《一次纯洁的偷腥》
(一)
那年,厌倦了在机关工作的日子,开个病假条到了一个新成立的房地产公司。当时的职务是办公室副主任。由于是筹备阶段,公司真正的业务还没开展起来,我实际上的工作就是偶尔采买一些办公的家具,纸张文具之类的闲事儿。公司里总经理还在市直机关里挂着职,只是偶尔来;其他人员,也就是财务,会计,司机等几个人,大家各司其职,其实就是各不相扰,互不过问,所以我的工作可以说是非常地清闲。
办公室的主任,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说她四十岁左右仅是大伙儿的推断,因为她有一个上中学的十七,八岁的儿子。但若从外表上来看,她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她是从海运公司系统过来的,比我早来的几个人都喊她S姐,而我还是进公司来时那样,喊她S主任。
S姐可以说是非常漂亮。身材,相貌都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身材高挑,白皙细腻的皮肤配上总是恰到好处的衣着,可以说是艳光照人,美丽无比,而最重要的是S姐文雅迷人的高贵气质,有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魔力。
我在原来的机关里地位虽属群众,但相貌,口才等均为一流,按现在的说法,整个一不折不扣的帅哥,平时周围也有几个异性密友,但自从见了S姐以后,才觉得真正遇见了心仪的异性,竟慢慢迷上了S姐。我那年刚过三十三岁。
S姐和总经理在前楼的办公室里办公,我的办公室和财务办公室在后楼。如果公司里没什么事儿,我和S姐只在早上见一次面。除了有关工作,有时S姐也会打电话来,说今天没事儿,咱俩聊聊,然后我俩天南地北,市井八卦的随便说些话,但也都是谨守分寸,未涉各自及公司里的敏感话题。有时她也会过我这里来,特别是她刚会开车时,总到我办公室来,跟我讲她开车的事儿。
九十年代初,有驾照和会开车还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情。S姐和我讲这些时一反平日的庄重,有时竟天真调皮的像个孩子。记得一次,S姐和我说着说着,来了情绪,竟一本正经地打电话叫来司机小赵,让他留下钥匙回家休息一天,然后像做了坏事儿的孩子一样,和我溜出去,开车去了西郊区,在杨柳青镇里的西郊饭店和我吃了一次贴饽饽熬小鱼儿。
而我,只要单独和她在一起,不知为什么,却没了往日的幽默和敏锐,只是庄重沉稳地回答着她的问题,不过内心却是一浪高过一浪地翻腾着。只有在出去应酬时,如果S姐让我为主,我才会在酒桌上恢复了往日的铁嘴钢牙和海量,游刃有余地完成S姐交给的任务。
S姐有一次就说:“我看你和财务部的小唐她们天天有说有笑的,外边应酬接待更是没说的,怎么一和我在一起就没话了呢?”
公司里只有我和S姐是总经理在外边的关系过来的,财务部和司机等人都是总经理原单位的人员,所以S姐这么一说,我怕她误会,赶紧解释,也曾努力改变,尝试着跟她说些幽默诙谐的话,拉进我俩彼此之间的关系,但还是改不了一和她单独在一起时的紧张和拘谨。不过无论怎样,我一直隐藏着内心对S姐的迷恋,我俩也从未超出过正常的工作中的上,下级关系,直到那个下雨的一天......
(二)
那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早上虽然不再下了,可还是阴着天,飘着雨星子。由于昨晚和S姐陪公司总经理应酬了一个饭局,总经理和S姐走后,我又跟余下的人去歌厅玩了大半夜,大雨前到家里都夜里三点了,所以早上窝在床上,一想到要从我住的体院北骑自行车去马场道的公司,就琢磨着打个电话,告诉S姐上午就不去公司了。
正想着,S姐电话来了。顺便说一下,S姐在我眼里是完美无缺的女人,不但迷人的长相,高挑匀称的身材,白皙光洁的皮肤,举手投足间透出的雍容华贵的气质,就是说话的声音,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轻柔婉转,让人回味遐想的味道,对我这个严重的声音控来说,S姐的声音也是让我对她着迷的一个重要因素。
S姐先问我昨晚她和李局走后的情况,我几点回的家,然后就问:“今天有事儿吗?”我告诉她没事儿,她忽然问:“你老婆回来了吗?”
三个多月前,我和老婆吵了一架后,老婆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以往都是我熬不住对被老婆押为人质的孩子的想念而最后屈服,斗败的公鸡一样去敲丈母娘家的门,在奚落和蔑视中被给了“台阶”的老婆押解回家。这次不知是否和整日迷恋S姐有关,我竟然“硬颈”起来,和老婆僵持了三个月有余,而且也习惯了自己过的日子,最后,斗争的后劲儿反倒十足起来,大有抗战到底,不胜不休的气概了。前几天我和会计小唐闲聊时说过这事儿,现在没想到叫S姐知道了。应该是小唐告诉S姐了。
见S姐问,我就告诉说她没回来,又随口说:“不行就离了。”
“有目标了?”S姐仍淡淡地问,听不出特别的意味。
“有啊,就是你。”我很想扔出这句话,但却咽了口唾沫,说:“有目标人家也不干啊。”
S姐没再说什么,只告诉我过二十分钟到楼下等她,然后就撂下了电话。一听S姐要过来,我赶紧洗漱穿衣地忙活了一阵,还特别穿了一套西装。刚到楼下,就看见公司的雪佛兰“子弹头”顺着道边滑过来了。
我急忙迎过去,拉开副驾驶那侧的车门,看见S姐坐在驾驶座位上,一反平日的庄重衣着,一袭紫色的连衣裙,两支白藕一般的玉臂搭在方向盘上;连衣裙是那种低胸开口的流行款式,和白皙光洁的皮肤相配,S姐显得格外性感迷人。在钻进车里的那一刻,我的眼不经意地瞥见了S姐连衣裙里几乎包裹不住的丰满雪白的乳房!我就象被电到了一样,赶紧收回目光,在S姐旁边坐了下来,心怦怦直跳。
S姐微微一笑,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说:“今天李局去香港,也不用我们送,我让小赵他们留公司看家,你跟我去办点私事儿。”
李局就是我们公司总经理,现在还在市机关里挂着个副局的职位,公司上下都不叫他李总却都喊他李局,大概也是因为公司里除我和S姐外,他们和李局都是同一机关的人的缘故吧。小赵就是李局原来的司机。
我赶紧心虚地避开S姐那似乎已洞察了刚才我失态的目光,答应了一声,想问办什么事儿去,又一想办什么事儿跟着听指示不就完了吗,就没再吱声。自从喜欢上S姐后,我就这样了,平日里跟人滔滔不绝地胡侃,玩笑都没事儿,一和S姐在一起,就感到她那双明亮的凤目正穿透我的心灵,探寻我最隐匿的情感,让我禁不住地紧张和不自在,所以我就是少说一句是一句。
S姐车开的很稳,不急不徐地随着前边的车流前进。车里静静的,S姐没有开音乐,也没有再说办什么事儿。我看着车外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车辆,闻到S姐身上飘过来的淡淡馨香,眼前挥之不去刚才看到的S姐那不该看到的东西,亵渎了神灵的罪恶感和兴奋感交织在一起,又有些心猿意马了。
车沿着宾水道拐到了友谊路,刚过友谊商场,就见前面堵车了。S姐想拐上右侧丁字路的一条叫前进道的路上,绕开前面堵塞的路段,但稍微慢了一点,后面的各种车辆,汽车,公交车,自行车,三轮车,还有行人都涌了上来,前后左右交织在一起,把宽阔的友谊路挤了个水泄不通......
“不是迷信,一到这儿就遇坎儿。”S姐叹了口气,变换了一下坐姿,然后看着我,冲马路左侧的XX局办公楼扭了扭脸,说:“他副局的任命下来了,我们离了。”
“离了?”我看着S姐,忘了应有的礼貌,问道。
对于S姐的情况,公司的同事们只知道她是从外贸海运系统过来的,在原单位是个中层,她的家庭背景很好,李局一次偶然和财务部的人说起过。但关于她详细的情况,特别是她老公的情况就没人知道了。我们这个公司的人员都是市里机关的人靠李局临时拼凑在一起的,都还保留着原单位的公职,在这里都并不合理合法,光明正大,所以虽然天天在一起山南海北地胡侃,但其实“底”都没有“泄”,互相之间并不特别了解。就算我着意留心S姐的一切,也仍是对她所知寥寥,现在一听S姐说她和刚提副局的老公离了婚,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S姐面无表情地看着车外仍然堵塞的道路,依旧用她一贯不急不缓的语速说道:“怕影响了官儿迷的官路,就得等他爬上来,站稳了才能离。”
“哦。”我想向S姐说些话,又不知是说安慰的话还是说些鼓励关怀的话,只知道更不能问,想了想,没找到恰当的话,只好叹了口气,算是对听到S姐离婚消息的模棱两可的回应了。
几个交警在我们车的周围疏导着交通。一个带着值勤红色袖箍的协勤人员敲敲S姐一侧的车窗,脸上一副怪异的表情,手挥着小红旗做着向前的动作,示意S姐前行。看着车窗外那丑陋干瘪的脸和车窗内艳丽迷人的S姐,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真想一下子抱住S姐,紧紧地抱住她,冒犯她......
(三)
车从友谊路拐上了围堤道,路况好了一些,但仍是时走时停。S姐问:“小L,你昨晚说的偷腥四步曲挺有意思,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吗?”
昨晚,在应酬的酒桌上,为博众一笑,我曾讲了一个有关男人偷情指南的段子。当时S姐,李局和对方的金老板都只是礼貌地吃了一点儿,就一起坐包间的沙发上交谈了,我仍在陪着余下的几个喝酒。没想到,S姐听到了我的胡侃,还给总结成“偷腥四步曲”了。
“我哪儿有这种经历?忘记是从哪里看见的了。”我感到自己脸红了。
我当时讲的段子,亦即S姐说的所谓偷腥四步曲,是说目的仅仅是想偷情的男人,见了心仪的女人,第一先要亲近关心,幽默谈吐,以便增加好感;然后就是痛诉衷肠,讲自己不如意的婚姻,以期引起同情,共鸣;在完成了前两个铺垫后,就不要再浪费时间,直取自己想要的目的了。完事儿后剩下的第四步就是最关键的不留电话,单位,地址的“三不”和及时脱身了。
实实在在地讲,我的口才可以说是一流的。深厚的文学功底,广博的社会知识,敏锐的反应能力,使我诙谐多变,雅俗兼具的冷幽默能很快占据谈话的中心,对此无论原来的机关还是现在的公司都是公认的铁嘴钢牙。S姐对我应酬的能力也极为满意,记得一次S姐就对我说过我很欣赏佩服你的口才的话。但我虽然很喜欢S姐的夸奖,也着力在S姐面前表现,可提到男人之间讲的带色玩笑,仍然有点不好意思,特别是S姐把偷情改为等而下之的偷腥了。
“我听小唐说,”S姐又侧过脸,很专注地看着我:“星期二,有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找你来了?”
S姐跟我讲话从不来拖泥带水,铺垫后再讲主题的那一套,我也喜欢她这样,可现在刚说完偷腥就直奔主题,还是有点让我措手不及。我故作轻松地说:“哦,原单位的同事,来问我一点儿事儿。”
“是吗?”S姐按了一下喇叭,提醒挤上机动车道的几辆自行车。又回头看着我,微微一笑,说道:“是不是你那第四步的及时脱身给搞砸了?”
我有点发热的脸上感到了S姐如兰的吐气,我嗫嚅着:“哪儿的事儿啊?她都有孩子了。”
“都孩子妈妈了?那还不在家哄孩子,还上咱公司让你弄哭了?”S姐噗哧一笑。
“这个小唐,整个一个长舌妇。看起来是把那天看到的一切,也许还有她的想象,推理都跟S姐说了。”我想。
其实小唐是个很好的女人。热心肠,长得很喜相,小巧玲珑的。在公司里和我走的最近了。平时没事儿就在一起聊天,除了极敏感的人事,工资,公司帐目等事情外,和我几乎无话不谈,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的驾照就是她给我出的主意,让李局批后办下来的。但她就是爱说,嘴没把门的。财务部的头儿老杨就总半开玩笑地说她不适合于干财务,不定哪天就把家底都告诉别人了。
我坐正了一些,没回答S姐的话,以攻为守地问S姐:“小唐还和您说什么了?”
“呵,跟这个姐妹儿,跟那个哥们儿的,怎么一跟我在一起就您您的了?别人都喊S姐,你就非喊主任拉开距离啊。”S姐把车停在五口交汇的南楼岗亭前的停车线上等着红灯,然后说:“小唐没说什么,只讲那个女孩很高,很漂亮,也很泼辣的样子,还听她说孩子什么的。我看小唐满喜欢你的,很关心你,怕你叫人缠住了吃亏。”
S姐顿了顿,又似乎玩笑又似乎认真地说:“你跟S姐说真的,有大麻烦吗?用得着验DNA吗?”
“S姐,你们想哪儿去了?”我大声说道:“根本就没这么严重,她就是和老公刚离婚,又知道我老婆没回来,同病相怜,找我聊聊天而已。”
“另外,S姐,”我没再喊她主任,“我虽然为活跃气氛讲了那个偷情四步曲,你说偷腥四步曲也行,可我还是本分的人,怎么也扯不上DNA啊。”不知为什么,我不像以往和S姐在一起时的那样拘促,也想活泼一下了。
S姐说:“没事儿就行。”接着又笑了笑道:“不过,你是不是本分人你最清楚,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我听了感到她似乎话里有话,正要再说些什么,S姐的电话响了,好象是她哥哥。S姐认真的听着电话,间或也说些我不太明白的话。我无聊地看着车窗外大沽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辆,又想起赵静来了……
(四)
小唐说的来公司的姑娘叫赵静,是我原单位的同事。她原来是天津体工大队网球队的运动员,后来退下来,她商委的爸爸就给她弄到了我们机关里当了打字员,才干一年就转到了我们处。她在我们死气沉沉的机关里可以说是一个亮点。虽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运动员特征和她老爹的背景使她成了机关里人们私下的谈资,但她敢讲敢说,特立独行的作风却也赢得了我们这些基层群众的好感。
说也奇怪,忧郁,复杂的我和乐观,单纯的她本来从性格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不知为什么,最后我俩竟从同部门的一般同事,渐渐变成朋友,情人了。真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从如雾,到知己,知心,到互解心中孤单,情同两手,一起开心,一起悲伤的密友了。当然,未能免俗的是我俩也最终冲破了男女关系的最后防线......
但是,我毕竟比赵静大了三,四岁,懂得克制和理性,也懂得机关里的生态。所以经常告诫她注意,在我们还未决定今后的打算之前不要节外生枝。所幸我们虽过从甚密,但在机关里表面看上去还是一般同事,倒没露出什么大的破绽或蛛丝马迹而引起风言风雨。在这上面,运动员出身的她倒不简单,有时细节上的“假动作”比我还要逼真了。
可是渐渐地,和我不同,她不再满足于假动作下的偷情了,她要把温馨甜蜜,兴奋刺激,但却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地下幽会转为合理合法,光明正大的阳光行动了。一次,在和她们五室的刘娟争吵后,当我把她劝回我的办公室时,她忽然拉住我说:“哥,咱俩结婚吧。”
表面开朗乐观,无忧无虑,实则内心异常敏感,多愁善感的我,自从和赵静的事发生并在经过了偷情的最初新奇刺激后,就一直考虑着这事的最后解决办法。凭心而论,我喜欢,也可以进一步讲爱纯洁美丽,青春阳光,大孩子般的赵静,但真要进行抛妻弃子,重组新家,面对双方亲属,单位,社会各方面问题的特大系统工程时,委实难下决心。赵静自然也明白这件事的挑战性,所以我们俩相互之间从来都没有谈起过。那次她提出了结婚,我们才终于面对了实际上从一开始就不能回避的问题了。
几经探讨,我俩统一了认识。赵静想马上各自回家离婚,然后我们再结合的主张被我“再等等”的拖延战术给说服了。记得那次谈完这件事,分手各自回家时,赵静拉着我的手,脸都要贴到我的脸上了,大大的眼睛满含泪水,一字一顿地说:“哥,别讲那么多了,我只知道我爱你,只要你一句话,拼着家和孩子都不要了我也跟着你。”
赵静的话刺痛了我,我感到了深深地内疚。
表面上我不同意和她马上结婚是对我俩如果结婚将面对的挑战畏惧,实际上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那就是我对接受大大咧咧,简简单单的她作为妻子还没有确实的心理准备。我现在的婚姻已经是失败的了,妻子在当时的大学同学里算是很没姿色,实力很一般的一位,但却靠勇敢坚定的追求,并在学校操场后面树林里的一次双方的“初夜”交战,擒下或者说“霸占”了我这个系里许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并用感情,道德,现在又加上孩子捆绑至今。现在每次同学聚会时,大家都对此唏嘘不已。我不能再犯轻率的老错误了。
后来,我和赵静关系虽然还和以前一样,仍是地下情人,但却都不再提结婚的事了,隐约之间也似乎有了些芥蒂。再后来,正好有李局的关系,我也想换换环境,就来现在这个公司“玩票”并遇上S姐这个尤物了。和赵静的青涩天真相比,S姐成熟欲溢的风情一下子吸引了我,使我竟难以自拔,以致自从离开原单位后,除了偶尔两次礼貌性的电话短暂交谈,我和赵静还一次没见过面了。
可是,这个星期二,赵静来了。当时我刚好出去,她和小唐谈了好半天。我回来后,她告诉我她和老公已经离了,儿子给了老公。赵静比过去可以说是判若两人,瘦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只是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但却没提任何事,只说过来看看哥过的怎么样,现在看过的还挺好就放心了,一会儿还有事儿,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事后我问小唐,小唐说:“我看她一直问你老婆的情况,就告诉她你现在工作顺利,家庭和睦,夫妻恩爱,一切都好,避免打扰。”小唐笑笑说:“原话不是这样,但意思到了。”我说你知道什么啊就这么说。小唐说,我看她像来要缠着你的,就说出这些话,让她死了心。
(五)
车已经行驶在大沽路上了,S姐的电话还在打。大概是很重要的事情,S姐只是不停地点头,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已经九点半了,我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S姐这是去哪儿啊?早知道这样,来时就先吃点儿东西了。
一提吃东西,我想起和赵静的第一次约会了。
赵静从打字室转到我们处,一上来就来了一个硬着陆。
我们处在局里是个小处,业务也不算复杂。但庙小,不一定妖风不大,池浅,不一定王八不多。赵静不谙圆滑的个性,一窍不通的业务,加上勾心斗角的机关里的欺生惯例,使她虽有上边的人罩着,仍难免在工作中磕磕绊绊,跌跌撞撞,遭遇了几次“杀威棒”。我和她不在一个室,所以不知道详细情况,但还记得当时她室里的孙大姐对我说赵静的话:“从我身边一过都带着风啊。于处让我带她,咱这小细胳膊哪儿架的了这个鹰啊。”她室里的“刺儿头”刘娟也说:“多简单的报表她都不会,告诉她于处正等着用了,她说我先吃点儿东西去,结果还得我干。”后来赵静的这句话成了她们室里的经典语言,她们室谁要推脱不想干某件事儿时,就爱开玩笑说“我先吃点儿东西去”了。
现在想来我和赵静倒是挺有缘分的。她进我们局后,还在打字室工作时,我由于总去她那儿拿文件,我俩都爱说话,一来二去就熟了。有一次早上我在外边买早点,正好她排前边,她就代我买下了,回来后我再给她钱,她死活也没要。再后来她到我们处,我竭尽所能帮助她,背地里给她出了不少主意。渐渐地,我俩成了情投意合,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后来过了一段磨合期,她也适应了自己的工作,也有了几个朋友。一次局里的几个年轻人让她带大家去打网球,也叫上了我,她带我们去了天津体工大队的网球场。
我在小学上过几年体校打篮球,后来在大学是学校足球队的主力,1米9的身高,足篮排等球类样样精通,对自己体育方面的能力极为自信。谁知到了网球场,却被赵静轻松自如地玩弄得像个小丑儿,那个狼狈啊,疲于奔命地拼尽全力竟一分也没得,引得局里同去的人都哈哈大笑,大喊着让赵静挫挫我总在她们面前吹嘘自己的傲气......
我坐在球场边,看着赵静和同事们玩儿着,感觉心里慢慢有一种情绪在聚集。那时,赵静背对太阳,1.7米高的身材,一身网球运动服,特别是一顶遮阳束发的网球帽,显得活力四射,青春阳光。我凝视着赵静,见她将手中的网球向上一抛,然后曲腿,后仰,伸展全身用力挥拍击打的发球动作,真是太潇洒了!我一下子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把赵静叫到一边,说:“一会儿咱俩去吃点儿东西去,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赵静笑着问:“输急眼了?早知道刚才让着点儿你了,你看你又想拿我找乐儿,一本正经的又提吃点儿东西去了。”
“不是。”我跨前一步,赶紧说出了要说的话:“赵静,我喜欢上你了。”
出乎意料的是,赵静一点也没有惊奇的表情,只是看着我,小声说道:“那咱俩现在就走?”
“那怎么行?别人会知道的。”我说:“咱俩和她们都一起回咱机关,四点咱俩在佟楼的外文书店见。”
当晚,我们喝了很多的酒。我问她当我告诉她我喜欢她时,她怎么想的?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无所谓的样子?赵静说:“怎么会无所谓呢?我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接着她真挚地说:“哥,我今晚特高兴,知道吗?我一认识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也知道你喜欢我。我一直等着你告诉我的那一天了。”
(六)
“又想那个孩子妈了?”S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完了电话,不等我回答她的话,就接着说道:“刚才这个堵车耽误事了,这样吧,甭管早点还是午饭的,咱先吃点儿东西去。”
我想开玩笑说你也知道“先吃点儿东西去”的典故啊,但没说出来。想起了赵静的一切,我在S姐身边时的拘束感好象突然减轻了很多。
S姐在南昌路靠近马场道的一个楼群间停好了车,和我沿着南昌路的边道走向马场道。雨是彻底停了,太阳也出来了,路两旁的槐树叶上还挂满了水珠儿,微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水星飘舞。从闷热的车里出来,清爽潮湿的空气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咱俩去吉美林饭馆吧,怎么样?”S姐说。
我说好,然后说:“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来这里了。我小时候家就住在前边的绍兴道,我爸爸妈妈上班去就把我自己放家里。有时候留下钱让我外边买着吃,我就上吉美林来,以前不叫吉美林饭馆,还叫吉美林包子铺了。我最爱这里的馄饨和包子了,现在我都纳闷,那时还上小学了,我竟能一顿吃半斤包子,一碗馄饨。”
走不远,我俩就到了马场道口一个临街小二楼的吉美林饭馆。进来后感觉地方很窄,迎门收钱的窗口外排着等待交钱拿号然后取包子,馄饨的人们。S姐轻车熟路地绕过人群,走到里边拐角的木楼梯前,回头招呼了我一下,然后拾级而上。
在这大多是平凡阶层的食客当中,S姐照人的靓丽可谓惊鸿一瞥,艳光逼人。我从后面看着S姐丰盈匀称,婀娜多姿的高挑身材飘上楼去,那如雪的玉臂,特别是性感的腰肢及浑圆的臀部,几乎让我这表面温文尔雅的伪君子不自禁地流出了口水。也难怪,自从我来到这公司后,我从来没看过S姐穿这么性感的衣着。S姐真是熟透了的美丽女人啊。
二楼是只供吃炒菜,当然也可同时点包子的客人吃饭的地方。大概离午饭的时间还早,所以我们是第一批客人。S姐找了个靠窗户的地方坐下,我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我说本分人,”S姐还没忘记我在车里和她开玩笑时自称是本分人的茬口:“你在心里念三纲五常没人说什么,可别在眼睛里带出来呀。哪儿有君子盯着女人后背那么认真看的?你也不怕周围人笑话啊?”S姐似笑非笑地说着,一双凤目凝视着我。
看我还在措词,S姐不等我发话,接着说道:“你的那点儿花花肠子不拿出来跟S姐说说就馊了,真等S姐走了可就烂肚子里了。”
S姐以前也总和我开玩笑,但像这样开玩笑可以说绝无仅有。我的脑子有点儿乱,不知道她的确切意思,就试探着说:“S姐你可真是全身都是眼睛啊,我在背后你都看见我看你了?”
S姐脸微微一扬,嘲弄似地说:“不光全是眼睛,还都不揉沙子。”
见S姐没有生气的意思,我也有些放开了,就接着说道:“S姐去哪里?开玩笑吧?真要走我也跟着。”
一个大胖子服务员喘着粗气过来问要什么菜并放上一壶茶水和两个茶杯。S姐点了几样菜,大胖子走后,我给S姐和我自己倒上茶水。S姐喝了一口茶,又恢复了一贯的庄重,认真地说:“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去银行办些转帐的事,然后去我家,你帮我收拾一下我的东西,我那房子这两天就要腾空。”S姐停住讲话,等大胖子把两个凉菜放桌子上并走开后,才继续说道:“刚才我哥哥打电话过来,我的事儿彻底定下来了。现在先随便吃点儿,也别喝酒了,忙完了事儿,晚上咱俩去起士林餐厅,而且我也要问你一件事儿。”
看见S姐严肃的样子,我刚稍微放松的心情又恢复了以往在S姐面前的不自然,也没再问她的什么事情定下来了和要问我什么事儿,只嗯了一声,等S姐的下文。
S姐却没再接着说下去,只是看见陆续上来的菜让我趁热吃了,并告诉我以后不能像昨晚那样光喝酒了。
“很伤身体的。”S姐柔声道。“昨晚我好几次要告诉你别和那些人那样喝酒,你那黄段子的几步曲讲的我又插不上话,李局和金老板谈着话我也不方便说什么,结果一会儿我看你就喝了好几瓶啤酒。今天一大早就给你喊来了,我猜你早饿急了。”说着,S姐把菜往我这边推了推,然后像慈祥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注视着我,刚才的端庄严肃一扫而空。
我最受不得S姐的关怀了,平时就是这样,S姐一表扬,我就特兴奋,每次都是受宠若惊的感觉,更别说进一步的关怀了,现在S姐这样更叫我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但我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让S姐也一起吃些菜。S姐说她来时吃过了,然后像陪我一样象征性地吃了一些菜,就端起茶杯慢慢喝茶了。
见S姐不吃了,我就赶紧快吃并说要知道只是让我吃,那刚才还不如买两套煎饼果子垫垫,先忙正事儿了。
“别急,还有时间。”S姐连忙止住了我的匆忙。“是我想让你陪我到这里来的。慢慢吃,陪S姐在这里多呆会儿。”说着,S姐伸过手来,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答应着S姐,仍似缓实疾地吃着,全部的感觉在回味着S姐柔荑拍过的手背上的异样余痕,觉得饭菜特别地香。
(七)
已经到了用餐的时候,楼上的座位都快坐满了人,楼下更是人声嘈杂。S姐又要了一壶茶,见我已经基本吃完了,就问我吃好了没有,听我说吃好了,S姐给我茶杯里续满了茶水,说:“喝点儿茶,天天忙忙碌碌的,现在咱姐俩也忙里偷闲地聊聊天儿。”
S姐的咱姐俩的称谓让我心头一热,但还没等我有所表示,S姐一笑,接着说道:“你的花花肠子不跟S姐往外晾,S姐倒想和你说说自己的事儿了。”说完,S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但不是你的那种花花儿的事儿。”S姐又道:“小唐说你抬举我,说S姐是你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S姐抬手止住了我要辩解的动作。“可你别不相信,S姐却从来没有过任何风流韵事。”
我给S姐的茶杯里斟上水,趁S姐停顿的间隙,小声说:“小唐怎么什么都跟你说?我真不知道她这么爱传话。”
“小唐是喜欢上你了呗。”S姐语带揶揄地笑着说:小唐在家可是金枝玉叶呢。”
S姐随即话锋一转,“再说了,你要跟S姐也这么不见外,不就不用小唐在中间传话了吗?”
说着,S姐挥手叫来大胖子,又要了两碗馄饨。见我说这里还有菜,吃不了了,S姐悄然一笑,说道:“你不是爱吃着盆占着碗的吗?今天就让你吃个够。”
和S姐在一起,我总是慢了半拍,我刚琢磨S姐这话的意思并想怎么回应时,S姐已经说话了:“得了,别琢磨了,我是怕服务员嫌咱俩在这儿呆的时间太长,催咱们走呢,要个菜堵一下他的嘴,现在行了,你把这碗馄饨喝了,也堵上嘴,给你S姐当个倾听者。”
“行。”我答应着,喝了一口油腻鲜香的馄饨,然后机械地整理好桌面,又给S姐已经半满的茶杯里续满茶水,生怕惊动了S姐一样,双手相交放在桌子上,眼睛看着面前那碗上面漂着碧绿的韭菜叶的馄饨,听着S姐柔美的声音在讲述......
“我有三个哥哥,我在家最小。在有我之前,爸爸就一直盼着能有个女儿,后来终于如愿以偿,只是当时爸爸都已经四十多岁了。我妈妈说那是我们家最幸福的岁月了。爸爸每天下班后都早早回来,抱着我,看来看去的,逗我玩儿。再大点儿,就更爱的不得了,说拿我当掌上明珠真是一点儿也不夸张。我那三个哥哥都得让着我。我要东西谁敢不给,我只要一哭,我妈妈说爸爸无论多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就蹿过来,从哥哥手里夺下我要的东西给我。
`偏心的不得了啊。`我妈妈一提起这事儿就说这句话。爸爸是作家,妈妈说爸爸一得到点儿稿费,第一件事儿就是带着我下饭馆,还就认一个地儿,就是离我家不远的这个吉美林饭馆。我那时才三,四岁,虽然应该记事了,但还是没有印象。只是总听我妈妈讲爸爸要的菜,比如葱爆羊肉,都是让我挑走了菜里的羊肉后才拿回家给哥哥们吃的事儿。不过我却清楚地记得爸爸抱着我上这个楼梯时的情景。
爸爸好高好大,抱着我,我脸贴着他的胸口,听见他的心怦怦地跳动着,爸爸的胸膛好暖好暖的,我的头顶到爸爸带着胡子茬的下巴上,痒痒的,可一点也不扎的疼;爸爸总是哈哈地笑着,好象和人打着招呼,但是我看不清爸爸的脸,也看不到周围的人,只听到爸爸脚下的木楼梯吱吱地响着,和爸爸的笑声,心脏的跳动声汇成一种轻柔舒缓,优美动人的合音,音乐一样地环绕着我......”
S姐已经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忘了S姐手里还端着茶杯了,竟把另一碗馄饨小心地推到S姐面前,低声道:“S姐,你先喝点儿再慢慢讲。”见S姐没说什么,就又问道:“后来呢?”
“四岁时,爸爸被划成右派,送到五七干校劳改。才半年,就累死在那里了。”S姐说到这儿,我看到S姐面前的馄饨碗里,扑簌簌地掉落下成串的晶莹的泪水。我也禁不住眼睛有些湿润了,急忙拿起餐巾纸递了过去。
“谢谢。”S姐擦拭着眼睛,我低着头,没看S姐。好半天,S姐继续说道:“爸爸从病到死才一天的时间,干校过了很长时间才来通知。妈妈带我们去时,只看到了一个小坟头,埋葬着好几个人。我们四个孩子们和妈妈都跪在那儿大哭。和爸爸一起在干校的陆叔叔后来告诉我们,爸爸临死时一直不停地念叨着,`这娘儿几个可怎么过啊?这娘儿几个可怎么过啊?`最后抓着陆叔叔的手说:`老陆,你告诉她妈妈,一定把孩子们给我带大啊。告诉哥哥们让着点儿妹妹啊......`
说到这里,S姐忽然伏在桌子上,失声啜泣起来,我也忍不住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八)
许久,我们都没再说话。我感到周围的人们似乎都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的异样。我端起碗,把已经有些凉了的馄饨喝了下去。
“对不起。”S姐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谁知道说起这事儿我还是失态了。”S姐已经哭得微红的眼睛扫了一下四周,又紧紧看着我说:“谢谢你还为我流了泪。”
S姐那双大大的,微微上翘的凤目真是摄人心魄,此时刚刚哭过,梨花带雨,竟又凭添了凄婉怜人的另一种风韵。我慌忙避开她的目光,随手拿过桌上S姐的那碗馄饨就要喝。
“还有眼泪在碗里了。”S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怎么和我在一起你的机灵劲儿就全没了呢?脸都红了,喝了酒一样,S姐吓着你了?”S姐说着松开了手,堵气似地说:“你心里的鬼就藏着吧。”
我放下手里的馄饨,脑子里千头万绪的,杂念纷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S姐继续讲述。
“长大后,我把爸爸的所有作品全都仔细看过,爸爸的一切已经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了。
爸爸才华横溢,风流潇洒,是公认的才子。爸爸虽然也是儿女情长的性情中人,敏感内向,但在多变的时代大潮中却特立独行,从不媚上,他高风亮节的傲人风骨一直为我敬仰,爸爸就是我的偶像。
每当我不顺利,不如意,或是情绪低落时,我都会来到这里,坐在这儿,看着这个木楼梯,想着爸爸当年抱着我,就像抱着希望,在吱吱作响的人生楼梯上乐观地艰难前行时的情景......
今天,我还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来,又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一段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呢。”
我其实很机灵,只不过和S姐在一起时总心猿意马弄的反应慢了些,此时已经稳住阵脚,并借机把话题引向了一直要问的方向:“S姐,你没和你老公讲起过你父亲的事儿吗?”
“唉,遇人不淑,造化弄人啊。”S姐双指在桌子上点了点,算作对我给她斟满茶水的礼貌的谢意。“我的这位官儿迷丈夫,和爸爸正好相反。你没见过他,他跟你一样高大,外表也是一表人才的君子模样,但人格上却是一个侏儒。天天就是挖空心思往上爬。”
S姐驱赶苍蝇一样挥挥手,“我都懒得提起他。每次当他回家后,得意忘形地跟我讲他如何在机关里的勾心斗角中又得了一分时,你不能想象,我内心里对他的厌恶之情是多么强烈。多少次我几乎忍不住就要把手里的咖啡泼到他油光四溢的胖脸上了。
但是,我从不和他说起我的感受,只是回到房间里,坐下,呆呆地看着爸爸的遗像,暗自落泪。不瞒你说,我们已经好多年分开住了。现在孩子大了,他也爬上去了,我也就彻底解放了。
我哥哥他们都很给爸爸争气。大哥和二哥在香港,三哥和妈妈一起在广州,三个哥哥都有很成功的事业,只是都做生意,没有像爸爸一样再搞文学的了。
妈妈和哥哥们都不放心我自己在天津,总让我们去广州。儿子这次考上了中山大学,我和官儿迷上个礼拜也办完了离婚手续,所以我决定去广州了,一等手里的杂事儿处理完了就走。”
S姐叹了口气。“我是爸爸和家里最宠爱的孩子,却是让家里最不省心的孩子了。小时候哥哥们记着爸爸的话,都让着我。记得一次我淘气做了一件什么坏事儿,妈妈气的要打我,当时三个哥哥一下子都跪在妈妈身前,求妈妈别打我......就是长大了,后来结婚,工作,哥哥们都没少操心。这次一听说我决定去广州,马上就给我安排好了......”
我呆呆地坐着,S姐又说了些什么我没太注意,因为我已经不能集中精力了,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S姐要走了。
“怎么愣神儿了?又想什么了?”S姐敲了敲桌子,然后又是用那种迷人的微笑表情注视着我,有一会儿,说道:“S姐要走了,你有什么打算?”见到我没吭声,S姐继续说道:“咱们这个公司说不好是乌合之众,说好则是精英荟萃,大有前途。你要想在这个公司发展,我和李局说说去,你房地产的业务不熟,但做我这个主任还没问题吧?”
我依旧没吭声,心里虽然还是乱糟糟的,但思路已经渐渐清晰。我在犹豫着是不是在S姐临走前向她“晾晾”自己的“花花肠子”了。
(九)
“你先想想,晚上咱们再说吧。”我还没考虑好怎样和S姐坦白自己对她的暗恋时,S姐又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认真地对我说:“你看咱们右边桌子坐着的那个男人,一直偷偷看咱俩,他进来时左眼是斜视,现在都正过来了。”
S姐给人的印象是一个美丽高贵,文雅庄重的成熟女人,但熟知她的人,如我,就会发现她端庄外表背后有时流露出的诙谐幽默和孩子般的调皮。和我铁嘴钢牙的防守型的自嘲式幽默相比,S姐伶牙利齿的进攻型的咄咄逼人更是经常让人忍俊不禁,爆笑不已。我认为幽默感最能反映一个人的文化素质,综合知识的广与深的水平及反应能力了。在这方面,S姐一样让颇为自负的我佩服,有时甚至是自叹弗如了。
此刻,见S姐为增加效果又故作严肃地抖了“包袱”出来,我赶忙做了一个活动活动身子的动作,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回头一瞥,没成想正对上一束斜刺里射来的敌意的目光------一个阴沉瘦削的男人正端着饭碗,脸朝着桌子,似在看着手里的饭碗,眼睛却斜斜地瞄向我们。
我赶紧回过脸来,想跟S姐说一些话掩饰一下尴尬,却见S姐用餐巾纸挡着嘴,似乎是在擦嘴,但接着,我听到S姐的悄笑声,然后是更大一点儿的笑声,再后来,竟见S姐双手掩面,低着头,上身乱颤地发出一阵被极力压抑住的笑声。见此情景,我也受到感染了一样,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好容易停止了发笑,我俩抬起头,四目相对时,不知为什么又禁不住笑了起来。如此这般三次,大概也笑累了,发作过了,才算彻底停止了这场看似无聊的搞笑。
“叫人说咱俩这是怎么了?一会儿哭一会儿乐的。”S姐仍旧不敢看我的眼睛,怕再引起我们的笑意。“咱们还是快走吧。”
我刚站起来,就听S姐开玩笑似地小声说道:“你别在我后边走了,既费你的眼也费我的眼。”说着,S姐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身子靠过来和我贴在一起,牵着我一样向外走去。
S姐的举动真是让我猝不及防,我根本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只觉得心里怦怦乱跳,不知道是兴奋,紧张,还是怎么的,就象武侠小说中被人扣住了腕脉一样,半边身子都软了,随着S姐的步调走下楼梯。下楼时,听到身后传来那个斜视男人的一阵大笑,我感觉脸刷的红了。
一楼乌烟瘴气,人声嘈杂,仍有很多食客,收钱窗口前依然排着长队,但是好在没人注意我俩。我低着头,生怕被熟人看见,拴了绳的蚂蚱一样亦步亦趋地跟随着S姐,耳边回荡着斜视男人那夜枭般的刺耳怪笑。
出了吉美林饭馆,来到南昌路上,走了几步远,S姐松开了一直攥着我手的手,偏过头打量了我一眼,冷冷地问道:“怎么?吓坏了?瞧脸红的。”说完,没再理我,竟自顾自地朝前走去。我听出S姐的话意似乎不善,赶紧快走几步,跟上S姐,想拉S姐的手,又没有勇气,只是轻轻碰了S姐手一下,没有回答她的问话,低声地说:“走得这么快?”
S姐依旧速度不减的沿着边道走着,看也不看我一眼,自言自语似地说:“走的不快行吗?人家一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叫一个老太婆牵着,丢大人了,这要传出去,以后还怎么穿西装?还怎么偷腥?”
自从认识S姐后,我还从来没有看见她生气过。公司里我们遇到多大的事情,S姐都是面带微笑,处惊不乱,有条不紊地处理。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发脾气,而且好象也不是因为什么大事,听她的话,大概就是因为刚才在她主动拉我手时,我表现出的迟疑和随后的不好意思呢。那这么说,S姐对我是......
我脑袋在胡思乱想,嘴却没闲着:“S姐,真的,别不相信,我长大后在外边就没和女人领过手,总觉得特不好意思,尤其这一带净是熟人。”说着,我伸手握住了S姐柔软光滑的手,并把S姐向身前拉了拉,想和她靠近一些并排走。
S姐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另一只手把我握住她手的那只手轻轻推开,平静地问道:“这就是说你很在乎别人对你的的评价了?”S姐不带一点表情的看着我:“或者说即便你喜欢,如果别人可能会说些什么,你也不敢去做了?”
在S姐的凝视下,我又恢复了以往在她面前的那种拘促不安。我避开她的那双穿透一切的凤目,看着地上的一滩积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走吧,别耽误时间了,咱俩还有事儿去办。”说着,S姐拉了一下我的衣袖说:“大热天的还穿西装。”然后就往前走,我则跟班的一样紧走几步,和S姐并排沿着南昌路走向楼群间停车的地方。
(十)
正走着,S姐幽幽地说:“我可能知道自己要走了,最近心情不大平静,太敏感了,你别介意。”我刚要开口,却听S姐突然噗哧一声笑出声来:“你没看见你刚才那个样子,气的我啊,就像我牵着一个半身不遂的病人一样,还西服领带的,你怕熟人,我还怕人以为我俩要去吴家窑大街了。”说完,S姐又像刚才在吉美林饭馆楼上那样不停地笑了起来。
吴家窑大街是精神病医院所在地,天津人提吴家窑大街有时即指精神病医院的意思。我看S姐转眼化怒为喜,心里刚才的惶惑一扫而空,上前抓住S姐的纤手,说:“那咱俩就去吴家窑吧。”
S姐停住了笑,抬头注视着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们握在一起的手,说道:“你不怕熟人看见了?”
“其实有什么可怕的?我就是不习惯而已。”我攥了攥S姐的手,说道:“能和S姐牵手挺荣幸的啊。”
“是吗?不过我对穿西装的男人说的话从来是打折扣的听。”S姐嘲弄似地笑笑说:“我以前那个官儿迷丈夫就这样,从以前在`外事办`时落下的病,换了多少次工作,只要上班,除了西装就没看见换过别的衣服,到单位就说一套做一套,回家卸了行头才说点儿真话,所以我一看西装就感觉像骗人的道具一样,就想剥去伪装看看本来面目。”
“那你看我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我随声附和着S姐的话题。
“一个外表文质彬彬的正人君子,实则是内心藏鬼的衣冠坏蛋,偷腥专家。”S姐笑着说:“早上一见你穿着这身儿西装,上车时贼眼又不老实的乱转,我就想起你昨晚自白的偷腥四步曲了,觉得叫你偷腥专家倒挺合适。”说着,S姐抽回手,继续朝前走。
我跟上S姐。S姐边走边问:“怎么不说话了?也不反驳了?”
“反驳什么?你就是说我衣冠禽兽我也只能听着,谁让咱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呢?唉,只是有点冤,俩眼老老实实的非说成贼眼乱转,一生清白,从没越雷池一步,非给扣上一个偷腥专家的高帽子,早知道这样我也找机会偷一把长长见识了。”
“找机会?你那个叫赵静的孩子妈现在不是等着你给机会了吗?你在雷池里都翻了多少个滚儿了还说没越一步。还有,”S姐忽然加重了语气:“小唐不是也给你机会了吗?”
“啊,S姐。”我吓了一跳,急切地打断了S姐的话:“人家小唐可还没结婚,你说我什么都行,没偷也算偷了,反正我在你眼里也一文不值,可你别给人家小唐瞎说啊!要不以后人家还怎么嫁人?”
“哈哈,还挺护着小唐,这倒还有一点儿男人的担当,没白穿了这身正人君子的行头。告诉你,小唐是我三嫂子的妹妹,也算是我的妹妹,她有什么事儿都和我说,可我们的事儿相信她不会和你说。你不是总和她打听我,背后谈论我吗?她告诉过你吗?”见我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S姐又说:“你怕小唐以后还怎么嫁人,你要不玩你那偷腥四步曲的及时脱身她不就嫁出去了吗?”
“小唐太阴了。”我心里叹道。一直以为爱说爱讲,在公司里活宝一样的小唐是最没心眼儿的女人,倒不是没文化的家庭妇女那样,小唐各种报刊杂志都爱看,聊起来五花八门的还一套套的,我总说她知识都学杂了。只是小唐给人的感觉有些肤浅,也许是长得娇小,又加上三十岁了没结过婚的原因吧,所以在成员来自五湖四海的公司里,我从来没有对小唐有过戒心。来公司后,很快我就把热心亲切的小唐当了知己,自己的事,只要聊到了全都跟她讲,有些事儿她也给我参谋,像她自己的事情一样出谋划策。不过她的事儿倒不怎么跟我说,也是我不爱问。好象也说过她姐姐在广州,但却从来没提过她和S姐的关系。要命的是在那次醉酒留宿她家的晚上,我把对S姐的暗恋都和小唐讲了。现在看来她是把和我有关的一切都告诉S姐了,也就是说,S姐知道我心里对她的想法了。
“S姐,”我感觉好象身上的西装已经叫S姐剥去了一样地不自在。“既然你说到这里了,我就不能不说一下,我不知道小唐怎么和你说的,我可以负责任地讲,我和小唐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儿。她没结婚,我知道这种事情的深浅。再说,我一直拿她当朋友,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怎么会像你说的还什么玩偷腥四步曲的及时脱身呢?一步我也没走啊。”
“哦,急成这样了,值当的吗?”S姐走到我们的车前站住,没有马上进去车里,而是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似乎是在等着观赏一场就要开始的喜剧一样看着我说道:“今天咱俩好象都失态了。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激动呢。你别怕,小唐没说你什么。我和她是姐妹,我嫂子总让我照顾她,她有什么事儿,包括感情的事儿都爱找我说。不是跟你说了吗,小唐挺喜欢你的,所以和我说过你的一些事儿。上次公司联欢,完事半夜你老婆给我打电话说你没回家,我记得你和小唐是一起走的,所以早上我就去她家了。小唐说你喝醉了,是她非让你留下的,酒一醒你就走了。可我看见了你的西服上衣,小唐说吐脏了,没法带走就先放她这儿洗了。我是刚才话赶话说到那儿了才提小唐的,我怕你老奸巨滑的欺负小唐。”
“S姐,我,,,”我刚要分辩,但S姐不容我开口,继续说到:“公司里我和小唐的关系只有李局知道,小唐没有告诉你想来你也能理解。另外我今天不冷静跟你说了小唐的事儿,一会儿你还要帮我搬一些我的东西去小唐家,见着小唐还请你看S姐的面子上别再说我们谈论了她。其实小唐还挺维护你的,只是在我追问下才说了你的一些事情。不管怎样,那天晚上的事儿就不再提了,你走完了你的偷腥四步还是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一步也没走,也只有你们俩知道了。”
S姐扬手阻止了我的再一次开口:“刚才你一激动时,我倒看到了你的一些真实。平时你在我面前表现的非常拘谨腼腆,不苟言笑。如果你就是这样的人那倒没什么,但你和其他人在一起时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谈笑风生,应付自如,有时甚至沉稳老练地像个老江湖了。你在原单位还留着后手,也没必要看重这份工作而怕我这个顶头上司。那你又为什么表现得这样判若两人呢?外表的不正常透露出的是内心的不正常,其实不用小唐告诉我什么,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就从来不敢正视我的眼睛,从这一点上看,你还能说你心里坦荡没鬼吗?”
S姐打开了车门。我思忖着S姐的话的含义,见她不说了,正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的回答,就反守为攻地试探着说出一句:“不敢看你眼睛一是礼貌。”
“二呢?”S姐紧追不放。
我已没了退路,顺势就说:“你的眼睛太迷人了,我,我,,我有点儿喜欢你了。”
“嗯,真是穿西装的人说的话啊。还这么有分寸,有点儿,行了,挤出你这话也不容易,记住说过的话,别再琢磨着及时脱身了。晚上咱俩再说,现在,偷腥专家,上车吧。”
(十一)
我呆呆地站在车外,心里好乱。说出了深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后,如释重负的感觉使我突破了瓶颈一样有好多话要和S姐说,也想看看S姐会说什么。但S姐好象没有什么异常反应,既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厌恶生气的意思,可能是早就知道了我的秘密的缘故吧。S姐的心思虽然不得而知,但是毕竟没有责怪我,我放下了心。
“等着晚上再说吧。”我心里说道。S姐刚才吃饭时已经说过晚上还有事儿要问我了,不知道和刚才说的话题是否有关。想着,见S姐已经在车里坐好,正透过车窗笑着看着我了,就赶紧拉开车门,在S姐旁边的副驾驶座位上坐下,还记着S姐说我贼眼不老实地乱转的事,眼睛一直没往S姐那边看。
S姐启动了车,又拿出一个小手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化妆盒,侧过身子,背对着我飞快的补了一下妆,然后回过身来,放好东西,看了看我,忽然又笑了起来。
从我进车里来,S姐就没再说话,所以我虽然一直心乱如麻地正襟危坐看着窗外,但更留意着S姐的动静。见她无缘无故地又笑了起来,就故作无奈地问:“S姐,今天这乐儿不够你找的,曹操兵败赤壁后一样,一会儿一笑的,又怎么了?”
S姐用手掩着嘴又笑了一会儿才停住,看着我说道:“早上贼眼乱转,哪儿不许看就往哪儿瞄,中午看人家上楼眼都快成透视的X光了,上下扫来扫去的,看得人家这个不自在啊,这下午又改柳下惠了,两只眼凝了一样瞪着前边,俩手再背后真就成小学生上课了,你要是斜视我坐你旁边也能给你正过来,我说你值当的吗?老实成这样?”
我苦笑着说你不是希望我正人君子一样的吗,S姐说我说什么你听啊?我说当然了,S姐问为什么,我说我听女人的,我不是妻管严吗。
“哦,学会占S姐便宜了?我又不是你老婆,哪儿来的什么妻管严啊?”S姐继续看着我。突然,S姐右手抓住了我的左手,接着左手慢慢伸出搭在了我的脖子上,轻轻把我的脸转向和她的脸相对着,秋水一样深邃的凤眼看着我:“XX”,S姐不再像平时一样喊我的姓而是叫我的名字“XX”了。“跟S姐说实话,你真喜欢S姐吗?”
S姐的脸和我的脸离得是如此之近,那如兰的吐气拂在我的脸上,我已经迷幻了。我自然不是柳下惠,也不乏这方面的经验,但像这样在心灵最深处压抑如此之久,渴求如此之烈,迷恋如此之深,幻想如此之眩的斑斓梦境猝然而至时,像忽然消失了时空一样,我全身血液似乎已经凝固,轻飘飘的落叶一般已经没有了感觉......
我的嘴和S姐刚擦过口红的樱唇触碰了一下,然后就是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我们的双手抚弄着对方的后背,在狭小的空间里紧紧地拥抱着。我看着朝思暮想的S姐那美丽洁白的脸庞,小巧的鼻子,长长的睫毛,细细的弯眉,特别是那双深邃迷人,荡人魂魄的丹凤般的大眼睛,融化了似的只是忘情地深吻着S姐那灼热的红唇;S姐的眼睛慢慢闭上,我也闭上眼睛,左手仍揽着S姐的腰肢,右手沿着S姐的脖颈滑下,游进了S姐那微敞的连衣裙上口,盈盈一握,含住了S姐那温软光滑的一团......
许久许久,我们分开了深吻着的双唇,但仍搂抱在一起。巨大的幸福感充满了我的心房,只想让时光永远停留在现在的美妙时刻。S姐的胳膊依旧一直使劲压着我伸在她胸前的手,既不让我有男人得寸进尺地进一步向下蚕食,也不让我抽出手来,柔婉地在我耳边呢喃:“你还没说了,你倒底是真喜欢S姐吗?S姐都老太婆了。”
“真喜欢。”我还真说不出“我爱你”那三个字,总感觉肉麻似的,但心里知道自己是千真万确地爱S姐,只是又吻了一下S姐说:“我还从来没这么喜欢过别人,我都不敢想现在这是真的了。”
S姐感伤地道:“喜欢就拿走吧,S姐老了,都是败柳残花了,和你那妹妹没得比啊。”说着,S姐也回吻了我一下,又幽幽叹道:“你还是不敢说那个爱字啊。”随后,松开了压在我手上的雪白的玉臂,身子往后倚回了座位。
我极不情愿地缩回了放在S姐柔软光滑胸前的手,也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虽然没释放了全部的激情而心有不甘,却仍有些不敢轻举妄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S姐整理着衣服和头发,感觉有些尴尬似的,身上还留着S姐的余温和馨香,但刚才火热的气氛竟慢慢消失了。
“把脸上的口红擦了。”S姐递过一张面巾纸,我刚要接过来,S姐却又缩回手,伸出另一支手揪住了我的耳朵:“还是姐姐给你擦吧。”说着,就用纸给我擦了擦脸。我驯服地任由S姐摆布,又听见S姐笑道:“忘了从哪本书上看到的了,越是保守优秀的好女人,才越容易输在坏蛋手里。”
S姐扔掉了手里的纸,指了指我,嗔怪似地说:“还就是你这样的偷腥坏蛋。”
我嘟囔道:“哪儿偷着了啊?一直压着不让我手动。”
“什么?”S姐大声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坏蛋,偷腥专家,你那坏手这么不老实,上下摸来摸去的,一直没闲着,还要怎么个坏法?哦,你还想要你那个四步曲的直奔主题啊?”
说着,S姐又伸手搬过了我的头,在我脸上深深的吻了一下:“行了,这里过来过去的总有人,不是告诉你晚上咱俩还有话要说,有事情要谈了吗?你先歇着,咱俩先办事儿去。”S姐又递给我一张纸,“这次自己擦吧,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车刚开出楼群,来到南昌路上,我一眼就看见了刚才吉美林饭馆里的那个斜视男人正迎面走来,斜射的目光又恰巧与我目光相遇,显然他也认出了我并寻衅似地用恶毒的目光往车里打量。我刚要告诉S姐,却见S姐猛的一按汽车喇叭,把那男人吓了一跳,S姐随即一个加速,汽车擦着那个斜视的男人身子绝尘而去,从汽车的反光镜里我看到那个男人站在路中间,指着我们叫骂,车里,S姐和我又笑做了一团......
(十二)
“这次是彻底好了。”车子开到小白楼音乐厅前,S姐还止不住地咯咯笑着,回味着刚才跟那个斜视男人开的玩笑。“我还以为在吉美林饭馆吃饭时给他的毛病扳过来了呢,刚才一出楼群,我看见一个男的斜着眼瞪你,你也瞪他,王八看绿豆一样对眼了,再一看是他,原来斜视还没好,得了,救人救到底,我车喇叭一响,看他一激灵,斜的眼一下子就正了。”
S姐波浪式的卷曲的黑发随着车窗外吹进来的湿湿的凉风和她的笑声不住地飘动,从侧面虽然看不到那对美丽的明眸,但是变换了另一个角度的形象依旧是美艳迷人。从某种意义上说,男女之间如果没有发生了性的关系,就不算有,也不会有真正的坦诚的男女关系。虽然说刚才和S姐发生的激情一刻还没有最终冲过那条红线,俩人的肉体还没有紧密到负距离,但是终归已经捅破了男女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我感到我俩已经没有了以往礼貌掩盖下的戒备和隔阂,代之以一种渴求亲近的灵犀相通的感觉了。
要是能和这样美丽迷人,复杂聪慧的成熟女人总缠绵在一起,两情相悦,该是一个怎样美好的精彩妙境啊!我侧着脸,入神地看着S姐。S姐比我大了大概有六,七岁左右,但此刻听着她活泼调皮的说笑,感到和她相比,总是心事重重,敏感忧郁的我竟是老气横秋了。
我伸出双手,轻轻地握住了S姐的手臂。S姐止住了说笑,但却看着车前方,没有说话。我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停的抚弄着S姐的玉臂。
“干什么?我开车了,别闹。”看见我还在摸着她的手臂,S姐怕让人听见似地小声说。
说是玉臂真是不假,雪白雪白的,没有一点青筋,疙瘩,发暗之类的杂色,皮肤细腻光洁,摸在手中,直如锦缎一般地顺滑。
S姐想推开我的手,但手臂却被我顺势拉到胸前。S姐胳膊的骨头很小,整个手臂肉肉的,既松软又有弹性,手指按下去一放开就弹起来,没有松松垮垮的赘肉。
“你神精了?真要去吴家窑大街?快松手,一会儿出事儿了。”S姐想要挣脱我的抚摸。
“出事儿更好,咱俩一起完了吧。”我梦呓般地自语着,一只手已伸到了S姐的腋下。S姐温热微湿的腋窝似乎突然唤起了我遥远模糊的记忆,我的另一只手爬进S姐的衣服,摸着S姐丰满的乳房,仿佛看到一个幼小的身影从母亲怀里挣出,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逐渐变大,在崎岖坎坷,喧嚣嘈杂的黑暗中不停地寻找着明亮安稳的归宿,不停地奔跑着......
车停在了路边。S姐把我推回座位坐好。“你怎么了?这是市委门口,叫人看见怎么办?”说着,四下看了看,见雨后的泰安道上冷冷清清地没什么人,就迅速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别闹了,晚上咱俩好好说说,行吗?”然后又认真地看着我问:“真病了?”
我从幻梦中回到现实,眼前是S姐美丽的双眼和红唇。我掩饰着自己的失态,随口说道:“没病,谁让你说我和那人是王八看绿豆的了。”
S姐说没病就好。接着又说道:“我还真希望你这个小王八也斜眼了,那你就不会这么沾花惹草的让人不放心了。”说着S姐开车上了路。走不远,就停在了解放路口等着红灯。趁这间隙,S姐拿了一张纸让我擦干净脸上她刚留下的唇印,严肃但却柔婉地说道:“S姐感情上也不顺遂,心更不宽,你要真的喜欢S姐,就不要和那个赵静来往了,以后你注意分寸,别让S姐为难。”
见我没再分辩,S姐又道:“一会儿见着小唐,你别再说咱俩之间的任何事情,也别说咱们说起过她,只当什么也没发生。”S姐停了停,缓缓说道:“昨晚咱们应酬完饭局,我住小唐家了,我都和她说好我今天会找你出来了。”
车上了路。我看着解放路两侧大多是外国殖民时期留下的不同风格的各式建筑,没有再说什么,脑袋里却飞速地运转着------原来,S姐今天是有备而来,早已算好了步骤。那么,刚才的一切,也就是说我们的偷情,或者就说成是我的伸手偷腥,大概也早在S姐的计划之中,是她“偷腥几步曲”中的一步了。
究竟,S姐和小唐说了什么了?
小唐这个傻丫头别真傻到什么都跟S姐说了吧?
我心里忐忑不安起来了。
(十三)
我们把车停在了中国银行外面拐角的停车场,然后向坐落在解放北路上的这家银行走去。
S姐身高大概有1.68米左右,和我站在一起也仅矮了半个头,在女人里也算相当高了。我俩并肩走着,S姐问我股票B股的一些情况,说她原来系统的海运公司的内部股马上可以自由买卖了,她手里还有一些原始股,另外和老公离婚也分了很大一部分钱,问是全压在上海的B股市场还是再看看。
我从92年天津开始有股票买卖时就入市下了股海,现在上班时也总去离公司不远的儿童医院旁边的证券公司。虽然折腾来折腾去的没赚到什么钱,但毕竟赚了一个老股民和大户室VIP的虚衔,在连如何交易都不摸门的S姐面前可以滔滔不绝一番了。不过此刻我却没什么心情谈这些,只是简单扼要地说了说我的看法。不知怎么回事儿,我忽然想起了比S姐还要高挑,风风火火,简简单单,一直深爱着我的大孩子,和我一直兄妹相称的赵静了。
“赵静从来不会和我动心眼儿的。”我看了看身旁妖娆婀娜的S姐,心里轻轻叹道。如果有一颗子弹射来,间不容发之际,我相信赵静绝对会挺身而出挡在我身前,我知道我也一定会这样做。我们情同两手的连心之恋怎么渐渐淡漠成这样了呢?
“你在这儿等着我。”S姐指了指银行富丽堂皇的大厅角落里的一对大沙发,示意我坐下等着她,然后向柜台窗口外面排着的队伍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冲我眨眼笑了笑,才又过去排在了队尾。
我默默地看着S姐亭亭玉立的背影,对自己感到无奈似地长长叹了一口气。S姐一定是看出了我刚才的心不在焉才故意逗我而调节气氛的,我在S姐眼里大概还只不过是孩子了吧。S姐的嫣然回头一笑,特别是那狡黠调皮的眨眼,一下子冲散了我刚才聚集在心头的一丝阴霾。我知道我就是这样无可救药地迷上这个美丽成熟,复杂多变的女人而和青涩单纯的赵静渐行渐远的了。
“思想纯的清澈见底的赵静是真心爱我的人,而心机颇深的S姐则是我真心爱着的女人。”
我概括性的给自己总结出这个结论后,就告诫自己别再瞎想了,然后站起来,信步走出了银行,来到外面,茫然地看着解放路上的车流和人流发呆。一会儿,又踱到路边电线杆子旁,无聊地看着贴在上面的各种小广告。
“祖传中医,包治...”,“专治...”,“老军医,药到病除...”......看着一个个江湖郎中,游医药贩的五花八门的张贴,我一下子想起了那次小唐在她家给我“诊病”的事情来了。刚才一直压在心头不愿触及的事情还是控制不住地浮了上来......
小唐属兔,比属牛的我小两岁,也已经到了而立之年。长得就像仕女图,清明上河图之类画里的古装仕女一样,越端详越好看。只是小唐身材稍矮,虽然娇小玲珑地别有一番风韵,让人一见就有要施以援手,关心爱怜之心,但是和身材高挑,高贵典雅,仪态万方的S姐在一起,形象迥异,显得单薄了许多。特别是在处事上,相较老练沉稳,八面玲珑的S姐,总爱丢三落四,不知所措的小唐简直就是一个孩子。
不过,在深入了解了小唐之后,你就会发现,她的外表有时只是一个保护色,实际上她却是一个似浅实深的女人,有时也很狡猾,心思的缜密会让你大吃一惊的呢。
“过来。”记得一次小唐招手把正在她办公室拿完文件要走的我叫到她办公桌前,她特别爱以这种神秘的样子做为讲话的开始以期引起注意。
“我刚打听出来,咱们公司就要来的张副总属龙。”我说那又怎么了。“怎么了?李局属蛇,那龙来了这蛇还呆的下去啊?李局一走,咱们这些跟李局过来的,唉,咱俩这属相上就吃了大亏,吃草的东西你还能怎么样?还不是让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还能扮猪吃老虎啊?”我对这类事儿兴趣不大,倒是不放过了解S姐的机会,就打断她的话,问S姐属什么的。“S姐属什么的你别担心,她不吃你。”说完又赶紧补充道:“我也不知道S姐属什么的。”
现在想来,我这个公司里唯一的莫逆之交,原来竟是和S姐经常私底下互通情报,对我却守口如瓶的S姐的亲戚,而我还一直和她谈论S姐,甚至还把自己最隐匿的感情向这个危险的倾听者倾诉呢。她倒真像扮猪吃老虎了。当然小唐和S姐没有告诉我她们的关系也是很正常的做法,属情有可原的隐瞒,本无可厚非,可是一想起所谓和我无话不谈的交心朋友对我却留了心眼儿,我的心里毕竟很不是滋味儿。
由此,想起赵静和我在原来机关里的相互关爱,亲密无间,心心相印的一切,我对赵静陡然生起了强列的想念和爱怜,同时伴随着深深地愧疚和自责。前几天她来公司没和我说什么,事后我也没给她打电话。我一直惦记着忙完了这段后找她好好问问,问问她怎么突然离婚了。当时我没说什么是怕她会说我埋怨她,因为从我俩的默契和承诺上说,只要我们任谁离了婚,对方都应毫不迟疑地跟随并上位的。本想过几天再去找她商量这事儿也没问题。一来我这些天很忙,公司马上就要正式运作了,S姐给了我一大堆的工作;另外就是我也要做些抉择前的准备工作。可是现在,我心里有一种不安在增长------赵静那天为什么没和我说什么?见我之前小唐都和她说什么了?现在,对小唐我也要留一个心眼儿了。
明天找赵静去!一想到这,我眼前又浮现出了赵静那深深印在我心灵深处的完美的经典形象------活力四射,青春阳光的美丽的大孩子,背对太阳,1.7米高的健美身材,一身网球运动服,一顶遮阳束发的网球帽,将手中的网球向上一抛,然后曲腿,后仰,伸展全身用力挥拍击打的潇洒的发球动作......
(十四)
我漫无目的地沿着边道走着。清爽的凉风吹拂,我纷乱的心境又慢慢平复了下来。唉,也许是我又多虑了。毕竟,小唐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女人。比起S姐的复杂,赵静的简单,小唐细心,耐心,关心,热心,真心,倾心的女人体贴帮助,曾经给了我很大的心灵温暖和慰籍,特别是在我和老婆陷入冷战并迷恋上S姐后情绪迷惘波动之际。实际上,小唐才真正称得上是我的红颜知己了。
记得刚来公司时,S姐领着我到各处认识认识。一进小唐她们办公室,就见一个笑容可掬,矮小的女人急步迎来。S姐刚说这是小唐时,就听她夸张地大声说:“哦,好高啊。S姐太偏心了,帅哥你自己留下,给我们办公室的都是,”说着一指财务部的老杨他们:“这样的老弱病残。”
老杨笑着说道:“S姐你还真是的,不怪小唐说你,你也应该考虑一下大龄女青年的现实困难啊。”
“大龄怎么了?”好象小唐并不避讳自己未婚的事儿。“时候不到,缘分不到。现在老天爷让你们这些歪瓜裂枣在我周围说明时候未到,等什么时候把刘德华弄咱们办公室来,呵,到时候气死你们。”S姐忙说:“今天我就把刘德华安排在你隔壁办公室,我在前楼避嫌,你抓不住机会可就不能再怨别人了。”大伙儿一阵大笑。
下午,小唐就敲门进我自己一个人的办公室来了。说你别介意,我和他们总这样子逗笑。我说我怎么会介意呢,我知道机关里人们的矜持,有你这样活泼的人是再好不过的了。小唐说我是自来熟,我也借机夸了她几句,小唐挺高兴的。以后,我俩迅速地成为了好朋友,知己了。大概也是由于公司里只有我俩年龄相当,又是新华中学校友的缘故吧,或者像小唐讲的,我们俩有缘吧。
我和小唐都在后院的一座小二楼里办公。楼里的几间办公室里只有我俩的办公室在走道的尽头相邻,平时后院就挺清静的,加上公司业务都还没有走入正轨,属筹备阶段,在那几间办公室里“挂着”的几个都经常不来上班,司机小赵也跟着李局总不来公司,有时就是来了也仅在前楼活动,很少上后楼来。所以公司临时租的这个几家公司混租的大院里,偏僻安静的后院就成了我和小唐闹中取静的独立王国了。
我的工作说是主要负责公司法律法规方面及对外应酬和一些采买办公用品等乱七八糟的杂事儿,其实是没什么事儿干,非常地闲在。
小唐的工作也很轻松。她在原机关里是在统计组,来这里干了会计,实际就是出纳,只在发工资时忙一阵,平时就是闲聊和看书报杂志。不过小唐从不关心政治,对与自己本行相关的当下热门的财经证券之类的事情也不感兴趣,除了以上政,经两项外,其余包罗万象,五花八门的世间一切,包括不入流的旁门左道,奇技淫巧等,均入小唐的法眼,并归纳总结成自己的思想观点,甚至进而发展出一套初具规模的唐式理论体系了。无论你说什么,小唐都会从其思想宝库中找出相应的理论予以指导,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至于听从与否,或是听从以后是否奏效,在小唐看来那倒在其次了。“不是还有命运这道坎儿了吗?”小唐总说。
共同的闲暇虽然是促进我和小唐知己关系的一个因素,但是更主要的却是我俩的脾气相适,情投意合。小唐爱说爱笑,是一个典型的“话唠”,可是一和我在一起,她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倾听者,从不抢话,反驳;即使表示不同意见,也是先说“你讲的真对”,然后再说出自己的观点,充分顾及了我的自尊和虚荣,并经常极为艺术地引诱含蓄沉稳的我冲动地将隐秘一吐为快,而后则善始善终,发挥其女人温柔细心的特性,给我出谋划策,或是安慰劝导。所以到后来,和小唐聊天已经成为了我在公司里的一项重要内容了。感觉得出来,小唐对我俩的关系也和我一样地珍惜。
每天早上到公司后,小唐只要在楼道里走一圈,谁的情况就基本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如果有人来上班,小唐就会到我办公室,两手一摊,做出一个无奈地动作和表情,沮丧地说:“没戏。”但是大多数时间,却是小唐像捡了一个多大的便宜一样,兴高采烈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小电炉放下,然后招呼我随她到她办公室,从她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拿出我俩存放的方便面,挂面,榨菜酱油调料之类的东西和一个小铝锅,一起到我办公室里,进行我俩称之为“工作餐”的一系列活动。有时这样的“工作餐”伴随着我出外采买鸡蛋或包子,锅贴等主食的鬼祟行动,甚至可以一直持续到下班呢。
我的办公室正当要冲,窗户的视野扼守着前院通往我们所在后院的唯一通路,任谁进入后院都难逃我和小唐的监视。另外我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小储藏间,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可以迅速将炉子等东西转移进去,从外面看不出蛛丝马迹。所以,我的办公室就成了我俩工作,烹饪进餐,谈天说地的最佳场所了。当然,也成了我俩关系迅猛发展的温床了。
“把手放桌子上。”一次,在被我们比喻成“后宫”的我的办公室里进完鸡蛋挂面汤和大饼油条的早膳后,我们两位主子收拾好御膳房的炊事用具,沏好茶水,舒舒服服地坐下准备开始一场口舌跋涉的聊天之旅时,小唐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我给你把一下脉。”
小唐那段时间迷上了中医。当然她说她早就研究中医了,只不过最近才像气功开了天目一样地突破了瓶颈,抓住了精髓,理顺了脉络,纲举目张地举一反三之下,一下子全明白了。那之前小唐一直在手相,面相,生辰八字等玄学上浸淫,并把各个分支流派“一勺烩”成了一个算命的体系,这次在中医上通了“任,督”二脉后,小唐就顺理成章地把算命,中医,还有自称极为擅长的心理分析融为一炉,构成其思想精髓了。
“华佗,扁鹊也不过如此啊。”小唐总怀才不遇似地感叹。
“唐姐。”我虽然比小唐大,但我俩在一起时我还是称呼她唐姐,她也喜欢我这样叫她。“那两位古人如果活到现在,以他们的知识,也只有在电线杆子上贴小广告,坐在小旅馆里等人上门了,说不定衣食无着,早转行摊煎饼果子去了。只有你这样生活无忧无虑,又有慧根的人才能无师自通地出成果,成为一派宗师的。”我半捧半开玩笑地说。
当下,我听小唐说要给我号脉,就赶紧伸出了胳膊,小唐又拿出一个小枕头垫在我的手腕下,静默了一下,似在调匀呼吸,然后中,食二支纤细光洁的手指在我腕脉上虚搭,总像在笑的圆圆的两眼忽地精芒闪烁,直直地凝神注视着我的脸。
我差一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说人家大夫都是闭着眼用心感觉,哪儿有这样瞪着眼盯着病人号脉的?但又怕扫了她的兴,就避开她的眼睛,看着窗外,静下心来,等她的鉴定结论。
“你病了。”好一会儿,小唐收拢手指,重新倚回椅背,似乎很疲倦的样子,不带一点表情地说。
“怎么了?”我不得不装出很认真,很焦虑地样子问她。
小唐似乎不好意思地脸有些红了,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好像肾虚。”
我没吭声,也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措词回答这个敏感的话题才好。好在小唐马上就打破了尴尬,说:“你最近情绪波动很大,心思很重,同时你面色潮红,与面色恍白,怕冷喜温的阳虚不同,应是阴虚之症;肾主二阴,腰为肾府,若纵欲过度,伤及肝肾,则精气亏损,宗筋不用,腰膝酸痛......”
我想赶紧丢开这个话题,就截断小唐的喋喋不休,问:“那我还有救吗?”
小唐想了想,认真地说:“我看到过一个《五味大枣汤》的偏方儿,我马上找出来给你,你一会儿就去抓来试试。”
我不能再陪她玩儿这对我来讲无聊的游戏了,就说:“我这好好的就叫你给忽悠的吃药了,咱俩还是说些别的吧。”小唐说脉象上就是这么说的,我说我真没事儿。小唐说不光身体,我看你最近很反常,你心里肯定有事儿,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我都知道了。我赶紧问那你说是什么事儿,小唐说我不说,等你自己忍不住告诉我。
(十五)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害得我找了半天。”不知什么时候S姐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赶紧说对不起,又说就是随便遛遛。听S姐说银行的事儿全办完了,就跟S姐一起向停车的地方走去。路上,S姐问我不在大厅里边坐着,怎么上外面来了。我就说:“在里边排队的人里就你鹤立鸡群的,我忍不住总看你,回来你又该说我眼睛不老实了。”
S姐轻轻一笑:“呵呵,你现在不装了,也终于和S姐贫嘴了,S姐好荣幸啊,我看你的女人缘就是你的嘴甜。”说着,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往她身前拽了拽,说道:“跟姐姐靠近点儿,别总想着你那第四步脱身了。”
我俩上了车。S姐说:“我看你没精打采的,怎么了?”我说没事儿,就是昨晚夜里三点了才回家,有点累。S姐接过话来说,这一大早晨的又让我给叫出来,肯定是累了,好在一会儿就搬几个箱子,没什么重活儿。我说没关系。
“本来我自己就能搬,不用麻烦你,不过呢。”S姐又扭过脸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我就是想今天约你出来,告诉你我要走的事儿,我一直嘱咐小唐先别告诉你这事儿。还有,你说你喜欢S姐怎么就不敢直接告诉我,非和小唐天天躲小黑屋里嘀咕来嘀咕去的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到最后还得让S姐拉下脸来逼你开口啊。”
S姐忽地噗哧一笑:“你和你的唐妹妹在你那后宫里说说笑笑地寻欢作乐,就不知道姐姐在前楼的正宫里正孤独地看着你们了吗?”
“啊!”我一下子坐直了身子:“S姐,你看得见我们?不可能,再说,我们哪儿寻欢作乐了?”
“哈哈,做贼心虚了吧?瞧给你吓的,S姐什么不知道?哼,不过S姐才没功夫看你们那小孩儿玩意儿了,快闭眼睛歇一会儿吧。”
S姐开车出了停车场,又悄然一笑,说:“要说你也是够累的了,这一上午坏主意不停地打着,发坏的眼睛不停地转着,那俩坏手也没闲着,还有这坏嘴又亲人又甜言蜜语地说瞎话儿的,你说你整个一个坏透膛了的坏蛋啊。”
我说也就你说我坏,还真没第二个人这么说。
S姐说那就是说也只有我了解你。
说着,S姐把车停在了清静的大同道的路边上,回过头来看着我。我不明所以地也回望着S姐,还没等我再说什么,S姐忽然伸手抓住我的西装衣领把我身子拉到她面前,解恨似的在我脸上亲了几下,然后双唇紧紧贴上了我的嘴,深深地吻了起来……
事起突然,我还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明白S姐正说我是个坏蛋了,怎么又忽然来了这一手,只是被动地仓促迎接S姐的心血来潮,但很快我就进入了状态,“坏手”正待有所行动时,S姐却一把推开了我,双手捧着我的脸,美丽的丹凤眼深情地凝视着我,依旧是她那一贯柔婉舒缓的美妙声音,同时还夹杂着些许无奈:“姐姐爱上你这个坏蛋了。”
车又上路了......
我闭着眼睛,偎靠在座位上。刚才的小插曲过后,S姐又用纸给我擦拭了脸上的唇印,她对这点倒是挺注意的。然后告诉我抓紧时间歇息一会儿,不许再打坏主意了。
“知道吗?”S姐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你说你喜欢S姐的眼睛,其实姐姐更爱你这对大毛毛眼,总是忧郁的,敏感的,不敢看人,让人怪疼的慌的。唉,就是不像看绿豆的小王八一样专一,你是绿豆,黄豆,红豆都偷着看啊。”接着S姐又说道:”你看你眼圈儿都黑了,真得注意身体了。“说着,S姐又拿出小化妆盒,背对着我的视线化了一下妆。
和什么都要我操心的大大咧咧的大孩子赵静相比,S姐的心细如发和母亲般的体贴关怀让我有一种本能的归属感,依赖感。另外与从来不用口红之类化妆品的纯天然的赵静不同的是S姐的巧施粉黛,更增加了她的雍容华贵,美艳迷人,特别是她用的不知什么牌子的香水,那种淡淡的馨香,每次靠近她身前,我都似乎有被某种神秘气息迷幻的躁动不安的感觉。记得为此我曾问过小唐,却被小唐以“你是不是爱上S姐了”的严厉回答给吓住,怕被发现了心底的秘密,以后再没问这个话题了。
我回味着刚才的事情,忽然对自己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原来,我固然迷恋着,或者说深深的,全身心的,尽情投入般地迷恋着S姐,但其实却似乎并没有非常渴望要和S姐走到发生性关系的最后那一步,暗恋中编织的幻想也从来没有和S姐发生性关系的一幕,甚至潜意识中还有一些惧怕那一刻的到来呢。S姐在我心中实在是有着某种高贵圣洁的成分,让我自己都为我的“坏心一闪念”而责怪自己内心深处的龌龊呢。
那么,我到底想要什么呢?我审视回望着自己的这段感情历程,朦朦胧胧地影像渐渐清晰起来。在光怪陆离,急剧变化的社会环境中,从孩童一下子过度到成人,身心疲惫不堪的我实际上不光为S姐的美艳所迷,还被她高贵沉稳的气质所折服,而S姐总是面带微笑,有条不紊地应对各种问题的能力也是让我喜欢她的重要原因。敏感内向,总是惶惑不安的我实际上要的是和美丽复杂的S姐在一起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车停了。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原来是S姐把车停在马场道和广东路交口处等着红灯。见我睁眼看着窗外,S姐说一会儿就到了。又指指路边的新华中学说,听小唐说你和她是这个学校差两届的校友。我说我对在这座著名的重点中学度过的时光没有任何的留恋。一是在当时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思想下,老师和家长强行让我选了理工科而没报我喜欢擅长的文科;二是学校和老师给学生压力太大,考一次试就排榜并挂前边,褒先贬后的以伤自尊心为督促进步的手段,我虽然当时还是排前边的学生了,但现在有时还在睡梦中被别的同学都交完考卷,自己还差很多没有写而惊醒了。S姐说这就说明你实际既敏感又脆弱,我发现你有女人般的性格。我说怎么会呢,S姐说我看人很准的。
(十六)
车从马场道拐上河北路,过了民园体育场,再一左转,走不远,S姐就把车停在了重庆道上的一座院落前。
S姐和我没再说什么,锁上车子径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一进院门,迎面是一座红砖黄顶的小二楼,院子中间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槐树,院子的角落也栽种了一些花草,院墙四周和楼的外墙上都长满了叫爬山虎的爬藤植物,整个院落显得极为幽暗静谧,大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清雅意境,直似别有洞天的世外桃源,和外面的闹市简直天壤之别。
我跟着S姐走上楼前的台阶,看着S姐打开楼房的大门走进里边去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在一片陌生的氛围下,我的心里倏地涌起一股难以控制的爱人怜己交织下的浓重的感伤。我第一次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注视着这个美丽动人但却似乎并不幸福,实际也是平凡的女人。随着这个曾经被我过度仰视,虚幻了的女人终于回归真实,一阵莫名所以的茫然弥漫了我的全身;同时由彼及此的无逻辑延伸,思绪又联想到了自己的平庸卑微和各种的无助无奈。随之,对S姐的怜惜和对自己境况失落感伤的复杂情绪袭上心头,我呆立不动,脑子里乱乱的,眼眶竟然湿润了......
自从迷上S姐以来,S姐在我心中一直是我须仰视才见的冰晶玉洁般的高贵女人。记得迷恋S姐最深的一段时间,我一回到家里,也不再像以往那样为小事和妻子吵架拌嘴,只是机械地帮着妻子忙家务,心里却想着白天见到S姐时她的一颦一笑。那段时间,在我的主动下,我和妻子干那三十多岁的我们本已司空见惯了的夫妻游戏的次数,竟比刚结婚后对这男女之事尚属新鲜期的时候还要多呢。和我已有夫妻关系裂痕的妻子虽然有些不解,也曾拐弯抹角地试探缘由,但终归无法探察而不得要领。而我在夫妻做爱的高潮一刻总是难挡S姐影像如期而至的秘密也一直缠绕着我,让我深陷在那种刺激和阴幽的暗黑之中了。
但是,每当白天和S姐在一起时,一遇到S姐那双美丽的凤眼,我就禁不住地心头乱跳,仿佛昨夜自己赤裸身体埋头”罪恶“的丑态已尽收S姐眼底,感觉S姐的每一句话都似乎是敲击我的双关语了。
现在看来,小唐的中医,命相,心理分析的三合一疗法倒是并非浪得虚名,当然也许是凑巧蒙上了。但不管怎样,如果没有小唐对我的标本兼治和当头棒喝,我还不知要在迷乱中沉沦多久了。
“嗯?”S姐拉开门,看到我眼圈红了,惊讶地问。
我做出没事儿的样子,低头想从S姐身边走进楼里,S姐没动,手仍拉着门,身子堵着门口的通路,小声命令似地问:“怎么了?”
我伸手抓住S姐扶在门上的手,想挪开它好进去,同时说:“我没事儿,别让邻居听见。”说完这话,我已经平静了下来。S姐没再说什么,侧开身子让我进去,然后关上门,在前边引着我走了几步,在一个木楼梯旁的门前站住,回头看着我,用手指指楼上,说:“楼上就一个老婆婆住。”说着拧开黄铜的老式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我走了进去,这是我第一次来S姐家。以前也曾多次想象过S姐家的样子,但此刻看到的情景却没有什么能想象房子主人旧日时光的有价值的痕迹。一进门的屋子又高又大,里边还有两个套间敞着门,但看不清楚里边的情景。整个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椅子之类的东西,只在角落里有五个不很大的纸箱子,整齐地放在红色的木地板上,孤零零的显得特别刺眼。大概这就是S姐要我搬走的东西,也是她今天约我出来的借口了。
S姐随后进来关上门,慢慢走到我身后,问:“为什么啊你?”
我背对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向后邀请似地伸出手,S姐上前从后面搂住我,我的双手反着搂住S姐的腰肢,像背着她一样,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刚才忽然觉得人生其实挺没劲的,也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没意思了。”
我感到S姐的身体更紧地贴住了我的后背,尤其是那柔软的胸部紧紧地压迫着我。随后S姐胳膊仍搂着我,用手搬过我的头,柔声说:“没劲怎么办呢?咱不过了?”然后探过头来,和我吻在了一起。
(十七)
有一会儿,S姐放开了我,说:“过来。”随后走到那些纸箱子前,打开其中的一个,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有照片的镜框来。我跟着S姐过去,接过镜框,见是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的半身像。男人长得非常周正,英俊,两眼炯炯有神,只是略微显得有些瘦削。
“这是爸爸。”S姐说。
我仔细端详,S姐和这个男人确是有些相像,同时也注意到S姐从不说我爸爸,而只是说爸爸。
S姐好像怕我弄坏了似地拿回了镜框,又指着已经打开了的纸箱子说:“都是爸爸的稿件和出版的书。”然后S姐把镜框抱在胸前,凝神看着那个箱子,像对着箱子说话一样和我说道:“我从爸爸的稿件和书中发现了爸爸的秘密,爸爸有一个红颜知己。”S姐摇了摇头,然后抬头看着我。我也会小唐那一套,保持着庄重和凝神倾听的专注表情,一声不响地鼓励S姐讲下去。
“那女人是出生在抚顺,在北京长大的旗人,是爸爸供职的报馆里同事的妻子。爸爸当时还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单身学生。”S姐继续说道:“爸爸怎么爱上她的和他们怎么交往的我不知道,从爸爸字里行间的流露可以看出爸爸陷在那女人身上很深。
‘旗人家的女孩子别看一般文化不高,但许多都是大家闺秀,有严格的家教,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典雅和礼数。’爸爸文章里曾这样写到。而这个女人,据爸爸的描述,更是女子师范大学毕业,有很高的文化素养,文雅端庄,雍容华贵,成熟美丽且多才多艺。俩人私下时爸爸称呼那个女人叫莘悦,可是她姓程,名字中也没有莘悦俩字,不知这称呼从何而来,大概是取心里喜悦的同音吧。联想爸爸给我的名字也取叫莘悦来看,就知道爸爸是多么爱和怀念那个女人了。嗯,那个女人和我一样,也是家里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儿。”
我只好继续像小唐那样技巧地装傻充楞问下去:“那个叫莘悦的女人最后没有和你爸爸结婚吗?”
“后来报馆解散了,那夫妻俩去了重庆,以后就杳无音讯了。”S姐没注意我的愚蠢问话,低头从纸箱子拿出了一本旧笔记本,从本子中抽出夹在里边的一页已经泛黄的信纸递给我:“这是那个女人临走时仓促间留给爸爸的两首无题诗。”
我接过来,看到信纸上写着两首字体娟秀端正的短诗,一首似乎是在赞扬S姐爸爸的才华,一首却是相思期盼的意境:
无题
锦瑟年华三十载,庄周晓梦蝴蝶来,
闲来搦笔写平生,旷世才华情满怀。
无题
梦中牵手与君游,浪迹天涯共风流,
依稀缥缈孤鸿影,无尽相思万缕愁。
S姐叹了口气,说道:“爸爸把这个秘密珍藏在心里,虽然后来自己也成了家,对家庭也尽职尽责,但私下里一直对那段感情不能释怀。还曾经想办法多方暗中寻找,也写了许多文章隐讳地纪念这段对他来说刻骨铭心的未果之恋。爸爸说这个叫莘悦的女人是他最初和最终,也是唯一的感情寄托。你看看,”S姐说着把手里的笔记本翻到一页,凑过身来,指给我看:“这是爸爸为他的这段感情写的几首歌词之一。”
《我只在乎你》
早知道会是遗憾,一步步却仍深陷。
暗夜里疲惫孤帆,难拒灯塔的光环。
红尘中相逢偶然,灵犀对望那瞬间,
春风含笑双眼,如箭将我心洞穿。
我多么盼望今生能和你相伴,多么盼望永远与你缠绵。
你的身影,和那柔声笑脸,总是让我爱意似潮水弥漫。
只是这绵绵情感,注定无法负担。
忍泪离去将爱深藏,美梦随风散。
缘起缘灭似梦幻,我们已渐行渐远。
就像漂泊的浮萍,随浊流各自辗转。
可是每当想起你,仍铭心刻骨一般。
才知这段爱恋,是我最真的尘缘。
我多么盼望今生能和你相伴,多么盼望永远与你缠绵。
你的身影,和那柔声笑脸,总是让我爱意似潮水弥漫。
只是这绵绵情感,注定无法负担。
忍泪离去将爱深藏,美梦随风散。
我多么盼望今生能和你相伴,多么盼望永远与你缠绵。
你的身影,和那柔声笑脸,总是让我爱意似潮水弥漫。
只是这绵绵情感,注定无法负担。
忍泪离去将爱深藏,美梦随风散。
S姐的爸爸不愧像S姐说的那样是一个才子,当然,也是一个情种。我看着写在旧笔记本上的歌词想到,又说:“写得真好。情深意切,文采飞扬。”
S姐又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反复研究才发现爸爸这个秘密的,到现在妈妈和哥哥们都还不知道这件事了。”
说着,S姐看了看表,说以后再说吧。然后把镜框和笔记本放回箱子里,又问我自己搬得了吗,她要上楼去和楼上住着的老婆婆告别一下。我说这点儿东西再搬不了还活个什么劲儿。S姐笑了笑说你不是肾虚吗。
我哭笑不得地站在那里。小唐到底怎么了?傻到什么份儿上了,怎么连这话都和S姐交代了。一会儿一定找她好好问问,看她怎么回答。
见我没说什么,S姐说:“不高兴了?我就是说着玩,看你脸变的。”然后伸出双臂,做出要拥抱的动作,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走上去,抱住了S姐。S姐和我吻了一下后,把我的头放到她的胸前,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的头伏在S姐的胸前,可以感到S姐丰满柔软的双乳隔着衣服似在抚摸着我的脸,听着S姐清晰有节奏的心跳声,嗅着S姐身上香水和体香混合的醉人幽香,我的情绪又高涨起来了。
这时却听S姐说:“S姐是一个乐观的人,也不怕任何事儿,你别担心我,我一切自有主见和安排。”说着,手抚摸着我的头:“倒是你,其实还是个孩子啊。”
我抬起头,S姐的抚摸让我冷静下来,我问我怎么还是孩子呢,我都三十多岁了。
S姐说有的人永远长不大,又说道:“你看你,小唐是那么喜欢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在她家跟人家说怎么迷S姐,甚至还把和老婆做爱时也想着S姐的丑事都和小唐讲,你说你不是小孩还是什么?”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以小唐的聪明狡黠和当时对我的承诺,小唐会把我对她一吐无余的内心隐秘和盘托出,但S姐的话已明确无疑地说明她知道了这些,我看着S姐,愣愣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S姐仍是微笑着轻轻松开我。“你看我真是的,我中午时不是说了吗,你和小唐的事儿就不再提了,我这又说了。来,姐姐给你道个歉。”说着,又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双手扶着我的头摇晃了两下,说道:“别想了,你这孩子心事太重,快干点体力活儿,帮S姐把这箱子搬车里去,我和老婆婆说一会儿话去。”然后把车钥匙给我,又从地上的一个纸箱子中拿出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长方形小礼品盒,大概是给老婆婆的礼物,随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冲我又笑了笑,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S姐身后轻轻关上了。我的心也和这很大的房间一样空荡荡的,刚才燃起的激情早已冷却下来,代之以一阵莫名的惆怅。我再看了看四周,然后搬起一个纸箱子走出屋外。
(十八)
很快,我搬完了那几个箱子,在车里码放好,然后钻进了车里。
已经两点多了,下午的重庆道上仍是寂静冷清,只是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骑着自行车过来过去。我倚靠着座位,打开车窗,想闭眼歇息一会儿,等着S姐。这一天心情七上八下,情绪时起时落的,感觉特别地累。但是,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也真像S姐说的那样,我的心事太重了。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脑海里又乱流飞窜了。
“小唐怎么会告诉S姐这事儿呢?”无论怎样回避,萦绕心里的困惑还是挥之不去。还有,虽然那天晚上之后我和小唐从没再谈及任何有关那晚的事情,那次的事好像是一个禁区一样成了我俩讳莫如深的话题。但实际上,直至现在,我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甚至都没有把那次事情的整个过程认真回忆一遍。对我来说,那次事情也实在是太过丢人现眼了。
小唐以纤纤二指诊出了我肾虚的病症并暗示系纵欲过度,更兼指出我有心病的那一天,我终于熬不住小唐几乎一整天俩人共处一室却沉默不语的“酷刑”,在小唐发誓永远保守秘密后,有所保留的交待了自己对S姐的暗恋之“罪”。小唐听后似乎并没有像以往搞到独家新闻那样显得兴奋,而是沉默了半晌,好象还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本来我一讲出了心里的秘密,话匣子打开后,就想着继续和小唐倾吐下去,但小唐却说下班还有事,就先提前走了,弄得我挺扫兴的,也挺后悔这么轻易就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失望,小唐临走前说明天咱们公司联欢,咱俩到时候再说。又问我你老婆那里怎么办。我说我对S姐是单相思,人家怎么会看上我。小唐问那要S姐也看上你了怎么办。我说你知道我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没人看上我们还要离了呢,但你说和S姐真结婚那我可从来没有想过。
S姐今天说小唐喜欢上我了,我开始没在意,现在仔细回想,倒是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无论如何,对全身心迷恋S姐,甚至连亲如兄妹的赵静都无暇顾念的我来讲,是从没有考虑过和小唐超出异性朋友的界线的。
惟其如此,我才会对那天的事情忐忑不安了:“那晚,我到底干什么了没有?”
那天公司的联欢会是在津利华大酒店举行的。
那次的联欢会可以说是这个筹备阶段公司的第一次全员齐集的聚会。平时上班到公司打一晃就走的那几位,甚至只是名字挂在公司领工资却不知道何方神圣的几个幕后英雄也都来了,有的还带来了朋友,家属,弄得很是热闹。当然却给作为主要张罗服务人物的我及联欢会重中之重项目的按人头发红包的小唐忙的不亦乐乎。
之前几天,李局来公司給大家开了一个会。告诉大家下一步公司就要正式成立了,让大家打起精神来,又讲了公司下一阶段的打算。李局说完,小唐就一本正经地说了:“公司要正式成立这是大事儿,以后又会有一些新人进来,现在咱们这些老同志就要负起责任来,给李局分忧,别光让李局操心,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咱们先统一思想,理顺思路......”
“怎么理顺思路?”小唐的顶头上司,平时开玩笑的老对手老杨打断小唐的话,坏笑着问。
“理顺思路的前提就是大家畅所欲言,把观点都暴露出来才能理顺。”小唐依旧不动声色地说道:“像老杨,在老伴多年的欺凌下,已经习惯成自然的把沉默是金当了座右铭,闪光的话都藏肚子里了。”
“那怎么能让沉默是金的老杨畅所欲言呢?”我必须不失时机地给小唐接上一句。
“河东狮吼的老婆不在身边,再借着壮胆的二锅头呗。”小唐回答后,正要接着说下去,李局说小唐别绕弯子了,你先把你的观点暴露出来吧。S姐就笑着说小唐是想建议咱们公司开个联欢会,大伙热闹热闹。这时大家也七嘴八舌地说来公司后大家还都没在一起聚会过了。李局就说行啊,你们办公室负责吧。S姐说您的老朋友H局刚调国展中心当老总,咱就去他下属的津利华大酒店吧。李局同意了。
后来小唐告诉我,公司还有些钱,要是不花等公司正式成立,就会和新进来的人员一起分享,所以不花白不花,干脆借茬给大家多分点。这其实是老杨的主意。
当天的联欢会虽然热闹,但也可以说平淡无奇。说是联欢会,其实就是发钱,吃喝的聚会。既没有讲话发言,也没有唱歌跳舞的文娱活动。一来我和S姐俩人没能力,也不愿意组织;二来大家的重点也不在这儿,来后签到,领红包,礼品,然后大吃一顿,才是来联欢的主因。李局甚至连饭都没吃,跟大家打了一个招呼后就去酒店旁边的国展中心找他老朋友去了。实际上也只有我和小唐是忙人。在我俩互为助手的发完礼品,红包,然后坐上桌子时,听桌旁的人说,老杨已经干下去快半斤五粮液了。
我们这桌有财务部的几个和S姐。我俩刚一坐下,S姐就让我们赶紧先吃点,说对不起是我不让他们等你们的。我刚吃几口,小唐趁大家回头看另一桌人的说笑时,快速的给我的盘子里夹了一个松鼠桂鱼的眼珠。我刚要说谢谢,就听老杨大声喊起来了:“好啊,正让我看见,这个无微不至啊。在一块儿这么多年了,还真没看见小唐这么照顾别人,一条大鱼就这俩眼珠她就给他了。”
“剩的一个眼珠给你。”小唐赶紧回应。“喝半斤多了眼睛还这么毒。我给小L这个鱼眼珠有讲法,吃什么补什么,人家一直帮我看着红包,眼睛都累花了,担多大责任?能不给人家补补吗?”大家轰笑声中小唐悄声在我耳边道:“今天你这眼睛就一直瞄着S姐,再这样下去,你那肾虚的病就好不了了,眼睛早晚得瞎了。”
(十九)
联欢会结束前,S姐告诉我俩她要和司机小赵去国展中心接李局,就先走了。由于我和小唐还要把剩下的红包和礼品送回公司,所以我们在大家都走后就打出租车回了公司。
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公司大院静悄悄的,只有传达室还亮着灯。经过了刚才的灯红酒绿,喧嚣嘈杂,我俩在穿过漆黑一团,寂静如死的后院时,忽然想起了什么,谁也不说话了。
前些天,小唐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曾经是这个前后院大宅子的主人是天津一个很有钱的大资本家,在文革时被抄家和批斗后想不开,和他老婆一起在后院的一棵大树上上吊自杀了,后来周围人说这个后院总有闹鬼的怪事儿。我俩为此一直探讨关于人死后鬼魂显灵等怪力乱神的问题。眼下想到这些,我有一种恐惧不安的感觉,小唐大概更是如此,身子不知不觉中靠在了我的身上。走进小唐的办公室,我俩故意大声说着话,掩饰着心照不宣的不安。把红包放进保险柜,礼品也放好,然后关灯走回漆黑如墨的后院。这时,忽然一阵疾风吹过,院里的几棵大树树叶随风沙沙作响,与此同时,周围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咣当“一声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啊“的一声,小唐一下子扑到我身上,颤声道:“小L,你送我回家吧。”
我搂住小唐。叫她这么一说,我心也是怦怦直跳。也别说,平时这诺大的后院就总是静悄悄的,院墙四周乱七八糟的堆放着杂物,只有一条不宽的曲径穿过一个小门通向前院。院里就只有我们办公的小二楼,大部分时间里仅有我和小唐在这独立王国里坐镇。但是我们却从来没有在黑夜里来过这里,以前也没听说过这里还曾经有人上吊,闹鬼的事儿。眼下四周漆黑如墨,月黑风高,只依稀看到前院鬼火似地闪烁着的微弱灯光。确实有些吓人。
小唐身材矮小,靠在高大的我身边真有小鸟依人的感觉。我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把她揽在怀里,半搂半搀着,故作轻松地和她说着话,安慰着她,似缓实疾地走出了黑暗阴森的后院。
来到前院,看到大院门口传达室的灯光,我松了口气,打算放开一直和她攥在一起的手,但是小唐却换了另一只手抓着我的这只手,只是脱离了我的搂抱,仍若即若离地靠着我,坚定地向外走去。我虽然怕传达室里“混混儿”一样的老光棍儿,总眯着那对狗眼看人,外号儿“坏张”的看门人张大爷看见后满世界乱讲,但又不愿意拒绝小唐的异常举动,只好若无其事地和小唐情侣一样手牵着手,不出一声地朝着大门口走了过去。经过传达室的小屋时,随着凄厉高亢的河北梆子唱腔的嘎然而止,我的余光瞄见了窗户后面那熟悉的一对探寻疑惑的狗眼。
来到公司院外的马场道上,小唐仍拉着我的手,和我并肩一起找着出租车。这会儿我似乎也习惯了这个平日一起谈天说地,相交相知的红颜知己的偎依牵手,甚至心里还有了一种新奇,兴奋,温暖,自豪交汇的异样感觉。也不想撒开小唐的手了。但我却绝对没有男女私情的任何非分之念。我对小唐说:“明天传达室这个老梆子就得四处造谣了,我就怕这闲话传S姐那儿去。”
“你眼里就只有S姐。”小唐说。“咱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没干坏事,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再说,咱俩就好了,S姐也管不着啊。”小唐看我没说话,就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晚回去嫂子会说你吗?要是有事儿你就别送我了,我刚才也不知怎么的给吓坏了,现在好了。”
“没事儿。”我告诉小唐我经常晚上去同学或朋友那儿。“只要给她打个招呼就行了。”
小唐见我说没事儿,就又说你今天晚上就吃了那几口菜,空肚子又喝了酒,现在准不好受了。我开玩笑说不是吃了你给的一个松鼠桂鱼的眼珠了吗,小唐却突兀的说了一句“早知道把我心也夹出来给你吃了”。然后又像怕我察觉这话不妥一样,赶紧问我是不是还想再吃点儿东西去。我就问你怎么样,小唐说她也有点饿,我说那咱俩就去吃点儿什么去。小唐说咱俩去食品街吧,我家离那里也近。正说着,过来了一辆出租车,我俩手牵手钻进了车里。
坐在车里,小唐仍拉着我的手,但没再说什么,只是随着车的晃动渐渐靠在了我的身上。我当时没太在意这些,只是看着车窗外,暗自压抑着胃口里时起时伏的不舒服。“刚才和老杨拼酒真是有些猛了。”我心里想到。大概也是最近太累了,或者像小唐说的那样身体太虚了。
(二十)
刚才在联欢会的饭桌上,老杨半斤五粮液下肚,话就开始多了。老杨属于那种一喝就高,一高就爱生事的酒德不好的人。我虽然从来没有和他一起喝过酒,但却听别人议论过。他是他们原机关里仕途不顺的老一辈人物,平时就总是牢骚满腹的,人虽不坏,但话损,出言刻薄,得理还不依不饶地爱纠缠到底,所以一般来讲大家都让着他。不过不知为什么,小唐虽然和他经常针尖对麦芒的斗嘴,但两人关系却最好,甚至俨然有忘年交的意思了。
当时老杨在四处出击寻衅之后,不知是没怎么遇到抵抗还是怎么回事儿,最后只是扫了一眼和小唐坐在一起的我,却向一直不紧不慢地和人说着话的S姐发难了。
“S姐。”老杨一手拿着自己的酒杯,一手拿着一瓶刚打开的酒,歪斜着身子走到坐在我桌子对面的S姐身前,把酒瓶往S姐面前的桌子上一放。“都说我今天话多,我就不再多说了。来,我给S姐满上。”接着不由分说就把桌上S姐装着饮料的杯子抢过来,把里边的饮料顺手倒在了S姐旁边小孙面前的空碗里,然后就给S姐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S姐那天穿了一件银灰色的西服套装,美丽迷人的外表和举手投足之间透出的高贵典雅的不凡气质,一出场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成为了联欢会上的焦点。当然,我自然更不例外,虽然和小唐一直忙活着登记,发礼品,红包的工作,但眼睛却从没停了偷偷地欣赏着S姐,只不过相当隐蔽罢了。不过在照例介绍,寒喧,礼貌的交谈后,S姐却并没有像那些爱出风头的女眷们那样扎堆儿,而是选择了我们这较为冷清的桌子边坐下了。
S姐看老杨给自己杯子倒酒,开始拦了一下,但没拦住,就站起来笑着说:“老杨怎么这么客气?我不喝酒,就拿点儿饮料陪你吧,你们今天尽兴。”
“S姐这可是瞧不起我们几个财务部的人啊。”老杨用这种市井的语言和口吻粗鲁地打断了S姐的话,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就往S姐手里塞:“你不喝我们怎么尽兴?我敬S姐一杯,咱俩干了。”
S姐依旧是面带微笑地说:“老杨你还给我上纲上线了,我这巴结你们都来不及,还敢瞧不起?”说着接过酒杯又放回桌子上。“我一会儿还得上国展那儿找李局去,有好几个熟人呢。这样吧,我少喝点儿意思意思,关键是你们喝好了。”
“我都斟上了,S姐要不喝我以后还怎么在公司呆下去,咱这桌子的人可都和我干杯了,就是李局在这里也不会不给我老杨面子的,当初我在局里风光时,李局才......”老杨仍是用这种低俗的腔调叫着,好像蹬三轮儿的车夫们在烟雾缭绕,人声嘈杂的小酒馆里脸红脖子粗地争吵一样,已经有点儿丧心病狂了。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在机关里混的。
本来以S姐在场面上的应对能力,老杨并不是对手,就是单以酒量上说,以我的观察,老杨也未必能占了上风。我就曾经看过S姐喝下去一大杯白酒后还谈笑自若的一次。一般来说,在当时的情况下,来的这些男人,任谁在面对S姐的微笑及得体的应对时都会见美而怯,自惭而退的,偏偏老杨这块料今天不知是真喝高了还是借题发挥,竟逆流而上,和S姐犯混了。
周围的人大概慑于老杨的淫威都没吱声,或许还想看笑话也未可知,只有小唐急的直说老杨别闹了。看到老杨的唾沫星子都似乎溅到S姐脸上了,我不顾出场时机的不妥和小唐的暗中拉扯,站起来向老杨走去。
“老杨。”虽然心里升腾着怒火,但我却极力压抑着自己,表现得坦然自若地样子。“这儿都还等着你代表咱们这桌子的人去那边桌子敬酒了,你不保存实力,在自己人这里耗什么劲儿?”说着,我站到了S姐身旁。和老杨说话时,看到S姐意味深长似地微笑着看着我的样子,我心头一热,几乎忍不住一脚向这个冒犯了我心中所爱的老杨踹去了。
“哦,我以为是李局了,吓我一跳,原来是S姐的小兄弟保驾护航来了。”老杨大概是真喝多了,大饼一样的圆脸泛着油光,平时就发红的酒糟鼻子此刻在大厅眩目的灯光下就像指示逃生的紧急灯一样熠熠放光。“你这是护主心切,还是护花心切呢?”说完这话,老杨猎犬搜寻目标似地抽了抽鼻子,业已浑浊的两眼眯缝着,直直地看着我。
旁边桌子坐着的人似乎已经发现了我们这边的异常,纷纷停下了交谈看向这边。形势不妙,我不能跟老杨绕圈子玩儿,等着大家都围上来了。
“来,老杨。”我拿起S姐放在桌子上的酒杯,身子顺势挡在S姐身前。“别看我们办公室就俩人,你非为难我们,那我们也只好陪你了。可说好了,陪你这杯后,你还得代表咱们这桌子给那边几个桌子敬酒去啊。”说着,我向老杨扬了扬手里的酒杯,没等他有所表示,就干脆利索地将酒一饮而尽了。
老杨看着我,忽然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却回头冲着仍坐在桌子边的小唐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你看你这鱼眼珠儿给人家补的,眼睛都放了光的护着S姐啊。”说完,竟没再说任何话,只是将自己杯里的酒也干了,很疲惫地样子,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一场冲突消弭于无形,连我都觉得侥幸。只是在我回到座位上时,看到老杨和小唐都神态落寞木然地样子,心里突然间升起了一种异样的,奇怪的感觉。
临走时,老杨过来嘱咐小唐把装钱的红包放回公司的保险柜里,又说他已经和李局打过招呼,这两天机关有事儿就不来公司了,让小唐有事儿给他打电话。然后似乎是故意为了让站在小唐旁边的我听到一样,忽然提高了声调:“也别说,这一晃,李局的老伴儿过世都快两年了。”紧接着老杨又转向我,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向我说了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你今天这酒真是喝的太急了,等李局结婚时你再给S姐露这一手多好啊。”
老杨带着酒气说的这话当时倒是让我疑惑了一下。李局和老杨他们都在一个机关,老杨肯定知道一些李局的小道消息之类的花边新闻,特别是老杨是他们机关里的老人,又是负责财务的,了解一些内幕一点儿也不稀奇,但老杨提到了S姐还是有些让人奇怪,也许老杨确实是喝过量而胡言乱语了吧。
(二十一)
在海光寺,车从南京路右拐上了南门外大街,过了几条小街和南开二纬路,又走不远,就到了和著名的天津南市食品街隔街相临的南市旅馆街了。怕再往里走车不好开,我和小唐就在南门外大街上的旅馆街口下了车。一下车,晚风拂面,我俩都是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付过车钱,我们再没拉着手,保持着些小的距离,并肩穿过仅一个街长的旅馆街,说着话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南市食品街。
南市食品街说是街,其实却是一个高约数丈的灰色围墙围成的正正方方的四方形的城。城内十字交叉的两条大街把食品街平均分成四个分区;沿街设有上下三层店铺。第二层由环绕全街的平台式回廊相贯通,底层多是经营各地风味,主要是天津风味的小吃。上层则是一家家风味正宗,名闻遐迩的饭庄。整个食品街里,几十家餐馆,酒楼,小吃店,食品店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非常热闹繁华。其时,正是入夜时分,二层回廊上百盏路灯齐明,大小酒楼,饭庄的灯光招牌齐放异彩。从昏暗的街道走进这座食品城内,我俩都是精神为之一振。
小唐问我想吃什么,我说都行,小唐说都行那你等于没说。我就说这还听不出来,就是说一切听你的,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你要听我的就什么也吃不上了。”小唐说:“我就喜欢小吃这类的零食。我住的离这里不远,有时间就来食品街这几家卖天津小吃的店。这儿的芝兰斋糕干,崩豆张,果仁张,茶汤,耳朵眼炸糕,十八街麻花,还有那些果脯蜜饯,我都爱吃。现在家里还有好些了。我就是想问你爱吃什么。”
我说这么说你爱吃甜食,要不话这么多呢。小唐说你话倒少,问这么多遍还不说。我说这有什么不说的,我爱吃咸的,对我来说饭的重中之重是早点,早点的重中之重是煎饼果子,当然配上馄饨,还有这里的大福来锅巴菜就最好了。至于中午和晚上,包子就是我的最爱。你让我一日这两餐全吃包子,就是吃到老也不会腻。我机关离这儿近,这么多年没带过饭,全是上这里的狗不理,老幼乐,还有对面南门外大街上的功益德这三家吃包子,有时下班还买了带回去。
小唐噗哧一笑,改用天津话说了一句“你整个一包子啊”。然后说,现在卖咱俩爱吃的这些店都关门了,咱就去饭馆了,你说上哪家呢?咱们今天每人发了两千块钱红包,反正我请你。我说你又绕回来了,不是说听你的吗?还有,我现在一个人过,没人管着,先说好我请你,别一会儿结帐时又让人笑话。
“我不是也一个人过吗?”小唐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我问道:“你今天替S姐喝的老杨斟的那杯酒是不是多了?整整一满杯呢。”
“没问题,离我的酒量还差远了。”男人都不愿意在这类事情上示弱,我自然也不例外。
“那。”小唐想了想,似乎下了一个很大决心的样子说:“这样吧,咱俩在饭馆买些菜,然后去我家里。这里的饭馆也快关门了,又不得说话。咱俩在咱们公司那后宫里总偷偷摸摸的,这次也大大方方地吃一顿。你要没事儿,嗯,”小唐停住话,扭过脸看着街边店铺的橱窗。“我也想喝点儿酒,你陪我吗?”
我们在一家叫鸭溪大酒楼的饭馆买了一些菜。交钱时,小唐以极其坚决的举动阻止了我,由她付了帐。走出饭馆,我说小唐你不是要喝酒吗,咱们在这里的食品店买一瓶酒吧。
“第一次请你哪能用这里的酒?”小唐说。“我家有一瓶茅台,还是那年老杨去贵州给机关三产催帐时给我爸爸捎回来的了。”
我心里一动,老杨原来和小唐的爸爸有关系,那小唐爸爸大概也在他们机关了。正想着,就听小唐喃喃自语似地说道:“我爸爸以前还说等我嫁出去的那一天再喝这酒了。”我一愣,正想要接口说话,但小唐却紧跟着小声说了这么一句:“我爸爸妈妈都过世了。”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安慰小唐,只是摇了摇头,把小唐手里拎的东西都拿过来,默默地跟着她向食品街外面走。小唐幽幽地继续说道:“唉,我爸爸小心眼儿。他在机关里不会来事儿,看眼色,和老杨一样不活泛,不会巴结。那次提职长工资,俩人条件最好,结果都没提上。人家老杨心宽,自己会喝酒找平衡,又有老伴解开心。我妈妈过世早,我爸爸一人也别扭,结果犯心脏病在单位里上着班就过世了......”
我们走出食品街。冷风阵阵,暗夜沉静,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我的心也渐渐地往下沉......
(二十二)
我们穿过旅馆街,来到了与旅馆街一街之隔的服装街上。此时,路两旁的商店都已经关门,街上冷冷清清的。我跟随着小唐慢慢走着。虽然和小唐在公司里经常天南地北地聊天,但多是不涉及个人情况的胡侃,有时只是我把自己原来机关的事儿及家里的私事儿讲给小唐听,并得到小唐耐心认真的开导,劝慰及指点。不过我却从没问过小唐任何个人的家庭,原来单位的情况。可以说,除了知道她是大龄未嫁的女人及在原单位是干统计工作和住在南开区外,其余一概不知。直到今天,我才听她说了一些自己的家事,也才知道老杨原来和她有些渊源的情况。我偷偷斜眼看了看默不做声和我走着的小唐,心里叹了口气。想想,小唐也怪可怜的。
走了一个街口,从龙凤市场那里左拐,再过一个街口,就看到了小唐住的那片居民小区了。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了,小区里的路灯发出昏暗的灯光,楼群间有些黑暗,只有几家窗户还亮着灯。小唐说没事儿,这里对面就是南开分局和法院,很安全的。边说边引着我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个天津市最常见的那种六层楼的居民楼前,告诉我就这里了,然后在前边轻车熟路地躲避着楼道里四处码放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及自行车,带着我走上了六楼,在一个装有防盗铁门的单元门前停住,打开了门。
小唐的家是一个一室一厅的独单元房。进得门来的厅里边布置摆设得整齐有序,一看就是一个有条理,爱干净的人家,只是略显简单。唯一的一间卧室,也就是小唐的“闺房”的门关着。小唐一边帮我把菜在一个三人大沙发前的长条木茶几上摆好,一边忙着烧水沏茶,又招呼我脱下西装赶紧坐沙发那里歇息。
我打量着小唐家的情况。天天和小唐在公司里相处,可以说熟得不能再熟了,此刻乍一换了时空,从外面黑暗阴冷中进到这个明亮温馨的小家,像小孩过家家一样感到一种陌生中的新奇,兴奋和温暖。我俩闲聊着,不一会儿,沏好茶水,摆好碗筷,一切就绪。小唐从迎门摆放的一个有大玻璃拉门的柜橱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和两个高脚酒杯放在茶几上。我知道,这就是小唐爸爸说要等小唐嫁出去的时候才喝的那瓶茅台酒了。虽然不想说什么,但还是礼貌地说了一句这么贵重的酒咱俩刚才又都喝过了,就别糟蹋了,要不你就留着吧。
小唐在我旁边坐下,又问了一句你再喝点没事儿吧。看她有些严肃的样子,我就没再客气,说我倒没事儿。小唐就打开酒瓶,在两个高脚杯里倒满了酒。像酒席上的场面人一样举起了酒杯,说第一次请你来,就别客气了,你今天就尽兴吧。说着话,也像我和老杨刚才拼酒时一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了。
小唐大概是平时不怎么喝酒,看到小唐被酒辣的但却强忍着的样子,我赶紧说你不会就别喝这么猛,慢慢抿着。然后也举起酒杯说,你刚才干了,我也随着你,咱下一杯就别急了。说着也是把酒一饮而尽了,喝前还饶了一句:“为咱俩今天相聚的缘分。”
“你也别这么急,你不是说今天不回去没事吗?”小唐悄声道。“那咱俩就好好说说话,还有一晚上了。”
“来。”小唐把盛着松鼠桂鱼这个菜的盘子推到我面前。说:“这回没人盯着你了,你把这两个鱼眼珠都吃了,补补你的眼睛,也补补你的心。”
我说你这都哪儿来的理论,从没听说过还吃鱼眼珠儿,更没听说过还补眼补心的。
“吃什么补什么没听说过吗?”小唐说。“至于说补心,我就是气的慌你,觉得你挺聪明的,怎么这么缺心眼儿啊?你说S姐多大了?又有老公,孩子都高中毕业了,你倒好,想抄近路,不养就让人孩子叫你爸爸啊。”说着,小唐指了指菜,让我趁热快吃,又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我也陪她喝了一口酒,就默默地听着她继续说下去,但好像涌上来一些酒意了,感到小唐已经有些许微红的仕女图般的脸在眼前晃动。
“昨天你一和我说你喜欢S姐的事儿,我当时都蒙了,想你可能神经病了。本来我以为你有心思,你说喜欢的人是......”小唐声音低得我都没听到。我把眼前的鱼头连眼珠儿带能吃的皮肉都择着吃下去了。
“我昨天早下班就去老杨家了,问他帐目上的事。”小唐酒喝的还是有些急,说着话又喝了一大口。在小唐面前我不愿意像在外边应酬那样耍滑头,就也随着她喝了一口酒。应该说这酒喝的已经到了我的警戒线,是不能再喝了。我向后靠在沙发上,真后悔告诉小唐我对S姐的暗恋了。
“在他家吃饭时,”小唐招呼我吃着菜,又继续说道:“我和老杨说了你爱上S姐的事儿,老杨说......”
“啊!你怎么和老杨说这事儿?”我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儿,坐直了身子,直愣愣地看着她。
“没事儿。你别怕,我不会再和别人说的。老杨和我爸爸是一同进这机关里的,多少年的老朋友了。这么多年都是他照顾我,别看我总和他斗嘴,他其实就是我最亲的长辈。”小唐说着夹了一块菜放到我碗里,又给我俩各自的杯里续满了酒。接着,深深地叹了口气:“要不是你今天在联欢会上护着S姐和他作对,本来说好他要来我家和你再喝一杯的。”
我的脑袋有点胀,但还是清醒的。就责怪小唐不应该告诉老杨这件事。又问小唐:“那老杨怎么想起非让S姐难堪的呢?”
小唐似乎有所隐瞒地不直接回答我的问话,只说老杨管财务,李局他们什么事儿他都知道。边说边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菜,然后自己闷头吃了几口菜,幽幽地自言自语道:“老杨肯定该说我没志气了。他总说,上赶着不是买卖。”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没明白她的意思,随口问她。摆在眼前的那条松鼠桂鱼已经只剩下了一整根的鱼刺,躺在盘子里在我眼里模模糊糊地晃动着。
“来,咱哥俩干了这杯。”小唐没理我的问话,像个酒桌上的老手一样举起酒杯,两眼直视着我。打认识她开始这还是她第一次用哥俩的亲切口吻和我说话了。“你跟我说说,S姐都四十多了,到底怎么个好法?”说着话,和我碰了一下杯,把杯中的酒全喝了。
把杯里的酒干了后,我反倒放开了,什么警戒线不警戒线的,喝就喝了。我感觉小唐似乎也有些醉意了。但我也没想别的,拿过酒瓶给小唐和我斟满酒,说道:“我也不知道S姐好在哪儿,反正看到她我就神魂颠倒了。”记得我是说了这句话,然后大概就是和小唐说起了自己的心思,好像是一吐无余了。
再以后,哦,对了,小唐又给我号脉,批八字,诊断说我中邪了。说要去除心魔,禁欲戒色,静养一月......再后来,好像我们边说边吃,把酒都喝光了......另外还说了什么,我是实在记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在我站起来要去卫生间时忽然要吐,就随手抓起了我放在沙发上的西服吐上面的事了。至于随后又发生了什么,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也就是说,直到早上醒来发现我和小唐搂抱着躺在沙发上之前的一切在我的记忆里都是空白了。
(二十三)
“睡着了?”随着熟悉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看到S姐正打开车门进到车里。“哦,没睡啊,怎么着?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我脑袋乱了,好主意坏主意都混一起了,最后倒好,没主意了。”我坐正了身子。S姐一来,我感到一种特别的亲切,似乎有一种久违了的依赖感一样,我伸手轻轻握住了S姐的胳膊。
“呵,快成顺口溜了。”S姐用胳膊和腰夹住我的手,看了看四周无人,就侧过头来,含笑看着我:“说说,刚才想什么了?”
“没想什么。”虽然说现在和S姐在一起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紧张,但是让S姐这么看着,我还是感到不自在,不过越是这样,我倒越是有一种不由自主要接近她来掩饰内心不安的潜意识。我的手沿着S姐的腰尽力前伸,在她手臂的控制下移进到她的小腹,停在那里。隔着S姐的连衣裙,我的手感到她柔软温暖的腹部微微起伏着。
“是不是你又想小唐了?”没等我说话,S姐又说:“记住我嘱咐你的话,一会儿看见小唐你就别多说话了。”说完,又悄然一笑:“中午在吉美林饭馆,你说我要的菜多了,我说你不是爱吃着盆占着碗的吗,今天就让你吃个够。现在想起来,还应该给你来一句,吃不了可是要兜着走的。”
我心里微微一愣,正琢磨着S姐的话,却听S姐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这点儿胆子还偷腥啊?我这一句话你就嘀咕半天,坏主意又吓回去了。”说完,放开压住我手上的胳膊,拿钥匙发动了汽车。
我的手尴尬的在S姐肚子上停留了片刻,就没趣地抽了回来,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有种沮丧的感觉。
“别想这么多了。照理说你挺健谈,又好玩儿又好体育的,怎么和我在一起就放不开?总有很大心思一样,你就不会和姐姐也逗逗,让姐姐也开开心?实际你把心里的事儿拿出来也不一定就有什么了不得的,想来想去的什么也解决不了。”说着,S姐用手指了指她家的院落说:“你看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这里的一切都印我脑子里了。一说走,我偷着哭了好多次,笑着送走儿子去中山大学后,我都不敢回我那屋子里了。上星期我前老公和他那早就住在一起的女人来这里搬走他们的东西后,我自己呆在那个大屋子里,看看这儿,摸摸那儿的,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多少觉了。但既然决定了,出了门,该说说该笑笑,就不再回头了。”
S姐开车往马场道走。“我看你气色是不怎么好,对了,小唐给你下什么药了?管用吗?”
“S姐,我和你在一起是有些腼腆,放不开,也是喜欢你的原因吧,可你倒放开了找乐儿啊,我成耗子了,让小唐给我下药?”
S姐又笑了起来:“这回不错,反应还行。听说吃了几个星期的药,好了?”
“本来就没病谈得上好了吗?我就是天天上班时拿小唐带给我的那种药,她叫《五味大枣汤》,泡来当茶喝。小唐说是她根据偏方自己研究的,我也不好意思不喝。这不,喝了她说的一个疗程,倒是浑身上下有劲儿了,只是清心寡欲的,那叫一个素啊,素的都能不受戒就进庙当和尚了。”
“素的都能不受戒就进庙当和尚了?你这话有毛病,应该说素的都能不动手术就进宫当太监了。”说完,S姐又是不停地笑了起来。
我无奈地回了她一句:“你要进了宫,我就是拼着动手术也跟定你。”
“真的?”S姐倒对这句话注意了,忽然有些严肃了起来:“那我这次去广州,你有意跟着我吗?”
我一愣,从今天S姐告诉我她要去广州后,我还真没想过这事儿,急切间,我没想好如何回答,就含糊不清地反问:“你定下来什么日子走了吗?”
“很快。”S姐没说具体日子:“你先考虑一下,晚上咱俩再说。”
车很快就到了位于马场道的公司外面。S姐把车在离公司大门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告诉我去公司里把她的一些东西拿出来。“小唐都整理好了,你去她办公室帮她拿出来,然后咱们三个人一起去小唐家。我现在就不进去了。”
我答应着S姐,从车里出来,刚走几步,听S姐在身后喊我,我回头就见S姐追了出来。我停住脚步,S姐走到我身前:“刚才在我家忘记给你擦了,你出来我才看见。”说着S姐扫了一眼四周,就给我擦了擦脸上的口红痕迹,又整理了一下我的衣服。“去吧,别忘了我的话。”
“放心,我不会和小唐说咱俩的事儿的。”我说了这一句,然后就往公司走。其实我是一直想见面后问问小唐为什么要告诉S姐我和她说的那些事情的。当然,就算S姐不嘱咐我,我也不会告诉小唐我和S姐之间今天发生的事儿,但S姐现在说了,我就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问了。
我和S姐都没有发现,马路对面稀疏的行人中,一位正要穿过马路走去公司的女人看到刚才的一幕,竟楞楞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走进公司大门。
仍站在马路对面的那个女人,从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扑簌簌地掉下了两行成串的泪珠儿......
(二十四)
路过传达室,正看见那个“混混儿”,外号儿“坏张”的老光棍从屋里出来。这老小子一见我,那对狗眼就眯成了缝儿,一脸神秘地叫住我,问是不是S姐要走了。我问他你从哪儿听到的,我怎么还不知道呢。他说你嘴还挺严,我就是听别人随便说的。然后又献媚地笑着说:“一直没逮着机会和你说,上次你和唐会计那事儿,转天S主任公安局刑警队一样的问我,就差渣滓洞的老虎凳了,咱是一个字儿也没吐,够爷们儿吧?”
“我和小唐什么事儿?”我知道他指的是联欢晚会那天晚上我和小唐手拉手从后院出来的事情,但却故作不懂地反问他,又加了一句:“你小子别总胡说八道的,留一点儿口德吧。”
“哦,敢情没事儿啊?我倒好心当驴肝肺,一直给你保着密,没敢和别人说了。”坏张又来了他那套经典的混混儿玩意儿,脸冲着前方,不看我,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是说给我听:“我是怕一对孤男寡女,大半夜的从没人的小后院手拉手的出来,介要传出去,说不清道不明的,要在文化大革命时,介作风问题的帽子一戴,当坏分子游街,脖子上再挂一双鞋......”
我上去扬手就想给他一个“脖溜儿”,这老小子早有防备,一闪躲过,嘴还没闲着:“不是没事儿吗?怎么还急了?要不,咱哥俩找上唐会计到你们S主任那儿评评理去。”
又逗了几句,坏张抓住我的胳膊,露出掏心窝子说话的表情跟我说:“你老哥我嘛人没见过?我介眼里可不揉沙子,我看你要大小通吃,全划拉啊。”
“去你妈的,你还会说人话吗?”我举手又要打,坏张说完这话早跑的远远的。我扭头向后院走去,身后传来坏张的邪笑和沙哑的叫声:“兄弟,欠你老哥我一盒红塔山啊。”
后院静悄悄的。我刚走到小唐办公室的门口,门就打开了,小唐当门而立,一脸探寻的神态,大概我一进后院,小唐就看见了。
边往屋里走,我边问小唐公司的人都谁在了。小唐说只有李局的司机小赵和财务的小孙在前楼下象棋了。我就告诉她S姐正在外面等着,让她和我拿上S姐的东西和S姐一起去她家。小唐说知道了,又一指她办公桌旁地上放着的一个小箱子,说就是这个箱子。
在我和小唐说话时,我发现小唐一直偷偷地观察着我的表情,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我想小唐大概担心我会怪她没事先告诉我S姐要走的消息,或许也担心她俩亲戚关系的事也让我知道了呢。她清楚个性敏感的我对这些一定会介意的。但我记着S姐的嘱咐,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让她打电话叫小孙从前楼过来看着财务部这几间办公室,我们马上走。
“S姐和你说什么了?”小唐没有马上打电话,而是仰头专注地看着我,像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不寻常的迹象似的,问出了她大概一直要问的话。
“她会和我说什么啊?”我面无表情地扭过脸去看着窗外。“我是这里的局外人,比传达室的坏张还不如,S姐就是通知我她要走了。”
想起小唐对我的隐瞒,我忽然禁不住心里升起一阵不满的情绪。我可是把自己的一切,甚至最隐秘的事情都几乎毫无保留地告诉给了这个知己的呢。我踱步在屋里转了一圈,扫视了一下四周,就是不看小唐。“我又有些怀念以前在我们局里的日子了。S姐一走,也许咱们大家缘尽人散,各奔东西了。”
“那,”小唐迟疑了一下,仍旧问道:“S姐真没和你说什么吗?”
我走到小唐跟前,看着她问道:“唐姐,你认为S姐会和我说什么呢?”
“哦,我也不知道。”小唐又露出了那种手足无措的慌张样子,脸还有些红了。看她这样,我倒有些不忍了。唉,不是S姐说让小唐先不告诉我她要走的事儿吗?另外小唐没和我说她和S姐的关系应该也是S姐的主意,其实只是正常的隐瞒,又不是欺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此,我又释然了。随后又想起了小唐对我的种种好来了。那无微不至的关怀帮助,那绝对理解的默默倾听,那心灵交汇的谈天说地,还有,那不敢回首,不明不白,朦胧模糊的夜晚发生的一切......我心里渐渐有一股暖意扩散开来,笼罩全身。
“唐姐,S姐没跟我说什么。”我缓和了语气说道:“S姐倒是说今晚要和我说一件事儿,不知是不是你想问的事情呢。”
“是吗?”小唐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望着我说:“记住,你别违心,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自己想好了。”
听了她的话,我却糊涂了,直觉上感到有些神秘似的,反倒想问问小唐S姐是要问什么事儿了,但一想,还是到晚上等S姐来说吧。接着,忽然心念一转,我没听从S姐的叮嘱,问了小唐一句:“你把我和你说的心事,还有咱俩那天晚上的事情都告诉S姐了?”
“什么?我没有啊。”小唐惊愕地说道:“她一直问我,我就和她说过你可能喜欢她的事儿,没说过别的不该说的话啊。”
看小唐认真的样子,我也疑惑了。小唐应该不会撒谎。“那怎么她好像知道很多呢?”
“哦,我知道了。”小唐似乎忽然恍然大悟了。
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小唐拿起桌上的电话。是S姐催我俩了。
往外走时,小唐对我说:“我回来告诉你。”
(二十五)
在后院等财务部外号“迷糊儿”的小孙过来后,我抱着箱子和小唐往外面走。路上,我还想小唐会和我说什么了,但小唐却一句话也没说,似乎在想着心事。走过传达室的小屋时,坏张又适时地眯着狗眼钻了出来:“唐会计,你好。哎,我说兄弟,注意点儿你那腰,介么重的箱子你也一个人拿?好家伙,嘛力气活儿你也敢接?真行啊,老太太踢球你横划啦呀。唉呀,介男怕伤腰,真落下病,你不就全玩儿完了......”这老家伙可逮着我当着小唐的面不能反击的软肋了,撒了欢儿似地拿平时就爱和他开玩笑的我找乐儿。直到我和小唐走出大门,还听他在那儿用河北梆子似的高腔叫唤着了。
“行,老梆子,等我回来咱俩再算帐。”我心里说道。
我俩来到车前,我让小唐坐在S姐旁边,我放好箱子,就坐在了车的后排小唐身后的座位上了。S姐和小唐打了一个招呼,又回头看着我搬来的箱子,问我怎么这么长时间,是不是不好搬。我知道S姐是看我进去有一会儿没出来,担心我和小唐说了她不让我说的话了。我就说我们等财务的小孙耽误了一会儿时间。S姐没再说什么,发动了汽车,我们又上路了。
我坐在后面,闻到一缕熟悉的馨香,我知道这是S姐身上散发出的她特有的气息,刚才S姐一定又化妆了。我靠在坐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小唐和赵静怎么都不用香水呢?”我无聊地想到。
“怎么样?”S姐的声音有些低,虽然车子开动时周围环境嘈杂,我和S姐座位有些距离,但我的听力敏锐,仍能依稀听到S姐那柔和婉转的声音。
“老杨还没回来了。”小唐的声音比S姐的话音大了一些,但似乎也比平时她说话的声音低了许多:“早上我去他家,他老伴儿说他去闺女家了,他闺女家没电话,联系不上。”
“那怎么办?昨天晚上李局和金老板都已经说好了,款的事儿就算定了,老杨怎么临时来了这一手?”
“S姐。”我虽然闭着眼睛,但仍像看到一样,知道小唐大概又露出了那种手足无措,慌乱紧张的样子了:“我看还是你找老杨说去吧。”
“我找他?”S姐的声音陡然高了一下,然后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又恢复了刚才的低声。“你们局里的事儿我都不清楚,再说老杨不是最听你的吗?”
我的耳朵竖了起来。
“这种事儿他不听我的。我一说,他八句话就给我顶回来了。S姐,老杨可能是怕担责任。”
“那他前几天怎么不说不行呢?这都说定了的事儿。”S姐声音依然很低,但我听出S姐柔婉的语调中的严厉了。
“老杨大概听到了一些消息,说过一段公司正式成立,张副总来,他说万一李局走了,这事没人托着,他快退休的人,一个弄不好......”
“小唐,你到底见着老杨了吗?”S姐听出了小唐的破绽。
“嗯,他老伴说他这样说的。”小唐声音低了下去。别看小唐是一个“话唠”,平时总喋喋不休的,反应还挺快,但在正经事儿的随机应变上,不要说和S姐,就是和我比,也差了很多。显然,小唐在这事儿上撒了谎,也就是说,小唐见着老杨了。
我想借着汽车的晃动悄悄往S姐方向挪动一下身子,以便更容易地听到她俩的谈话。我对她们谈论的事情有了很大的兴趣。听她们的话,似乎主管财务的老杨对事先同意的给昨晚和我们喝酒的香港金老板的款的事临时变了卦,大概是S姐派和老杨关系最好的小唐去说服老杨,但还是不行。
我试了一下,旁边的俩箱子挡着,挪动身子又不弄出响声有点难度,再说离S姐近一些听的效果也有限,就放弃了尝试,又倚回座位的靠背假寐,但仍专注地侧耳倾听。
“S姐。”小唐依旧是怯生生地说道:“让李局找他谈谈看行不行,他可能就是想让李局担一些责任。”
“也只有这样了。”S姐大概是叹了一口气。“我昨天就和李局说再和老杨确认一下,他非说早就说好了,当时又没联系上老杨,就和金老板他们定了。不过也没事儿,只是一个意向协议,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和老杨讲,估计没问题。”S姐又说了些什么,但正好有一队大货车从我们车旁超过,嘈杂的噪声使我没有听到。
“你别嘀咕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S姐的声音又能听到了。“以后咱们自己的事情才是关键。昨晚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到了广州,咱们新公司财务上的事儿我三哥那儿有人帮你,你就盯好和老杨这边的关系就行了。老杨再混,有你在,他总也不至于六亲不认了吧?”
车停了下来,S姐和小唐也停止了交谈。我睁开眼睛,却是S姐把车停在吉利大厦前边的南京路,营口道和赤峰道交口的地方,在等着路口的红灯。车厢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虽然我知道她们都没有忘了后面座位上的我的存在,也压低声音谈论敏感的事情,但却并没有刻意避讳我,饶是如此,在她倆交谈的停歇,对于我这个第三者的局外人来讲,还是感到周围弥漫着非常尴尬的气氛。一声不吭和出声搭腔都觉得不自在,甚至动一下引起了注意都不妥,只好又合上眼睛,一动不动的“沉默是金”了。
但是,我的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波澜。
“原来小唐也要和S姐去广州啊。”
今天听S姐说小唐是她在广州的三哥的老婆,也就是S姐的嫂子的妹妹。以她们的这种关系,小唐跟着S姐到自己姐姐,姐夫帮S姐办起来的公司里倒也是正常的。但对一直蒙在鼓里的我来说,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真是感到突然了。
看起来,我刚在公司里和小唐说的缘尽人散,各奔东西真要成为现实了。
“我其实挺烦这些的。”我听S姐继续说道:“我现在就想快点弄完手里的事情,赶紧去广州。我妈妈一听我要去,都等不及了,天天催。我三哥给我弄的这个公司虽说小一些,但养咱们一点问题也没有,偏偏李局想叶落归根,也要在广州办一个大一些的公司,又想在我们俩结婚前成立,这不才急着跟金老板他们......”
S姐停住了话。因为从反光镜里,她看到了忽然坐直了身子的我的那双睁大的眼睛。
(二十六)
我冲反光镜子里的S姐强笑了笑,顺便坐正了身子,想掩饰一下刚才乍一听到S姐要和李局结婚的消息时的失态,但却想不起来说什么,跟S姐和小唐说话搭腔都不好,就把脸扭向窗外,看着南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回味着刚才S姐和小唐的交谈,也尽力压抑着起伏不平的紊乱心情,同时仍注意着她们的谈话。
S姐没再说什么,小唐也沉默着,整个车里又笼罩在令人尴尬的气氛中了。
车在电报大楼前的鞍山道口堵住了。正是下早班的人们回家的时间,人流,车流拥挤不堪的南京路上一片嘈杂喧嚣。
“喂,李局吗?”S姐打起了电话,只是S姐脸冲着车窗外,说话声音又不大,听不清说的什么,只断断续续的听到老杨,小唐,金老板,公司的几个字。我推断S姐大概是告诉李局老杨的事了。S姐都要和李局结婚了,却还像在公司一样称呼李局。当然这倒没让我在意,我现在想的全是S姐说的她要和李局结婚的事情了。
上次在公司联欢会后,记得老杨曾对护着S姐替她喝酒的我说过要是等李局结婚时我再露一手多好啊的话。当时我仅想到是李局要结婚了,也没在意,现在才知道,原来李局竟是要和我一直迷恋的S姐结婚。
“我还真是局外人了。”我扫了一眼坐在前排的S姐和小唐,感到心里空空的,有一种很大的失落感。特别是联想到S姐今天找我出来,告诉我她要走了,并且在我俩关系可谓有了决定性的突破后,S姐对自己与李局结婚的事竟是一丝口风未露,仍是有条不紊地走着她既定的步骤,不由让我觉得隐隐有一种被耍弄的意味。再想到小唐,李局,老杨,小赵,坏张及公司的一切,我忽然心里升腾起一阵厌烦。
我又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一个久违了的熟悉声音倏然在脑海里回响起来:“哥,别讲那么多了,我只知道我爱你,只要你一句话,拼着家和孩子都不要了我也跟着你。”随之,存于我心灵最深处的赵静那完美的经典形象又悄然出现了------活力四射,青春阳光的美丽的大孩子,背对太阳,1.7米高的健美身材,一身网球运动服,一顶遮阳束发的网球帽,将手中的网球向上一抛,然后曲腿,后仰,伸展全身用力挥拍击打的潇洒的发球动作。
明天先找赵静去,把她的情况搞清楚,然后和她商量下一步的打算。“不行也把这里的工作辞了,还回原来的机关去。”我想。
一想到原来的机关,我眼前立刻浮现出了花白头发,戴着深度眼镜,老学究一样,业务精湛却职位多年不变的我们处的“带头大哥”,老处长于处;谨小慎微,心细如发,满口大天津话的孙大姐;终日口无遮拦,干活麻利的“刺儿头”刘娟;我们处里的才女,曾在我办公桌抽屉里放过标题为“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的情书的王建红……
唉,以前在处里遇到不愉快什么的,自己总抱怨说“庙小妖风大”,其实静下心来想想,和处里多年终日共处的同事们平日的热心相助,家长里短的亲切交流等相比,那些所谓的勾心斗角,特别是当时看得比什么都了不得的风波,都只不过是茶壶里的风暴,不值一提了。
“我三哥帮咱们成立的这个公司虽然名义上还是属于他自己的公司,注册资金也是他公司的,但是我跟他说好钱是借的,还是会还他的。以后咱们也要自立,发展起来。”不知什么时候S姐打完了电话,又接着和小唐谈了起来,只是说话的声音比以前大了一些,似乎不仅是在和小唐,而且也包括了和坐在后排的我在说话。“李局在广州要筹备成立的公司是咱们这儿的公司和金老板合股的一个装修,装饰公司,小唐你顺理成章的去那里,但主要还是咱们自己的这个公司。以后这两个公司你都挂着,和这边的关系,特别是老杨那里,就更需要你了......”
车已经拐上了南开三马路,S姐话倒更多了:“我这次真成赶鸭子上架了。原想去广州,和妈妈,哥哥们在一起,换换环境,换个活法儿,静下心来写我一直要替爸爸完成的小说。结果我这性情中人倒一步步的下了海,打起了经济算盘。其实我对经商没什么兴趣,更没想马上结婚,就是架不住李局一直的热情追求,不忍伤他。他又说一切不用我操心,结果你看看,没一样不让我操心的。”
“你爸爸以前的小说没写完吗?”一直默默无语,不知心里想什么的小唐说了话。
“他有一个提纲,也写了绝大部分,但是还没完成。这是他生前最重视的事情了。”
“小说叫什么?”小唐又问。
“《一次纯洁的偷腥》。”S姐答到。
(二十七)
“偷腥还纯洁?”我暗自一笑,又闭上了眼睛。心里想道,怪不得S姐把我的偷情四步曲说成是偷腥四步曲了,原来她对偷腥这个较为生涩的词句早就熟悉,一定还经常纸上谈兵般的推演着偷腥的故事,说不定走的比我说的四步还远呢。
记得S姐下午在她家时和我说过她爸爸有一个小名叫莘悦的红颜知己,是她爸爸刻骨铭心的爱。想来S姐要替她爸爸完成的这篇小说描写的就是这段未果之恋吧。
“那女人是出生在抚顺,在北京长大的旗人,是爸爸供职的报馆里同事的妻子。爸爸当时还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单身学生。”我想起了S姐的话。S姐爸爸和这个大家闺秀的有夫之妇的相恋,当然也许只是偷情,或者用S姐的话说是偷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呢?在民国那个混乱时代对于男女之间红杏出墙的偷情,社会大众抱持的态度和所谓天翻地覆了的现在又有怎样的不同呢?随之,我想到了我最崇拜的天津30年代的小说名家刘云若,他那文笔洗练生动,情节引人入胜的《春风回梦记》,《恨不相逢未嫁时》,《旧巷斜阳》,《粉墨筝琶》等描写天津民国时期的小说,特别是《小杨州志》,一度曾让我怎样地称道着迷啊。自称从来没有过任何风流韵事,又从来没有经历过民国时期的S姐,就算再聪慧敏锐,成熟复杂,能写得出那样脍炙人口,情节跌宕起伏,语言酣畅淋漓,人物形象丰满的小说吗?
那么,S姐今天和我没有突破两性最终底线的偷腥,是否就如她爸爸小说题目所言是纯洁的偷腥呢?S姐是真像她所说的“姐姐喜欢上你了”,还是为了尝试一下从未经历过的新奇刺激,或是为她的小说体验生活而引我偷腥呢?
我正自己胡思乱想,就感到车停了,睁眼一看,我们的车已经停在了小唐家的楼门前。我赶紧下了车。S姐让小唐先去开门,我就说S姐你把车钥匙给我,你们俩都先上去,楼道窄,你们也帮不了我,我自己慢慢往上搬。S姐说小唐上楼开门给你腾地方去了,我没事儿,就在这儿看着车,你受累自己搬吧,这六个箱子,六层楼,六六大顺,给你一个步步登高的吉利话了。
我没再说话,转头到了车后,打开车后盖,准备往外搬箱子。S姐跟了过来,伸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怎么回事儿?一直不说话啊。”S姐轻声说。
“局外人插不上话啊。”我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同时身子前探,抱住一个箱子,顺势想卸去S姐搭在肩上的手,未料S姐的手粘连似的依旧搭在我的肩头。“还跟姐姐来劲儿了。”说着,S姐搬过来我的身子,让我放下了手中的箱子,面对着她。她也松开了手。“你从开始就是局外人,你不知道吗?怎么今天才酸起来了?”
“我哪儿酸了?本来你俩说话我就插不上话吗。”我看着S姐美丽的脸庞,心里翻腾着复杂的情绪。
“好。”S姐收起一直保持着的她那微笑的迷人表情,有些严肃地说道:“你亲口说的你喜欢S姐是吧?那我问你件事,你能下决心马上离婚,然后和我去广州,公开和大你六,七岁的我结婚,一起生活吗?我说一不二,我是马上就能决定的。”
“嗯,我,你是说马上?那,,,”S姐的突然袭击让我措手不及。我急转着念头,想着应对的话。我虽然迷恋着S姐,但却还一直把这种暗恋深藏心底,潜意识中总觉得自己的感情有很大的,端不上台面的不伦的成份在里边。记得上次小唐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说我还从没想过要和S姐结婚了。也确实,我的幻想还从来没有过和S姐携手光明正大地走入结婚殿堂的那一幕情景。
“我给你五分钟时间想想再决定,唉,算了,你就是现在决定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会儿肠子一转又优柔起来了。”S姐走近一步,脸已经要碰到我的脸了:“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可我最知道你,最知道你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最知道哪样对你好,也最疼你了,而且,也喜欢你。”S姐看了一眼四周:“要知道,除了爸爸,我还从来没看上过任何男人了。”
S姐停了停,接着说道:“我不是告诉你晚上还有事儿咱俩要说了吗?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同着小唐就带出样子了。”
“带出来什么样子了?我就说一句我是局外人了,瞧就引出了你这些话。”我说。
“哈,我这些不是好话吗?行了,小唐还在上面等着了,你赶紧搬吧,我再打一个电话。”
我正要搬起箱子,S姐又说道:“把西服脱了再搬吧,以后在S姐面前就别总端着了。”说着又是一笑:“你那点儿小心眼儿还和姐姐藏着,还问我哪儿酸了。在车里一听我说要和李局结婚,也不装睡了,眼睛一下子就睁的大大的,我当时差一点儿就笑出来了,估计你那血管里也许全变成独流老醋了。”
(二十八)
我搬着箱子往楼上走。“还真是,像S姐问的那样,我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我自己知道自己吗?”我边走边寻思着。
到了六楼,小唐已经站在楼道里等着我了。“行吗?我也下去跟着搬去。”我说箱子不重。小唐说:“箱子不重你自己一趟一趟的往六楼搬也够呛。”说着就引我进了她的房间。
我把箱子放在小唐早已腾空的一进门的客厅靠窗户的角落。小唐已经端过来了一杯水,我接过水,客气了一下,边喝边打量了一下客厅。和上次夜晚我来时一样,客厅依然摆放整齐,干净利索,真可谓窗明几净,只是和上次夜晚时感到的朦胧温馨,亲切暖人的氛围不同,此刻正值下午,屋内光线明亮,一缕血色的夕阳透过窗户照在窗台上摆放着的一盆生于云贵高原,叫清香木的花上,在墙壁上投射出复杂的图案,也染红了整个房间。我想起那天晚上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忽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梦幻般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我喝着水,发现小唐仍然和之前在她办公室时一样,一直看着我,似乎有话要和我说。但我没说什么,只把手里喝完水的水杯递还给小唐,就往屋外走。我知道,如果有事,小唐会和我说的。
“哎,小L。”小唐终于开口了。“我想问问你,让你帮我拿拿主意。”
见我停住了脚步,回头等着她发话,小唐接着说道:“S姐说让我和她去广州,我现在拿不定主意,你说我是去好还是不去好?前两天S姐一和我说这事儿,我就一直犹豫,老杨劝我一定考虑好了再决定,叫他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好了,你说呢?”
“唐姐。”我深深吸了口气:“我是今天才知道S姐要走的消息的,另外也是刚才听你和S姐谈话才知道你也要走的,至于公司要在广州办公司,S姐要和李局结婚这些事儿,我是半点儿消息都没听到过。所以,在你们面前,在公司的人面前,我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不让人待见的主儿,没朋友给我通风报信。你去不去广州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给你建议。”
我停了停,压了压越说越往上窜的不满情绪,又送出了一句:“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挺没意思的,我准备也不在这里干了,还回我原来机关去。”
“哦,是吗?”小唐轻轻应了一声,流露出很失望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接着又问了我一句:“那你晚上还和S姐谈吗?”
“唐姐。”我记起刚才在公司里小唐就问我S姐和我谈话的事,而且似乎小唐知道谈话的内容,于是就问小唐:“你知道S姐要和我谈什么吗?”
“我想是问你跟她去不去广州。”
“那你在公司告诉我别违心,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就是说的这事儿吗?”
“可能还有别的事儿。”小唐低头避开了我注视她的目光。不知是否和室内被夕阳的照射有关,我才发现小唐的脸红红的。“咱先下楼去吧,S姐要急了。”说着,小唐引着我往楼下走去。
在我们往楼下走时,小唐说:“你不帮我出主意没事儿,可你别怨我。S姐去广州的事儿这几天才定下来,我自己还没有决定好去不去,好多事儿也不方便告诉你,另外S姐也有她的难处,她从来不服输,这下好多事情一下子压她身上,她都顾不过来了。”
说着,在前边走着的小唐停了下来,等我靠近后说:“其实你一点也不是局外人,相反还很关键呢。昨天晚上我和S姐说起这事儿,S姐就说她今天会找你问明白的。”
“找我问明白?”我没完全理解小唐的话,想再继续问她,也记起小唐从公司出来时要告诉我她怎么知道了S姐为什么会清楚我俩的一些情况的原因,但我们已经走出了楼道,看见S姐站在车外边,仍旧打着电话,我就没再说什么,过去搬起一个箱子就往楼上走。刚走几步,就见小唐晃晃荡荡地抱着一个箱子也随着我往楼上搬。箱子都不重,但小唐矮小的身材抱着一个大箱子显得很吃力。我就告诉她放下箱子别搬了,但小唐不说话,只抱着箱子继续往前走。我也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往楼上走。
很快,箱子就剩下一个了。我快步到了楼下,小唐也跟了下来。我刚抱起箱子,就听S姐告诉小唐说她刚和李局他们都说好了,让小唐和她一起去找老杨。然后S姐对我说,我俩先去办事儿,你就在小唐家等着我,正好你好好歇息一下。我答应着S姐,搬起最后的一个箱子就往楼上走。
刚上到二楼,就听小唐追了上来,大声说忘了给你屋子的钥匙了,你占着手了,就放你口袋里吧。但在把钥匙放我口袋里的同时,小唐小声说道:“客厅迎门的柜橱抽屉里有一个笔记本,你看吧。”说完,小唐头也不回地跑下了楼。
(二十九)
“笔记本?”我愣了一下,但没有弄清小唐的意思,也没兴趣多想,就搬着箱子继续往上走。
我回到小唐屋子里,放好箱子,关好房门,然后走到窗户前向下望去。正看见楼下公司的”子弹头“车驶离小区,汽车尾部排出的气体幻化出了一缕淡淡的轻烟,在空中飘散。
小唐家所在的小区是属于天津市较早建成的那种老式的小区,楼群间隔很大,视野开阔。站在小唐家客厅里的这扇不大的窗户前远眺,正见一轮红红的夕阳斜挂远天。残阳西照,彩霞尽染万物,红光满眼。刚才郁闷晦黯的心情在这颇为壮丽的自然景观感染下,竟是一扫而空,情绪陡然一振。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不知为什么,我脑海里倏地闪现出了幼时就背诵的这句诗句。随之仿佛看到了在那没人用心读书的混乱年代,同伴们放学后都四处玩耍时,自己却躲在家里,背诵诗词,阅读《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等古典文学小说,用十分有限的文学,社会知识,写诗填词,憧憬古人金戈铁马的英雄气概,风花雪月的柔情万种时的情景,心里竟有一种久违了的豪迈和失落交织的情绪潜滋暗长起来了。接着,又记起了过往自己的种种理想抱负,那些迎风前行的艰辛,逆水行舟的坚强,暗夜中发誓奋斗的呼啸;我看到了自己貌似平坦顺畅的人生路的背后所隐藏着的那些心灵深处的激荡,也看到了自己虽仅三十几岁,却经常感叹醒来已经是黄昏,在机关工作的岁月磨蚀中,棱角尽去的蹉跎和无奈......
我摸了摸身前窗台上的那盆长势极旺,郁郁葱葱的青香木。探身一嗅,那种熟悉的淡雅清幽香气立刻扑鼻而来。我凝望着眼前这株青翠的植树,赵静的影像又飘荡在我心头了。
在我原来工作的机关办公室里,紧靠我办公桌的窗台上,就有一盆这样的青香木。那是粗心大意,不懂所谓情调的赵静破天荒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
还记得那天早上,和平时经常迟到不同,我早早就到了办公室。打好开水,象征性地扫了扫地,就坐下拿了一本土屋隆夫的《血的组曲》看了起来,同时却留心着外边的动静,等着赵静的到来。
在我们这个迟到早退已经是家常便饭的处里,赵静始终如一的早到可以说是一个异数。这倒不是她觉悟高,或是想表现自己。本来机关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摊儿工作,只要完成任务,不耽误正事,晚点儿来早点儿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赵静的早来其实只不过是由于她退役后仍保持着以前运动员时的晨跑习惯所致而已。虽然如此,赵静这个良好习惯所致的正点出勤还是经常在处务会上被“带头大哥”于处提起,并拿她当我们这些人的“照妖镜”了。但那天,她却没有正点来,眼看处里的同事们都陆陆续续地上班来了,我和三三两两进来的人打着招呼,心里暗自有些惶惑不安了。
我的不安是有原因的,因为昨天,我刚刚和赵静冲破了彼此之间的矜持,有了我们成为情人后的第一次出轨。
昨天中午快下班前,赵静到我办公室和我同室的两个同事说了一会儿话,谈起了刚看到在餐馆的火锅里吃出了老鼠的新闻报道。临走时,赵静敲了敲低着头写报告,一直没和她们说话的我的桌子说:“所以,我要吃饭去餐馆,就只去老地方,老地方才踏实。”
中午下班时,我给老婆打电话说中午不回家了,然后就独自出了局里,骑车沿着卫津路去了南开大学。在南开大学里边和天津大学交接的地方的一个餐馆里,赵静已经在我俩的“老地方”等着我了。
“哥,我知道明天是你生日,你肯定出不来,所以今天给你在这里提前过。”赵静告诉服务员可以上菜了,然后认真地和我说道。
我说真亏了你还记得这个,我自己都不乐意过生日,一是没意思,又不是小孩,再说过一年老一年,再有几年就和于处一样白头发了,你就该喊我大爷了。
“哥,你真是的,我不也跟着你变老吗?又说了,你就是大爷,只要你不嫌我,我也跟着你啊。”说着话,赵静往我盘里夹了几样早就摆好的凉菜,又给我俩各斟了一小杯蚌埠白酒。“我跟孙大姐说好今天下午就不回机关了,你不也没事儿吗?咱俩就高高兴兴地喝一把。”
我说虽然没事儿咱也别喝太多,就杯中酒了吧。
“哥,不是我说你,我要有你那才华早趾高气扬了。你看你,总这么低调,总留着后手,嘛事儿也不敢尽兴。”
我说我没根没叶的,在机关里可不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吗?
“那你以为我爸爸就手眼通天了?不也总告诉我别惹事儿,怕事儿的要命吗?其实也就是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了。”嘴里说着,赵静举杯邀我喝了一大口酒,又说道:“前天我听我们室的刘娟,王建红她们还说起你在办公桌玻璃板底下压着的那首诗了,我才搞明白你的意思。哎,我给你背一遍。”赵静说着连吃了几口菜,还真把我上次调级没成后气愤下写的那首励志的诗给背诵了出来。
静卧平川任犬哭,拍碎石栏难成赋。
冷眼兰台转蓬客,喝破枭雄惊胆酥。
刻意锻剑轻丈夫,醉心修身傲鸿儒。
几时东风度禅台,弹刃长啸屠倭颅!
断断续续地背完,赵静又说:“王建红说你诗里的倭字不是指日本,是指矮小的人,我一想,她们都比咱俩矮,哈哈,我还真喜欢这句。”
我俩共喝了有半斤酒,都有了些微的熏熏醉意。结完帐走出餐馆,赵静拉着我的胳膊说:“哥,咱别总去电影院了,今天咱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
我问哪里。
赵静说:“我家。”
(三十)
“那,行吗?你老公要回来咱怎么说?”我停住了脚步。
“你就跟我走吧。”赵静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骑车出了南开大学,赵静说她老公今天去塘沽了,最早也得晚上才会回来了,她小孩也一直放郊区的爷爷奶奶家,所以家里没人。我知道赵静她老公在税务局,她俩住的是她老公单位分的房子,周围邻居肯定有很多都是她老公的熟人,别人看见我和赵静一起去她家里,万一传出去......这样一想,我越发地踌躇了,就说不去她家了,还是去水上公园逛逛,要不就先找个咖啡厅坐坐,然后再去劝业场的天华景戏园听相声去。
“哥,你怎么这么胆小呢?你大大方方的去,没事儿。”接着,赵静又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他老实啊?甭问,到塘沽查完人家的税就去吃喝洗浴,比写的都准。为他这招一把儿撩一把儿的毛病,我爸说过他好多次,我哥上次还揍过他,他保证都立过不下十遍了,没用,改不了。”
说着,看见八里台立交桥下有卖糖堆儿的,赵静过去买了两支儿。我俩边吃边骑车往气象台路上的赵静家走。赵静又说:“哥,其实我倒愿意让他知道咱俩的事儿,那样一摊牌,就算闹得再厉害,最后咱们也就能总在一起了。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呗,到时候就不用做贼一样的了。”
我怀着忐忑不安地心情随着赵静进了她的家。之后,顺理成章的,我们发生了关系。
对我来说,那是一次终生难忘的经历。抛开身材娇好,外貌美丽的赵静表现出的纯朴动人的真挚无猜,热情热烈的倾心投入不提,单就兴奋与不安交织下的“偷”的刺激,就让我有了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激情体验。当然,我们以后又有了多次偷情,但不知为什么,再也没有了这次“初夜偷情”的感觉了。
已经九点多了,赵静还没有来,我有些着急了。会不会赵静老公回来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要不就是粗心的赵静不小心说漏了馅儿?我暗自琢磨着,信步走到了赵静所在的五室。
“这刚上班不干活就串门儿来了?你们看啊,这头一次来晚了,关心的人就坐不住了。”五室的刘娟迎头就笑着向我来了这么几句。
“你这都说的什么啊?刘娟,这大早晨的就拿我练嘴儿。”我走进屋里,余光扫了一眼赵静办公桌边无人坐的椅子。看起来我和赵静的隐秘关系已经让刘娟这个“刺儿头”察觉了,以后可更得小心了。心里想着,我不动声色地走到孙大姐桌子前。“我想孙大姐了,就不许早上来看看孙大姐,给孙大姐嘘寒问暖一番吗?”
“哦,是想孙大姐了?”孙大姐端起用了十几年的印着天津红旗搪瓷厂字样的大茶缸子喝了一口茶,慢条似理地说:“你孙大姐十多年没听人和我说这好听的了,我要会打网球就真信你的话了。”
大伙儿嘻笑声中,刘娟又来了一句:“昨天下午是比翼双飞,联袂消失啊,怎么这今天就孤独一枝了?”
“孙大姐不会网球,你刘娟可会啊?”我冲刘娟说道:“你就不会飞我这孤独一枝上来,咱俩也联袂一下?”说着,我就往外溜去。
“我这只会直来直去的怎么攀得上你那高枝儿?”刘娟嘴是从不饶人,这也是话茬跟不上劲的赵静和她不合的原因:“哪儿像人家啊,又小斜线,又绝角抽杀,又假动作的,玩儿得那么花哨。”
我刚要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正看见赵静托着一盆绿色的植物急急忙忙地从楼道那边走过来。看见我,赵静做了一个别出声的手势,脚下不停,从五室门外疾步而过,旋风一般进了我的办公室。我回头看看楼道里没人,就也急忙随赵静进了我的办公室。
赵静拿的那盆绿色的植物是一盆花儿。她把花儿放在我办公桌旁的窗台上,见我跟了进来,同室的那两个同事又没在屋里,就上前一下子扑到我怀里,亲了我一下。我吓了一跳,赶紧告诉她小心点儿,以后千万别在机关里让人看出来我俩的关系。然后我又问她怎么迟到了,昨天她老公回家后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我老公根本不在乎我。”赵静说道:“哥,你昨天从我家一走,我心那个空啊,没着没落的。晚上睡不着觉我就想,明天是你生日,给你送个什么礼物呢?这不今天我一大早就去了西开教堂后面的西宁道上的农贸市场,转了半天,就买了这盆花儿。”
我问这是什么花儿啊,再说你怎么想起给我送花儿了,咱俩还来这套虚的玩艺儿。
“卖花儿的告诉我这花儿叫青香木,香气还能驱蚊子,一年四季都绿。”说着,赵静靠近了我一步:“我想昨天咱俩有了那事儿,我们就算有了未来的约定了。这花儿放你这里其实就是咱俩感情的一个见证。咱俩也不要那大红大紫,今天开明天败的漂亮花儿,咱俩就用这四季常青的青香木代表咱俩的感情永远不变。”说着说着,赵静竟动了感情,掉了眼泪。连带着我也感动,感伤的落了泪......
我沉浸在回忆之中,一抬头,才发现那轮远天的夕阳已经沉了下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余辉。远处的景物已模糊不清,四周也暗了下来。夜,就快要降临了。
我踱回到客厅中间的沙发前,正要坐下,却忽然想起小唐临走时告诉我她有一个笔记本要让我看的事情了。就走到小唐说的迎门的柜橱前,依次拉开柜橱的四个抽屉查看,在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我看到了一个粉色的笔记本。
(三十一)
我拿起笔记本,走回沙发那里坐下。虽然我还没看笔记本的内容,但是我心里大概也猜出了小唐要向我表明的意思了。
我来公司后,小唐和我逐渐建立起来的相互关心,真挚帮助的默契的知己关系,曾让我颇为依赖,珍惜。在公司的这段日子里,特别是在公司后院,我们的所谓“后宫”里的那段无所事事的时光中,除去暗藏于心的对S姐的迷恋外,我自己工作生活的事无巨细,喜怒哀乐的所思所想,理想现实的徘徊彷徨,无一不从和小唐的促膝倾心中得到或关怀赞同,或理解安慰的热诚回应。凭心而论,小唐确实可以说是我引为唯一的红颜知己,弥足珍贵的异性朋友了。
只是,我对小唐没有想到过要超出朋友之间的关系。虽然私下里我对自己的外表和内在的实力颇为自负,但其实那大概只是一种自恋的倾向,真正深究起来,我并非优秀的男人,在现实中很是平庸,甚至用世俗的眼光讲,以失败来评价也不为过。小唐若是真如S姐所说喜欢上了我这个机关衙门里无足轻重的刀笔小吏,那也仅是机缘巧合下的偶然了。
小唐可能是不好意思当面向我说出自己的感情而借用通常记录个人最隐秘思想的日记来表白吧。想着,我正要打开笔记本,却忽然嗅到了一种似乎熟悉的气味。其实在我一拿起这个笔记本时我就好象闻到了那种特殊的气味了,只是没太注意。我心里一动,把笔记本凑到脸前仔细闻了闻。
是S姐身上的香水气味儿,绝对没错。嗯,那就是说,S姐看到小唐的日记了啊。
“哦,如果小唐在日记里记录了我们在一起的一切,那S姐看了日记后就自然知道了我和小唐的事情了。”
想到此,我打开了手中这个粉色封皮的笔记本,谁知刚翻开第一页,就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和小唐的声音:“小L,是我,我钥匙在你那儿了,打不开门。”
我走过去开了门,小唐急急地走了进来:“S姐和老杨都在下面等着了,咱们一起去公司。”说着,小唐看见了茶几上的笔记本,迟疑了片刻,眼依旧看着那个笔记本,低声问道:“你看过了?”
我掏出小唐的钥匙还给她,说我还没来得及看了。
“是吗?”小唐露出显然不相信的样子,走过去拿起笔记本又放回到柜橱的抽屉里。“这两天S姐住在我这儿,我也忘了把笔记本放回去,大概她看到我在里面写的咱俩的一些事情了。其实我倒真没想背着她,我现在就是想跟你说不是我告诉S姐咱们在一起的事儿的。”
我说没关系,S姐知道就知道了,咱俩又没干什么不好的事儿。但是说完我又想起那天晚上在这屋里发生的我最终也没弄清楚的事情了,不知小唐在笔记本里是怎么描述的。我想告诉小唐我真还没来得及看她笔记本里记的是什么内容了,可是又觉得自己像是故意在装一样。正想着如何说,小唐又说话了。
“S姐她们还在楼下等着了。”小唐清了清嗓子一样地轻咳了两声,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说:“反正我的意思你也明白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说着,小唐的声音低了下来:“你也别为难,跟我直说就行。”
听了小唐的话,我知道我的推断没错,小唐一定在笔记本里表明了对我的爱意了。我犹豫着如何措词,好委婉地回绝小唐。
刚才看到这屋里窗台上的那盆青香木时,我已经决定明天就找赵静,和她商量尽快结婚的事情了。经过刚才站在夕阳下的窗前触景生情的感慨回想,我的情绪已经急转直下,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的一切。现在我都奇怪自己怎么会这么长时间忘了和自己心心相印,有着承诺约定的赵静呢?我俩感情见证的那盆清香木还在吗?粗心大意的赵静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还会记着给它浇水保养吗?
“小唐。”我看着窗台上随着暗下来的天色已经影像模糊的那盆青香木,措词谨慎地说道:“我特别感谢你在我来公司后这段时间里对我的帮助,无论工作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也特别珍惜你我之间的那份亲密友情......”
“我也是,只是太短了。”小唐迅速截住了我的话:“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看我还要再说什么,小唐又说:“没事儿,我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的想法,也想告诉你,我挺喜欢你的。咱俩的这段时光我会记一辈子的。”
也许是说出了纠缠盘桓在心里的事情后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小唐反倒轻松起来了。“你别在意,瞧你这严肃的劲儿,我都没事儿,你还不好意思干什么?你知道吗?我算过好多遍了,还去过西郊的李七庄和南郊的咸水沽,找那里的大仙都算过,结果没一次说咱俩能成的,成了也得散。我就是有时候还不死心,其实早就知道你不会看上我,看你迷着S姐的那样子,也早寒心了。”
“不是看不上你,是我,,,”我刚要解释,小唐马上又打断了我的话:“看看,你又来虚的了,看不上就看不上呗,没那意思还含混着不说,让人家抱着一个热火罐,最后不也害人家吗?没缘分说什么也白搭,永远都是擦肩而过。”
我说你可讲清楚啊,不是我含混着不说,我总不能主动问你,你喜欢我吗?我可没那意思,你别抱热火罐啊。
“去你的。”小唐笑笑说:“你这才刚恢复正常,瞧这一下午见着我时那脸绷的,好像欠你多少钱一样。”
接着,我俩对视了片刻,没再说什么,就拥抱了一下,然后向屋外走去。我知道,随着这紧紧地短暂拥抱,各自心里的千言万语和真挚的情意就在彼此之间传递了。
(三十二)
我俩沿着楼梯下楼时,小唐说她已经决定去广州了。她自己算了一卦,倒是一个上上签的吉兆。我犹豫了一下,说祝你会遇到一个如意的郎君。小唐叹了一口气,说也许一辈子没人要了。又问我你以后还会记得我吗。听了小唐的话我挺伤感的,心里特别沉重,就停下脚步,拉住她的手,说我永远也忘不了我曾经有一个你这样的红颜知己。说完这话,我愈发感伤起来。我看见小唐眼圈红了,说你能记着有一个小唐爱过你就行了。然后就凑近并倚靠在我身上。
“今天听S姐说她要替她爸爸完成的小说名字叫《一次纯洁的偷腥》,我就忽然想起来。”小唐悄声说:“咱们那天晚上的事,要说是偷腥的话,是不是也算作是一次纯洁的偷腥呢?”
我说我刚才真没看你的日记,不知你怎么写的,反正我那天晚上是醉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小唐说我没往日记上写。有些事儿,不用写,是会记在心里,永远也忘不了的。我小心翼翼地说我一直没敢问你,我那次没过分吧。
‘你都醉的不醒人事了还怎么过分?再说我也醉了。”小唐抽出我握着的手,抱住了我:“我们就是穿着衣服,在沙发上像夫妻那样抱着睡了一觉,可没干任何夫妻的事儿。”
小唐抬头望着我:“所以说啊,我俩就这么大的缘分,成不了夫妻,最多就算有过’一次纯洁的偷腥‘了。”
我说你别瞎说,你以后还要嫁人了。咱俩那不叫事儿,别说偷腥,连偷情都谈不上。小唐说你干的坏事儿多,当然不叫事儿,可我就当了一辈子都会记得的大事儿了。我刚说谁干的坏事儿多了,就听小唐说坏了,S姐她们一定在楼下等急了,然后就松开我,向楼下跑去。我也赶紧跟着小唐快步往下走。
到了楼外面,我看见公司的车停在那里。小唐已经打开车门钻进了车的后面,在老杨的旁边坐了下来。我在车外和老杨打了一个招呼,就走到车子的前边,对坐在驾驶位置上的S姐说:“S姐,你们有事儿就先办去吧,东西也都搬完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回头有事儿你再打我的BB机。”
“快上来吧。”S姐没接我的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我听出了S姐话里的一丝严厉和不容置辩,这是和S姐相处以来少有的情形。我没再说什么,绕到车子的另一边,拉开车门进了车里,在S姐身旁默默的坐下。不过我忘记了早上的教训,在进车里时又不小心看到S姐那对在低胸的连衣裙内蓬勃欲出,丰满雪白的乳房了。
“喂,小唐。”S姐开动了汽车。“你看你们旁边门栋二楼的这个男人,从我车停在这里开始,就一会儿从屋子里出来一趟,站在阳台上往这儿偷看。你们在楼上呆了那么长时间,难为他一直没闲着,一趟趟的,累不累啊?手里还端着一个饭碗了。”
小唐“哦”了一声没说什么。我知道S姐实际是说我们在楼上呆太长时间了,小唐不说话,车里气氛有些尴尬,我也只好接了一句:“人家也许本来是站在阳台上吃饭,回屋里盛点儿菜再出来看这小区里难得一见的风光的。”
“是这样啊?我还真没想到。”S姐恍然大悟似地说。“这倒让我想起一句天津老话儿来了,叫吃着盆占着碗看着锅里的。”说着,S姐把车拐上南开二纬路,侧过头来问了我一句:“你听说过这句话吗?”
我忍住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车外南开区人民法院的红色大木门正被一个瘦削的老头吃力的关上,说道:“没听过,倒是听说过吃不了兜着走这句话,就是忘了听谁说的了。”
S姐轻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我俩说话期间,老杨和小唐静静地坐在后排,都没有说什么。
已经过了上下班的高峰期,S姐回公司没再走南京路,而是从海光寺走西康路再到马场道,很快就到了公司。S姐这次把车停在了公司大院里边。
“我和老杨他们去财务部,你拿着车钥匙。你在车里也行,在你办公室里也行,随便找个地方等着我。”S姐说完就和老杨,小唐他们下车去了财务部所在的后院。
我看了看外边,天已经有些黑了。谁知道他们得多长时间才完啊,这一天折腾的。“还是在车里歇一会儿吧。”我想。
我刚合上眼,就听有人敲车窗,一看却是传达室的坏张,坏张招手示意我出来。
“你小子又找乐儿来了?今天下午的事儿还没找你算账了。”我走出车子。也好,去他传达室打发时间也不错。其实我也挺爱和坏张在一起的,这家伙三教九流,旁门左道的知道不少,整天西门庆,贾宝玉,潘金莲,杜十娘的开黄色玩笑,讲不入流的风尘逸事,有时又武松,鲁志深,展昭,窦尔敦的英雄长啸,感慨万千地拍案叫绝,倒也很有意思。
“老哥是正事儿,谁跟你逗了?”坏张说着,就在前边走回传达室,我也随后跟他走进了他的“匪巢”。
“给你。”坏张走到他那底下铺着稻草,上面是已经脏得油亮的棉褥子的床前,从床头的荞麦皮枕头底下抽出一个信封,很郑重地递给我:“介是下午一个女的给我的,让我亲手交给你。”
(三十三)
我赶紧接过信封。信封上写着我的名字和亲启的字样,底下落款是赵静俩字。我一愣,赵静怎么给我写信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想着,我正要撕开信封,却看到坏张那一脸毫不掩饰的急于探寻的神情,就问他什么时候收到的这封信。
“今儿下午,你不是来公司一趟,后来和小唐抱着一个箱子又走了吗?我那时还跟你逗了。”坏张一改往日和我的嘻皮笑脸,表情严肃地好象换了一个人。“你们前脚走,介女的就进我屋里来了。一上来就问,大爷,刚走的那女的是谁啊。我以为是说小唐了,谁知道还不是,她是问在外边车里等着你们的女人。我一听说的是S姐,就告诉她了,又问她恁么的了,她和你嘛关系。”
坏张说着把我按坐在他的床上。“她说看那女的大马路上又给你整理衣服又摸你脸的,亲热得像两口子,又说她是你妹妹。我知道你没有妹妹,上次也看见过你老婆,知道她不是你的老婆,我就一下子全明白了。明白可是明白,兄弟,老哥我可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和她说啊。”
坏张说着,脸凑近了我,一阵浓烈的烟味儿随之扑鼻而来:“老哥猜的没错吧?上次S姐问我你和唐会计那天晚上的事儿,我就琢磨着介里边准有事儿,敢情还真有事儿,原来你和S姐都有那事儿了?”
我心里一阵的忐忑不安和烦乱,也顾不得和坏张逗了,就急着说:“你整天没事儿可干就盼着有事儿了。别废话,快说后来怎么了?”
“介女的听我说S姐是你的头儿后,又问我S姐多大了,我告完她她就哭了,哭的那个伤心啊,弄得我心里特不得劲儿。唉,介闺女怪让人疼的慌的。”坏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像他平日听河北梆子王宝钏在寒窑里一十八年苦等薛平贵的唱段时愁眉苦脸地感叹一样,布满刀刻般皱纹的脸竟涌现出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慈祥。
“后来她就走了。”坏张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继续说道:“没想到,六点来钟介闺女又来了。我一看眼都哭肿了,进门就说,大爷,我得马上走,麻烦您一定把这封信交给我哥。完了还给了我一罐儿茶叶,说是别人送的,她就随手拿来了。你说介是怎么说的?还要人家的东西,,,”
“马上走?”我一惊,打断了坏张的话。
“可不是吗,她说她哥哥在大门口等着她了,她要先去北京,然后再去广州。我送她出去时,看见一辆北京切诺基,里边装满了行李。唉,我哪儿知道你大晚上的又回公司来了呢?早知道让她等一会儿你了。”
我顾不得再和坏张废话了,站起来躲开身边的坏张,挪到窗前的桌子边坐下,打开了信封。
(三十四)
哥,看到我的信你惊奇了吧?其实别说你,就是我自己,昨天还想着要是能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柴米油盐地好好过日子该多好,做着这辈子能和你白头携老的黄梁梦了。这转眼间我就看着我哥哥嫂子帮我收拾行李,闻着眼前我送给你的这盆青香木的清香,给你写告别信了。
哥,自从你没告诉我就歇病假离开咱们机关以来,说真的,我天天想你。尤其是开始的那一段时间,想的不得了。有时中午别人都回家了,我就溜到你的办公室,坐在你桌子前,看着你办公桌玻璃板下你写的那首诗,还有窗台上我俩感情见证的这盆青香木,呆呆地想着你,想着我俩的一切。后来这事儿叫刘娟看到了,还在我们室里瞎说,要不是孙大姐她们拦着,我差一点儿揍了她。我讨厌别人在背后议论咱们的关系,不过,倒也不是特别在意。我其实只是在乎你的想法,知道你害怕机关里的人言可畏而不敢和我公开好。
但是不瞒你说,这次我心里也别扭,也有些怪你。你说咱俩这种你说的“心心相印,情同两手的连心之恋”,怎么就变得这么生分,连你离开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事先和我打一个招呼呢?我甚至管不住自己地瞎想,觉得你是在躲着我,怕我追着要和你结婚呢。几次我都要给你打电话,或是去找你,可是后来我想,也许你有自己的考虑,你没有忘记我俩约定的未来,只是烦了咱们机关里的日子,到外边换换环境,新鲜一段就会回来的。所以,我就说服自己耐心地等着你,等你来找我。我还天真的想了,看咱俩谁先找谁,谁耗得过谁。你就是找我来,我也假装绷着脸,不理你,让你给我陪笑脸道歉呢。
可是,我到底没有耗得过你。我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没出息,这么软弱。星期二,离婚过后刚满一个月,我就再也管不住自己,到你公司找你去了。
开始你没在,有一个姓唐的女的领我到你的办公室陪着我说了一会儿话。不知怎么回事儿,那女的不停地问我这问我那的,又告诉我说你老婆对你多么多么的好,你现在家庭多么多么的幸福。我心想你跟我说这些个干什么?你知道嘛呀?就没客气,直截了当地说,他老婆都好长时间没回家了,我昨天还听他老婆同事告诉我说她也正准备离婚呢。正说着,你就回来了。
哥,隔了那么长时间没看见你,当我看见你熟悉的身影时,我激动得差一点儿就哭了出来,我迎上一步,以为你会忍不住扑过来抱我,就像每次我们在外面约会时那样。可是你却很冷的样子,还先跟那个姓唐说了几句话,才畏首畏脚地让我坐下。感到你既怕我打扰你,又怕周围的人们一样,全没了在咱们机关里的那份潇洒了。哥,你知道,除了你的才华,我爱的就是你的那份别人比不上的潇洒了。我当时就想问你了,这是什么了不起的破烂公司啊?瞧你吓吓惊惊地样子,三孙子似的。我再看那个姓唐的女人也不走,从储藏室里拿出电炉子,锅碗瓢盆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那儿擦来抹去的,假装在忙着,其实在偷听,要不就是监视。我心里这个火啊,就没再绕弯子,直接告诉你我离婚的事儿了。哪儿知道我说完后,你就像没听见一样,却闲扯似地问了我几句咱机关里不着边儿的事儿。这时,我再也忍不住了,见到你时没有流出的高兴激动的眼泪一下子就全变成伤心的泪水掉下来了。
哥,我不想提,但还是要说,咱俩是有默契,有约定,有承诺的。那就是,咱俩的未来是连在一起的。这是你的原话,我不会说你那样的文词儿,但我懂得这话的意思。其实说白了,就是我们俩以后要结婚成两口子的。可是,当我告诉你我已经离婚了,也就是说我这边已经时刻准备着,就等着和你携手奔向未来时,你却闪了,退缩了,我的手抓了一个空,你说,我能不伤心吗?
那天回家后,我自己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枕头都快湿透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我爸妈下放农村,就把我送进了体校。摸爬滚打地受的那罪就不说了,后来进了运动队,场上的胜利失败,场下的喜怒哀乐,训练的艰苦磨练,队友的争吵失和,伤病的痛苦折磨,退役后的不适应,还有婚姻的不幸,都从来没有让我这么伤心过啊。
我伤心是伤心,可没有怨恨你,就是不明不白地委屈,别扭,可怜我自己。我也知道你可能嫌我没事先和你商量我离婚的事儿,先斩后奏地打乱了你的步骤,让你为难了。可是,我真不是故意那样做,真不是成心要拉你下水的。有些事儿不是都按计划好的步骤走的,老天爷安排的步骤才是咱们的步骤。你就说像我这次离婚吧,在那之前,我是怎么也想不到会这么快就走上了这一步的。
我和你说过,我那老公是我爸战友的儿子,他在部队文工团退下来不久我们就结了婚。结婚后,他好多的缺点,尤其是沾花惹草的毛病就暴露出来了,我们就没断了吵架。唉,不提这些了,就只说这次我为什么离婚的吧。
我嫂子,也是我网球队的队友,和我老公都在一个税务系统工作,我老公在我嫂子局下属的区分局。平时我嫂子就总听到些风言风语。都是多年姐妹儿,她就总告诉我注意,提防着他,别让他在外面胡来。我对他这类破事儿都早麻木了,你想,当着我们俩的爸妈他都立过几次不再犯的保证了,最后不还是该干嘛还干嘛吗?
那天下午我正在我们室里和孙大姐弄半年的报表了,我嫂子去把我叫了出来。我出去一看我哥开着车等在外面了。我嫂子把我拽上车,我哥拉着我们就走了。路上,我嫂子说咱们堵他们去。又告诉我说现在我老公和他们分局调研室的一个老娘儿们勾搭上了,闹得满城风雨,再不管他连我嫂子都没脸了。
我心里乱糟糟地随着我哥嫂他们到了一个楼里的单元房前。我嫂子上去敲门,倒是痛快,我看见我老公开了门。你在我家看过我老公的相片,别看镶在镜框里人模狗样的,其实整个儿一娘儿们精。见我们来他吓坏了,掐着又白又细的兰花指挡着我们不让进,回身就想关门。我哥上去就给他一个大嘴巴,我和我嫂子冲进屋里,正看见一个女人一丝不挂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拿放在椅子上的衣服。
本来,我是想过去打她几下解解气的,哪儿知道一看见她,我当时就蒙了,一下子坐在放着她们衣服的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别说打,别说骂,连话都说不出了。
那个女的是一个长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连普通都够不上的很一般的女人。而且,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老女人!
那老女人光着身子站在我面前,想过来拿坐在我身下的衣服,又犹豫着不敢靠前。我老公这个娘儿们精倒一下子窜过来,像护着一个宝贝一样把那老女人挡在身后,又上前想来夺衣服。
看着小鸟依人似地躲在我老公身后的老女人那眼角都是皱纹的老脸,那白花花的一身赘肉,松垮下坠的肚囊下边那脏乱的一团黑毛,再看看还总自吹贾宝玉的比老女人小了都快十岁的我老公的那张相公脸,我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跑到厕所吐了起来......
(三十五)
哥,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份量。我不算很漂亮,但也绝对拿得出手,用咱天津话说就是绝对对得起观众,对得起天津市容。还有,都认为运动员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我们室的刘娟讲话,没文化。其实,运动员也都上文化课,而且有很多时间看书,也走南闯北的见过世面。如果好学上进,不要说和家庭妇女比,就是和别的好职业的人比,修养,素质也不差。你看我在咱机关里不如别人心眼多,大大咧咧的,可是我什么都明白,一点也不比她们笨,我在体工队里也还是姐妹们里的才女了。我提这些是想说,我怎么也不明白,我这你总说的青春阳光的大孩子,为什么连那样又老又丑的女人都比不上?难道真像我那娘儿们精似的老公说的,我没有人家具有的那种成熟的味道吗?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呢?就是靠香水儿和化妆品才能盖住的味道吗?
就像我们的闪婚一样,我和老公的离婚也是闪电式的。由于孩子一直让他爷爷奶奶看管,最后两家协商孩子就还和他爷爷奶奶过。孩子的爷爷,姥爷这老哥俩聚了几次就哭了几次......
那段时间真像是一场厄梦啊。每次夜深人静,我睡不着觉,就想,要是哥能在我身边,搂着我,安慰我,爱着我,那该多好啊。哪怕就是说说话也好啊。就算你那儿还没准备好,让我等着你的步骤,只要有你的准信儿,我不是也有主心骨了吗?可是,我一直没等到你来找我,一个问候的电话也没等到。
后来,我哥哥原来的教练和队友在广州办了一个训练中心,非要叫我哥哥去。训练中心除了他们的足球外也有网球项目。我哥哥就决定带我嫂子一起走,又想让我和他们一起去广州,而且催得还特急。这样,我不能再任性耗下去等你找我,才在星期二去了你公司。我想问你对咱俩未来的想法,商量下一步的打算。我也好决定和我哥哥去广州的事儿。
从你公司回来后,我虽然特别伤心你冷淡的态度,可后来转念一想,觉得也许是你当时不方便说什么,或是没想好下一步的打算,过几天你就会找我来的。和你在一起,我是总也赶不上你的复杂,猜不透你的心思的。所以我就劝自己再等几天,我也是怕你嫌我刚离婚就急不可待总追着找你。
谁知道你是真沉得住气,一直也没一个动静,我哥哥他们那边又想尽快走,也是不放心我一个人离婚后在这里孤单。今天早上又来催了,说和咱们局人事处的朋友都私下说好了,就先交一个病假条就行。没办法,我今天下午只好又来找你了。唉,其实说真心话,就算没有这些事儿,我又有哪一天不盼着有一个借口好看到你呢?
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让我看到了那让人心碎的一幕。
哥,记得在我俩第一次约会时,你说过我有一个发球的动作你最喜欢了。你还在送给我的一张相片背面写下了这几句话:“活力四射,青春阳光的美丽的大孩子,背对太阳,1.7米高的健美身材,一身网球运动服,一顶遮阳束发的网球帽,将手中的网球向上一抛,然后曲腿,后仰,伸展全身用力挥拍击打的潇洒的发球动作------这完美的经典一幕永存于我心灵的最深处。”
我把这张你的相片一直在身边珍藏着。我知道你爱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变心。我一直天真的以为无论出现多少波折,你最后总是我的人。所以,当我在你们公司门口看到那个女人,就是传达室张大爷后来告诉我的S姐,一手摸着你的脸,一手仔细给你擦脸上的口红还是什么的痕迹,还给你整理衣服,亲热的嘱咐你时,我都不敢相信看到的那是真的了。
可那确实是真的。那一幕,像你说的,也永存于我心灵的最深处了。
你进了你的公司后,我过去看了一下,那个S姐很漂亮,很美,难怪你会喜欢上她。可我一眼就看到她脖子上的那道皱纹了。女人,无论多会打扮化妆,脖子总是会暴露年龄的。后来张大爷一说S姐都四十岁了,我一下子就想到我老公和那一丝不挂躲在他身后的老女人了,这样的联想在我心里就再也磨灭不掉了。
回家前我去了一趟咱机关,把我送给你的那盆青香木从你办公室拿了回来。走时,我都能感觉到刘娟,王建红她们看在我后背上的目光。哥,你知道什么是心碎的感觉吗?路上,我一直哼唱着潘越云的那首《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想起我上次早晨在西宁道市场买来这盆花时幸福的憧憬,我的眼泪就不停地落在了咱俩爱情见证的这盆仍然翠绿的青香木上了。
我哥哥嫂子都已经收拾好了我们带的东西,我哥哥队友的车也已经等在了楼下,我就不多说了。我决定今天就和我哥哥嫂子走,一天也不在天津呆了。我自小打球,因为年龄大退役后,一直怀念着过去的运动生涯。想到又要重返运动场,虽然不再是运动员,可我还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了。
就让这一切过去吧。以前,有时遇到挫折失利,或是伤损病痛,晚上躺在床上时总说明天一定退队不再打球了,但到了明天,又是一个阳光灿烂,激动人心的一天了!
哥,我把这盆青香木带走了。不管怎样,我衷心感谢你曾经爱过我,我也永远在心里爱着以前那个英俊潇洒,文雅幽默,丰富复杂的你。我不后悔过去付出的一切,相反,过去我俩在一起的那些时光,都将作为一段最美好的记忆珍藏心底了。
再见了,哥。你自己保重吧。
(三十六)
几滴泪水掉落在信上。我拿着赵静的信,呆呆地坐在桌子前,心里一片悲伤。
许久,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坏张一只胳膊搭在我肩上,正入神地看着我手里的信了。见我叠起了信,坏张知趣地直起了身子,又摇头重重地长叹了一声,回到他的床边,刚要坐下,却又冲我指了指屋外。我一看,原来是S姐正在外面向传达室走来,就起来推门迎了出去。
“可弄完了。我让老杨和小唐他们自己走了。”S姐一副高兴轻松的样子走到我身前。“瞧这一天过的,我可不想再开车了,咱们打车走吧。”说着,S姐看到了我手里还没收起来的赵静的那封信。疑惑地问:“你拿的什么?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仍沉浸在伤痛中,心里一阵阵地难受,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就回答说没事儿。S姐说你情绪不对,到底怎么了?我把车钥匙给了S姐,见S姐仍站着不动看着我,就把手里的信也递给了S姐。
S姐接过信,就着路灯认真地看了起来。我站在那儿,看到坏张正从传达室的窗户里盯着我和S姐了,就对S姐说边走边看吧。说完就往大门外独自走去,走到大门口儿,回头看S姐仍旧看着信,慢慢跟了过来。
“你怎么想的?”S姐来到我跟前,把信还给我,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我问。
我心里乱糟糟的,但却非常有一种想和别人倾吐的愿望。“要是现在能和小唐呆在一起,说说话儿该多好啊。”我避开S姐那双美丽凤眼的凝视,向已经笼罩在一片黑暗的后院望去。“小唐温柔体贴的关怀和安慰,那种知己的温情暖意是多么难得啊。唉,可惜小唐和赵静都离我而去了。”我暗自叹道。
“我觉得挺对不住她的。”我小心的把赵静的信收好。“本来我是想忙过这几天就去找她,问清楚她忽然离婚的原因,再和她商量下一步的打算。如果她没有变,我就不再犹豫,准备和她结婚的,谁知道现在这事儿演变成这样的结局了。”
“你不必自责。”S姐说道:“你要对她仍有意的话,就再找到她,告诉她看到的你和我这个老女人的那一幕只是一个误会而已。”S姐没让我插话,继续说道:“我真不知道你和这个赵静原来还有这么深的关系,看起来你倒是深藏不露啊。唉,算了,现在你再追也晚了,追上人家也不一定会原谅你,反倒有可能更坏事儿,索性今天就先忘掉这事儿吧。”
“上哪儿追她去?她这一点儿转寰余地都没留,一定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我说。
“事情已经发生了,急也没用。其实也不急在一时,你回去好好想想,也许仍有挽回的可能。有些事儿真像小唐总爱讲的,就是一个缘字,强求不得的。”说着,S姐就往外面走。“我可是饿坏了,咱俩先吃饭去吧。”
我没再说什么,跟着S姐走到了公司大院外面。虽然才刚七点多钟,灯光明亮的马场道上却非常安静,偶尔走过一些路人,也多是结伴而行的不远处的外语学院的大学生们;间或有些车辆驶来,也是带来一阵轻微的噪音和空气的振动后一闪而过,令空旷的街道显得更加宁静安谧。走在树影婆娑的铺着花砖的边道上,微风吹拂,心情渐渐被一种茫然感伤淹没了。
“原本我想咱俩今晚去起士林餐厅吃一顿西餐,好好聊聊的。现在看你心情这么不好,我倒想了。”S姐停住脚步,问:“你今晚如果晚回去有问题吗?”
“我会有什么问题?我现在已经和独身没什么区别了。”我说。
“哦,我现在手头的事情都办完了,就等着走了。”S姐又露出了她那迷人的微笑:“你今晚既然没事儿,咱俩就来个一醉方休,你看怎么样?”
“行啊。”我说:“不和你喝我回去自己也得喝,反正怎么着今天也是不醉不休了。”
“我说一醉方休其实就是说尽兴,倒不是非得醉了。”S姐说:“我知道你酒量不小,S姐今天就陪你借酒浇愁,用你们男人话说,我今天就舍命陪你这伪君子了。”
“我刚叫你这舍命陪我的话一暖,你又来了一句伪君子的称呼,我这心又凉了。”我心不在焉地随口说。
“唉。”S姐又叹了口气:“其实,看了你这个赵静小朋友的信,你心情不好,我这个人家说的老女人心情也不怎么样。不过呢,有些事儿是越想越烦,也于事无补,就像这无情的岁月,谁又能拉得住它的脚步呢?所以,就在人生的长路上忙里偷闲的得高兴且高兴吧。”
一辆出租车驶过来,S姐伸手拦了下来,我俩坐进车里:“去柳州路和营口道交口儿的那个苏闽菜馆。”S姐告诉司机。
到了这家以前叫周家食堂的苏闽菜馆,S姐点了周家排骨,糟溜鱼片,椒麻鸡,香糟肉丝等这个店的招牌菜,还要了一个醋椒酸辣汤。点菜时,S姐告诉我说不在这里吃,一会儿回她现在住的地方去吃,那里也有酒。S姐没说她住的谁的房子,我也没问。
不大一会儿菜就好了。我俩提着这些菜又打了一辆出租车,走不远就到了黄家花园。S姐让出租车在洛阳道上拐进了一个叫南海路的僻静的小路,然后停在了一条小胡同外面。胡同里看不到一个行人,我想着心事,随着S姐走进了胡同里的一个小院。院落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小楼,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周围的情景。S姐进了楼里,在一扇房门前站住,打开了房门。
“到了。”S姐说,接着眼前一亮,S姐打开了灯。
(三十七)
“这是我娘家的房子,我妈和我三哥搬去广州后就一直我给看管。”S姐说着话给我让进了屋子里。
这是一个很大的老式房子,就像天津“五大道”的大部分老式洋房一样,房间非常宽敞。我们进来的大门迎面是一个又宽又大的窗户,拉着长垂到地的紫绒窗帘,左侧有一个屏风一样镶嵌着雕花玻璃的两扇开启的小门,这应该是一个里外套间布局的房子。从高高的屋顶垂下的吊灯发出黄色的柔和光线,使屋里笼罩在朦胧温馨的氛围。屋里的摆设也是古色古香,大概放了熏香或清新剂之类的东西,整个屋子里气味芬芳,虽处室内,又是夜晚,但是却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S姐让我把菜都放在靠窗户的一个大四方桌子上,然后指着屋里的那个小门告诉我卫生间在里边卧室里,又领我到屋外走道上的煤气灶前烧上一大壶水,回来再拿出茶具,茶叶。待一切停当,S姐说她去一下卫生间,让我坐下歇一会儿,就是注意点儿外面烧的水。随后,S姐就进了里屋。
我在屋角的大沙发坐下,同时打量着屋子的四周。这一天过的,只感到身心俱疲,肚子也饿了,就想好好的吃一顿饭,睡一觉,所有的心事回头再想。但此刻,却有一种在陌生环境下隐隐的新奇和心底蛰伏的莫名的期待搅动着我,让我的心情静不下来。
一阵细微的水声从里屋传来。我心里一动:“哦,是S姐在洗澡呢。”我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的桌子前,从袋子里拿出刚买的菜来,机械地摆放在上面,心里的思绪有些紊乱起来。
我走到屋外楼道的炉灶前,见水还没有烧开,就又回到屋子里,把茶叶放在茶壶里,放好两个茶杯,又漫无目的地摆弄着桌子上面菜的位置。里屋传出的微弱流水声似乎越来越大,好像一只温柔的纤纤素手,由弱至强,持续不断地拨弄着我的心弦。我舔着干燥的嘴唇,像决定性时刻到来前的等待一样心慌意乱了。
“对了,白天S姐一直说晚上要和我谈些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是问我跟不跟她去广州吗?还是问我和小唐的事情?如果问我这些,我该怎么回答呢?现在赵静的事儿已经打乱了我的步骤,如果我不去广州,那我还继续在公司里呆下去吗?另外,怎样找到赵静呢?找到赵静,她会原谅我吗?”我胡思乱想着,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椒麻鸡就往嘴里放。
‘哈,伪君子的这次偷吃可让我抓到了。”身后传来S姐欢快的声言,吓了我一跳。我赶紧回转身来说:“伪君子也是人,饿了也要,,,”我停住了说着的话,只觉眼前一亮,S姐艳丽夺目地站在身前,一股性感逼人的迷醉气息扑面而来,让我一惊,竟把含在嘴里的整块椒麻鸡和着口水咽了下去。
眼前的S姐此刻换下了白天穿的那件紫色的低胸长身连衣裙,又换上了一件吊带的粉红色睡衣。睡衣质料做工都非常考究,粉红的颜色和S姐白皙的肤色搭配可谓恰到好处,相得益彰;睡衣裁剪更是极为得体,把S姐玲珑美妙的腰身凹凸有致地充分展现出来;只是睡衣下摆稍短,仅及膝盖,露出S姐两条白白的小腿,撩拨着人的视线;睡衣上部边缘低至腋下,由两条细细的吊带绕肩相连,S姐脖颈下雪白的双肩,莲藕般的一对玉臂都尽收眼底,特别是S姐那丰满坚挺的傲人双峰,蓬勃涌动,跃跃欲出,在睡衣的紧紧包裹下仍难遮春光,半掩半露的现出一道深深的V型乳沟......
S姐平日大多以高贵优雅,举止稳重的成熟女人气质让我着迷,然而今天从早晨到现在,S姐性感诱人的全新形象不禁令人暗叹S姐的复杂多变。此时见S姐风情万种地站在面前,我心里就像被S姐扔了一个大石头一样波涛翻滚,竟然想不起说什么了。
“伪君子怎么不说话了?跟你开玩笑,你就先吃几口垫垫吧。”S姐笑盈盈地看着我说:“哦对了,水开了吗?”
S姐一说,我才想起外面还烧着水的事儿了,赶紧往屋外走,听到背后传来S姐的一声轻笑和似带揶揄的话:“又琢磨什么了?你这壶水还真难开啊。”
到外面一看,烧的水果然开了。从外边提着一壶热水回到屋里,见S姐正背对着我伸手从一个老式的大壁橱上边往外拿东西。从后面看S姐,那纤细柔美的腰肢,浑圆微翘的臀部,简直风姿绰约,曼妙万方。我赶紧收回眼光,稳住心神,沏上了茶。
S姐拿了一瓶五粮液放在桌子上,然后让我把西装脱了:“你穿西装虽然很好看,但就是显得架架楞楞的,在我看来尤其不真实。”随后,S姐和我在桌子前坐好,S姐给我俩的酒杯中各斟满了酒,说道:“在外面应酬时你总是照顾姐姐,今天咱俩是在家里,谁也别照顾谁,谁也别弄虚的,咱姐俩是尽兴尽欢,怎么样?”
(三十八)
“行。”我端起了酒杯。大概由于刚才洗澡的缘故,S姐美丽的脸庞有些红晕,和洁白的肤色相衬,白里透红,更凭添了一种温柔妩媚的动人韵味。S姐那双大大的凤眼直视着我,让我心里一阵阵的悸动。“S姐,我上次看过你喝酒,知道你有酒量,不过像你说的,咱们这不是在外边应酬,你别随着我,你随意就行。”说完,我就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低头夹起了一块排骨。别说,S姐要的这个招牌菜周家排骨还真好吃,肥而不腻,我也是真饿了。
S姐也喝了一口酒,又把菜都往我这边推了推,让我别客气,然后自己也夹起了菜,刚吃几口就又咯咯笑了起来。
我赶紧抬起头来,见S姐还看着我笑,就问:“又怎么了?你这一天乐儿找的还不够啊?”
S姐笑着说:“我为什么说你是穿西装的伪君子呢?你看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贼眼在人家身上前后左右的这个看,这个瞄呀,等咱俩面对面了,却躲着不敢抬头看人,光低头盯着桌子上的菜了。”
“我还真不习惯和人对视着说话。”我说。“不过我倒觉得不看着人时,对方说的话反而更能理解明白。你现在的意思是说要让我吃着排骨看着你?”
“讨厌,你不就是吃着盆占着碗还看着锅里的伪君子吗?”S姐说道:“照你这么讲,你要是盲人,别人的话你就更能明白了?”
“我要是盲人就看不见你的美丽,就不会被诱惑,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随口冒出了这句话,说出后自己也觉得不太妥当,就举起酒杯向S姐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酒。
“我招你惹你了?怎么诱着你了?”S姐举起了酒杯:“不行,罚你把酒干了。咱尽兴尽欢就别婆婆妈妈的了。”说完,S姐倒先举杯把酒干了。
见S姐这样,我也一口干了杯里的酒,又给S姐和自己酒杯里倒满了酒。
“还记得你刚来公司时我给你面试的事儿吗?”S姐又露出了那种开玩笑前的狡黠的表情。
“那之前李局就告诉我给我找了一个助手。本来也不用面试,李局带来打一个招呼就行。结果那天你来公司时,李局和我谈起怎么认识的你,说小伙子各方面都不错,只是似乎有些腼腆内向,但其实口才挺好,也很机灵,替你在外边应酬和干办公室都没问题。然后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公司里都不知道咱们的关系,你又太爱开玩笑,以后注意分寸,像这个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你别和他擦出火花,对上眼来啊。我一听就也开玩笑说,那从今天开始我就端起架子,贵族大家庭的老处女管家一样总绷着凛然不可侵犯的脸。现在我把他叫进来,咱俩给他面试,我先给他来一个下马威,看他敢对上我的眼吗?李局赶紧说别胡闹啊。”说着,S姐又笑了起来。
我举起了酒杯。“原来你这么坏呀,我说白天你说我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呢。那我可不能再让着你了,现在开始你喝一杯我喝一杯,来,喝一口。”说完我就喝了一口酒。
S姐倒没有争执,也举杯喝了一口酒。然后继续说道:“结果面试时你光看着李局说话,我问你话,你瞟一眼就不敢看我,越这样我就越问你话,可你就是不往我这边看,不敢对视我的眼神。我当时就觉得你是一个内心很复杂脆弱的人,虽然人高马大的,但是却有着女人般的忧郁敏感。以后随着工作和闲聊时的接触,我更印证了你的内向性格。”
我想说什么,S姐却拿筷子晃了晃,示意我吃菜,然后接着说道:“你还记得白天我说你是王八看绿豆的玩笑,也说你还不如小王八专一,绿豆,黄豆,红豆你都偷着看的话,其实还没说一点,就是你也从来没有像小王八一样眼睛放着光的看东西。眼睛虽然很大,很漂亮,但没有神,总有一种灰蒙蒙的忧郁罩在上面,不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我听着S姐对我的分析想反驳,但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闷头吃着菜,寻思S姐怎么想起说这些了呢?
“来,咱俩干了这杯。”S姐说。我和S姐碰了一下杯,就把杯里的酒喝光了,然后又斟满了我俩的酒杯。S姐看着我继续说道:“其实,从你游移不定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爸爸的影子。”
两杯酒下去,胃里有阵阵暖意扩散全身。我抬头看着S姐,不再回避她的目光。S姐那双美丽的丹凤眼眼尾上翘,眼型有很自然的流线波动,眼睛深邃明亮。
“爸爸爱上那个叫莘悦的女人后,虽然没有写下事情的过程,但却详尽地在日记中记下了自己的心路历程。从爸爸文章中的隐讳描述和日记里的记述,我对他复杂丰富的情感世界有了很深的了解,对他敏感多变,忧郁脆弱的性格在动荡变幻的时代大潮中的起伏难安有着特别的痛惜和爱怜。记得我妈妈就说爸爸特别小心眼儿,说爸爸总是从周围的一切找到忧心的地方,从过去的一切找到后悔的地方,从对未来的展望上看到无奈,恐惧的地方。每次有了好事刚要高兴,就提醒说别笑的太早,然后就在身边寻找,直到又找出新的问题让他忧愁才算踏实了。”S姐叹了口气。“即使这样,爸爸还是没有逃得过命运的捉弄,在忧虑恐惧自己最爱的女儿和家庭的未来时,在那样的地方孤独的故去了。”
我感到S姐似乎有一种恋父倾向,记得她说过她爸爸就是她的偶像。看她投入地谈起了这些,我就借劝酒岔开了S姐的话题,随后问出了一直盘桓心头的话:“S姐,你白天说晚上有事儿要问我,到底是什么事儿呀?”
(三十九)
“哦。”S姐沉了沉,说道:“我本来是要和你商量,想让你跟我去广州。昨天晚上在小唐家我和她谈起让她到广州那边时,小唐也很想你能和我们一起去。”
S姐吃了一口菜,慢慢咀嚼着,似乎沉思着什么,有一会儿才说道:“咱们在一起虽然时间不长,但却好像一见如故,挺投缘的。我心里也很矛盾,你说你喜欢S姐,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你今年三十三了,我比你大了七岁,女大三抱金砖,咱俩抱俩金砖都富余了。照理说不该有这种感觉,大概从小被呵护,宠爱惯了,我幼年养成的任性,好奇的性格没有随着年龄改变,有时的想法还和年龄不相称,管不住自己一样。不过有些心里的想法现在就不说了,以后也不会说了,留一些心照不宣,灵犀相通的余地更好。在这方面,我看你倒是城府深藏的让人佩服。”
我默默的听着S姐温柔低缓的话语,没有说什么,只是悄悄地喝了口酒。
S姐看到我喝酒,就也端杯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至于说让你去广州的事儿,我还真希望咱们能有缘在一起,也特别信任你。还有就是小唐说你告诉她你就要离婚了,小唐也挺喜欢你的,我就想了,要是咱们一起去了广州,你也能和小唐成了夫妻,应该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了。所以我就想和你商量商量,听听你的想法,有什么要求。其实工作上没任何问题,你没什么压力,我哥哥他们都有人给帮助。另外我还有点私心,就是想问你能不能帮我把爸爸的那篇小说《一次纯洁的偷腥》写完。我知道你在你们原来机关里是才子,文笔一流,也写过东西。爸爸的那篇遗作只差一点儿就写完了,可我实在是不能以男人的角度写好爸爸最看重的这篇心灵之声。在我看来,你在各方面都有爸爸的影子,随着对你的了解,我越来越觉得某些方面,你像极了爸爸,所以我就想求你帮忙了。”
S姐给我俩的杯子里又倒满了酒。在S姐俯身往我杯里倒酒时,我看到了粉红色睡衣内S姐胸前乍泄的一片春光。我赶紧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可是,刚才我和老杨他们在财务室时小唐告诉我,说你决定不在公司干了,要回原来的机关去,而且小唐也说你俩没有进一步发展关系的可能了。再后来你又给我看了那个叫赵静的女孩子给你写的信,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就不再和你提这些事儿,不让你为难,随你怎么做吧。”S姐说道。
我知道S姐虽然这么说,实际上仍是在委婉地问我是不是和她们去广州。可我已经决定不去了,就斟酌着说道:“S姐,我今天看了赵静的信后,心情特别不好受,想起了很多我俩过去的事情,感到非常对不起她。我想找到她,看她还能不能原谅我,所以我就先不考虑跟你去广州了。还有,以后你和小唐都不在这里,我感觉再呆在公司里也没意思了。我来公司也是偶然,现在说真心话,要不是迷上你,我恐怕也早就走了。同时我也觉得自己真应该好好想一想今后的打算,不能这么浑浑噩噩地混下去了。”说完这些话,我感到心里一阵难过。
“行。”S姐说。“我知道你心事重。不过记住我的话,有些事儿是没办法强求的,你自己就别太自寻烦恼。至于我这里你就更别多想了。不过无论怎样,你什么时候想去找S姐都没问题。人就要有多大缘分就按多大的缘分努力相处,用广东话来说就是有风使到尽。缘分去了也别纠结着不放,让自己不开心。来,高兴起来,咱姐俩为今晚的缘分干了这杯。”
S姐又告诉我说小唐这几天就不去公司了,在家收拾收拾东西。S姐的那几个箱子没让我搬来这里而放到小唐家就是为了一起运走。我就说要有事儿就叫我,S姐说没事儿。随后我们吃着饭又说了一会儿话,我说去一下卫生间,然后就推开屋里那两扇开启的门走进了里间的卧室。
里面的这间卧室比外面的房间要小,迎门斜对面靠墙有一张大床,床上铺得整整齐齐的,有一个红色的绣花枕头和一条叠好的白色毛巾被,黄铜色的老式床架在床边落地灯的映照下泛着光亮,床边摆放着一个床头柜,右手墙角有一个很大的古朴典雅的黑色梳妆台,旁边立着一个大衣架,上边挂着S姐白天穿的那件紫色的连衣裙,屋里散发着阵阵馨香。左手边有一扇关着的门,应该就是卫生间了。
从卫生间出来,我看了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一台立式闹钟,见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不知为什么,一直暗涌着的那种心底蛰伏的期待忽地窜了上来,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了几下。
(四十)
我坐回到桌子边上,又和S姐说了一会儿话。S姐问喝得怎么样,我说我已经喝好了,都有些晕头转向了。S姐说我也喝的有些过了,那咱们就最后一杯吧。说着,S姐给我俩酒杯里又斟满了酒,然后举起了酒杯,微笑着问我:“你不想跟S姐说点儿什么?”
“我现在别说回想来公司后的这一段经历,就是回想从早上到现在这一天的事情都感觉那么的虚幻,那么的飘忽,那么的不真实。不知怎么回事儿,让我想起《聊斋》来了。”我拿起了酒杯。“也许是酒喝得有点多了,坐在这里,我感觉自己已经像梦境中的人物了。”
“瞧你这开场白说的,到底要说什么呀?”S姐笑着放下了酒杯,说道:“你刚才说你要是盲人就不会让我诱惑,就没烦恼了,又说要不是你迷上我,你早就不在公司呆了,我就没理你。在机关里呆久了你就没学好,典型的穿西装的伪君子,干坏事儿也把责任推别人身上,自己贼眼乱转,最后说是别人诱惑你眼球儿了。你说你现在像梦境中的人物,还不如直接说你现在像《聊斋》里的白面书生。哼,埋下伏笔,就等着让人害你了,是不是?”
“你净瞎说。”我苦笑道:“我是想说我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脑子都乱了。唉,其实我是想说,我来公司后的这一切就像做了一个梦,梦境再绮丽绚烂,也终于像我最喜欢的小说《飘》的书名一样,要随风而去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凝神注视着S姐那深邃美丽的明眸,继续说道:“特别是遇见了你,让我经历了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心境,真正体验了一种情难自禁的迷恋。我当然很喜欢,确切地说是爱赵静。我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这些年都是在争吵中度过的。所以我的心灵特别空虚。赵静的纯朴真诚,热情直率,那种阳光般的活力奔放之箭,一下子就射入了我这总是阴雨绵绵的内心,让我也着实亢奋了一段,我俩可以说是一种过命的连心之情。可是,自从遇见你,我就体味了另一种男女之间的仰慕,爱慕,爱恋,迷恋。那种情愫,那种暗恋的滋味实在是难以诉说,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谢谢你喜欢姐姐。姐姐把你放心里装一辈子。”S姐又重新拿起了酒杯,同时另一只手隔着桌子伸了出来。我也伸出手握住了S姐那绵软光滑的纤纤玉手。“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我有缘相聚已是老天的恩赐,实属不易,就别再嫌少了。咱们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干了吧。”S姐眼里似乎含了泪水,说完这话,就和我碰了一下酒杯,然后喝干了杯里的酒。
“梦里那点缤纷,一消散哪可收?”我说了一句歌词,然后也干了杯中的酒,但手仍握着S姐温热的手,说道:“S姐,我刚才想了,以后有时间也写一本小说,描写你我之间的这段事情,好留个念想。名字就用你爸爸那小说的名字《一次纯洁的偷腥》,你看行吗?”
“我不管你,反正这些事儿我都记在心里,永远也忘不掉了。”S姐说。“不过你提到念想,我倒想送给你一张我的照片,好让你别忘了姐姐,跟我来。”说着,S姐抽回手,站起身来向里间的卧室走去,我一看就也站起来跟着S姐走。
S姐推门进了里屋,走到床边的床头柜前,大概想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往外拿照片。我从身后跟随着S姐,打量着S姐玲珑凹凸的美好身材,禁不住心神荡漾,跨上一步,伸出手揽住了S姐浑圆后翘的臀部上方流线型收窄的纤细腰肢。S姐似乎早就料到了我的举动,身体后倾,靠向我迎上来的身子,丰满柔软的臀部贴上了我的腹下。随后就听S姐噗哧一笑,背倚着我说道:“君子就要始终如一,你不再伪装到底了?”
我没再说话,搬过来S姐的身子,让她面对着我,然后就吻上了她的殷殷红唇。
S姐双臂环抱着我的腰,双手却不停的在我后背和腰上摸索滑动,痒痒的,让我躁动;同时火热的舌头灵蛇吐信一般探入我的口中,缠绕着我已发木了的舌头,探查游弋着我的口腔。我嗅着S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奇异刺激的体香和香水混合的美妙气息,一只手轻轻抚摸着S姐还有些湿滑的秀美黑发,一只手搭在S姐温热柔软的后背,只感到胸前S姐波涛汹涌的丰满双峰挤压揉搓,那突兀凸起的敏感两点似乎正化为两只柔柔肉指,破胸而入,弹叩着我已经狂跳不止的心......
我把S姐缠绕我腰上的双臂分开垂直放下,尔后两手将S姐粉红睡衣的两条吊带轻轻一拨,S姐身体和我分开了一下,然后又紧紧连在了一起。我知道,随着S姐这配合默契的适时一分,她那包裹诱人玉体的睡衣已滑落在地,S姐已经全裸地拥在我怀里了。
但是,S姐双唇仍紧紧贴着我的嘴唇,吸吮着我的舌头,不让我挪开和她对接着的脸,以便看到她的身体。同时一只手仍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却伸到我胸前解起了我的衣扣。很快,当我也坦诚相见的身无寸缕时,S姐分开了和我紧贴着的双唇。
我仍搂着S姐,却用另一只手想去拉灭床前的落地灯。不知为什么,我害怕或是不好意思让S姐看到我已经露出狰狞面目的身体。但是S姐阻止了我,悄声说道:“你今天一整天贼眼就在我身上踅摸来踅摸去的,现在给你看你又不敢看了?”说着,S姐分开了和我搂抱在一起的身体。
S姐一丝不挂地站在我面前。我只觉眼中白花花的一片,梦寐以求的情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我不及细看,抱起S姐把她放到了身边的床上。S姐蜷曲着身子在床上,两只美丽的丹凤眼秋波荡漾,春情如水,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说道:“伪君子那偷腥四步曲现在走到第三步了。”然后又慢慢说了一句:“别忘了S姐。”
我如饥似渴地看着美艳迷人的S姐,这个让我魂萦梦牵,神魂颠倒的熟透了的女人,没有说一句话,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是不停地抚摸着她锦缎般光洁柔软的身体。良久,我的手从S姐胸前游到两肋,然后向下顺着腰胯滑向两腿,最后沿着雪白的大腿停在了并拢在一起的双膝,轻轻一分,然后伏下了身子......
“啪”的一声,S姐关掉了床前的落地灯,屋里一片漆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