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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兖州站历拐记(严隐鸿)

(2022-03-23 22:20:46) 下一个

1986年兖州站历拐记(严隐鸿)

(本篇文章以及图片来自https://zhuanlan.zhihu.com/p/472677007,全文转载于此)

今天友人发来一本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报告文学《古老的罪恶-拐卖妇女纪实》(谢致红、贾鲁生著,浙江文艺出版社)。当年我是浙江美院女生,无缘看到此书。

2022年春节,没有听到爆竹声,却传来八孩母亲事件爆雷,也栓住了我的心。徐州、山东的偏野山村恰恰是我在18、9岁时期,独自怀揣着笔墨纸张,为创作奔走于民间画速写搜寻素材的地域。那时叫“下乡体验生活课”每学年两次,我往往只身独往,搭一件不好看的黑外套就算是一种安全感。而求真的秉性加上不谙世事,每每带回学校的除了一篓篓可得满分的速写,更有着一幕幕险象从生的小故事……。现在看来,当年我涉足的那片荒蛮的黄土地正被植入罪恶,我懵懂中触动了险像边缘,想起后怕。

我翻找出沉寂了多年的山村速写,试想那些被我深情塑造的符合憨厚质朴的村民形象,在今天看来会不会多了一丝异样?《历拐记》现场记录的小纸片仍夹于其中。

1986年11月1日星期六,山东兖州火车站现场记录(原始记录图片附文后)

到了兖州,等晚上1:00多从北京来的火车,明早7:10便在杭州了,我将告别这个旅程。这个地方真有意思,我寄托了行李,在车站外面转。

烧鸡真多,1.70元一个,太便宜了,旁边摆设着无数的摊,有小米粥、有小炒菜,我喜欢吃的都有。我站在卖烧鸡的摊边好久,看这些烧鸡,我又捏捏裤袋里的东西,买不买呢?难得到此,不买不是太可惜,买吧,不买……。

这时旁边凑过来一个人,问:“这儿的烧鸡怎这么便宜?太便宜了,倒不敢买了。”

“就是!那边还卖2.80,不过那是油炸烧鸡,这儿的烧鸡都是那么便宜的。”我说。

“我看它的颜色不好,你看。”

“嗯,是的。”

“怕是死鸡。”

“哦,那不买了”我即离开鸡摊向对面街上走去。他自然地也走在一旁,这人的模样似地地道道的好人。

“你吃饭了没有?”他问。

“没有”

“我也没”

“今晚一点多的火车,去杭州”

“这儿的地方我很熟悉,我经常来这里出差。”

“噢,你知道电影院在哪?我要去看一下电影,消磨时间。”

“前面有,最近电影也没什么意思的,还是让我带你去我朋友家吧。”

“不,不好意思,我们都不认识。”

“对,不认识,不接触就不认识,去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朋友不在,我有他的钥匙。”

“不,不,我还是去看电影。”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信任我。”

“为什么我要信任你呢?”

他开始纠缠不息,强求我跟他去,令我厌烦,但如何摆脱?揭穿他?推开他跑?此时心里对自己说:别慌,有办法了,于是我说:“好吧,看了电影我再决定。”

我已感到此人心怀叵测。走到了电影院,他一定要买票,于是我就买了包比票价贵的瓜子,进去,找到座位,我把瓜子往他手上一塞说:“你拿一下,我去上一下厕所,很快就回。”(电影已经开始,《父与子》香港)我冲出厕所的门,又钻了几个小门,出去了,我猛跑了几下,便又回到了鸡摊,心想,让他去做梦吧。我买了一只很好的烧鸡,2.50元,一碗小米粥,好吃。

对面来两个人,看上去气质也不错,像有知识的人,他们也吃起来,我啃着烧鸡,啃了好一会,可能我吃的样子……

其中一人说:“挺能吃的”

我瞧了他一眼,仍管自己啃。那人又说:“哪里的?”

“杭州的”我笑了笑。

又啃了一会,总感到他们在瞧我吃,自想,这么个姑娘家如此张牙舞爪地啃烧鸡,未免太不雅了,心里想象着自己的模样,不禁发笑,被他们发觉,另一人,戴帽子,样子挺有特点的,问:“有什么好笑的?”我没回答,自管自笑。

“我看你不像杭州人”前面的那个问。

“那是什么人?”

“南方人,在杭州念书?”

“这差不多”

“老家在哪儿”旁边一本地老人问。

“浙江海门”

“到这里来玩?”

“画画的”

他俩说:“是画家吧?”

“谈不上是画家,是学生。”

“我看不像,你没有这方面的气质。”

“是嘛,你们是干嘛的?”

“我是郑州文艺记者。”

“那你呢?是侦探吧。”

“不是”他对那老人说:“侦探这名字,挺令人讨厌的。”

老人又对我说:“你是画画的,画画与文学是紧紧相连的,你对文学的感觉怎么样?”

“你不是说了,画画与文学是紧紧相连的,对我来说,画画更强一点。”

他俩一致认为我在撒谎,因为他们自己在撒谎。(不是什么记者)

“你会画画,那画一个看看?”

“好的,等会儿画你”

我本就是个夹着小本本四处捕捉形象,画速写就是课目任务,而大多是我主动攀谈获同意即下笔,在不开化的地方这种机会不多,现在可是自送上来呵。我还在啃烧鸡,谈了一会儿,我把小半只鸡包起来放进网袋里,擦擦手,准备画一张,让他们相信我是画画的。他们说到他们住的宾馆去坐一会,在那儿画。我说,在这儿画也可以(不过光线很不好)。他说,他们在419。我想既然是宾馆,也无妨,就去了。

回头看看那老人——在昏暗的路灯之下,两道白光射向我-老大爷那像牛眼一样翻白着的眼睛……,顾不上去寻思这怪异而强烈的目光,我已被激起欲向他们证明自己画像的手艺,也是我最自信的作业。我跟在他们后面保持着距离,进了一个更可以说是旅社的宾馆,门内凌乱,进出人多,似有一两个花衣裳山东嫂坐于台后。

我上楼进了房间不久,居然有人敲门传叫有我的电话!这儿没人知道我也不会打电话给我的,我说:“你去,肯定是你的。”对我来说得抓紧找角度光线位置准备画画,心里又觉察到不对,我该去接电话……。

他去了一会回来,此时,我很注意他的关门,他倒把门销往里别住,并未关住门。说:“很纳闷,你上来时有没有说419?”

“我说了,”脑中忽现那本地老爷眼中寒碜的目光,莫非是他……?

他说:“当我拿起电话,那边就挂下了。服务员说,是找419的女的。”

“看样子,今晚得把你送上火车了。”他说。

“不用,那太打扰了”

“出了这样的怪电话说明有人看见一个年轻女的跟两个男的去了,他们多心,我们应该将你送上火车。”

“不用”

之后,我们交换证件看看。他拿出一个包,我伸手去拿学生证,猛一想不妙,我刚才没说真名!于是,我说不拿了,他们便不相信我是学生。他给我看一个包上的地址,我说,“我也给你看个学生证的面,里面的我不给看行吗?”

“行,只要你有一个皮就是了。”

我给他们看了学生证的红皮,立即又用随身包上的小锁锁上。

“看一下里面,有什么关系!”

戴帽子的过来,用他的大皮夹往我右半脸一挡,耳朵凑近我的左半脸说,似乎说“给我一人看……”我听不清,只觉得他说话的嘴碰到我的脸颊,我吓一跳,边说:“我还有一个证,慢慢来……”边将学生证再放进我的皮夹子里,一边用包锁锁着,不想,他将手伸过来,一定要夺我的证件,我不给!他力气大,手已插进包里,一边说:“你真不够意思!”我拼命捂住包,用力挣扎:“不!不!不!”。电视银幕的光银晃晃的,还有一盏壁灯,我发现房间里的光那么微弱,壁灯下另那个人坐着安如泰山,最后说:算了、算了,别强人所难。我当时的确吓,我后悔我遇见坏人,我上当了,竟如此轻易地上当,有人想救我给我电话亦未逞,我一定完了,爸爸妈妈!我将包往脖子上一套,不过一切地冲出房门,房门出乎意料地虚掩,他俩也未动,一切没有事先的预谋。不过,不管怎样,我太莽撞了,我糊涂极了,想起中午,卖豆的大伯对我说:“姑娘,出门在外,不要轻信。”

我来到候车室,总觉得四处都是眼睛……,我坐下来了,两人中的一人来了(坐在壁灯下的)说什么一定要将我送上火车才放心。

我趁其看列车表时,又逃到街上。走着走着,有一男子快步上来说:“那个人是个人贩子!”

“真的?!”我万分惊恐!

“他们一伙四人从济南来的,是专门贩卖妇女的人贩子,是流氓!我看见他跟你说话,为了救你一命,看住你的,他们都有尖刀!”

“尖刀?”

“对”

“啊呀!真是太危险了!”

我紧张地描述着刚才发生的情况……

这条热闹的街走到了尽头,一路上他边走边回头,怕人跟踪。此时前面停着汽车,再前面比较暗。他说去前面还有话要告诉我,我说:“你就在这儿讲吧”,他试着拉我往暗处去,我不动,他用手搭在我的肩头,低头说:“你一人来的?”

“不,还有一人在那儿。”

“你不好在这儿做买卖?”

“什么买卖?”

“跟我一起卖玉米,玉米呀!”

我感到毛骨悚然,有尖刀的像是他!我大喊一声“不——!”声音拉的很长,飞快地跑了,一口气跑到热闹处,那儿的灯特别亮,我背着包呆站在那儿,不料,那个抢夺证件的人贩子,突然立于我面前,说:“你刚才一跑,弄得太不好意思了,别人见了以为是干嘛呢?”

之后,我回避着他,他仍然跟踪我……

列车到站只停片刻,不放下连接站台的梯子,人挤人,我算涌进了靠前的人流,拉住车门边的铁把却无力迈上去,我身后背着的大包与我的肩膀恰好变成了别人的踏梯,成最后一个无法上去拉住车门不松手的人,列车员过来敲我背包让我等第二天的车,我声撕力竭大喊要离开这个地方,还好,后面过来一力气大的把我顶进关闭中的门缝推入车厢。我就势摊坐地上,于腿与腿的夹缝中掏出纸片记下了当晚的经历。

谁是真的人贩子?回校后好几天我脑子都在盘旋着这个问题。而这些天由一条锁链牵扯出一桩桩求救无门的被拐被疯的女子事件……再从我34年前车站短暂的时间里显现出那无处不在的给女性铺设的诡异魔网,可以看出拐卖现象一直存在并已经变本加厉。(202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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