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说尼亚加拉瀑布的四季，但细想起来，只数得出两个季节。

安大略的人常说，当地一年只有两季，冬季，下雪扫雪铲雪，剩下的另一半年里，就是修路补路交通堵塞了。也有春天，很短，一眨眼就来一转眼就过了。四月初还在下雪，大家紧裹着冬衣，一场雨后，花一开春天就到了，就像人们常说的那句话，四月春雨，五月花香 （April showers bring May flowers ）。

秋天也有，不长但很美，红色的加拿大枫，黄色的银杏，自然界的万物在严酷的冬季来临之前，垒积了半年的生命力，在十月的一两周内珣丽地绽放出来。在这里住过的人，可能会记不得有春天，但一定忘不了那灿烂的秋天。

回过头再来说尼亚加拉瀑布吧。安省虽然南邻四大湖，安大略湖，伊利湖，休伦湖，苏必利尔湖，北接北冰洋，有沙滩，岩礁，风景无数处秀丽，但大气的算得上世界级的景色，伸开指头一数，还只有尼亚加拉瀑布一个。

第一次去大瀑布，还是九零年的夏天。八九年秋天，一个人来到安大略海明顿市的麦大(McMaster University) 时，学校已经开学，课程太紧没时间去。第二年开春后的一个星期五，同系不同教授下读研，来自浙江的老谢在工程楼二楼走廊碰见我，提起隔天星期六要开车去看大瀑布，他们一家三口，车里还有空位，问我愿不愿同去，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哟。当时我妻小都还在成都，自己只身一人在外，又没车，周末远的地方去不了，大多数时候骑一辆单车去学校实验室打发时间。

第二天上午，老谢开着车带着一家到我的住处来接我。老谢是浙江人，但魁梧结实，体魄性格更像山东大汉，太太模样秀丽，说话轻言细语，典型的江南女性，儿子很懂礼貌，很和气的一家人。那天去了大瀑布，至于具体到过哪些地方，已经完全没了印象，只记得很热，下午回家时疲倦极了，一上车我呼呼就睡着了，直到老谢送我到住处门前才醒来。

两年后，老谢博士毕业去了安省东边金斯顿的杜邦公司，紧接着我毕业去多伦多北郊工作，渐渐地我们失去了联系。两年前一天，组上从金斯顿杜邦来了一位化工方面的博士，后来摆谈中他得知我在麦大呆过，问我认识谢先生不，我答说不仅认识，还欠他一份人情呢。他告诉我老谢几年前过世了，病因和他在国内及麦大研究的化工材料有关，我听后唏嘘不已，老谢那样乐于助人，开朗健康的人，在人生的黄金时光就匆匆走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儿子很成才，上了医学院，后来又做了医生，在老谢最后的时间里用自己的医术给了老爸需要的安慰。老谢，兄弟谨以此文来答谢你当初的好意了。

到了九一年，妻子女儿来加和我团聚后，自己也买了车，去看尼亚加拉瀑布就方便了。最初几年，几乎每年五月郁金香开放的时候，我们都要去大瀑布赏花，拍了不少合家欢的留影，但冬天里觉得瀑布边水汽重，冷，直到两年前冬季的一天，却很少去过。

两年前，在佛罗里达Gainesville城的佛罗里达大学读书的侄儿硕士毕业，他爸我二弟，从万里之外的重庆赶去参加毕业典礼，之后二弟和侄儿开车一路从佛罗里达到华盛顿，纽约再到尼亚加拉瀑布。当时二弟只有美国签证，来不了加拿大，所以我们开车过尼亚加拉河上的彩虹大桥去美国那边会他们俩。我们到时还早，便先在加拿大这边沿着瀑布下游的尼亚加拉河溜达，同时等待二弟他俩。

尼亚加拉河，连接上游的伊利湖和下游的安大略湖，是美国与加拿大之间的界河。河水从伊利湖流出后约三十公里，在大瀑布前沿被属于美国名为山羊岛的小岛分为两支，各有一个瀑布。西边一支是主流，也是美加的界河，主流上的瀑布是尼亚加拉主瀑布，因巨流的冲刷效应而淘掘成内凹的马蹄形，故名马蹄形瀑布。另一支完全在美国境内，所以称之为美国瀑布，或叫婚纱瀑布，因为瀑布边缘岩石林立，将瀑布分隔成无数的跌水，远远望去，一如新娘的婚纱。婚纱瀑布正面朝向加拿大，马蹄形瀑布大部分也面向这边，所以河这边加拿大一方的观赏角度好多了。

离开彩虹大桥后，最先看到的是婚纱瀑布。瀑布下方，往日密布的乱石全然不见了，代之洁白的雪层，厚厚的，最厚处可能有一二十米高。这，不可能是下的雪吧，虽然之前多伦多一带下过几场雪，但总的加起来不会超过半米。那天很冷，零下十几度，瀑布边缘好些地方悬挂着冰柱，但瀑布没断流，急速流下的河水，撞击瀑底后升腾起阵阵水雾，零下的天气里，水汽飘不了多高就成了雪粒，落回地面形成了雪层。尼亚加拉瀑布周围自12月份以后，日均气温低于零度，也就是说，进入12月以后，尼亚加拉两个瀑布升腾起的水汽最后都要变成雪粒，降落到瀑布周围的地表上。瀑布附近的地面，冬天里每时每刻都有雪粒落下来，几星期里就会积累起数十米厚的雪层，如此神速的雪层累积，可能在终年冰天雪地的南北极，也是少见的吧。

主河道上的马蹄形瀑布，只有两侧的岩石上垒积着雪层，厚厚的像巨型的千层雪糕，裸露的断层剖面上大部份是洁白的，但也有一些色调灰暗的雪层间杂着，所以冬天里，尽管没有明显感觉到雾霾的存在，但灰暗雪层却明白无误地标识着，生活的环境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般纯净，没多少污染。

我们且走且看，来到马蹄形瀑布口边上，看到瀑底升起一道彩虹。大瀑布前因每时每刻都有水汽升腾起来，只要是晴天有阳光就会出现彩虹，但以前只在其它季节来过，见到的是绿树红花衬托下的彩虹，像这种银白色背景中的彩练，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从几个角度多拍了几张。

时间一晃，两年多过去了，侄子回国后在成都一家公司找到了一个职位。前不久，女儿从多大毕业工作后，说是为了答谢爸妈这九年对她上大学的资助，在网上为我们订了一个尼亚加拉地区的葡萄酒品酒游。品酒游之后还剩些时间，我们俩人临时起意，乘船去看大瀑布。算起来，上一次坐船看瀑布，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两个小孩都还小，现在他们都是大人了。

上船前，每人发了一件塑料薄膜的雨披，船开后最初还觉得用不上，开过美国婚纱瀑布，快到马蹄形瀑布时，瀑布飞溅起来的水汽像细雨似的，漫天而下，见此我们赶紧穿上薄膜雨披。

游船接近大瀑布后开始在瀑布底部的洄水潭转向，前方头顶五十多米的高处，瀑布像一幕巨型水帘，倾泻而下。那时那刻，激流在汹涌，浪涛在咆哮，马达在轰鸣，船上的人忙着在拍摄，涛声人声，一曲难忘的交响。现在回忆起来，那景那情实难描绘，觉得最好还是借用最崇敬的诗仙李白的诗《将进酒》吧:

君不见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

将进酒，君莫停。

与君歌一曲

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2015.0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