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儿子墓前的母亲和苏联劳改营
31章
离开军医院的柳德米拉在萨拉托夫好像没有住宿没有休息,整夜都在大街上,公园里,徘徊,枯坐,冷了就去火车站暖和。天一亮,就跑去医院。
给儿子托利亚手术的医生是个胖胖的白发老人,外科医生马伊泽尔。他向柳德米拉介绍儿子手术的情况。
马伊泽尔说,托利亚第三次手术是有争议的,有的不赞成,但是儿子希望做,他也赞成。“我已经尽力而为。但结局是,我这双手加速了、而不是征服了他的死亡。”
听说过一个资深的外科医生说,我的手术加速了病人的死亡吗?从来没有!
柳德米拉心里有不快,觉得医生的介绍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自己。但是嘴上却说,你尽责了。。不过转念又想“难道我不应该安慰他吗?”
接着是医院的管理主任见她,告诉有车送她去墓地,中尉的遗物也整理好,随时可取。医院所有接触过柳德米拉的人都想通过周到安排,得到解脱宽宥和安慰。
那个政委觉得内疚,因为前一天死了3个伤员,他还喝酒,洗澡;护士觉得内疚,因为她丈夫搞军事工程,在司令部工作,没上前线;管理主任也觉得内疚,他是军事干部,却在后方医院工作,还让人给他送好毛料和细毛毡靴,可托利亚只留下一套棉布军服;甚至连负责殡葬的准尉也内疚,因为棺材是薄木板钉的歪歪扭扭,死者只有内衣入殓,墓碑上的字也不好看。尤其是他一早还吃了夹着葱的面包,喝了医用酒精勾兑的酒,满嘴酒气。。。
这是怎样的一群俄罗斯人啊,还是所有的人面对亡者是都有这样的愧疚。我经历过亲人的亡故,体验过那种感受。可是不是面对所有的死者啊
作者在这一章结尾这样写“在人类杀伐征战的历史长河中,一切人都在痛失爱子的母亲面前怀有负罪的心情。无论他们怎么振振有词,摇唇鼓舌,都是徒劳的”。
作者放在这样的角度来观察那些人的负疚,可又何止是指那些人呢?
柳德米拉终于来到儿子的墓前,这是革命前的一块墓地。柳德米拉跪在儿子墓前。
长长一段叙述,她想起幼儿时的儿子,想起他通宵达旦读书,戴了眼镜。。。尽显作者笔力,也赚得我无数眼泪——只能说天下母亲的心相通啊
她流了鼻血,天旋地转,在军医院,所有的人惊讶她的冷静,因为她想象不出儿子居然死了!在墓地她没有嚎啕大哭,她昏倒了。
柳德米拉的心死了。回到喀山日渐消瘦。她给母亲丈夫女儿讲一路风尘,讲医院时光,拿出儿子血迹斑斑的军衣,全家都哭了,她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
过去她最爱争论,人家说去火车站应该这么走,她一定狡辩,绝不能走这条路。如今柳德米拉再也不争论了,她的心死了。
35章
这一章又有新的人物进来了。
歼击机飞行员维克托洛夫中尉。他所在的团退出战斗,休整已经一个月了。
北方边疆,具体哪里没有写。应该西伯利亚。密林、急流、高岗、森林湖沼,腐草败叶
用了大量篇幅描写各种各样的树木、甲虫。。。
他们要结束休整,因为西北方面军要反攻了。
我查了一下,1941年6月22日,德军发动“巴巴罗萨”行动,进攻苏联。在战争爆发伊始,苏军统帅部就依据动员计划,在国土西部的五个军区基础上迅速组建了二战时期最初的五个方面军,即北方面军(列宁格勒军区)、西北方面军(波罗的海特别军区)、西方面军(西部特别军区)、西南方面军(基辅特别军区)和南方面军(莫斯科军区的机动部队)。
应该指斯大林格勒方向。
在后方休整的飞行员们住在老乡家,都是没有男主人的家。飞行员们有的跟女主人或者女主人的女儿有一腿,有的深受苛刻吝啬的女主人的气,有的。。。
给我的感觉这才是军民一家亲,不是来做客的彬彬有礼内外有别的人。
飞行员们辗转战场,不停地换新的村庄新的房东。到处都有“爱哭爱笑的老太婆和小妞,有鼻子上带伤疤的公猫,人民照样回忆过去,说三道四,议论大规模集体化运动,品评女房东的小气和大方”。
处在战备中的飞行员只能集中待命。闲极无聊,什么飞行员的风流韵事,政委营长的勾心斗角都成了谈资。
维克托洛夫,飞行员,得记住,肯定后面还有戏。
终于,一切明朗!他们要去斯大林格勒!
39章
飞行员们的话题到此。这一章开始写苏联自己的劳改营(小说是从德国集中营开头的)。
名字高大上:国家建设局远东边疆区分局。但是是劳改营。看过《夹边沟纪事》吗?可有一比,更形象生动,更惊心动魄。
一大早,天还没有亮,犯人们被叫醒。成千上万的人(感觉比夹边沟人多啊)咳嗽着穿棉裤,缠脚布,不停地在腰上肚皮上脖颈上瘙痒。上铺的人伸下脚,碰着下铺人的头,下铺的人也不响,挪开头,把那脚推开。。。。。
难道格罗斯曼被关押在劳改营吗,写得这么传神细致!
39章展开的是背景,是宽银幕。
40章主角阿巴尔丘克登场了。他是柳德米拉的前夫,阵亡中尉托利亚的生父。
他的邻铺是内战时期的骑兵旅长涅乌莫利木夫。
阿巴尔丘克在工具仓库当保管员,助手则是一个杀人犯——行窃时杀死一家四口的凶手巴尔哈托夫。
这家伙偷性不改,害得阿巴尔丘克总挨骂。可他不敢揭发,怕丢掉这份相对轻巧的工作,再去下矿井,伐木。。。
阿巴尔丘克在如此苦难的日子里,最想念的是自己的儿子。
他跟好友说,希望儿子成为一个好共产党员。他想对儿子说“记住,你父亲的遭遇,纯属飞来横祸,别提了!党的事业才是神圣的事业,这是时代至高无上的法则!”
似曾相识啊!
他被毒打,曾经3天不给水喝,信念依然坚定。他最初以为只是落到了坏人手上,身陷冤狱正义一定会来到
他听说他的入党介绍人马加尔也送到他们这个劳改营了。他很激动,他逢人就说,马加尔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大公无私,就是最后一片面包也会分给战友;纯无产阶级血统,刻赤渔夫的儿子。可是他一直见不到,直到三天后才在他们的卫生院里看到奄奄一息的马加尔。
马加尔已经开始反思:“共产党人建立了偶像,带起了肩章,穿起了制服,宣扬民族主义,举手打向工人阶级,最后堕落成黑帮。”
阿巴尔丘克打断了他昔日导师的话:他说,“在这里我是你的老师。”
第二天,他想法设法弄得一点奶粉想给马加尔,结果,就在他们分别的那个半夜里马加尔悬梁自尽了!
他的助手巴尔哈托夫是另一伙人,他们像是黑社会,吃喝不愁,因为鲁宾不肯把自己脚上的皮鞋跟那个无赖的烂鞋交换,半夜里就把钉子钉进他的耳朵!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不敢讲。
阿巴尔丘克铁面无私,妻子不贞,离婚,父亲专营谋私,断绝关系;工人擅离职守,判刑定罪;他放弃他应享受的最高待遇,永远穿着一套制服一双靴子开会上班去剧院。鲁宾叫他“罗伯斯皮尔”。可如今,他也捂住被子蒙住头,不敢说出杀人凶手!
劳改营还有一个另类,经济学院教授斯捷潘诺夫。长官来棚屋视察,他拒绝起立,还公开散布与苏维埃制度格格不入的观点。他相信,俄罗斯还有顺理成章的道路:民主、自由的道路。他这么强硬,劳改营还真拿他没办法。
马加尔死的那天夜里,阿巴尔丘克心情最为沉重。他想儿子。他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恩师想扼杀我的理想我的意志,可他自己缢死了!儿子,你的父亲脊梁没有弯曲。
读到这里,我想,马加尔自尽,可能是看到阿巴尔丘克——他的学生如此冥顽不化,感到彻底绝望才死的吧?
读到20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