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睁开眼,视线里有熟悉的人,对石玲来说都是莫大的安慰,她甚至开始怀念在开罗的第一夜六人睡在一个房间的时光,当时是度日如年,现在想起却是无比的开心。
石玲醒来时还不到八点,她见赵晓曼仍在昏睡中就先起来收拾。恢复了正常的进食与睡眠,石玲的状态明显的好了起来,不像赵晓曼仍然在发烧、冒冷汗。
昨天她们两人共消耗了四个鸡蛋、三个土豆、三个酸奶和一包六片装的火腿,如果今天还不增加补给,她们就只有两个鸡蛋和一个土豆了。
石玲洗完昨天的盘子,才把自己推进浴室洗漱。出门采购前,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了赵晓曼的床头柜上,旁边还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拿了钥匙,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
阳光显得格外刺眼,就像是她第一次被太阳眷顾似得,她已经三天没有关注过天空,除了知道昨天下过雨,其它天是晴或阴,她完全不记得。她踩着还没干透的石头路先去了市中心那家周日开半天的超市,然后又去买了新鲜的羊角面包,她后悔没有把门背后那辆小拖车带出来,只能自己提着两个购物袋回去。
所有这一切,石玲都只告诉自己必须去做。她实在不愿多想,也不能深究,现在的处境不是她想要的,但她没有选择,赵晓曼能收留她已经是万幸。
赵晓曼还在睡,石玲有些担心,她填满了冰箱,煮了咖啡、又打开门窗让新鲜的空气和阳光进了屋,然后把丰盛的早餐摆上桌,就像是为蔺晨准备的。
大概是因为充足的阳光和正在转好的精神状态,石玲想到“失踪”时,总觉得蔺晨可能下一秒就会从哪里冒出来。之前 “失踪”对于她就等同于死亡甚至更糟,但此刻“失踪”代表的就是 “希望”。石玲抬起手摸了摸脖颈上的项链坠,更加的坚定了这个想法。
赵晓曼依旧没有动静,水和纸条都没人动过,石玲不确定她是像自己一样在装睡,还是哪里不舒服。她看见桌上的药片,心里有了点小计划,于是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回了自己的公寓。
周五晚上跟着赵晓曼回家是个正确的选择。踏进屋的第一时间,石玲就肯定了自己那天的决定。以前她总觉得蔺晨的公寓住两个人太挤,一直觉得自己的公寓宽敞、舒适。然而,那天她在楼下想起要独自一人在这里思念、等待蔺晨时,她感到害怕、那从未有过的无助与孤独感令她恐惧。
石玲把家里所有的药都翻出来放进了行李箱,对付感冒的、发烧的、胃痛的......就算赵晓曼用不上,自己备一些常用药在身边也是需要的。趁着赵晓曼还好说话,她要一直待在蔺晨的公寓里。
闻到久违的咖啡香,赵晓曼以为是蔺晨回来了,她满怀期待的睁开眼,但屋里空无一人。当她发现桌上的早餐和床头柜上的水杯与便签时,她竟然有种无法言喻的感动,但她仔细一想自己与石玲居然会在蔺晨的公寓里度过了一天一夜,不免又觉得可笑。
她们或许都期盼过对方消失,但谁也没料到蔺晨会消失。
无声的日子就这么持续着,写便签成了石玲与赵晓曼之间的沟通方式。昔日里难以共处的两个女人正以一种完全无法想象的默契生活在一起,赵晓曼竟然收留了石玲;石玲竟然为病中的赵晓曼打点一日三餐......
蔺晨仍然是音信全无,他已经失踪了七天。时不时在赵晓曼与石玲心头涌起的期待、幻想逐渐又被绝望替代。这一点,充分体现在了她们准备餐食的分量与可口程度上。充满希望时,能准备三菜一汤;悲观绝望时,从冰冻柜里拿一个披萨扔到烤箱里都嫌麻烦。
他究竟在哪里?是否安好?他还会回来吗?赵晓曼满脑子都是根本没人能回答的问题。身体的病痛已经消失,但心里依旧苦不堪言,她实在难受,只能靠出去跑步发泄心中的苦闷。
每次石玲独自待在公寓时,她就特别期盼蔺晨会突然推门进来,这样他最先看见的就会是自己。尽管,她与赵晓曼同命相连的感觉越来越强,但她仍旧抑制不住心中的妒嫉。
就因为赵晓曼是蔺晨的同行者,她就有权利领取蔺晨的行李,成为蔺晨的紧急联系人,而自己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办到。她想去他房间里看看,遭到了船方的拒绝,因为她与蔺晨在书面文件上没有任何关系。无论她怎么解释,怎么展示他们的合影,都不行,她只能在蔺晨的房间门口守候。周四夜里,在石玲的多次央求下,服务员才冒着违规的风险同意让她来收拾蔺晨的物品;
就因为赵晓曼被蔺晨爱着,她就可以住在蔺晨的公寓,名正言顺的等着他回来,而自己只能厚着脸皮赖在这里,等待蔺晨的最新消息......
她们都爱着蔺晨,都在等待他的归来,但爱者与被爱者的境遇却是如此不同。
赵晓曼与蔺晨常去的跑场有一部分正在翻修,本以为跑步能令自己的思绪放空一阵,让心情得以平复,但施工区传出的各种机械设备不同频率、分贝的噪音令赵晓曼更加的心烦意乱。
跑完第一圈回到起点附近时,赵晓曼完全无意识的就把头转向了跑道边的一条白线。以前,每跑完一圈,蔺晨都会到跑场边捡起一块小石头放在那白线上以记录圈数,每一次,她都会减慢速度等着他,转过头看看那条白线上的石头数量。
如今,白线上空无一物。
跑道的许多地方都出现了裂痕,横的、竖的、宽的、窄的,赵晓曼左右避让着,但越是避让裂痕越多,渐渐的从裂痕处升起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她便只能在裂痕的右侧跑,而屏障的左侧竟然出现了慌不择路的混乱人群,那街道,那博物馆正是突尼斯恐怖袭击发生的现场。她扒在屏障上呆呆的看着,随即用力的拍打起来,她想要穿过去,去寻找蔺晨,她想与他待在一起。
她又跑了起来,想要找到这个屏障的入口,可她跑了两圈,既没有发现入口,连个缺口也没有。突然,那屏障像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随着一阵巨响,就碎裂了。
赵晓曼受了惊吓,一不留神又被地面上的凹凸拐了脚,瞬间失去平衡面朝跑道外的碎石路就扑倒下去。她本能的用双手去触地,结果保住了膝盖,但两只手掌被碎石子磨的皮肉四起,有些伤口里还嵌进了石渣。
她顾不上疼,仍然想去那屏障后的世界。但她偏过头时,那屏障和那个弥漫着烟雾与恐惧的世界都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在地上趴着,把手掌转朝自己看了看,沙石、皮肉、血液已经覆盖了她的掌纹,积压已久的苦终于化作了一场毫无遮掩的痛哭。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呀!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平安,无论你是要我走还是要我留,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会爱我直到你生命的尽头。”当赵晓曼想起他们在埃及时的誓言,越发的自责。伴随着工程车的噪音,她呜咽着、自言自语:我宁愿你不爱我,我只要你活着,健康快乐的活着,以你喜欢的方式活着......
与消失、死亡造成的悲痛、绝望相比,爱与不爱的苦显得微不足道。
石玲翻来覆去的把赵晓曼嫉妒了无数遍,把各种新仇旧恨都翻了出来。直到她已经没什么好在继续下去的素材,才发现赵晓曼已经出去了近两个小时。
跑步怎么会要这么久?石玲忍不住担心起来。赵晓曼的病刚刚才好,不会又出什么事吧?她不敢再多想,外衣都没顾上拿就到大门口左右张望,越等越着急,但赵晓曼的电话没人接,她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人,只能焦急的边等待,边祈祷。
此刻,她才意识到赵晓曼对自己有多重要。那个她曾经讨厌的属蛇的女人;那个她刚刚还在妒嫉的女人;那个生着病还起来煮鸡蛋、给她抱来被子的女人;那个与她同样思念着蔺晨的女人,如今已经成了她最不舍的依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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