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闻花解语，此中有真味

――简评墨脉咏花词小令三则

作者：陈平凹

        何为咏物词？顾名思义，就是以咏物为主要表现方法的词。是以某种物品为描写吟咏的对象，来抒发作者的个人情怀为主要内容的词作。

        南宋词学大家张炎《词源》说：“诗难于咏物，词为尤难。体认稍真，则拘而不畅，模写差远，则晦而不明。要须收纵联密，用事合题。一段意思，全在结句，斯为绝妙。”可以说，这是从宋代咏物词总结出的经验，也算是当代咏物词的写作标准。

        下面，笔者拟结合咏物词的艺术特点，对墨脉的三则咏花词作一一进行简要述评，以俟方家指正。

（一）

浣溪沙·蓝花楹 

      烟雾迷离锁绣帘，花枝如昨燕声酣。
      当时况味已难探。

      千缕情丝随梦远，多年云月自心谙。
      抬眉怕见一秋蓝。

      注：蓝花楹花语为“在绝望中等待爱情”，花开如雾。

       ――墨脉（作者）

       从咏花词（即咏物词的一种）小令不难看出，词作者墨脉称得上是花的知己，用心读懂花语，寄托情感，体悟人生，带给读者耳目一新的婉约派爱情诗词艺术享受，可谓怡目养神，别出心裁。

        通读《浣溪沙·蓝花楹 》全词，可知词眼为首句“烟雾迷离锁绣帘”中的“迷离”二字，切合蓝花楹之“在绝望中等待爱情”花语，做到了咏物词所要求的通过形象思维实现形神相融、二者兼备的特点，将男女爱情如谜又如雾、相思又怕见的微妙心理刻画得惟妙惟肖。

       上片呈现的是一幅凄美秾艳的画面：在一片迷蒙的烟雾中绣帘已锁，栖息于旧日枝头的莺燕啼鸣犹自声声入耳，从而引出赏花人对欢娱时短、流光易逝的感喟：“当时况味已难探”。探，在这里读作平声，意为究察、探究，很自然就过渡到后文由写景到抒情的层次递进。

       下片言约意丰，情思缱绻，由一联工稳的对仗道出赏花人内心所想，此情已远，此心自谙，可以知道从前的一切是多么的令人难以忘怀，事隔多年仍然念兹在兹，大有“终日思君不见君”之憾！尾句“抬眉怕见一秋蓝”用得妙不可言，一个“怕”字十分传神地将赏花人不忍睹花思人，又惹相思怀旧之愁的心情袒露无遗。

（墨脉追记：最后一字“蓝”有深意。第一点明了此花为“蓝色”；二是蓝花楹春秋两季开花，看到秋蓝也意味着美好年华的流逝。大部分人写花都是开篇即写花的形状、特质，我放在结句，一语双关！）

（二）

淡黄柳·凌霄花 

       琼枝叶上，谁系相思扣？雨去风回颜色旧。
       夕照残妆漠漠，孤影无凭苦寒又。

       渐消瘦，幽芳未曾垢。
       念如昨，梦萦柳，历今生、只把君来候。
       纵化云烟，纵成花骨，从此千年并走。

       注：凌霄花的传说：有位财主的女儿凌霄爱上了长工柳郎，柳郎被财主打死。凌霄撞死在柳郎坟边的柳树上，化为红色的花并攀援柳树，后人称此花为“凌霄花”。

       ――墨脉（作者）
 

       初看《淡黄柳·凌霄花》词题，不由让笔者记起当代著名朦胧派女诗人舒婷的成名诗《致橡树》：“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在这首诗里，凌霄花成了虚荣、脆弱、庸俗的代表，令人顿生厌恶之感。然而，本则词作者墨脉却反其意而用之，从凌霄花本意所寓含的凄婉殉情的爱情传说着笔，用拟人化的手法将故事描摹得有血有肉、花人合一，赋予了凌霄花痴情的全新形象，可以说是深刻体悟了咏物词体现所咏之物个性化特点的要求。

        上片由花及人，将凌霄花比作“相思扣”，以风雨、夕照等一系列意象进行衬托，将女主人公（即凌霄）孤影孑立的苦寒形象展现出来。

        下片由人及花，刚好回环呼应，通过形影消瘦点出是梦里相思男主人公（即柳生）过深所致，最后这种炽热的情感在尾句升华到了高潮：“纵化云烟，纵成花骨，从此千年并走。”，这与《诗经·上邪》里的女子所发的爱情盟誓：“山无陵，江河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有得一比，同样感人至深，同样回味无穷！但也有落入前人窠臼之嫌，可惜并未发掘出更新、更深层次的意境。

（三）

画堂春·石榴

       红妆玉翠倚阑干，依稀愁锁眉间。
      幽香满院正花繁，不见君还。

      昨个风中缱绻，今儿云海望穿。
      相思万结绪千千，无计消闲。

      注：相思万结，指石榴籽。

       ――墨脉（作者）

     《画堂春·石榴》整首词以拟人手法，将石榴喻为一名闺怨深深的少妇思念远方的夫君，由此衍伸出了一段凄恻的哀怨词，这也正贴合石榴结籽为相思之花语。

        上片以石榴“红妆玉翠”之形态，形容闺中女子之容貌穿着，十分生动形容，又宕开一笔，写到“幽香”、“花繁”，似可理解为将石榴花开之香、之状，比作该女子盛妆以待，却始终不见郎君回还，一咏三叹，看似句句实写石榴，实际却是句句摹写女子举手投足之情状，可谓深得咏物词物我合一又不滞于物、兴会神到而曲尽其妙的三昧精髓。

       下片则继续铺陈女子相思之苦，风中等候，望眼欲穿，接着又以石榴结万籽比喻相思之绵绵无绝，尾句以“无计消闲”表达无奈接受相思而不得的结局，余韵悠悠，但笔力稍嫌不足，相对过于轻率，未能进一步揭示相思无果的理由。

        清代王士稹《带经堂诗话》云：“咏物之作，须如禅家所谓不粘不脱，不即不离，乃为上乘。”又有钱咏《履园谭诗》亦云：“咏物诗最难工，太切题则粘皮带骨，不切题则捕风捉影，须在不即不离之间。”由此可见，咏物诗如果一味形似，则显得呆板学究，缺乏灵气；如果一味神似，则会离物太远，使人难以认知。因而应该是两者兼备，形神结合，这样就不再是只有形式上的摹拟，也不再会失之于空泛。

        唯有花解语，此中有真味！综合看来，墨脉创作的咏花词系列已基本达到了形似与神似相结合的高度，既形神兼备，又言之有物，以拟人形式为主，夹杂有描景、叙事、抒情、议论诸般手法，风格婉转幽怨，语言流畅不隔，殊为不易，堪为当代咏物词之典范佳作。如能在今后的创作中，力避前人意境制约，另外拓出一片新境界、新气家，必将更上一层楼，蔚为大观乎！？

        二O一七年七月十日凌晨十二点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