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闯进喜马拉雅山
当你走进候机厅时,会有个胸前佩带着号码,穿着随意的尼泊尔人前来替你背包并领你找个座位坐下。他极为和气殷勤,嘱咐叮咛你别乱走,他马上替你去办票。直觉告诉你需要断然拒绝他们的殷勤,因为根据中国经验,这是有阴谋紧跟其后的先兆。在你还没有鼓足勇气拒绝之前,他们已诚恳地让你明白:你是尊贵的,他是卑微的,原来他们是为客人跑腿赚些小费而已。我为自己成了一回“贵族”而沾沾自喜,很喜乐地付了小费。这些人都会说些英语,也一定是靠关系才进到这大厅里来的。他们也会穿针引线,把有特殊需求的顾客,介绍给特殊的人,促成生意。加德满都的国内空中交通,有点像自由市场中的买菜,许多事都可商量,只要出钱。
在那两天里,那些“仆人”(还是称他们为掮客吧!)都知道“那背着2个大包的东方人,愿付美元给任何人,只要能把他弄进喜马拉雅山里去”。两天里,有无数个人来拍过我的肩膀或握过我的手,他们都说着差不多内容的话:“放心,my friend,我可以让你乘直升机去卢卡拉。” 期间,甚至还有个年轻英俊的飞行员递给我他的名片,他说:“如有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 看了名片后,我竞不知趣地马上急猴猴地说:“我现在就有需要,我要去芦卡拉,你有飞机吗?”我好像身处国民党撤往台湾时的情形—到处打听飞机,。
我的第一天,飞机没飞。第2天的正午时分,全天航班又被宣布取消。所有登山客又都默然离开,候机厅里空空荡荡的,我仍像前一天那样继续待在机场,一边数着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一边等着奇迹发生。下午3时许,3,5个尼泊尔掮客突然围着我,背我的包,拉我的手,要我跟着他们走,很是热情。这几天,我已跟他们弄得很熟了,于是再一次像贵族那样被簇拥着领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另有一个高高大大还黑黑的人,他把我的背包从那些人的手里很不礼貌地夺了过去,然后又很凶狠地把那些热情的背包人斥之门外。
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掮客了,以前的那些都是中小喽喽掮客。我把美元现钞数给了这位凶悍的,对我却是满面笑容的掮客。钱清了后,坐在写字台后面的,一言未发的姑娘开始接待我,她以官方的身份,一路把我送过安检,送上了开往直升机的小车。还在办公室里时,她写了张条子给我,要我到了卢卡拉可以找这人,住这店。我一看这人的职务就乐了,咳,只要这人肯帮我,从卢卡拉出来的飞机时,那怕只有一个座位了,我也能出来。因为我开始担心“进得去而出不来”的事了。“This is my Daddy。”姑娘对我说。在开车前,姑娘很豪爽地把手伸进车窗来,当着另外4个人的面,只跟我一人握手道别。我后来猜测,她这是在告诉其它人:这是我的人,别半道上把他给挤下去。
原来有一位大官带着随从要去山里检视什么的,我搭上了他的直升机。5人座的直升机(连驾驰员),现在要坐进去6个人。我对自己能否在最后时刻挤得上去有点信心不足。在挤上去了后,对飞行器能否载得动我们,我就不担心也不管了。飞,一起飞;摔,一起摔吧!美元-在尼泊尔是管用的,安全-在尼泊尔有点玄。
在不知觉中避开了坐那小飞机的危险,这让我感到有些庆幸。但直升机出事的概率是否更高,我不知也不想知。我感到自己就像钻进机场的铁丝网,然后悄悄地坐进机舱那样,没人知道我是谁。我想像着,万一直升机摔下来了,人们会纳闷:怎么多出一付骨架来。
想不到我第一次坐直升机就这样开始了。直升机在云雾中穿行着,先把大官及随从在某地卸下。我们边看着村民给大官一行献哈达,边向更深的山里飞去。
直升机在布满云雾的狭小山谷间盘来钻去,驾驶员左顾右看,不时向下探望着,煞是紧张。
在两片云的空隙间,直升机突然降下,我们到了!原来我们不是降落在卢卡拉机场,这里叫BURKY,是海拔低于卢卡拉600米的一个小山谷,我将要背着20-30公斤的两个包,爬几里的山路,净高度上升600米后才到卢卡拉。以后大家会看到,我们只提海拔的高度,而不提总向上走了多少米,也不提总共走了多少里路,因为这儿都是随着山走,一会儿走到很高,眼看快到顶了,却突然又急转直下,在走到山脚的急流边后过桥,接着又是向上…。你也许水平地走了20米,向上走了3米,向下走了2米,我们只说:你往上走了一米。
我在雨中,向四处观望,见一个矮小的夏尔巴人在不远处,穿着半高统雨鞋,好像刚干完农活。黝黑的脸膛上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和一付受冤似的鼻嘴。“Hi!”我招呼他,他“Hi”回应了一声,于是他成为了我的向导兼背夫,我们一起度过了难忘的7天。
他叫Pasang,我称他为“怕生”。怕生要先去家里换衣鞋,我们冒雨在田间小路上,一前一后朝他家走去。
“…从梦中醒来,我已在喜马拉雅山。”这没有逻辑的歌词竞突然成了现实。1小时前,还在加德满都机场不知所措,现在却脚踏在喜马拉雅山的土地上了,真是如梦初醒!在这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竞然会是用这种方式进来的,这有点奇,也许真是上帝的安排。我掩不住心中的高兴,深深地吸了好几口雨中的空气。走在田间小路上,我禁不住轻声哼唱:“从梦中醒来,我已在喜马拉雅山”。
怕生让我走进了他的家。这是一栋新的用山石垒起来的两层楼房,“一个标准的富农家庭”我在心里评估着。怕生问我喝什么:“咖啡?茶?水?”我说“热水”,但马上补问:“要钱吗?”怕生笑了,说不用钱。我从网上得到的信息,一杯热水要100尼币。原来我们还没有进入EBC的路,只要一到卢卡拉,大家将会看到,山里什么都是要钱的了。
家里的摆设很简单,有点旧的感觉,但却是很干净,是那种角角落落都很干净的干净。后来的几天里,凡我到过的夏尔巴人的家里,家具新旧会有所不同,但都是同样的干净,角落里与桌子上是一样的干净。比较我们汉人的家里,既使是富丽唐皇,其房间角落仍是积着灰尘的,更不用说那些破旧的房里的脏了。破旧与脏乱不是一回事。这可能跟他们一有空就不断地去东擦擦西抹抹有关,跟山中没有制造业和汽车等灰尘污染也有关。我在想,如果让他们生产制造什么产品,一定是各个细节都做的很好,一丝不苟,而不像大多数MADE IN CHINA的东西,初看像了,细看或用起来才知,各个细节都是马马虎虎的。
怕生读小学的儿子安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已坐在那里很久了似的。“在昏暗的屋里,安静地坐着一个孩子”在我脑子里闪出残疾孩子的概念。像所有学生放学后都会饿了那样,他跟爸爸说了句什么,怕生马上到屋里一个高高的角落去摸着,我想他一定会带出些灰尘来的。怕生摸出了一包饼干给儿子,他的手和饼干却都是干干净净的。儿子把饼干包装撕开后没吃,却请我吃。为了表示接受他的好意,我抽了一块塞在嘴里。我吃完了,他又请我吃,为了表示我认他为朋友,我抽了第2块;吃完了后他还是请我吃,我几乎吃了全部饼干的一半,他一块都没吃,并且用诚恳的眼光看着我,请我再吃。这让我很不可思议,为了不让我的直率再继续下去,我边道谢边走到屋外去了。当我在拍照时,他走出来安静地配合我,他是一个完好健康的孩子。在后来的几天里,听怕生说,他儿子很聪明。我听了后不断点头,还补充说:“他的心也很善良。”
夏尔巴人的屋子里都很暗,如电力足够了,他们还会保持这种暗的生活方式吗?文明发达的标志就是把一切都弄的很亮。人是从暗暗的洞穴中走出来的,是回归到暗对人好,还是让文明尽情地发挥对人好呢?
沙也布诗
2013/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