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老友再相见
真没想到,主管七排班八排班,居然在淡季的某一天把我和阿润排到一个班。我从包装部调到了奶酪调料部,协助操作机器,阿润从生产操作部调到奶酪调料部,本来我们都不属于这个奶酪部的,因为淡季,各种情况都可能发生,因为之前我被专门安排在这个部门培训过两天,所以来此工作也并不感到手生。早上我们彼此看见了,都没有寒暄,直接进入工作状态。他准备各种生产上的文件。另一个与我们合作的老埃是主机手,早就在我们到来到之前已经把高温大炉加热好了,里面正翻滚着奶酪酱。这些产品全是给美国的,这种东西卡路里很高,想减肥的人基本闻之丧胆。奶酪的气味很冲,闻惯的人可能觉得不错,但对于我而言,感觉有点恶心,不知道老外怎么喜欢这个怪味道。我们有三四种不同口味的,哪一种都去不了那味,这股味和臭豆腐的味道不分高下。
等我来到的时候,奶酪酱已经在大炉中加热得差不多了,可以经过机器分装成小包装。这些小包装是类似于锡纸一样的材质,以前我培训时还只是普通的锡纸,现在变得更好看了,正面打印时间和品种,反面则是绿色的牌子名,斜着印上去的,耀人眼目。我和阿润,一个负责照看奶酪小包装在经过传送带时免于掉地。另一个在终端用一个个方形的大盘子接奶酪酱,边接边码好,两边达到十层高时,我则负责送货到冷库降温。整个过程都有质检的人严格把关,测试温度要足够高才可以。一批货要在规定的四十五分钟内完成。中间如果发现有个别漏的小包装会剔除扔掉,基本不会停机。如果发现漏的较多,则马上请维修部的人员到场,如果维修部的人不能马上修好,余下的酱则全部变成垃圾。严格的流程,要求参与操作人员都要紧张而且有序。
阿润在我来之前已经把准备工作都做了,我知道照顾传送带上的活更轻省,于是我就站在传送带边,戴上加厚手套。阿润说,你让我接货吗?我点点头,我心想,你不做谁做。那接奶酪酱的节奏太快,我这老人家怎么来得了。老埃在最前端已经象蓄势待发的运动员,只等着质检部的白尼测试结果出来。白尼手上拿着个计时器说,开始。老埃开动了机器。四条线上的奶酪酱一个个从传送带上下来。前面的几十个基本是垃圾。白尼捡起一包,开始测试温度。另外拿一袋用重达四十斤的类似于哑铃的东西压小袋子。温度过了九十度,小袋子可以承重四十斤而不破损。白尼,一个OK连着一个OK。机器上一袋袋高温奶酪酱传过来。我的任务就是保证过三道传送带时袋子们走得正常无阻。
阿润在终端已经忙得恨不得生出八只手了。盘子满了要放到小车上码,这头刚放好,那头就满了。三个重叠的盘子用完了还得回身取盘子。原来这活是两个人干的,现在只有阿润一人干。因为我是负责推货入库的,文件工作应该我来做,可是阿润居然也在忙碌的空隙替我做了,他总是这样,帮我把一切做好,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样对别人。
推了四车货入库后,这批货就完成了。质检部人员离开。阿润吐了一口气说,好伤后背啊。无论是捡货还是码货都需要弯腰,他个子虽然不算太高,目测也就一米七五。他反复弯腰蹲下,的确有点累后背。他看我没话接,自语道,反正一批货也就四十分钟左右,不要紧的。也许他看到了我眼中闪现的怜悯,在我想说出交换位置时,他主动说了,没什么,他可以继续做下批货。
两批货之间有三个小时的准备工作。阿润要参与清洗大炉和下批货的材料准备工作。我则负责奶酪酱的温度测试,五十分钟后奶酪酱要从零下低温冷库推出进零度以上冷库再度冷却,温度达到三十度以下就可以推出,转到更大的蓝色箱子里送到楼下包装部。这个过程看上去并不难,可是时间的掌握很重要。而且有时你会发现根本就没有空的箱子了,楼下的包装场地堆满了蓝箱子,都被占着呢。我一边要在指定的时间推出奶酪酱,一方面要跑到楼下腾空蓝箱子。可是楼下的人都各自忙着,根本就没有谁会帮我。我得首先想想把蓝箱子里的奶酪酱转到哪里去。哪里都是满满的,没有空位。我上楼找到老埃,把情况和她说明,她说,你想想看,有没有适合的纸箱子。这话等于没说,我又跑到楼下,四下搜索,终于发现奶酪包装部有很多空出来的装干面的箱子,大小合适,可是他们居然在打开箱子的时候把上面的盖子都去掉了,如此这般即使能用也只能用一层,不能码高,没盖子呀。我赶快告诉正包装的人再有箱子把盖子留下。
我在下面转了很久才空出四五个蓝塑料箱,正在我有点着急时,阿润从天而降。他站在我面前说,你知道大概需要多少个蓝箱子吗?我说,一批货十五六个就够了,他点点头,他也不知道,因为他也是第一次做这个工作,我们都不知道中间会出现短箱子的情况。我说,我找到一些可以转出蓝箱子的纸箱,可是他们把盖子都去了。阿润说,没关系呀,我们可以在中间加一层厚纸板。对呀,我们有专门的SLIP SHEET,我怎么没想到呢。他说,你觉得我们应该把纸箱送到楼上,把盘子里的直接转到纸箱子好,还是把蓝箱子转到纸箱子好。我说,后者吧,还没看过谁把纸箱子直接送到楼上的。阿润说,好,那我们开始吧。
阿润做事很有条理,而且最关键是非常注意与合作者沟通,这点是我要学习的。我工作时,就按自己的节奏干,完全视自己的心情,心情好就和合作者沟通,不好就一个人闷头干。阿润每做一件事一定会和我充分沟通,两人达成一致才动手开做。
我们找到没盖子的纸箱。有些纸箱已经被拆了,我还得找到胶带枪,再拿了几张厚纸板。阿润在厚木板上先放好第一层纸箱,然后把装满奶酪酱的蓝箱子双手抬起来,说实话,这个动作我做不了,那一大箱奶酪酱起码有五十斤,我得省点力气,回家我儿子还得气我。我不能逞强。他抬起一整箱,我能做的就是顺势把奶酪酱袋往纸箱里面拨拉,其实估计没我,阿润一个人也行。我们两个这样合作着,一个举箱子,一个拨拉。我们离得很近,奇怪,我本来灵敏的鼻子居然失灵了,我闻不到阿润的气味了,原来我们同在包装部工作时,我们合作贴双标签时,我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气味,这回没有了。难不成是这太厚重的奶酪气味掩盖了一切。我们继续做。做完一层就放两张厚纸板。越往高倒货,阿润越是要用力才行。有时我还没准备好排好空纸箱的位置,阿润就举起来了,他倒向一个离他很远的纸箱,我们同时发现,奶酪酱袋里混着几个已经漏出酱的袋子。我抓出那几袋,手套被污染,我拿出屁股口袋里放着的白毛巾,擦手,阿润不知何时手上也被污染了,他拉过我手上的毛巾也揩手,他的动作那么自然,也不问我。我们继续干,预计很长时间才可以转完的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转完蓝箱子,把箱子用长臂叉车送到楼上窗口,两人又回到楼上,开始把盘子里的奶酪转到蓝箱子里。这么近距离地在一起工作,两人居然是沉默无语地。我是自然不会开腔的,阿润这个话痨也沉得住。反正就这样,你一盘,我一盘往箱子里倒货。阿润把已经腾空的盘子码好送到工作台边。我则把余下的收尾,然后把一摞盘子放到小轮车上,再用脚踢过另一个空的小轮车。我把空的小轮车放前面,用后面的装着盘子的小轮子推前面的,这样两个小轮车都跟着我到了工作台边。
阿润斜眼看了我,心想,这家伙挺懒,两个车加盘子是这么弄过来的:连踢带踹。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先到场找了一个靠窗口的位置,同事们正在聊天谈地,空位已经不多了。我刚坐下不久,阿润就来了,他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直直坐到我对面,我都不敢抬头看他,坐得这么近,不是我的风格。他可以看清我饭盒里的菜式,我可以听到他喝酸奶的声音,尽管大家都压低声音,可是太近了。我有点局促,饭只吃了一半就盖上盖子早早离场。
写得很好,非常真实。虽然没有做过工厂的工作,但是依然很有共鸣。人性是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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