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塔尼亚的赞扬

这一天塔尼亚教我如何装有机汤，就是前一天她干的活。我观察过塔尼亚，她干活还是相当不错的，她装的袋子袋面很干净。以前我包装有机汤时发现有许多袋口脏的情况，我们包装的人还不得不用一块白抹布一点点揩干净再包装，影响我们的进度。从塔尼亚手出来的袋子个个立得正，轻轻爽爽的。袋子经过电脑自动打印系统后，袋子上的保质时间也打印得周正。塔尼亚把我带到一个大炉旁边，有机汤在大炉里吐着泡泡，高温啊。我胆战心惊地说，这个活有没有危险啊。塔尼亚倒也直率，说，危险，肯定危险。天啊，肯定危险还要教我做啊。我说，阿J是不是就在这里受伤的，我怕啊。阿军接过话说，不要怕，阿J不是在你那个地方受伤的。塔尼亚坐下来，我站在她身边看她做示范动作，因为我是新人，公司有培训计划，里面的袋子装的都是白开水，而不是真正的有机汤。我一看到这个架势，我明白了，我是被安排在这里受培训的，塔尼亚虽然不喜欢我，觉得和我沟通有障碍，但上面的指示她也得听。

塔尼亚坐好，把一个桶子对着上面的管道放好，这样装汤的时候，如果有外泄的液体都会流到桶子里。她教我如何把专用的塑料袋子打开，如何用拇指捻开封口，然后把开了口的袋子套在管子上，她的右脚再踩一下桔色的踏板，只踩一下，一股热热的液体就流出来正正当当入了袋子，然后再把袋子放到右手边的传送带上，经过两个热轮封口。封好口的袋子再通过打印系统，自动在袋口上打出保质日期。这个工作很考验人的协调性，累倒不累，也是坐着的。但要快，塔尼亚说如果动作慢的话，汤的温度降下来是不可以上货架的，温度必须保持在八十度左右，上了货架的有机汤也必须很快转到冷库里，这样一热一冷，细菌才不会繁殖。

塔尼亚示范完了，要我做，我戴了围裙，坐好了象她一样开始装有机汤，我发现这个活就是给我设计的，我的协调性好，动作也快，我没两下就上手了。我两只手拖着袋口装好了汤，用右手把袋子送到传送带，再用左手去摸下一个袋子，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流水线。塔尼亚观察着我，一会说让我调整一下坐姿，一会说让我改改方法，一会又说把袋子尽量摆正了，否则会有很多封不好的袋子，汤会露出来。可是我一用她的方法，我就出错，出现了很多漏的情况，我用自己的方法就做得很好，塔尼亚觉得我是一个怪胎，跟别人都不同，也不怎么理我了，让我自己折腾去吧。我走了几个袋子之后找到了一个小窍门，我右手送袋子过封口时，稍向上挺一下，我的手会有一种感觉那个封口是牢牢封上了。余光配合左手再去摸下一个袋子，其实两个大手指都可以捻开封口，真是法无定法，我只要知道了几个关键点，封口时的火候，送到双轮时的节奏，以及只要看到有汤液洒出来，马上用抹面擦干，这样传送带是干净的，我的袋子自然也是干净的。我走了有十几个袋子，塔尼亚喊停，我走出来，和她一起再把装水的袋子用刀划破放出水，准备实战了。

阿军新上了一大炉汤，我装了一些后，塔尼亚说，我动作有点慢，我不放慢动作不行呀，我怕啊，我怕那个汤泼出来烫我的手，我怕太快了，封不好口，我怕我会象阿J一样倒在地上。塔尼亚说她来做，有空的时候再让我实验。她对我的工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可能新手都这个德行吧。我呢，就继续摆货架了。中间，我送货回来后，发现有一个小小的转变了，原来我送货回来时，那个大转盘上都摆满了有机汤袋子，有时还会有掉到地上的袋子，根本没有人会给我帮个忙拉个货架先摆上等我来的。可是这次，我发现阿军在帮我摆货架了，大转盘上只有几只袋子在转。我一来，阿军就不动声色去忙他的工作了，我也没说谢谢，我这人有点犟脾气，我才不会向他低头呢。我就干我的活就是了。这样运转了一天，我推货来推货去，货架们象一些乖巧的孩子一样，轮子一个没掉，货袋一个没掉下来，平静的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奇迹出现在我快下班前的半小时。

我们下班前半小时会有下午班同事来接班，中间会有点乱，而这个时候塔尼亚和阿军也都休息去了。新来的同事约翰对另一个同事说，阿军和塔尼亚去哪了。那位女同事说，不知道啊。约翰说，我们的汤已经可以装了怎么办。那个女同事眼睛一亮，指着我说，你会不会装啊。我一时语噎,我到底会不会装啊，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说不会吧，我实践了几个，说会吧，我是三脚猫啊。我说，我今天才学，可以试一下，那位女同事说，让我先把袋子拿出来做好准备工作，我是连袋子放哪都不知道的人，她告诉我袋子在哪如何放好，然后把前面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等我上阵。我一坐上那里，就感觉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难不成，现在，就只有我会装袋子吗。我套好袋口，开始工作了，奇怪了，没有塔尼亚在场的时候，我的动作一下就快了，我也不怕了，非常娴熟，我的袋口封得好，没有一个露的，我找到了踩踏板的技巧，不能太生猛，就象开车踩油门时的那种拿捏，踩重了，一股汤，轰一下出来会把袋口弄脏，踩太轻了，也不起作用。

我这样做了一阵子，塔尼来休息回来了，她在察看从我手上出来的产品，她轻轻走到我耳边说，你做得很好，你处理得很到位。我说谢谢，我继续做着。又过了一会儿，塔尼亚又走来，对我说，你的速度提高得太快了。我继续做，我的动作已经非常协调优美，俨然一个资深老员工的样子，中间，本过来过，他应该看见了我的精彩表现。又过了一会儿，塔尼亚有点激动起来了，她对我说，你做得太完美了，她似乎觉得不够，用了一个fantastic job 来形容，这是我和塔尼来接触这么久她连连赞美我的一刻，因为我做得太快了，我的手有点酸，我的脚有点累了。塔尼亚变得体贴了，她说，你太棒了，我现在给你一个小小的休息时间，我来做，你休息一下。她的这批还没做完，又来一个接班的白人女孩换下了塔尼亚，塔尼亚对着下午班的同事举手示意要下班了，然后对我说，我们下班了，我发现这最后的半小时内塔尼亚对我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通过我的工作发现了一个全新的我，在她带过的新手中我是学得最快做得最快最好的人，她就象中了彩票一样，嘴都合不拢了，我不仅学会了，还在中间出现空档的时候代替她挡了一阵子，塔尼亚是个简单的人，高兴与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她那张圆脸笑起来的时候才象一张脸，也只有在她笑的时候我才知道她也是会笑的，可能我真的给了她一段不快乐的时光，与我相处，是有点跳级的感觉，我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衡量的人，但我肯定是一块金子，只要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个机会，我就会放射出光芒。

下楼时我故意看了一眼墙上贴的英文，阿军所说的“死鬼鸡”的正身是squeegee，就是这个单词让我出尽了洋相，也是这个单词给我打开了一扇与人打交道的门，要感谢这个单词，同时也要感谢我自己，在危难之中不气馁不妥协。当我要推开公司最后一道门时，我发现塔尼亚满面春风地正和另一位同事在讲话，我耳朵尖，一下就听出是在讲我，她把我表扬得上了天，我鼻子哼了一下，对比一下塔尼亚前后的态度，真不敢相信，一切转变太快了，她的高兴心情影响了我，我也高兴起来，是不是真的啊，我做的是最好的.....象她描述的那样，可我就象一个打破世界记录的选手，我自己创造了奇迹自己都还不知道，可是看台下的好多人都知道了，他们在为我欢呼雀跃，我瞥了一眼墙上的英文，英文是我这种第一代移民心中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