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丁的箫剑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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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以后才明白” ——我的记者部故事

(2014-02-07 18:10:49) 下一个
三十以后才明白,变化比计划还快。” 暮春的一个周末的午后,听着辰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轻声哼唱这首歌,总以为是李宗盛,那般渲染的沧桑,睿智和无奈。现在才发现原来是侯德健,记忆里这位在大陆流行音乐史上有着特殊贡献的台湾音乐人,是和程琳在一起的,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新鞋子旧鞋子》和《小螺号》。没想到他也有如此心境的作品。
辰,是日报经济部的主任记者,作为实习生,第一次见这位主任的情景,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对他的回忆总是和这首《三十以后才明白》联系在一起,还有他坐在那里哼唱的一幕,那么落寞,忧郁,让人心痛。他那如诗如画一般美丽的妻子抱着俩岁的小小辰,倚在窗口,从屋里默默望着他,美若秋水的瞳孔里淌下一滴晶莹的泪珠。她说: 难过,知道他很苦,可是不知怎么帮他。她抽烟时的样子真美,纤长的手指,迷蒙如梦幻一样的双眸闪烁在缭绕的烟雾后。在我们几个青涩的女生眼里,她就是诗一般,迷一样的女子。
怎么看辰,都不像是个日报主任记者。他是个五短身材,完全没有立体感的略显臃肿的脸,齐刘海的短发,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相貌。他的眼睛很大,不看人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忧郁,还有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也只有这双眼睛,让人觉得他和他的美丽妻子相配,也只有这双眼睛,让他显得傲立不群。他似乎没有真正跟我们说过几句话,那种主任对后辈的该有的冠冕堂皇的教诲。有时看着他和部里的记者们谈笑风生,又像个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更多的时候,他在我脑海里是沉默冥思的。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我,不能了解他的孤独,得志如他,应该是义气风发,踌躇满志,哪来的他美丽妻子口中的苦呢?
初到记者部,峰是我的实习老师。峰,是那种被放到菜市商场,车间工地,农舍田间,就会即刻消失于茫茫人海的平凡粗俗之人,无人会想到他是个资深记者。他面色黝黑,中年人的微微发福却也颇高的身材。眼睛很小,笑起来就更小,他又很喜欢笑,常常会找些不太文雅的粗段子或黄段子说给大家听,就连跟我也不例外,大家听了都会笑,和他调侃,他也就会狡黠地甚至有些猥琐地笑。他的人缘真的很好。
时正有一个大型的贸易博览会,我像个小跟班似的跟他到处去转。似乎每到一处他都有认识人,都会说笑,没见他真正做过任何采访,那种在学校每学期都要上的采访课上学过的正规采访。他一直在聊天,时不时还加上一段黄段子,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我在一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好。终于所谓的采访结束了,他带回来一大堆博览会上的资料,摊在办公桌上,要开始写报道了。我问:我能干什么吗?他嘿嘿地笑笑,回答:你就陪着我看我写,就行了。这样两天后,他在日报头版发表了几篇大版块的博览会的系列报道,我的大名竟然也紧随他的署名之后。有同学跑来恭喜,我汗颜,不知道如何应对。我怎么也想不通,那么洋洋洒洒,神采飞扬的新闻报道,却如何会出自这个笑得有些猥琐的黝黑的中年汉子的笔下,而且没有经过正规采访。
想是因为峰的深通人情世故,八面玲珑,他很快被调去了广告部,欣也跟随他去了,因为峰许诺她毕业后可以留在广告部。
欣是本地的见习生,一个圆脸的总是满脸堆笑的女孩,她大我们一岁,马上就要毕业了。这一岁之差,却像差之千里之遥。和我们的不谙世事而又书生义气相比之下,她的成熟老练,吃苦耐劳,在人情世故中游刃有余,令人刮目相看,她似乎和部里所有人都熟悉,都能说上话,对我们几个也像对妹妹一样照顾有加。她的隐忍,从不抱怨的草根精神令我感动,却又有些不屑。记得她常常跑了一天回来部里,用电炉煮面条吃,没有菜没有肉,只放酱油。田大姐通常会笑劝她说:加个蛋也好啊!光是酱油汤有什么好的。她就笑笑回答:好喝好喝的。我常常想,也只有她能听林的粗段子,还会讨好地会心一笑。不知她现在境况,想是应该已经身在要职,闯出一番天地了吧。
田大姐是部里唯一一位女记者,印象中她业绩平平,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儿子,所以正点上下班,工作中循规蹈矩,毫无建树,当时是我们所最不在意的一个人。没想到多年之后,自己也沦落成了田的同道之人,同流合污。
部里最和我们走的近的,应该是溪和讯。他们办公桌正对面,两个人都是大不了我们几岁,所以说话就很随便。
讯给我的印象是鲁迅,一样的胡须,一样的头发,一样深邃犀利的眼神,不同的是他戴着大镜框的眼镜,个子也太高,还有比我印象里的鲁迅年轻的太多。他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从不高声急促,但却一样语出惊人才罢休。他的鲁迅一般的尖锐和犀利,使他写出了当时轰动一时的针对果珍商标侵权案的长篇跟踪系列报道,让我们敬仰不已。
溪是我后来的老师。高高的额头,坚挺的鼻子,一头浓密的卷发,白皙的脸上,一双深而细长的携着笑意的眼睛隐现在金丝边眼镜后面。有点儿奇怪,每次想起他,总是有葛朗台的形象在脑海,可是他又实在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和吝啬鬼毫无相同之处。或许是他的相貌有点儿象犹太人吧。溪与我,不像老师,倒更像一个宽厚的兄长。他不会像林那样代劳写稿,而是会漫不经心地建议一个好的题材,然后让我随我的心意去完成。一次他提议,现在年轻人有旅行结婚的趋向。我就以此为题写了一篇不大不小的报道,而且非常得意地倾我所学,精心设计了全文的结构用词,得到主编的称赞,自此信心大增。
正当我渐进佳境,真正展开我的实习生涯之时,六月初的北京,发生了些事情,我们闻讯跑回学校,经历了那难忘的不眠之夜。而后,在辅导员的指示之下,匆匆离校还家,渡过了大学四年中最漫长也最彷徨不安的一个暑期。
自此一别,再无记者部的音讯,变化比计划还快。只有那首《三十以后才明白》还时常回想在耳边:
三十以后 才明白 要来的 早晚会来
三十以后 才明白 想爱的 尽管去爱
三十以前 学别人的模样谈恋爱
三十以后 看自己的老婆 只好发呆
三十以后 才明白 多少童年往事
只不过愿打愿挨
三十个春天看不到第三十一次花开
三十个秋天收不到第三十一萝小麦
三十以后 才明白 变化比计划还快
三十以后 才明白 一切都不会太坏
三十以前 闯东南和西北异想天开
三十以后 把春夏和秋冬全关在门外
三十以后 才明白 大江东去浪淘尽
一代又一代
更有新一代
谁也赢不了 和时间的比赛
谁也输不掉 曾经付出过的爱
而今,也经历了许多风雨的我终于能明白,辰而立之年的孤独,反思,困惑。与美丽妻子完美婚姻里的痒,疲惫。还有年少担当重任的寂寞,高处不胜寒。他当时以那首歌名为题写过一篇随笔,名噪当地文坛,我却没有什么印象了,如果现在重读,应该会有许多共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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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叔丁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翛然',‘荆棘鸟’ 的评论 : 同感。当时听辰唱这首歌时,只是觉得有意思,现在感叹,许多许多,而立,不惑之年也一样不明白!
荆棘鸟2014 回复 悄悄话 我也常困惑:知天命时,还纠缠着十五岁时的幻想
翛然 回复 悄悄话 三十岁以后好些事也还是不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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