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文艺复兴的起因和意义的思考(二)
大概是在庞贝古城被维苏威火山湮没的二百多年后,也就是公元四世纪的时候,罗马帝国的康斯坦丁大帝看到以前战争带来的四分五裂,就想到要用一个宗教的教义来凝聚日趋分裂的国家民族。那时候他有多种选择,他可以选择在波斯地区刚刚兴盛起来的摩尼教,或者在原希腊地区很有人缘的太阳神教,还有犹太教甚至来自东方的佛教。但他没有,康斯坦丁选择了基督教。真的不好猜测康斯坦丁当时内心权衡的理由,也许是他看中了基督徒坚定执着和承受隐忍的内在气质吧。
从被歧视被迫害的异端变成了提倡推广的正统之后,基督教徒的地位和心态起了很大的变化。可能是复仇的心态陡起的缘故,他们与异教徒之间的冲突越来越多,愈演愈烈。这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发生在埃及亚历山大港的希帕提娅惨死事件。在托勒密王朝的时候,亚历山大港学术自由精英汇聚。古希腊的阿基米德在这里演算出了非常精准的圆周率Pi,欧几里得开拓了几何学,Eratosthenes定位了地球是圆的并推算出了误差小于1%的周长;那里的地理学家还推算出一年为365又1/4天,并建议每四年加一个“Leap day”以保证历法的均衡恒准;联想到中国农历的编排到了一千五百年后还没有理清脉络,说起来我们现在欢度春节的时候,在感谢党和伟大领袖习大大的同时,可能还应该感谢明朝万历年间来到中国的利玛窦,他用西方精准的数学天文学知识帮助中国人理顺了算法,把月亮出没的规律合时地导入到了阴历上,从这以后,广大中国人民才能预知每年除夕的准确日期。这话扯得有点远了,在这里我主要想说的是,公元开算前后的那几百年里,亚历山大的古希腊文明已经发展到了相当高的水平。而希帕提娅则是那些意气风发知识广博的学界精英中唯一的女性。
希帕提娅精通数学天文学哲学和音乐,但她是异教徒。在公元五世纪早期发生的一场宗教骚乱中,激愤的暴民把怨恨迁怒于这个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女巫,希帕提娅被虏持到一间基督教堂里,受到了差不多是凌迟那样的酷刑,不过凶手们是用瓦砾来钝割她的肢体的。希帕提娅的惨死是西方历史上的一个标志性事件,有历史学家把这一天看作是古典文明的终结。也就是说,自此欧洲开始走向了中世纪的黑暗。而加深加重这种演变走势的,是那些后来赫赫有名的教会神职人员,这些人有点像是中国历史上的朱熹和程家兄弟,他们为芸芸众生们框定了知识的善恶边界,为学人划出了不可逾越的道道。他们的这种努力,对于教会的权威树立当然是极大的功德,所以,教会也是会论功行奖,于是他们的身后都会得到一个封赏的“圣”字,以供后来的信徒效仿膜拜。
比如,早期的圣杰洛姆(St Jerome)就是这样一个影响深远学问渊博的牧师。他其实很喜欢那些古代先贤们的作品,但他看到那些著作里表露出来的思想,直接危害到基督教的根基本质。于是他不得不出手对此事做出一个了断。对于在自己的诗作中反对神创说鼓吹原子论的卢克莱修,作品的痕迹那肯定是要铲除的了,那些不管是传说中的还是想象中的身世,也可以着力地夸张丑化一些。于是按照杰洛姆的说法,卢克莱修是吃了过多的春药得了失心疯,在他一时糊涂一时清醒的间隙,写了一些短言诗和书籍,里面的论点当然是胡说八道了,而且这人走火入魔,四十几岁就自杀身亡了。至于卢克莱修的师承鼻祖伊壁鸠鲁,那个物质说原子论的始作俑者,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出身低贱成人后又沉迷欢欲贪图享乐,他所主张的追求幸福与基督教义承难洗罪更是截然相反,所以绝非正果。而像是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这样的人,由于他们的学说是给基督教神创思想提供了基本的概念,则是可以留存下来供人借鉴的。
现在有的学者认为,阅读杰洛姆所撰写的人物生平的说辞之前,读者都应该服下足够剂量的怀疑液,这样你就能分辨出作者的用心了。在某些方面,杰洛姆让我想起了文革期间的康生,他本人的确多才博学,家藏古书无数。正因如此,他也才更喜欢拥护伟大领袖的愚民政策,不许大众阅读经典掌握知识,而自己随时拿着放大镜找别人的错。这杰洛姆曾经写道,他很欣赏Cicero那样的异教哲人作品中表现出来的流畅丰富、平顺华美,但有一件事救了他;那是个噩梦,他自己得了重病,恍惚间他觉得自己被拖到上帝面前的判罚位子上,让他从实招来;他说自己是基督徒,但判官厉声喝道,你不是!你是Ciceronian!这就等于判了他永世不得翻身。但是仁慈的主并没有命令鞭打他,而是赦免了他的罪过;但他明白,如果再读那些异教的东西,他定会得到极端的惩罚;醒来后杰洛姆发现自己的肩膀青黑一片。我不知道杰洛姆讲这故事的目的是出自一种警戒还是一种效忠。
后来,杰洛姆在耶路撒冷南边不远的耶稣诞生地伯利恒定居下来。在那里,他捐建了两座修道院,并修正翻译了拉丁版的《新约》,这是一部被十六世纪教会誉为比原版还要真实的典籍。与此同时,那些宣扬人性鼓吹唯物的学说,一部部都很快就销声匿迹了。古希腊那些没有束缚没有边际的思想,也都被尘封到了一千年之久的黑暗之中。
希波提娅画像
卡拉瓦乔画的杰洛姆
谢谢留言
谢谢
基督徒对神的态度,中文词有偏差。英文是用submit, servant,是自愿的接受和为之服务,并不是自甘为心灵思想的奴隶,slave。用词有些出格,并无意冒犯信徒,只想说清我的理解。
同意博主说的,科学是探索末知的一个工具。有人借宗教寄托对未知的恐惧,也有人把宗教信仰作为探索未知必经的桥粱。宗教信仰和科学,是相互矛盾还是异曲同工,看你认为宇宙的终极是人定胜天,还是天意永远是个末知数。
宗教Organized religion,和信仰faith有所不同。好象我在说信仰,你们在说宗教?
我晕了:)
那么好,问题来了,我们现在已经进入现代社会了,我们还需要宗教吗?嘿嘿。我不是基督徒,没读过圣经。我有一阵子是个半辣子佛教徒,也没读过佛经。我读过四书,读的相当仔细。对我来说,足够了。
我的问题:人道主义的尽头是什么?我现在的回答是,法西斯主义。具体就不多说了。悲哀吗?非常悲哀!你去看儒法关系,看伯拉图的理想国,看看大吹特吹的Ayn Rand,就可以明白之间的承继关系。所以庄子要编排孔子,说他三月而杀少正卯,庄子一阵见血。
怎么办?唯有宗教,唯有宗教。哲学是没有出路的,哲学高峰往往是低谷的开端,唯有向上一跳,才是出路,这一条,靠信仰。你看如今科学这么发达,图书馆里哲学书之外还是有神学书的。无法丢弃的。
书不书的,别往心里去,读过如何?没读过又如何?我早就过了这个阶段了,也不会拿它来评价其他人。
对于明灯的问题,有一定道理,像你说的封建联邦关系带来的契约精神,这种对现代文明发展促进很大的软文化,不能说基督教文明没有贡献。但是问题在于,教会只在乎手里的这一盏灯,他要把别的耀眼的灯都扑灭。要不然就不会有Hypatia 和Bruno的事情了。Bruno被烧死的时候,嘴是被缝上的,这种残暴,文革也只是步其后尘。那时对思想的禁锢也是到了可笑的地步,在中国是为尊者讳,那里是为忌者讳,你不能提异端的名字,只能打一种手势。不过,每个宗教的思想体系里都有精髓的东西,基督教也不例外,她的自敛向善和互助一直都对社会是积极意义。所以,你说他是明灯也不为过。
那么,对于现代人来说我们到底是要找到一个精神追求还是要找到我们精神的主人,这点是我困惑的地方。我在这里也兼答一下莲盆籽的留言。我以前说过,以我们人类目前的智慧结构、目前的逻辑能力,我们的所知相比于我们的未知一定是有限的,因为那里有一个我们完全不知道的我们不知道,无论我们怎么努力,人类都无法跨越这个的象限,因为它不但是我们看不见的,更是我们想不到的。对于无知,对于不确定,我们就会产生恐惧,要寻找安全感,这是自然进化得到的本能。所以找心灵的寄托和依靠会追求就是合乎情理的,但是有必要把那个寄托当做主人,把自己的心灵自己的思维当做奴仆吗?尤其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
历史上是先有膜拜进而上升到了宗教,然后有了哲学,科学是最后来到的,但是它告诉人类的东西最多,最接近自然的真实。即便是这样,科学也不可能回答所有的问题,因此宗教总是会有一席之地的。以前和别的朋友交流过类似的话题,朋友推荐了Neil de Grasse Tyson的回答。https://m.youtube.com/watch?v=bSj5jRpw5yw
“God is an ever receding pocket of scientific ignorance.”
另外,我读书也是凭兴趣,不系统。所以难免看到的观点偏颇,很多历史书是很早以前看的,都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又重签起来蓄电。你说的这本真没看过,回头找来看看。
再次谢谢光临留言,喜欢这样的探讨,让我长知识。
谢谢光临。
对文章说起宗教的愚人麻醉效应,不完全认同。不否认那个作用,但宗教也有开明启智的意义。人类只是自然世界的一部分,非常渺小的沙石。不同时代,各种文明,人类不约而同地跪在神殿前, 是智慧地选择接受了自然的伟大和神明。跪拜的神不同,是人类文化的差异而致,同时也显露了人类精神世界并没参透理解自然世界的无边智慧。
同意茵茵,Hypatia的遭遇是人性中丑恶对美好的摧残。茵茵有篇影评,西西里美丽的传说,也是说的这个现象。
基督教在中世纪的黑暗里是一盏灯,这个叙述正确吗?我觉得可以呀。何止中世纪,以圣经新约为本的基督教精神在任何时间里都是人类思想的一盏明灯。这个要是有疑问,那我就不用再说下去了。如果你可以接受呢,我再将问题转换一下,这样更清楚些:教会在中世纪的黑暗里是一盏明灯吗?这个要看。中世纪很长,大约千年。所谓中世纪的黑暗大致指罗马帝国崩溃后的五世纪知道十一世纪欧洲的经济复兴。这五百年的确是黑暗时期,期间教会起了什么作用?起了保存文明血脉的作用。一个,帝国政府结构,社会职能被教会继承。没有教会,蛮族破坏后的烂摊子不知如何收场。想像一下,你是汪达尔人风卷之后的罗马人,没有教会,你怎么办?二个,连接了希腊罗马文明和现代文明。中世纪的黑暗不光指物质,也是指文化,查理曼大帝都是文盲,虽然据说晚年努力解盲。能读能写的只有在教会里能找到。教士担当了文化继承的重任。都说阿拉伯人保留了希腊文化,那大翻译运动不是还是要靠教士来翻译,来抄写吗?我们现在知道的希腊罗马知识几乎全部来自教会的拉丁语文献。那教会算不算是文明的承载者?说明灯不过分吧。
至于教会做恶,那是当然的,教会也是人吗!人附上权势,哪能不做恶?而且都是用善的名义做的。凡事一附上名利便异化,教会哪能例外?到了中世纪末期,教会腐败的不成了体统。批评,那是当然的,时间长了嘛,灯不亮了,要换新灯泡。但是你要说我的新灯泡怎么怎么好,之前根本没有灯,一片黑暗也是不对的。
我的一点浅见吧。
不才还真读了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里面讽刺基督教的段落,不只一二。
基督教在中世纪的黑暗里是一盏灯?请您引用吉本的原文。您提议,您举证。
好像史书记载她是被牡蛎壳碎割的。尸体被烧掉,以掩盖教徒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