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说,似属迷信。不曾想到它竟实实在在落到了我自己身上。1958年5月离开这里,农村、畜牧场、工厂、经由《西湖》,兜了一大圈,1980年8月,终于又回到了浙江人民出版社。
当年,女儿尚未出生;这时,她已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了。回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难免许多往事涌上心头,倒也没有过多的喜悦和伤感,二十余年的磨练,我的感情已经结上老茧了,只是有些岁月不再的感慨而已。
原来只有一个浙江人民出版社,一幢楼房,现在已分出美术、科技等几个社,房子也多了些,不过我来到的文艺编辑室,仍属人民出版社。只是增加了好些新面孔,但也还有着几位老熟人。室主任李偀民,原是我在东海文艺出版社的直接领导,并受我的株连,被批判为“丧失立场思想右倾”。分管副总编刘耀林,虽不是旧识,却也由于陈学昭同志的关系,有过多次接触,也是决定我这次调回出版社的促成者和具体操办人。两位都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因此老伴戏说我“福气”好,遇到了好领导。以后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此时编辑室里,已经放好了我的桌椅,算是“虚席以待”了。写字台上,除了文具,已放着一摞厚厚的书稿,是一部长篇小说。作者肖容,也是我的老作者,1956年,我编过他的一个中篇《在漩涡中》,这书名像是个不祥的预言,出书不久,他和我在不同的单位同时被卷入“五七”那个巨大的漩涡中。没想到“改正”不到两年,他就写出了这样一部几十万字的长篇,令我十分佩服。
这段时间,正是文艺书籍的黄金时代,特别是长篇小说,征订数一下就是几万到几十万册。当编辑的,工作虽然辛苦繁重,却也相对单纯,只需管好书稿的组织、发掘和案头工作,不必操心印数和发行等事。所以大家意气风发,情绪很高,挑灯夜战,不以为苦。
1983年3月,成立浙江文艺出版社,文艺编辑室从浙江人民出版社分离出来。其实也只是多了一套行政班子,编辑人员增加不多,不过分工更细化了。
正当大家兴致勃勃想为这个新成立的单位做出一点贡献的时候,突然一阵“清除精神污染”的狂风袭来。我编的一本中篇小说集被击中,作者是两位青年。我以为作品虽说不上优秀,但决没有什么“污染”之处,大部分同志也都有这看法。但一经定性,不容辩解,我是责编,当然难辞其咎。没有想到刘耀林同志却挺身而出,说他是终审,应由他承担责任!此时此刻,我真是感动万分,但是我又岂能够让他为我受过?当时僵持。后来幸亏出版局主要领导宽厚明智,只将该书停印,没有追究谁的责任。同时,大气候也趋向和缓,这事不了了之。
后来我将清样交还作者,他们转投群众出版社被接受出版,作者送我两册。我翻看后,发现未作任何修改,连版样也是原样。事过境迁,当然也不必再提。
过了不久,老刘调离文艺出版社是否与此有关,我不清楚。但他的这种与人为善、勇于担当的高尚品德,使我终生铭感!
此后三年,平静度过。1986年,按政策我办了离休手续。不过离开了岗位,并没有离开工作,只是将一些书稿移到家中了。这些年中,参加了几部文集的编辑,也参与了一些组稿活动,直到1998年编完了《陈学昭文集》,才算是真正结束了我的编辑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