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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行》第三章 戴笠给予的礼遇

(2015-05-18 20:19:00) 下一个
    两天以后。

    Miles
在嘉陵酒店的大堂里接到戴笠给他的电话,电话里戴笠说让Miles去看一下他亲自为Miles挑选的房子。

    当我们去看那房子的时候,
Miles惊讶地发现,戴笠为他挑选的房子是重庆市长以前的豪华住宅。他被告知当戴笠选中这所住宅时,里面正住着当时重庆市的卫戍部队司令。戴笠向Miles保证,那位司令将会搬到另外一个地方。
 
    戴笠的这些举动,给了
Miles相当好的印象。让Miles更感动的是,当他走进这座隐蔽在山林中的豪宅时,戴笠的翻译告诉他,这座豪宅已被命名为“梅园”,当时我们还不知道梅园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去细问。

    我不得不佩服戴笠的老练之处,戴笠的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雕。战时的嘉陵酒店是一个相当招风的地方,那里面住着大部份的外国新闻记者,还有世界各国的以形形色色身份出现的外国人。他们这些人当中很多都是职业间谍和情报人员,而记者和商人的职业,都是他们用以掩盖他们的真实身份的装饰。就连当时战略情报局派出的埃森﹒盖勒使团也住在里面,还有与中国共产党有密切关系的作家安娜﹒刘易斯﹒斯特朗也是里面的住客。

    戴笠心里很清楚,让
Miles住在嘉陵酒店,他们的合作就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就像安娜﹒刘易斯﹒斯特朗在重庆写的报导,她向全世界宣布了重要新闻:“埃森﹒盖勒来到了重庆,他是战略情报局的远东代表。” 盖勒的真实身份一夜之间被公布于世。戴笠本来就负有对这些人进行监视的责任,他绝对不放心让Miles住在这样一个三教九流龙蛇混杂的地方。另外就是把Miles挪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这样就更方便于军统和美国海军之间的合作事宜,而且还可以避人耳目。


    在我和
Miles搬进了梅园之后才发现,豪宅里还配备了一组工作人员。里面包括两个厨子,还有两位中方人员,既是他的翻译,又是他的陪同人员,还有一辆带司机的轿车,和一个园丁。

    此时的
Miles的感觉就像自己是一个提着手提箱的灰姑娘,在到达重庆很短的时间里,在戴笠的手上获得了巨变。

    有人说冥冥中的一切皆有定数,此话一点不假。
Miles到达重庆以后无意中做的两件事情,初步消除了戴笠对他的猜疑。

    第一值得
Miles感到庆幸的是,飞机到达重庆之后他没有跟麦浩住在一起,这样就使戴笠减少了对他可能是麦浩同一路人的怀疑,因为麦浩的住处会经常有英国情报人员的聚会。

    第二是因为
Miles的举动都是出于自然的流露。Miles没有受过专业的情报工作的训练,他的一举一动都很自然,他饿了就跑到街上吃排档的行为,让人感到他的朴实和与众不同。

    Miles
这些平常的举动都经过戴笠底下情报部门的分析,得出的结果令戴笠感到放心。

    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
Miles到重庆以后,戴笠没有马上和他接触的原因。戴笠是故意的把Miles掠在哪里不理他,想看看Miles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动作,如果Miles和英国人有关联的话,那么他就一定会去找英国人,但Miles没有这样做,这在很大的程度上消除了戴笠对Miles的怀疑。

    由于日本人一直以来对重庆实施空袭,这样的空袭不会在短期内结束,戴笠还特意让人在梅园里面建造了一个可以承受二千磅炸弹的防空洞,这些日常生活上的细节的关怀让
Miles的内心非常感动。

    给
Miles配备的两个翻译,彭彼得负责翻译粤语,而上校刘成风则负责翻译国语和其它方言。

    毫无疑问地这些都给了
Miles深刻的印象,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

    尽管梅园的内部装修还没有完成,戴笠告诉
Miles他可以随时搬进去。Miles和我商量之后,决定当天就搬进去。

    我们回到嘉陵酒店取回我们的行李,在我们提着行李走出酒店大堂时,我们又遇见了柳西。在柳西那跟往常一样的笑脸上,我有一种预感,那就是他一定又知道了些什么。

    柳西指了指
Miles的行李说:“怎么,我说的没错吧,中校,看来你的运气真的不错嘛。”

    我笑着对柳西说:“看来战略情报局也没有白给你们发薪水,我们的一举一动你们都了如指掌。”

    柳西神秘地说:“在我看来,你们海军和军统的合作是我们战略情报局巨龙计划的继续。”

    “什么巨龙计划?”
我不解地问。

    柳西低声地说:“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你们早晚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巨龙计划是邓诺凡在你们来中国之前就已经着手进行的计划,其计划的目的就是在战时中国建立美国独立情报机构的蓝图。”

    “邓诺凡要实现他的计划,他可以直接找蒋介石或者戴笠啊。”
Miles说。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固然要得到蒋和戴的合作,但他同时也必须得到华盛顿方面的许可。”

    “得到蒋介石的合作不是一个问题,既然蒋介石能和我们海军合作,那他也会和邓诺凡合作,难道邓诺凡没有得到华盛顿的许可?”
Miles说。

    “正是如此,由于巨龙计划有着浓重的英国色彩,这个计划受到陆军情报部的强烈反对,反对的原因就是指挥权的问题,因为史迪威将军不愿意放弃手中的绝对军事指挥权,陆军不仅反对邓诺凡,而且也反对海军,这是马歇尔将军和海军的金上将在太平洋战场是否采取进攻性姿态的分歧,陆军主张在太平洋战场上采取防守,而海军则主张进攻,这无形中就形成了海军和战略情报局的联盟。”

    “这样一来邓诺凡的巨龙计划就永远都无法穿越华盛顿的迷宫。”
我说。

    柳西继续说道:“是的,然而巨龙计划却受到中国战场的另外一个竞争者的青睐,那个人就是陈纳德将军,道理很简单,空军需要得到地面情报的支持才能更有效地打击敌人,没有地面情报的支持,空中打击都是盲目的,陈纳德的空中大队在与戴笠的预警小组的配合下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在这里史迪威在中国战场的指挥权再次受到挑战,陆军当然不会放弃。”

    “怎么陈纳德也参与其中?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奇怪地问。

    柳西看了看我说:“少校,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多着呢,陈纳德在陆军里被认为是在中国战场的最大竞争者,他被陆军和华盛顿视之为最有力的对手,所以华盛顿的陆军参谋总部处处与陈纳德作对,陈纳德曾经说过,他说‘中国人是友善的,而且具有合作精神,日本人虽然给我们找麻烦,但麻烦都不重要,英国人有时也很难相处,但在这场战争里,华盛顿却让我日夜感到烦恼。”

    “我们海军和军统的合作,让你们战略情报局的巨龙计划有了一线转机?”
Miles说。

    “那是毫无疑问的,我早就看出,美国在中国战场上的所有情报机构如果想成功的话,就必须得到蒋介石和戴笠的全力合作,现在看来你们海军已经迈出了出功的第一步,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战略情报局也会参与其中的。”

    “你怎么知道你们会参与其中呢?”
我问他。


    “因为我了解邓诺凡。”
柳西在和我们分手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我们当天就搬进了我们的新居。
Miles在他的日记里写道:那天晚上我在花香的陪伴下走入梦乡,园丁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花,那天晚上我的枕边被洒上花瓣,我认为这才是一场不同的战争。在我有时间找出更多的感觉的同时,我睡着了,睡得很踏实。

    那是他到重庆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然而好梦难长。

    凌晨两点的时候,两个翻译之一的上校刘成风把我从梦中叫醒,他告诉我
, 戴笠邀请我们和麦浩共进晚餐,当我穿好衣服走到客厅时,Miles已经坐在客厅里了。突然而来的邀请让 Miles不知所措,他不得不让刘成风重复一遍。从那次起Miles开始明白刘成风的角色的有用之处。刘成风除了可以翻译中国人的语言,他还能展示解读中国人的能力,比如说他们的风俗习惯。

    刘成风在肯定
Miles清醒以后,仔细地向Miles宣读了戴笠那份中文邀请,然后把它翻译成英文。在说明白以后,他还提醒Miles,这样的礼节性的邀请需要尽快回复。

    我注意到刘成风向
Miles宣读邀请的时候,戴笠特意把他的名字说成梅乐斯 。开始我没领会这个名字的意思,但很快我就明白,戴笠给Miles起了个中文名字,这是对Miles的一种褒奖。尽管他有点受宠若惊。

    “
What does that mean?”Miles问刘成风。

    “
中文的梅字发音与英文五月的发音一样,意指梅花,梅字在这里被戴笠将军用于象征性的东西。 刘成风向梅乐斯解释说。

    “
梅花是中国的国花,它会绽放于冬天那些看上去已经干枯了,没有希望的花枝上,它象征着美好的未来。 刘成风补充说。

    梅乐斯在细心地听着刘成风的解释。

    “
梅深冬,深冬里的梅花,一个很有意义的名字。 刘成风说。

    “
梅深冬是你的大名,而梅乐斯是你的英文名字的发音。 刘成风继续说。

    戴笠在梅字的后面加了两个音节─乐斯。刘成风把那两个中文字翻译成
享受这里 。如此一来,Miles这个英文名字不仅被三个音节的梅花享受这里 所代替,而且很明显地,当梅乐斯三个中文字的中文发音在说得很快时,最后两个音节发音含糊以至它们的元音听起来不清楚,而在中国人听起来却更接近Miles的英文发音。

    在刘成风给他翻译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他的中文名字的意思,这个中文名字多少给他带来一些震撼感。

    “
GreatI have a Chinese name now. 梅乐斯笑着对我说。

    “
It is a good name. 我回答道:“I like it.

    现在我才明白,戴笠为什么把豪宅的名字称为梅园,从这件事情上看,可见戴笠的用心良苦。

    凌晨两点的晚餐?这对于梅乐斯来说有点不可思议,东方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事方式确实让梅乐斯感到迷茫,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疑惑地问刘成风:
这个时候吃晚餐,会不会搞错了? 我看是早餐吧。

    刘成风笑了笑说:
没错,是晚餐,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一种习惯,我们叫夜宵。

    与戴笠共进晚餐让梅乐斯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或许这也是梅乐斯生命中的头一次夜宵,参加宴会的还有杨将军和戴笠军统里的成员。麦浩可以肯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中国官方宴会,一个长达两个多小时,而且居然没有鸡和鸭的中国式宴会。

    戴笠向梅乐斯解释说,因为他知道梅乐斯对羽毛动物敏感,所以宴会上没有鸡和鸭。我的心里再一次感到惊叹,梅乐斯在美国与肖勃的交往和多次的共进晚餐,肖勃不仅记下了梅乐斯的生活细节,而且都把这些细节写进了向戴笠递交的报告里。

    甚至于后来两个为梅乐斯服务的厨师,他们都被戴笠警告过,如果他们让梅乐斯吃了任何与羽毛有关的东西,都要负重大的责任。

    宴会上不仅食物丰富,戴笠很多梅乐斯以前没有见过的部属也参加了宴会。真可谓是济济一堂。

    戴笠向梅乐斯逐一介绍了他的部属。

    坐在戴笠右边的是沈醉。据说此人是戴笠的总管﹐只见他身材粗壮﹐浓眉大眼﹐一副精干的样子,沈醉很少说话,基本上是听的比较多,从他的神情上看似乎他更在意观察其他人的动态。

    在沈醉的身边是军统局情报处处长田野,田野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中等身材,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镜片后面是一双冷酷的眼睛,眉宇间流露着深沉。

    戴笠的左边是军统局特别行动处的处长许东华,三十多岁,外形粗犷,身材健壮,行动敏捷,行家一看就知道是受过特种训练的人。

    梅乐斯惊讶地发现坐在许东华旁边的一位东方女性正是欧阳文英。梅乐斯向欧阳有礼貌地点了点头,欧阳则向梅乐斯报以婉然一笑,二人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打过招呼。

    在刘成风翻译了欧阳文英的介绍之后,我才知道欧阳文英是军统局特别行动处的副处长。我不禁对这位留过洋的副处长另眼相看。

    宴会在融洽的气氛中进行着,戴笠对梅乐斯打趣地说:
我知道你不吃鸡,所以今天我们为你准备了另外一种鸡。

    戴笠说完向后面一招手,里面的厨子端上来一盘菜,戴笠指着那盘菜说:
这也是鸡,不过不是那种带毛的鸡,这是田里的鸡,我们叫它田鸡。

    戴笠挟起一块田鸡,边吃边对梅乐斯说:
很好吃,你也尝一下。

    梅乐斯也挟了一块田鸡腿吃了起来。看着梅乐斯用筷子吃田鸡的样子,大家都笑了起了。

    这是梅乐斯生平第一次吃田鸡,尽管他以前没有吃过,但他那不拘一格的个性是与生俱来的,他喜欢尝试不同的东西,他后来还告诉我的,在他吃过田鸡以后,才发现原来田鸡这么好吃。

    梅乐斯边吃边竖起拇指说:
好吃,I like it

    一边吃着,梅乐斯显然心里并没有放下他来中国的任务。他再次向戴笠询问去中国沿海地区考察的事情,令我和麦浩都感到惊讶的是,戴笠同意了。

    “
没问题。 戴笠说:我跟你一起去,我们明天就可以动身。

    梅乐斯看了麦浩一眼,高兴地说:“如果戴先生能够和我们一起去,那真是太好了!”

    然而,戴笠底下的人认为这个决定有点仓促。

    沈醉说:
局座,明天就动身我觉得有点仓促。

    戴笠说:
是吗?为什么?

    沈醉给许东华使了个眼色,许东华会意,说道:
局座,属下以为在行动之前必须先成立一个行动小组,确定参加行动的人选,第二是确定我们的行动路线和设置电台的地方。

    许东华说完田野马上补充说:
还有就是日占区情报小组的汇报很快就到,属下认为最好先摸清楚那边的情况,再做定夺。

    戴笠想了想说:
也好,你们跟他们商量一下,拿出一个计划来,行动时间最晚不要超过下礼拜。

    田野和许东华异口同声地说:
是。

    会后梅乐斯对欧阳说﹕“原来你是为军统工作的﹐在飞机上我还以为你只是一名普通的军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欧阳圆滑地说﹕“那里﹐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才对﹐在飞机上我也不知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梅中校啊。”

    第二天晚上,梅乐斯被告知他和麦浩被邀请参加戴笠的内部会议。

    在会议上,梅乐斯重申的他来中国的主要任务,第一就是水文和天气预告,无线电台的设置和对敌台的截听,这些都是美军在中国沿海登陆的先决条件。第二就是在日本人常用的河道和海岸放置水雷,这是在战场上打击日本人的直接手段。

    梅乐斯早就想好了,所有的事情都必须一步步来,先把重点放在无线电上,因为无线电是我们美国海军得到天气预告的基本手段,没有电台,我们的一切努力纯属徒劳,假如无线电台能够建立的话,其它的信息也可以被传送。

    戴笠非常清楚无线电台的重要性。而这也正是梅乐斯所担心的。

    梅乐斯自己在中国服役过五年,他非常清楚自清朝以来的一段长时间里,中国人和外国人打交道有着很不愉快的感觉,假如戴笠对建立这些电台心存疑惑,他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

    所以梅乐斯知道必须先说服戴笠,其它的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梅乐斯成功地指出了几个要点:建立和使用那些电台只需要很少的人;没有电台他们的一切努力都将徒劳无功,因为他们辛苦得到的信息将无法传送;我们成功取决于工作在哪里的人们对电台的保护,我们还需要一定的人手,以保护好我们的电台。

    梅乐斯提出的观点被一点点地接受,最后当戴笠问他需要什么样的人和在什么地方建立电台时,我从他的神情里知道他已经成功地走过了第一步,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随着戴笠的点头同意而落地。

    在会议的休息其间,我怀着兴奋的心情一个人走到院子里,呼吸一下夜空里的新鲜空气。宁静的夜晚和清新的空气,给人带来了心旷神怡的感觉,我的倦意在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天来的困扰和疑惑此时已经一扫而空,我们在谈判桌上取得的进展让我的心情大为好转,看来我们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地走向我们预先设想的方向。

    我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我回过头看,只见戴笠和他的几个随从正在向我走来。

    戴笠笑着走近我说:“陈少校一个人在这里欣赏夜景那。”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戴笠在笑,在我的记忆里,华盛顿有关戴笠的情报里,没有对他的笑容有过任何的描写,此刻他的笑在我看来是一种令人感到亲近的笑,他笑起来的形象和那些报告里对他负面的描绘是截然相反的。

    我笑着回答说:“出来透透气。”

    “陈少校千里迢迢的来到中国帮助我们抗战,真的是难得啊,我代表我们军统向你表达我们的致意。”

    “戴局长言重了,我是军人,我来中国也是为了完成我的任务。”

    “作为一个中国人能当上美国海军的一员,很不容易啊,你能到中国来和我们共同抗日,说明你还是我们中国人的本色,没有忘本啊。”

    “戴局长过奖了。”

    “你和梅乐斯一起共事多久了?”
戴笠说出了和我聊天的目的。

    “大概有四年了吧。”

    “哦,你觉得他这个人怎样?”

    我明白戴笠想侧面了解一下梅乐斯的为人,我心里十分清楚中国人的这种做法,对于合作者,他们都想办法了解对方。

    “我很了解他这个人,因为我们在同一条军舰上服役了三年。”
我回答说。

    “三年算是不短的时间了,有什么有关他的故事可以跟我们说一下吗?”
戴笠又问。

    关于梅乐斯的事我还真的知道不少,现在既然戴笠感兴趣,我想不妨跟他说一下,我很快地回忆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那是一九三九年二月,日本人要进攻海南岛,我们的军舰接到命令,让我们的军舰到海南岛帮助撤离滞留在岛上的美国侨民,因为当时我们军舰驻扎在广东汕头,是离海南岛最近的一条美国军舰,我们接到命令以后马上起锚。”
我向戴笠说起了那次我们的军舰和日本人的军舰在海南岛遭遇的情况。

    “你们遇到日本人了?后来怎么样了?”
戴笠好奇地问。

    “当时岛上的人已经预先知道日本人会来,所以海岸上所有的标记和灯光都被破坏,以此来防范或者至少能拖延日本人的登陆,我们的军舰在海上全速航行,在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到达了海南岛的最北边,那时日本人的军舰刚刚到达海南岛,并向海口市的港口发动了攻击。穿过晨雾我们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日本人的舰队,我们能清楚地听见隆隆的炮声,日本军舰已经在用舰炮向岛上发动了攻击。”

    我的故事似乎引起了戴笠他们的兴趣,我看了他们一眼,发现他们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继续说道:“这时日本舰队也发现了我们的军舰,并向我舰发出旗语:你们不受欢迎,离开,回到你们的港口。”

    “这日本人也够无赖的。”
这时有人说。

    “我们的军舰已经接近日本人的军舰,当时梅乐斯发出了指令:‘继续前进’,同时我舰的施旗员也心照不宣地向日舰发出了我们的旗语‘
What the hell?!*’” 我继续说。

    “那是什么意思呀?”
戴笠问道。

    “完整的英文句子应该是
What the hell do you want,他省去了最后三个单词,而用一个问号、一个感叹号、和一个星号代替,中文的完整意思就是‘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样不完整的旗语在国际旗语中是被禁止使用的,句子虽然不完整,但懂英文的人一般都能猜到它的意思。” 我向戴笠解释说。

    “干得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戴笠回答说。

    “当时美国还没有向日本宣战,所以我们的军舰在国际水域里必须要小心行事,一条小小的旗语很可能会引发一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作为一名舰长在这方面必须要掌握得很有分寸。”
我对戴笠说。

    我继续说道:“日本人看到了我们的旗语之后放下了他们的旗语,同时停止了向岛上的炮击,我们给了日本人足够的时间,让他们从他们的旗语手册上寻找他们的答案,但他们永远都不够时间去寻找答案,因为他们的旗语手册上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记载。”

    我的故事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哄笑声。

    我继续我的故事:“没多久,从日本军舰上放下了一条小艇,那条小艇划到了我们的军舰旁边,艇上的一名日本海军军官大声地说:你们不能在这停泊,梅乐斯站在舰桥上大声地对他说:我不想停泊在这里,我们想靠到岸上去。”

    我又听见一阵笑声。

    “那个日本人回答说:不,我们的长官是不允许你们这样做的。梅乐斯回答说:回去告诉你们的长官,我要靠岸。”
我继续说道。

    “后来靠岸了吗?”
有人着急地问。

    “梅乐斯根本就没把日本人说的放在心上,在那条小艇回到他们的舰上之前,我们的军舰就已经靠上了港口,而日本军舰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军舰靠岸,军舰靠岸以后梅乐斯亲自跑到岸上去,和美国的教会人员和当地的美国侨民进行接触,并把他们安全地撤到军舰上来,完成了他的任务之后,由于有日方的舰只在场,按照国际惯例,梅乐斯亲自到日本人的旗舰上进行常规性的接触,会谈结束后,在梅乐斯快要离开时,日本舰长用英语问梅乐斯:你们进港时打的旗语是什么意思?说完他重复了‘
What the Hell 的旗语手势,还跟着一个问号,一个感叹号,还有一个星号。” 我回答。

    “梅乐斯是怎么回答的?”
戴笠问。

    “梅乐斯这时已经走近舰梯,他转身对那日本舰长说:舰长先生,这个嘛,可能是你们日本海军这些日子太忙了,以至你们的水手连更新你们的旗语手册的时间都没有,梅乐斯说完,举手向日本舰长行了个美式军礼说:日安,舰长先生,说完以后他就走下了舰梯。”
我对他说。

    又是一阵哄笑声之后有人问:“完了吗?”

    我继续说道:“事情还没有完,那个日本舰长对这条旗语的意思耿耿于怀,最后甚至向美国海军提出了伸诉,要求解释,这件事甚至捅到了美国的国务院和海军部,梅乐斯在事件发生之后的几个月后回到华盛顿后,在他办公室的书桌上放着一份从上头发下来的文件,文件附带着那个旗语的图画,文件上有一条附言,上面写着:‘请解释这条从约翰﹒
D﹒爱德华号驱逐舰发出的旗语的意思’。”

    “梅乐斯是怎么给上头解释的?”
戴笠又问。

    “梅乐斯如实地解释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的解释一直回馈到上层,然而那个日本舰长从没有得到过任何的直接答复,后来梅乐斯的那份解释还在我们海军内部的高层传为佳话,他的那份解释最后还被存档。到现在美日两国之间的战争全面暴发,当我们重新回味这条旗语,我们认为这条旗语已经到达了我们当时制定的目的,事后来看,在那个时间和那个地点使用这条旗语,我们希望日本人能够明白这条没有意义的旗语背后的真正意思。”
我答道。

    我的故事说完了,戴笠听完以后感叹地说:“梅乐斯真是好样的,可惜我们中国的海军还没有像他这样的人才,不然的话日本人也不敢在我们的国土上撒野。”

    戴笠的这些话让我的内心感到不舒服,由其是那句‘可惜我们中国的海军还没有像他这样的人才’,这句话仿佛在宁静的夜空里回荡着,在我的心里引起了经久不息的震荡。甲午海战留给中国的耻辱,始终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作为一个海军军人,我的好胜心让我感到忿忿不平。

    其它的人听了戴笠的话都面面相觑,没有人做声。我看他们都不说话,就对戴笠说:“中国不是没有人才,要是把当年北洋舰队的邓世昌放在今天的美国军舰上,他会比梅乐斯做得有过之而无不及,晚清是中国耻辱的一页,邓公只不过是生不逢时罢了。”

    戴笠听了我的话,用眼睛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一字一句地对我说:“你这话我爱听,如果有朝一日我当了海军司令,我一定让你当我的参谋长,到时你可不能推脱哦。”

    我知道戴笠说这些话的份量,我的内心感到极大的震撼。我极力地保持着平静,但还是脱口而出地用英文说了一句:“
What the hell is this!”

    戴笠笑着说:“怎么又来这句啊,你不是又在说我到底想干什么吧?”

    我也笑着向戴笠解释道:“不是,这句话的意思是,这到底是什么。”

    我和戴笠相对而视,最后我们在夜空里放声大笑。

    但我命中注定不能当他的参谋长。根据后来的数据显示,戴笠当时选择和美国海军合作是有目的的,他当时的确有想当海军司令的想法,这个理想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实现之前,他就离开了人世,要不然的话,中国的海军史很可能会重写。

    会后梅乐斯邀请麦浩一同到梅园。在车上梅乐斯问麦浩:
我需要一个很熟悉无线电方面的人,因为我们要在中国很多地方建立无线电台。我心中有一个完美的人选,但就是不知道他的背景。

    麦浩问:
那个人是谁?我认识吗?

    梅乐斯:
你认识,他就是戴维斯。

    麦浩:
当然,他曾经在上海的美国全球无线电公司工作,不过,在我看来这只是他作掩护用的。”

    梅乐斯说了一声:
噢?

    麦浩神秘地说:
我看他像是战略情报局的人。

    美国战略情报局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前身,在当时美国战略情报局还是一个小机构,远没有现在的中央情报局的规模。战略情报局是二战时期美国总统罗斯福为收集外国情报而创建,当时的战略情报局由一位举足轻重的人领导,此人就是威廉﹒邓诺凡。

    “他在中国有特殊任务﹖”
梅乐斯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觉得今天的会开得怎样。
麦浩把话题带开。

    “很成功。”梅乐斯说。

    “不可思议。
麦浩承认:这些人是我在中国多年里从未遇到过的。”

    “你在中国住了多少年啦?”
梅乐斯问。

    “十八年了。”
麦浩回答。

    “难以置信啊,我们海军情报局就靠老兄你了。”

    麦浩摇摇头说:“难啊。”

    梅乐斯问:“有什么难处啊?”

    麦浩:“你是刚来,所以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大使先生不喜欢我们以大使馆做掩护来搞情报。”

    梅乐斯不以为然地说:“这个我理解,不同部门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

    麦浩说:“所以我已经从大使馆里搬出来了,虽然我还是大使馆的海军武官。”

    梅乐斯:“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麦浩:“我搬到了英国大使馆。”

    梅乐斯笑着说:“你也真够滑稽的,美国海军武官住在英国大使馆。”

    麦浩苦笑道:“我也没办法,我的情报都是从英国人哪里来,他们一直利用大使馆做掩护搞情报,我也是凭着和他们以往的交情,他们才答应和我分享他们得到的情报。”

    梅乐斯:“那就可以放心了,谁不知道英国人是搞情报的老手啊。”

    麦浩:“你不知道,现在英国人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英国人怎么了?”

    “归根到底是因为戴笠。”

    “戴笠又怎么了。”

    “戴笠不喜欢英国人和宋美玲。”

    “英国人老是在搞小动作,他们还关闭了滇缅公路,难怪戴笠不喜欢他们。”

    “我现在真后悔在中国这些年就一直未能打入过戴笠的圈子,要不然的话现在也不会这么被动。”

    “这话从何说起啊?”

    “虽然我和蒋介石和宋美玲的关系密切,但由于戴笠和宋家的矛盾,所以戴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朋友,前一段时间发生的珍珠港事件,虽然国民党方面破译了日本人的密码,但我却一无所知,海军方面认为是我的失职,我们的海军情报局害怕被英国人的情报机构架空,他们必须在中国战场为美国找到新的情报来源,这才有了你和戴笠的接触。”

    “邓诺凡的战略情报局在中国也有活动啊,他们怎么就没有渗透进去呢?”

    “他们在中国的活动刚刚开始,不过他们大有后来者居上的势头。”

    “什么?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听说邓诺凡在起草了第一份组建美国新情报机构的建议书时,玩了一些小手段,律师出身的邓诺凡是玩弄文字的高手,他故意把建议书里的一些概念写得模棱两可,这样会使他们的活动有更大的自由度,他的真正目的就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来掩护他在中国建立他的秘密情报网络,他的建议书递交给白宫之后,罗斯福在建议书上写了一句简单的留言,留言是这样写的‘请把这事秘密的办成——军事,不是
OEM,罗斯福。’。”

    “
OEM是什么意思啊?”

    “
OEM是指紧急事务管理局,罗斯福的意思是说邓诺凡可以不服从其它部门的领导,直接向罗斯福总统汇报。”

    “这只是一个含混不清的留言而已。”

    “这也正是罗斯福总统的英明之处,这种事情不需要明确,越含混不清越好,罗斯福和邓诺凡二人都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样一个不完整的句子将会成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文献之一,罗斯福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就做出了这一决定,这是自华盛顿总统以来的第一家集中而又非部门化的对外情报机构,后来有人说邓诺凡是第一个被授权进行情报协调的人,在这种权限下邓诺凡可以进行包括心理、政治、和非传统的战争,罗斯福和邓诺凡就这样组建了美国第一个中央情报和特别作战的机构。”

    “这样一来我们在中国战场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是啊,往后我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你也没必要悲观,事情总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的。”

    麦浩拍了拍梅乐斯的肩膀说:“老弟,以后就全靠你了,戴笠其实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令人可怕。”

    “
是啊。

    梅乐斯说:
华盛顿方面有关戴笠和他的军统局的情报和我们看到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麦浩向梅乐斯眨了眨眼睛说:
华盛顿那些情报你也相信?我可从来都不信,其实那些所谓的情报,有很多都是陆军情报局故意对戴笠的恶意中伤,他们和戴笠有过节,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掩盖他们不愿意和戴笠合作的本来面目,再有的就是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而已。

    梅乐斯说:“怪不得他们陆军在中国一事无成。”

    麦浩说:“不是我笑话他们,他们陆军的情报系统在中国一直都找不到北,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准行情,想在中国搞情报,没有戴笠的合作永远都会一事无成,这样也好,让他们继续找不着北吧。”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在车子里放声大笑,二人的笑声有着迥然不同的意义,一个是开怀大笑,而另一个却是黯然的苦笑,从他们的笑声中我可以听出他们二人当时截然不同的心境。二人笑声在夜空里回荡着,然后随着夜风在重庆的天空上越飘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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