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总请讲。”

薛梁把我拉到路边，小声问我：“听说你炒比特币发了。能不能找个时间，我们交流一下？”

“比特币？我不太懂。”

“哈哈。你太谦虚了。明天晚上，在我的高尔夫俱乐部有个酒会，我请你参加。来的都是名人。陈老板，你一定要来，有助你开拓事业。这是请帖。祝贺你进入老板俱乐部！”薛梁把请贴塞进我手中，走了。

薛梁的谈吐颇让人舒服，听着一点不似黑社会老大。可是，我却极度不安。他怎么知道我在炒比特币？知道这事的只有莫西和殷晴两人。莫西与薛梁八杆子打不着， 消息肯定不是从他那传出去的。也不可能是殷晴，我特地交待过她，要她保密的。哪会是谁呢？难道是我自己？我从来没有跟其他人提及，包括我的父母。

我拨打莫西的电话，他接听了。

“一大兄，我正要找你呢。这几天比特币忽涨忽跌，可能又有大的行情，是升是降不知。我正在用计算机算走势。你要24小时关注我发的信息。“

“好。我会的。莫西，我有一急事问你。”

“什么？”

“我炒比特币的事被我的死对头知道了。”

“哦？知道又有什么了不起。”

“你知道的。我父亲是高干。高干子女玩比特币就有贪污外逃的嫌疑。我担心他用这个来要挟我父亲。”

“对呀。我忘了这事了，但绝对不是我透露的。我自己也很小心低调的。你的对头是谁？”

“薛梁，也就是砍我小指的那人。”

“我帮你查查。等下打电话给你。”

莫西挂了电话。

我骑上哈雷回到学校，交给殷晴小山坡的规划图，去忙学校的事了。办事的时候，我越想越觉得不安，就找到殷晴。

“殷晴，我的心发慌。”

殷晴正趴在桌上看规划图，听我这么说，抬起头，问。”怎么了？这区区100亩地，1亿元的资金就把你压得喘不上气？”

“是啊。这种级别的资金操作，听着吓人。”

“陈天。别怕数字大，听得多了就麻木了。你把资金的流向安排好，监控好就行。”

“殷晴，还有件事，让我更慌。”

“什么？”

“不知怎地，薛梁知道我炒比特币的事了。”

“嗯？这可不太好。我声明，我没跟任何人说起。”

“你帮我分析分析，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在我们这安了窃听器？”

殷晴愣了一愣，摇摇头，说：“可能性不大。”

“那还有什么可能？”

我俩都在沉思。

“有了。陈天，你跟我说说，你炒比特币的美金存在哪？”殷晴问。

“我注册了个BVI公司……”我回答。

“哟！你也会维尔京群岛这招！”

“是莫西告诉我的。他给了我攻略，我按部就班就成了。”

“你的钱是怎么打到BVI公司的帐号上的？”

“通过莫西介绍的路子。”

“什么路子。”

“就是地下钱庄，是莫西介绍的。他们一条龙服务。从人民币换美金，到注册公司，都包了。”

“你胆子真够大的。不怕被骗啊？”殷晴提高了声调。

“我信任莫西。”

“有可能，恰好是薛梁的地下钱庄经手了你的钱。”

“可是，钱转过去后，我怎么经营BVI公司是没人能知道的。”

“嗯，这事是有点蹊跷。”殷晴用铅笔搔了搔头。她上网看了看比特币行情，叫了出来。”哇，陈天，你的比特币值150万美金了！”

我一点都不兴奋，冷汗直冒，坐立不安。这薛梁不愧是黑社会老大啊，我们还没查出他的底细，他却将我的底细翻了个底朝天！

我好容易等到莫西的电话。

“一大兄，我分析了一下。肯定有人告密，或是你自己不小心露了底。你走的钱庄不属于薛梁的派系，你注册的公司也没人关注。嗯，对了，你的电脑有没有病毒？”

“电脑病毒不可能专与薛梁通话吧。况且，我的杀毒软件都是正版，时时更新的。”

“嗯，是扯的有点远。一大兄，你慢慢找出泻密人吧。我想跟你讲讲这比特币的最新行情。这事更急紧。”

“有新的行情了？”我问。

“是的。我的程序运行完了。结果显示，有大户进场了，他们正有节奏地进货，自卖自买。今后几个星期里，他们将会拉高做空。”

“拉高做空？”

“是的，就是pump and dump。你懂的。拉到高点做正向。过了高点做空做反向，两面都挣钱。”

“钱挣得这么容易？”

“容易？你没有见过我输得烂手烂脚的样子。”莫西惨笑了一阵，道：“我们这种小鱼，只能跟庄，错判了时机，就大事不妙。追高被套牢，永世不得翻身；做空失 败平仓，血本无归。你以为你是大户，操了半天的盘，来了个更大的大户。如果他不同意你的盘，你又逃得不快，就等着被他五马分尸吧。现在比特币忽涨忽跌，就 是有几个大户在对决。我认得他们的操盘风格。”

“这么吓人？”

“是的。今后几个礼拜，很凶险。”

“莫西，我全靠你了。唯以你马首是瞻。”我说。

“一大兄，你不能一直靠着我，得会一点风险分析，以后经商用得上的。”

“风险分析？”

“是的。无外乎就是算概率和量化后果。以后我每天只能给你几个概率值，具体怎么操作，是买是卖，你要自己定夺。”

“莫西，你不能这样卸挑子！”

“不是我卸挑子。我这边没有你的量化后果值，算不了。我给你发几个小程序，你按着ReadMe.txt文件安装，然后用表格程序编辑你自己的交易法则，就可自行实时分析行情了。太晚了，我得去赶地铁。记得查电子邮件啊。晚上再聊。”莫西挂了电话。

晚上，殷晴说要去她妈那，在梳妆台前打扮了一会儿，开车出门了。

我一人在家研究莫西发给我的数据，套用教科书上的风险分析公式，输入表格程序，在那琢磨收益和风险，最后得出结论，最高点日期预测得越准，收益越大。这个 结论看起来天经地义，好像花这么多时间算，很无聊，没有必要。其实不然。没有人能有那么好的运气，总正好在最高点出货。如果不算，你知道用不同的价位进场 会有什么后果么？如果不算，你知道差一天会亏多少钱么？如果不算，你知道你做空的资金能撑几天么？如果不算，你知道你逃命的底线价位是多少么？

我专注地编辑我的表格模板，甚至上网买了几本电子书，微积分，线性代数什么的，虽然看不太懂，但明白了点那些风险推算公式的意思了。看不明白的地方，我打电话问莫西。莫西被我问得不耐烦了，说：“你不要那么急，明天再说吧，我正在跟女朋友网上聊天呢。”

得，专家问不着了，那就自己试，看看我理解的对不对。我调出比特币的历史记录，带进我的表格模板，算不对就是理解错了。就这样，我一个个地把书上那些指标 公式输进了表格模板。最后，这神奇的表格模板能帮我做点决策了。只要输入几个参数和价位，这表格模板上花花绿绿的数据闪闪变化一通，表格最下方如果是红 色，表示不买，绿色表示买。真的太酷了。我用它验证前个星期的行情，居然有七成的准确率。我存了几个版本，不同的版本用不同的公式算，比较结果。有一版本 居然有九成的胜算。我来劲了，更玩得不亦乐乎。

我抬头看钟时，已是十二点多，殷晴还没回来。我赶忙打电话给她。手机铃响了好一阵，她才接听。

“喂。殷晴，十二点多了。什么时候回家？”

“陈天，我今晚不回去。睡在我妈家。”

“嗯？你怕麻烦？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跟我妈商量点事。你先睡吧。”

“可是，我很想你呢。”我说。

“我也想你。晚安。”

“晚安。”

我一点也不困，继续玩我的交易表格。我用不同的数学模型做了七个表格，输入相同的数据，出来的结果各异。这下，我头痛了，到底听那个表格的啊？对了，让它 们投票！可一个个翻看七个表格太慢了，我灵机一动，让这七个表格发出七个不同的音,do re mi fa so la ti，听音就知那个表格投了票。如听见do mi so,哈，Ｃ大调，会涨。re fa la，哈哈，Ｄ大调，会跌。比特币是二十四小时交易的。当我把实时数据连上表格时，电脑上传出美妙的乐曲。听着这无人能懂的仙乐，我心中的满足感无可比 拟，四仰八叉地在空空的大床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早上十点了。快快快！要迟到了。我胡乱吃了点饼干，喝了点水，洗漱完，头发呲楞着跑到教室，给学生上作曲理论课。课上，我示范即兴作曲一首，用钢琴弹出。

学生们听完都很困惑，说：“陈老师，这曲子完全不合你刚才讲的乐理啊。”

我说：“这曲子的上半部名叫《涨涨跌跌涨涨跌》，下半部叫《跌跌涨涨涨跌跌》。”

学生们全懵了，都说不懂。

我解释道：“Ｃ大调是涨，Ｄ大调是跌。涨是诗词平仄中的仄，跌是平仄中的平。我刚才作的曲子，暗合诗词常用的两个平仄，也就是，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

学生们恍然大悟，说，好深奥啊。

“好。今天就到这里。家庭作业是……给我刚才做的曲了填词。下课！”我说。

我上完作曲理论课，去找殷晴，找遍学校不见她，老师们也都说没看见。我打殷晴的手机，亦没人接。这殷晴跑哪去了！？

吃完午饭，殷晴还没出现。一点钟要开每周一次的教工大会，今天她要安排两周后的文艺汇演。这次的文艺汇演相当重要。它是学生参加省曲艺比赛前的最后一次正 式演出，县里的领导也要来观摩。学生们演的虽是《图兰朵》中的一个小片段，其中的协调工作十分繁重。交响乐队是一大块，舞台班子是一大块，音响和灯光也是 一大块。光其中的物流和人流管理就足以让我发疯。这些事，殷晴处理起来，轻车熟路，轻描淡写中，井然有序。今天的会没她不行，教工们都到齐了，就等她了。

一点半时，殷晴匆匆赶到，黑着眼圈，脸色不好。

“一夜没睡？”我问她。她点头。

“商量什么事？这样通宵达旦？”

“还不是殷家的那点破事！”

“什么事？与小树林有关么？”

“你别管了。”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手机没电了。”

殷晴支撑着开完会。我心疼她，让她回家休息。她到家后没多久，打电话给我。

“陈天，你电脑发疯了，发怪声。是不是病毒发作了？”

“哦？我这就回去看看。”

电脑发的不是怪声，是仙乐，一进门我就听出来了，奏的是《涨涨涨涨涨涨涨》。好家伙，我的比特币值170万美金了。

我给殷晴演示我的杰作，让她看这表格如何预测比特币的涨跌。

殷晴说：“你这个乐痴变钱痴了，痴成这样！”

“目前看起来，它预测的挺准的。”我说。

“硬套公式的东西，不可信。”

“不完全是硬套，很多数据和参数是从莫西那来的。其它的参数，我调了很久了。”

“好吧。我要睡了。你接着调吧。把声音关小点，吵死了。”

“这么动听的仙乐，一点不吵！”

“呸！仙乐个屁。听多了会变痴呆！”

我心中不服气，将电脑关了，正要回去上班，想起了今晚薛梁开酒会的事。

“薛梁请我今晚去他的酒会，在他高尔夫俱乐部。你去不去？”

“我不去。你也最好不要去。”

“我想去打探他的底细。你跟我一起去吧。”

“不行。今晚殷家要开家族会议，我要去旁听。”

“不会又要通宵吧。”

“有可能。”

“那你赶快抓紧时间睡觉。”

我亲了亲她，说：“早点回来，不要让我独守空房。”

“好。”

殷晴合上眼，立刻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