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琴

一把古董小提琴,两个音乐人的爱情,三代人的恩怨。
正文

鬼琴 43

(2014-02-09 11:06:10) 下一个


我俩到曲校长家里时,天快黑了。曲校长家比上次我来时有很大不同,家里整洁许多。殷晴进了厨房,与曲校长一起在那忙碌着。我和林郁音和高诚两人在客厅边下棋边聊天。我过问他们的学业,让他们给我看成绩单。他俩偏科得厉害,林郁音数理化差,高诚语文英语差。

“你们学习要加把劲呀。你们高二了,这总成绩还不到大学本科录取线。”

“陈老师,我俩不会参加高考的。殷姐说,她会直接送我们出国留学,留学用的学费都给我们准备好了。”高诚说。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殷晴的钱不够零花了。

我又问:“你俩以后想干那一行?”

林郁音说:“我想当首席小提琴师。”

高诚说:“我想当音响师。”

我点点头说:“很好。我想让你们知道,你们殷姐的钱挣得不容易,不要想当然地拿来用。”

“我们当然知道。我们也帮殷姐做点事……”高诚说到一半,林郁音打断他,说:“陈老师,您放心,我们会用功的。”

我说:“那就好。还有,有些课目不能太短腿。虽然你们以后都要搞艺术,科学和文学还是要掌握好。我听说,在美国,art和science都是放在一起的, 名校的本科学位是artandscience。只有普通的学校,才将art和science的学位分开颁发。艺术和科学是相通的,就拿音响师来说。一个好 的音响师,要有深厚的物理和数学背景,特别是信号处理,知道那些滤波器混响器是如何工作的,还要懂一点心理学,知道如何合成听上去逼真的效果。这就是高级 音响工程师和音响技师的区别,后者只知在DJ控制台推推把,按按钮而已。因此,高诚,如果你不只想做个舞厅DJ的话,我建议你去拿个正儿八经的工程学位, 返回来再研究你的音响,说不定,更海阔天空。”

这时,曲校长正好端菜到餐桌,听到我的话,说:“诚儿,你要听进去。陈老师说的有道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的目标要定得高些。你现在顶多就一个音响发烧友的水平!”

高诚不服气:“哼,这方圆几百里,没有人能做得过我!”

曲校长回道:“好,等你出国学成了回来。我想听你说,哼,这方圆几万里的天下,没有人能做得过我!”

高诚又哼了一下,说:“走着瞧!会有那一天的。”

“高诚,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的音响工作室?”我问。

“没问题,明天晚上?我们可以在那看电影,你来评一评音响效果。”

“好!”我说。

这时,桌上饭菜齐了,殷晴用勺敲着碗叫:“开饭了,开饭了!都快上桌!”

桌上摆着六菜一汤。最起眼的是殷晴做的那盘脆皮全鱼。那鱼的两边各划了四五刀,肉卷成玫瑰花样,上浇着红色的甜酸汁,竖放在盘中。同样起眼的还有那一大盆漂着葱花的鸡鸭血汤。

曲校长一家看着那脆皮全鱼,差点忘了做餐前祈祷。我拍掉高诚伸过去的筷子,先用手机拍了好几张脆皮全鱼照,才让他动筷。我也夹下一块,在盘中的甜酸酱中蘸过入口。鱼皮酥脆,鱼肉爽口!

我将鱼肉含在嘴中,没有咽下。鱼肉丝在口内分崩离析地化了。我含笑看殷晴。

“怎么?不好吃?”殷晴紧张地站起来,也夹了一块入口。

我咽下鱼肉,对她说:“我是想多回味一会儿。”

曲校长一家人对这脆皮全鱼亦赞不绝口。

殷晴得意地说:“陈天,怎么样?再给这鱼起个名吧。”

我想了想,说:“就叫,衡门乐饥鱼,如何?”

殷晴的眼珠左右转了转,脸红了一下,说:“去你的。怎么起这么一个儿童不宜的名?”

“怎么不宜了?还有诗赞道呢。”我清了清嗓子,诵道: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既食其鱼,胜河之鲂!既取为妻,胜齐之姜!
既食其鱼,胜河之鲤!既取为妻,胜宋之子!

殷晴的脸红到根,娇羞无比。她在桌下踢了我一脚。

曲校长是教数学的。她和高诚可能没明白这诗的意思,都只赞道:“好鱼!好诗!”

林郁音拿出手机,查了查,笑道:“的确儿童不宜。是淫诗一首。”

曲校长和高诚都问为何。林郁音把手机上内容给他们传看了。

曲校长不悦,说:“这明明是你们教父写给你们教母的赞美诗,改自诗经,到你们嘴里,怎变得那么不堪?”

高诚说:“妈,你还不知道吧。殷姐背地里骂陈老师时,还更不堪呢。她说,陈一大这个……”

曲校长生气了,她叫高诚闭嘴:“高诚!林郁音!没大没小的!要尊敬教父教母!你们再这样,我对你们不客气!”

我忙说:“曲校长,在这都是自家人,说说笑笑无妨。高诚,林郁音,你们俩个,在外要收敛一点。高诚,快给你们的殷姐盛鸡鸭血汤。医生说她缺血,要多喝血汤补铁。林郁音,好久没听你拉琴,吃完饭,你给我们拉上一段,看看最近的进展。对了,你们觉得昨天歌剧的提议怎么样?”

林郁音问:“歌剧好是好,可演什么呢?”

我说:“我想《图兰朵》不错。”

高诚说:“难度太大,别说6个月,6年都准备不好。”

“如果,我们只演其中的两个片段呢?这两片段都在最后一场。一个片段是公主图兰朵在《茉莉花》的旋律中上场。这《茉莉花》主要让管弦乐队表现表现。第二个 片段是图兰朵指着卡拉夫唱:‘这异乡人的姓名我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就是爱!’然后,众人齐声歌唱《图兰朵》的主旋律。这样,我们只需要一个女高音,一个 合唱团,一个管弦乐队,外加一些群众演员。”

高诚点点头,说:“这说不定有点希望。如果由我控制音响,我可让十几人的小管弦乐队奏出百人乐队的效果,听起来如在大歌剧院中一样澎湃。”

“好!高诚,等我的演出厅一建好,你就可去摆弄那的音响,要什么发烧的器件,找陈老师我。”

高诚大喜,说:“太好了,谢谢陈老师!”

我又说:“管弦乐队我来解决,这女高音,你们能帮我物色到么?”

林郁音说:“高三(2)班有个叫杨莹的,是女高音,美声唱得不错。听说,她父母还专门请私人老师教她。我们可找她来试一试。”

“好,我们得多找些人,组成个合唱团。林郁音,你自己也唱得不错,有没有想过试一试?”

“我没练过,玩玩可以,可能上不了台面。”

“试一试吧,跑个龙套也很有趣。”

“行!”

殷晴一直在那喝鸡鸭血汤,安静地听着。她听我们讨论完了,说:“你们在曲艺比赛中要演《图兰朵》?你们非得把国家大剧院和紫禁城都给震了。还有,那张艺谋得仰视着陈天老师,下巴永远吊在那,这辈子决计不合上了。”

我说:“他合不上就不必合上了吧。我很想知道他的下一出唱什么。我也很想知道,殷大小姐唱的歌剧《陈一大》好不好听。好听的话,欢迎殷大小姐来客串《图兰朵》!”

“让我来学殷姐,我来唱,我来唱!”林郁音接过茬,用花腔唱道:“这魔鬼骑士的姓名我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就是陈一大!”

曲校长莞尔,高诚和林郁音大笑。殷晴含着一口鸡鸭血汤,正要下咽,听得林郁音如此一唱,噗嗤一下,将汤喷了一桌。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高诚笑道:“好一个病菌播散器!”

“哎呀,不好了。这鸡鸭血汤只有我能喝了。”殷晴抱歉道。

“那你就全喝了吧,我来灌你。”我高举着大汤勺,搂住殷晴的肩。

殷晴把眼一瞪,嗔道:“你今晚如不想被嚼舌头的话,就过来灌!”

我吐舌头装作吃惊。高诚眼尖,叫道:“陈老师,你舌尖上有伤口!”

殷晴的脸又一红。我忙圆场道:“刚才的鱼太好吃,自己不小心咬破的。”

高诚嘀咕道:“我看那舌头上牙印,不像自己咬的。自己咬的,牙印的弧向内。这弧弯向外,定是旁人咬的。”

曲校长一家三人都看着殷晴。

殷晴羞红了脸,斥道:“你们小孩子家,不可管大人的事!”

林郁音装傻问道:“殷姐,是不是咬舌头就会生Baby啊?”

曲校长训道:“郁音!又说胡话!”

这又是一顿热融融闹轰轰的晚餐。大家一齐收干净餐桌。林郁音取出她的小提琴,说要拉给我听。我让她拉《沉思》。她刚拉了一小段,我叫停。

“郁音,你右手功力不够,拉出的长音有点飘,要多做运弓的练习。”

“我练了,但总进步不大。陈老师,你有什么好方法么?”

“去你殷姐的琴行,我告诉你一个小窍门。”

“好!”

我问高诚去不去琴行,高诚说,不去。他想看几本高中物理的期刊,上个月的那本寄到了,还没翻开过。曲校长也要处理点公务文件,也说不去。

我们三人来到琴行。我带着林郁音到那竖琴根前,殷晴坐在竖琴旁边的琴凳上,好奇地看着。我从林郁音手中要过她的提琴,粗略地拉了拉。她的琴不错,不比殷晴的差。

我对林郁音说:“你的左手揉弦不错,但运长弓时,右手腕和小臂使的力太大了。身体主躯干要稳,从肩部发力,力传过手臂,最后才贯穿到弓子上。琴弓要在自然 重力的作用下,平稳地在琴弦上滑动,避免手腕和手臂的直接用力。你的身体太单薄,要多锻炼,跑跑步,让躯干有力些。躯干有力了,你的手腕和手臂才会放松, 才会运弓平稳,弓根、中弓和弓尖的音色都会一样的饱满,不会有大肚音。总之,小提琴是用身心来拉的。先将身这一关练好,再练心的那一关。”

林郁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仍是一脸茫然,说,很难体会我说的那种感觉。

我说:“我讲的可能不完全正确,每人不一样。你自己体会吧。我给你看我是怎么练的。我当时用的是一排音叉。我们现在没音叉,就用这竖琴替代吧。我也拉那首《沉思》,速度放慢点而已。你不要看我,看这竖琴的琴弦。”

我让殷晴踩下竖琴C和F音的伸阶踏板,又伸展了一下身体,靠近竖琴站好,拉响了《沉思》的第一个F#长音。我的曲子拉了几小节,突然中止,这库房重归寂静,唯有那竖琴的仍嘤嘤嗡嗡地发散着余韵。

林郁音指着竖琴说:“殷姐,你看!这些琴弦共振得好厉害,颤动的波纹好美。”

我说:“是的。一个好的首席小提琴师,奏出的主旋律必须与乐队中其它乐器共振,才能溶入整个乐章中,运长弓时的音准和稳定性与此息息相关。这竖琴是乐队中最有亲和性的乐器,你至少要做到能与它和谐共奏。”

殷晴也点点头,对林郁音说道:“陈老师说得对。郁音,你一直问我,为何我与陈老师一下陷这么深。你知道《D大调卡农》这曲子吧。”

”当然!”

“它是陈老师与我的定情曲。你想不想听一听我们的合奏?听完你就明白了。”

“想。”

“郁音,去楼上把我的那把提琴拿下来。”

林郁音跑上楼。

我与殷晴一同坐在琴凳上,抚摸着她搭在琴弦上的手,握住它,用她的拇指向外推出一个长下滑音。殷晴握着我的手,用我的食指向内回拨出一个长上滑音。在这竖琴上下滑音的余韵中,我吻上了她的唇。林郁音带了提琴下来,在我俩背后咳了咳,我俩连忙分开。

当殷晴竖琴的D大调和弦奏起的时候,我肩上小提琴的D弦铮铮伴响。我又见到了那小树林,还有小树林入口的那块绿草地,上面点点的是竖琴和弦留下的 小花。小提琴的D音响起,追寻着那些小花,一朵朵将它们拾起,集成一束,向着林中和弦的方向飘去。林中有多棵高高的大树,我在其中穿行。殷晴的琴声从一棵 树后传出。我到那时,她却又在另一棵树后。我追去,她又回到了我原先找她的地方。这造化如此弄人,这寻觅就得无奈反复。我终于拉住了她的手,将手中的花束 交给她。她接过花束,向空中一抛,与我相拥在一起,双双化作相生相依的紫丁香树。那花束在空中散开,凝在紫丁香树的枝叶之中,芳香四溢,这芳香与林中流转 的音符生死相随。怎奈,没有不过的花期,没有不散的暗香。轻风肃肃,花瓣渺渺,暗香絮絮,余音缈缈。花尽曲终,流转的音符无处可去,凝在一处,化作一云 雀,高飞远去。

林郁音听完,沉思许久,说:“殷姐,我明白了。没有至死不渝的两颗心,是奏不出这效果的。”

我找出《沉思》的提琴竖琴二重奏琴谱,交给她俩,让她们试着合奏,自己坐在一旁听着。她俩头靠着头,一同浏览完那琴谱,小声地讨论着。殷晴关爱林郁音的眼神,如母亲关爱女儿。她们说笑的时候,却又如姐妹。她们开始合奏《沉思》,我也陷入沉思。

殷晴和林郁音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们长得实在太像了,脸型身材一样,特别是那双眼睛,还有那眼神,如果她俩蒙面,我不一定分辨得出谁是谁。她俩的脾气也像, 都有点轻微的双极性格。如果我所知的殷晴年龄是正确的话,她大林郁音十一岁。根据年龄,她俩最有可能是表姐妹关系,但是,殷晴对林郁音的关爱远远超过一般 的表姐妹。如果,殷晴谎报年龄,再大个四五岁,与我同龄的话,她还真有可能是林郁音的妈。我知道林暮云的事,林郁音是林暮云所生,这一点不会错的。况且, 我曾与几个已婚有子的少妇风流过,知道怀孕生子过的女子肚皮是什么样,那妊娠纹是消不干净的。那么,这殷晴会不会是林郁音的亲姐呢?也不太可能,殷晴亲口 告诉我,商依依是她的亲妈,她俩的确有母女像。可是,如果林暮云十六年前没死,化身为现在的商依依……

林郁音拉出的长颤音有点进步了,我向她伸出大拇指。她和殷晴都冲我微笑一下,继续专心合奏。

我接着想,我没见过林暮云,不知道她们这三人中谁更像谁。我应该能找到林暮云的相片,到时一看便知。单从年龄上来说,商依依和林暮云应差不了几岁。殷晴现 在二十七岁,商依依十五岁时生的她,那么,商依依大约四十二岁。林暮云1996年去世,当时二十五六岁,如活到今年2012,也是四十二岁左右。

我又想起殷晴跟我说过,她在外婆家寄养到十一岁,那年,商依依出了点事,差点死了,她的父亲找来,才家庭重新团聚的。将这些相关的日子算在一起,商依依出 事的那年正好是1996年,也是林暮云在高叶民被严打枪毙后殉情的那年。我可找医院的老人问问,林暮云当年是不是真的死了。如果这商依依真就是林暮云的 话,可算殷家一个不小的秘密了。这很好地解释了殷晴为何如此爱护林郁音,她们是同母异父的娣妹啊。

我又回想起我骂偷琴贼的气话,“女头目抓来当洗脚夫人,下面的喽罗,男的吊起来打,女的捆起来……”,殷晴当时立即勃然大怒。如果把其中的人物对号入座, 再弄明白人物间的关系,殷晴当时没有与我一刀两断算不错了。不难想像,殷晴在事后给高诚林郁音两人唱的歌剧《陈一大》的内容。想到这,以及以后发生的一出 出一回回,我冒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等林郁音练完《沉思》,夜已深,殷晴和我一同送林郁音回了家。在回琴行的路上,殷晴问我:“你刚才在那听《沉思》的时候,脸上阴阳不定,是林郁音拉得不好么?”

“不是。她今天有点进步。”

“那是为什么?”

“我在想怎么维持这个家。”

“陈天,不要想得太多。俗话说,船到桥头必然直。”

我点点头,加快了车速。

回到琴行,一关上门,我俩就拥抱在一起,我俩的舌在唇内交织,一同进退,打着旋,相互追逐。殷晴轻轻地用虎牙咬破了我的舌尖,陶醉地轻轻吮吸着。过了一会儿,她的舌将我的舌顶出来,探入我的上下两齿之间。

“咬我!”殷晴轻轻地用鼻音说,一双妙目闭着。

我迟疑了一下。殷晴又轻轻推了推我,舌在我的上下两齿间游动了几下。

“咬我!”她又催促。

我下了下狠心,也用虎牙一碰,殷晴“唔”了一声,双眉紧蹙。我学着她的样,吮着她的舌尖,一股腥咸涌出,我咽它下肚。我肚里突然升起了一团烈烈的火,烧得我脊骨发烫。我将殷晴抱得更紧,将她抱离了地面。她的手勾在我脖子上,两腿蜷夹着我的腰。

“陈天,我爱你!”

“我爱你,殷晴。”

“抱我上楼去。”她说完,紧紧地缠附在我身上。我的后背裂开,生出一对翅膀。我用劲地扇动着它,带着殷晴飞升到了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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