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琴

一把古董小提琴,两个音乐人的爱情,三代人的恩怨。
正文

鬼琴 49

(2014-02-18 21:42:30) 下一个

疯狂的星期一到来,化肥厂的地价飑涨,殷晴乐呵呵地又卖了好几块地,说,本金全回来,放心了,再往下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她还说,会将我投入的本钱打到我 的银行户头上。这音乐学校的股份问题,等化肥厂地皮生意做完再结算。我同意了。看来,殷晴从丁小雷的事情中吸取了教训,经济上的账与我分得很清楚。这一 点,我非常理解,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的。我跟她还没结婚,不是么?那都是婚前财产,分清楚点大家心里都放心,结婚前还要公证一下的。

我的停薪留职申请批下来,从今天起可不用去上课了。我从这短短几个月的执教生涯中受益非浅,看着学生们不舍的眼神,我相信我的音乐学校一定能办好。

我去找了管文艺的方副校长一趟,给他出示了学校弦乐队的人选名单,同他说了管乐队碰到的困难。他说发展这么快已经很好了,与我合计了一下第一次文艺汇演的 事。他提醒我,晚会上别忘了请文化局的领导,他给了我一份文化局管事人名单。我心领神会,知道是他给我指了路,要我顺竿爬。最后,他说,过一段时间,他在 电视台的记者朋友会来采访我,帮我做做音乐学校的广告。我又谢了他,说一定会不惜血本地让学校在曲艺比赛中拿好名次。他也心领地笑了。

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对手薛梁一面。我父亲总教育我,与对手要保持接触,了解对手,找出他的弱点,再想对策应对,千万不可因仇恨迷了眼,不闻不问。现在, 化肥厂的地价按着殷晴画的城建图疯长,他薛梁一定会有所动作,我去侦察一下吧。我辗转打听到薛梁旗下的地产公司,骑上哈雷,去了那。

售楼小姐很热情地接待了我,问我要买什么样的房。我说,要投资,房和地都可。她问我,这是我的第几套了,我笑笑没回答,假装看了几套小公寓,然后问起了投资闲置地的事。她热心地给我介绍化肥厂的地,说那最近很热。指着几块地,说,这些地没有被抵押,是投资的好选择。

“地价多少?”我问。

“都是二十五万左右。”

我一看,那些地在殷晴的城建图中都是大马路,就摇头,说:“听说那要建路,政府回收时不会过十万,买了要赔的。”

“不要相信网上的谣言。”

“你怎知是谣言?那规划看上去很合理。”

售楼小姐冷笑,从她的文件夹中取出一张城建规划图,说:“这才是真正的规划图。”

我接来一看,这规划与殷晴的完全相反,居民楼呈同心圈一样向内发展,正中是个四方型的绿地公园,猛地一看,像个方孔古钱币,那些居民楼外高中低,让这小区 像个大弹坑,丑陋之极。售楼小姐从我脸上读出了不满,解释道,这是模仿纽约曼哈顿中央公园的设计,体现了以人为本,回归自然的风情。我心想,是以薛梁为本 比较正确些。按这方案只有他能挣到钱,是垄断。相比之下,殷晴的方案能让更多的房地产商受益,从群众支持度来说,殷晴的方案已经胜出了。

我假装心动,要她复印了一份“曼哈顿中央公园”的“自然风情”,指着一块地问售楼小姐,“这地买得如何了?”

“陈先生,你好眼光,这地有好几个客户感兴趣,正在竞价,现值三十万。你也想出价?”

“带我去看。”

“好。”

售楼小姐坐上了我的哈雷后座,带我到“曼哈顿中央公园”转了几圈。我心中有了计较,回到售楼处,告辞了。三十万?老子要让它连五万都不值!

我下午回到小树林,与殷晴讲了我在售楼处的见闻,给她看“曼哈顿中央公园”设计图。殷晴说,她得去城建处活动活动,联合几个地产商,向城建处的要人们建议她的方案,今晚不能同我一起吃饭了。我说,正好,我晚上也要去办件事,要晚点回来,不要等我。

殷晴的前脚刚走,我接到八荣地产的电话,说,愿用琴行交换我化肥厂那块地。我正要急着去办薛梁的那地,没心思跟他谈,就说:“你来晚了。这星期地价涨了又涨,现不是那价了。听说琴行的卖主有一辆不错的路虎车,一并送来,我就跟你成交。”

我无礼地挂掉电话,去买了点吃的,填饱了肚子,又去商店买了绳索和绞盘,在一个书店里混到天全黑,匆匆向“曼哈顿中央公园”开去。

一辆大奔窜到我车前,将我别到路边。我一看那车牌,是商依依的车,就停下了。奔驰车后座窗玻璃放下,商依依问:“陈一大,这么急,去哪啊?”

“去办点急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到我车里来,我们商量点事。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我想起了殷晴的忠告,想,进去说不定就被绑架了,说句“去前面的那个咖啡馆。”,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停车于咖啡馆前,径自入内,挑了个背墙的位置坐下,点了两份咖啡和一水果拼盘。

商依依独自一人进了咖啡馆,坐在我对面。

“陈一大,你还有闲情喝咖啡?不是说办急事么?”

“碰到商阿姨您,我不急了。你找我什么事?”

“你来踩我们八荣地产的盘子,是为了给殷晴办个生日礼物,对不对?”

“很对。请您成全一下。”

“我可以成全你,但有个条件。”

“还有附加条件?难道,您觉得,您在交易中吃亏了?看一看今天的地皮开盘价吧。况且,琴行关门后,每日都在亏钱,不如早点脱手给我。”

“我这条件,你很容易做到。”

“讲来听听。”

“这五个月内,不能让殷晴怀孕。”商依依用小匙搅了搅咖啡,拿起咖啡喝,又用牙签扎了水果吃。

我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痕迹,眼角没有鱼尾纹,没有染过头发,两鬓的发根没有灰发。我不由地将她与林暮云的相片比较。她俩说像也像, 说不像也不像。相片中的林暮云多甜甜地笑着,左脸有一个酒窝,她的下巴略方,眉毛有点浓。眼前的商依依,总阴沉着脸,一幅这辈子没笑过的样子。我试图在她 左脸找酒窝,不得。她的下巴更尖,眉毛被修过,看不出真实的形状。任何乔装打扮的人都藏不住眼神,但这商依依眉目间的那阴阴的死气,与林暮云的那股朝气迥 然不同。她们是同一个人么?

最好的方法是亲子鉴定,一旦确定她是殷晴的亲母,那边又确认林郁音与殷晴是同母的姐妹,这林暮云与商依依肯定就是同一人了,长得不像定是做了整容!我开始 寻思如何从她身上拿DNA样本了,目光在她身上游离,找下手的地方。拔她几根头发?弄破她的皮?难度很大。嗯,下次,再将她约出来,椅子上整个图钉木刺什 么的,就可得到她的血样了。或者打听到她的住处,进去拿个她用过的牙刷,梳子之类。嗯,做贼这事我干不了,找个人代劳吧。

商依依见我盯着她看,颇为不悦,说:“怎么,对我来了兴趣?”

“当然。我一直很想认识您。”

“好啊,你这么能干,不如做我的手下,我保证你能做到殷实集团的高层,说不定,殷总的位置也可能是你的。”

“哈哈,听上去很诱人。有什么条件吗?”

“放手殷晴,让她去嫁该嫁的人。”

“她该嫁给谁?”我问。

“这你就不用问了。”

“哼哼,我看,我们今天谈不成事了。”

“琴行也不想要了吗?”

“殷晴可能已经怀上了。至于那块地,我还是另找买家吧,我得小心点,可不能让它落回到薛梁的盘子里。”

商依依与我对视着,喝光了咖啡,将空杯轻放在桌上,说:“明天晚上,来八荣地产签土地交换协议。”

“明天你来么?”

“怎么,你还想见我?”

“是的。”我说。

商依依不置可否,离开了。

结账的时候,我买下了商依依用过的咖啡杯和小汤匙,收集了她用过的牙签,放入一个塑料袋中,准备明天送去亲子鉴定中心,碰碰运气。

出咖啡馆的时候,我想,这边殷晴急急地要怀孕,那边她妈说五个月内不能怀孕,她们殷家正在唱什么戏呢?不如折衷一下,取个平均值,让殷晴三个月后怀上,正好。我哈哈一笑,跨上哈雷,向“曼哈顿中央公园”而去。

那竞价三十万的地皮上有一座废弃的破祠堂,那也许是这块地的唯一卖点。我小时候常去那玩,对那非常熟悉。那破祠堂显然不是权贵旺族所建,一点不讲究风水, 厅堂不高大、用材粗陋,没有精致的雕饰。它的堂号和匾额早被人秋风扫落叶一样清除,不知所终。这一无姓氏的祠堂,立在那,不知在光谁的宗耀谁的祖,倒是那 祠堂下头挖的防空洞有点功绩,在抗日战争的时候,保过不少生灵。防空洞的入口被堵上了,但我小时候在这玩得熟了,知道几个隐秘的进出口,带了工具包,从那 钻了进去。我今天要干件坏事,将防空洞的中的柱子全弄倒,让这地面连同上边的破祠堂陷进去。这防空洞年久失修,总有塌的一天,不如今天没人的时候塌吧。当 这地破了相,光平整它都要花个十万,我不信它还能买三十万。明天,我再在网上写个这祠堂闹鬼的邪恶传说,引个经据个典,这块地,不会有人买了。

这防空洞有几个大厅组成,中间有坑道相连。它的通风口早被泥土盖上,里头闷湿。我打开别在头上的头灯,又点亮手电,四处探照。这里并不是鲜有人光顾,有乱 丢一地的垃圾。我不小心一脚踩上个半透明长条囊状物,差点滑个跟头。我扶墙站稳,沿着防空洞巡视一周,确定没了人了,开始了我的破坏工程。我边忙我手中的 活,边向那些光顾这的地下情侣们默默道歉。这个隐秘纵情场所从此要消失了,你们多花点钱去旅馆吧。等我发了财,我会在这多开几家情人旅馆,只要你们能证明 曾光顾这防空洞,我不收你们的钱!

从警员培训学校学来的东西很管用,我只用几根长绳,还有几个绞盘,将防空洞中的支撑柱一一拉倒。原理很简单,就是将绳缠在两柱脚之间,用绞盘拉紧,绳绷直 后,再用一绳套在直绳的中段,用力一拉,很小的一个横向力,就可产生十几吨的拉力,将柱扯倒。防空洞中尘土飞扬,我脱下一件衣服用矿泉水弄湿,围住口鼻。 看着洞顶的泥土簌簌下落,我才意识到这个工作很危险,柱子倒得多了,随时有将我活埋的可能。很多柱子都烂透了,弄倒这近百根柱子,没费太大劲。我将最后的 几根柱子用绳拴好,将绳头引出地面,绑在哈雷的车架上。哈雷向前冲去,绳被拉紧了,哈雷发出魔鬼的吼叫,猛地一挣,地下传来轰轰几声。我停车,收好绳子, 开上了大街。我开了没多远,身后传来隆隆巨响,烟尘泛起,地面颤动,祠堂沉入了地面。

我一看表,半夜一点了,再看手机,殷晴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我连忙打电话给她。

“你去那儿了?”

“去阴曹地府转了一圈。”

“你不要吓我,给我说实话。”

“我回去再跟你说。”

我打开宿舍门,殷晴扑上来:“你总算回来了,急死我了。我以为你又被关进拘留所,还打电话问罗警官。你怎么身上都是土?”

“我整薛梁去了。”我跟她讲了我刚才干的事,她摇头,说,不要这么拼着命整人。要打压地价,可用其它方法。我问她城建局的事如何了,她说正在谈,可能还要多吹点风。

“看样子,凭我们的财力,吹不太动,得做长线。”她说。

“对,让财力更大的人接盘,比如你们殷家或薛家。”

“很奇怪,我关注了一下,我家派来的人好像有什么顾忌,并没有大量买进,有些地,脱手得比我还快。倒是薛家进了不少。可别我忙了半天,受益的是他们。”

“哦,是么?那就赶快pump and dump!”我说。

“pump and dump?你这些名词是哪学来的?”殷晴惊奇地问。

“今天我在书店等天黑,看了一本股市操作的书,其中有一章讲如何从垃圾股中挣钱。”我说。其实,这是警员培训时讲到的诈骗方法之一。在书店,我只不过找了一本相关的书翻翻,多看了几页而已。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得加快清仓速度了。这化肥厂,不确定因素太多。在那投资就是赌博。反正我们这次赚了,见好就收吧。另外,我也想集中精力跟你一起办这音乐学校。这炒地皮太伤神了,提心吊胆地,睡都睡不好。”

“就是,如果你怀上了baby,就更没精力炒地皮了。”我说。

“说的对。你的那块地,你自己处理,留着做长线也可,反正没在上面投钱。其它的地,干脆明后天全抛了,那几个地产商缠得我烦死了。这边学校装修的事又多,人根本走不开。”

殷晴让我去洗了早点睡。我累极了,洗完倒头就睡着。

第二天一早,我去医院拿亲子鉴定结果。毫无悬念地,我是我父母亲生,殷晴与林郁音同母异父。林郁音与高诚同父异母。我将咖啡杯等物品交上去,想测殷晴与商 依依的关系,马上被告知不能用,因为测不准,那些物件沾了太多人的DNA了。我还得另想办法取来商依依的DNA样本,今天晚上签协议是个好时机。

我让我妈介绍了几位可靠的律师。我与他们见了面,选了一位打过房地产官司的,让他晚上与我同去签土地转让手续。

我忙完这些事就中午了,回到小树林。教室的工程简单,已快完工,正在装电器线路。演出厅复杂些,这不,殷晴正在跟李总工发牢骚,说女厕所太小,要大点,她 不希望以后看见女生上厕所排长队。李总工说,设计好了就难改了。最后不得不再加点钱,在教室侧面加盖厕所。争完了厕所的问题,争论的中心转到了演出厅的舞 台设计上。殷晴的想法一个接一个,有时,我不得不提醒她,不要犯完美主义的错误,延误了工期。这不过是第一期工程,以后还能改进的,现在的标准是安全实 用。殷晴这才安静了一点。

高诚也来了,他在演出厅后面的放映室和音响室忙电工活。他年少气盛,说电工们这做的不对,那干的不行,说着说着,就跟电工们吵起来,我不得不跑去救火。

这些工人挺逗,真的怕鬼,天一黑,就散得一个不剩。殷晴叫了晚餐外卖,送到工地。吃完,我们打开舞台上的照明灯,与高诚一起调试设备。我没打算招专职音响 师和灯光师,这些活都得自己会干,就跟着高诚学。好在现在用的设备简单,很快就上手了。我看着这空空的明亮舞台,觉得少点什么,就打电话叫来林郁音,让她 来体会一下舞台的感觉。曲校长和林郁音一块来了,她们看到这演出厅很兴奋。林郁音在上面拉琴,我们一众人在台下听。

七点半的时候,我说要出去一个小时,办点事。殷晴他们在舞台上玩得很高兴,没多问我去哪儿。我到我家前的小山坡,折了些刺槐的刺,然后去八荣地产办事处。

我走进八荣地产办事处的会议室,大咧咧地坐在商依依的专座上,八荣地产的职员很不高兴,却不敢言。俗话说,相由心生,我近来干了不少坏事,满脸横肉,一幅 凶煞模样,把他们镇住了。不是我不知礼节,而是我要做那椅子的手脚。我偷偷将刺槐的刺倒扎进海绵椅背,表面上看不出来,一靠背就挨扎。这把戏很小孩子气, 可我决计要干,我就是想证实,这商依依到底是不是殷晴的亲妈。

签协议的有关人员到齐之后,我坐到我该坐地地方,商依依却没出现。代表我的律师姓季,主要是他在浏览协议。他问地产公司的一些细节问题。我也读协议,但比 较慢,有问题也问。土地交换协议相对简单,双方同意条款就签字。真正的工作在明后两天,主要是核实琴行的净资产和我的地皮文件,季律师推荐了个审计公司给 我,要花一到两天时间核实,如果没有问题,星期五早上正式签字。

签完协议时快九点了,我同其他人握手告辞。

“陈一大,你慢点走,我跟你说点事。”商依依来了。她一进来,便要其它人都出去,关上会议室的门,然后坐在她的专座上,身子向后一靠,触电一样站起来,用手摸了摸椅背,没发现异常,就又坐下了。

“商总,请您叫我陈天。陈一大不是您叫的。”我说。

“陈一大,你昨晚同我见面后,干什么去了?”

“去干了点体力活。我好几个星期没运动了,去甩甩膀子。”

“行啊,甩膀子甩得山崩地裂。”

“你不是没有损失么?这么在意?”

“下次你甩膀子的时候先告诉我一声,让我有点准备。”

“我先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问。

“我可以帮你做得更大,赚得更多。”

“我穷惯了,想不出暴发后怎么挥霍,所以不想赚得太多。”

“陈一大!听着,我上次的建议,你有没有好好考虑?你是做老大的料。在我手下干,你会更成功。”

“我陈天从不寄人篱下的。”

“你办事的方法,我喜欢。用我的建议,你会更成功,殷晴也能飞得更高。是双赢……”

“殷晴与我,比翼双飞,用不着您的火箭。”

“我想让你知道,殷晴的野心很大,想做跨国公司,不会屈身于一个小音乐学校的。”

“商总。商场上,您是前辈。难道,你不知凡事要从小事做起?”

“殷晴的小事做得太多了。如果不是你,她已在美国读MBA了。”

“您不是要她嫁外国糟老头么?怎么改主意了?”

“外国糟老头?哈哈哈,他们都是成功人士,至少是总裁,身家上亿的。”

“越南盾吧?”

“你陈一大的眼界就这么高么?”

“商总。我非常不喜欢您做事的方式。您再干预下去,就要双输了。”

“陈一大,你已认输了?”

“您这是在激将我么?”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

“我会用心揣摩商总您的企图的。”

“那就好,陈一大,再见!”

“很高兴认识您!”

商依依起身离开了会议室。我从椅背上用小镊子拔出刺槐的刺,放入个小瓶中,离开了八荣地产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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