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系列】猪油汤团

     很多年后，住在一个遥远城市的我回头看小时过年情形和气氛，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温暖和感动。

     在所有的新衣、好吃、鞭炮的纷繁中，有一个黑白的安静角落，柔软而香甜。

     小时侯的过年不是一个假日，而是细致的劳作和满溢的欣喜……

     年前的黄昏，我和弟弟从邻居家吃力地搬回一个石磨。从黑暗的巷子走进光亮家里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一个细巧但沉重的东西从什么地方落下，发出细微而清晰的一响：过年了。

     整个巷子只有一个石磨，但却有多家宁波人，等着在年前做好这种每年的甜食。石磨古旧，用两块完整的石头雕成，上部有个圆柱形通口，下部略大，周边凿出环绕的圆槽，延伸出一个微微下延的开口。木柄色泽褚红，光滑如玉。

     奶奶准备的汤圆原料很简单。三件两色：糯米，芝麻，板油；白，黑，白。

     雪白饱满的糯米已经浸泡在明净的水里。纯黑的芝麻已在铁锅里炒得熟香， 边上是去除筋络和包衣的乳白色板油，丰润滑腻、宛若玛瑙。

     清水洗过石磨，用小铁勺把糯米加入石磨上方的进口，发出轻微的金属和石头的撞击声。石磨转动，糯米粉浆从底部缓缓流出。转动两周，加一勺半米半水，这样才能做成细腻软糯的顶尖糯米粉。有时弟弟和我偷懒，多加水或少转，奶奶马上会从石磨的声音听出，指给我们看随水流入槽内依旧可见的碎米粒……

     黑芝麻是这个简单小吃的灵魂。不像其他家，我们家的芝麻不是在石磨里磨碎，这样芝麻里的油就分离出来，变成了渣滓。奶奶用一个石臼，细细碾磨。饱满的芝麻破碎，香油浓郁而微甜的味道弥漫开来。

     洗净手，将板油膏脂、白糖、芝麻反复混合均匀，变成一颗颗滚圆深灰的圆球，排列整齐在案板上。

     窗外的寒夜偶尔飘过正在下细雪。家里灯火通明。我爸在炉子边耐心地做着什锦砂锅的蛋饺，我妈给各种零食糖果摆盘。弟弟和我已经熟练地操作着石磨。奶奶用家乡话讲一个应景的冬天童话：王祥卧冰求鲤……

     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

     在美国读研究生时，一次中国新年我突然心血来潮。

     去了中国店买了糯米粉和黑芝麻。没有板油，就在美国店买了罐熬好的猪油。做好了汤团，打电话叫朋友们来吃宵夜。我边煮，他们边吃，热气腾腾。其中一个台湾女孩尝了一个，说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然后就一口气吃了十几个。

     大家开心地说说笑笑。女孩站起身来，脸色苍白羞涩地说：我要吐……

     这是猪油汤团的魔力！

     雪白的糯米粉顺着石磨的槽慢慢流入面粉口袋里。滤去水后，奶奶把柔软的面揪成一个个小点，搓圆后用力压扁。化成小小的酒盅，把猪油芝麻圆球放入，捏拢收口。最后在手心里搓圆，一个玲珑的汤团。

     夜已深沉，弟弟和我却没有睡意，吃着甜酸的水果糖。石磨低吟中，过年的瓜子花生在铁锅的黑沙里缓缓翻动，慢慢散出焦香味；金黄的蛋饺，红白相间的咸肉排列在盆子上；香菇木耳金针菇的味道在水里泡开；炉火上的砂锅中炖着一只肥大的鸡，往上冒着微微的白汽……

     圆子在滚水里逐个浮起，奶奶再加入一杯清水。圆子下沉后再缓缓飘起、旋转。这种煮法有个古美的名字：水漾。

     细瓷小碗中盛有六个汤圆，每个汤圆小巧玲珑。糯米表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能看出里面黑色的馅儿。沉坐在平静的清汤中，如精琢细磨的颗颗玉珠。

     吃滚烫的猪油汤团是种沉浸在罪恶感中的享受。

     这种只有三种原料的小食触动我们身体深处最原始的对食物的欲望。轻轻咬开细糯的表面，充满张力的香和甜汹涌而出。芝麻尖锐的香味像黑色的大氅迅速包裹过来。我们突然变成孩子，躲藏在自己安静的黑暗中，在愉悦的甜蜜和油脂的宽厚中享受简单而根本的美味和满足，一时忘掉了时间，忘掉了这个世界。

     屋外的世界已过午夜。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细细的雪缓缓飘落，院子的地上、半圆的墙头一点一点变成了透明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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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材

水磨糯米粉，生猪板油，黑芝麻，细白糖

            做法           

1. 黑芝麻小火炒得熟香。晾凉后用捣臼碾磨至极细（细致非常关系到最后口感）

2. 板油去除筋络和外膜。细细剁泥

3. 洗净手，将芝麻，板油，细糖用手用力混合、揉匀。最后以表面呈均匀灰色，柔软光泽为准。将馅儿搓成一厘米左右圆球

4. 凉水缓缓加入糯米粉，边和边揉。以不沾手为准。然后加入微量水，让粉偏湿                        

5. 面团成条，切成小块。（大小取决于个人水平，以可做最薄皮子而不破为准）。搓圆，压成扁片，撮起做酒盅状。

6. 置入馅球。手指在净布试净（任何黑点留在圆子表面是不可饶恕的）。合口后揪去多余糯米粉，在手心中轻轻搓圆。

7. 大火开水。关成小火。入圆子缓缓搅动，浮起后加入凉水，待汤圆再次浮起即好。

8. 盛入细瓷小碗，加入原汤。水面略高于汤圆。

9. 过节或人多时，可加入糖桂花，佐以香甜热闹。但清汤更能体验圆子的甜腻美妙。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