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啊……”乘客们发出抑制的惊呼。

     巨大的波音747客机引擎轰鸣，剧烈地颠簸着。

     林简双手抓着椅子的把手，看着左面的窗口：飞机带着巨大的动能穿过厚厚的云层，向下俯冲。疾风带着大片的雪花打在窗玻璃上。远处时而隐现显得低矮的东京塔。红色的塔身漂浮在迷蒙的白色雾气中，下方是灰色而整齐的拥挤城市。

     一个蓄着黑色长发、带着墨镜和礼帽的男子坐在斜后方，看着林简的一举一动。

     一路上，汉默大骂纽约警察局为他准备的廉价假发。假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毛做成，有一股强烈的骚臭味道。更要命的是戴上后让汉默感到奇痒无比，从脸上开始，然后延伸到脖子。在飞了六个小时后，汉默上身赤裸，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抓着脸和脖子上因为过敏长出来的红斑。

     汉默恶狠狠地骂了一声。一把手里的假发扔进了垃圾桶。他把冷水泼在脸上和脖子，痒好了些。他擦干脸，穿上衣服，带上墨镜和帽子。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摇头，开门走出卫生间。

     门又突然打开，汉默冲了进来。他打开垃圾桶，拣出假发，戴在头上。

     “操！”他大声地骂道。

     飞机在积雪的跑道上滑行，最后缓缓停住。乘客们都舒了口气彼此交换着不安而欣慰的尴尬微笑。

     “欢迎来到东京……”广播里传来乘务员的声音：“现在是当地时间上午9点40分。天气预报说暴风雪的前锋已经到达东京。预计有30-40厘米的积雪。如要在东京转机的乘客们，请出机后往……”

     走出机舱的一瞬间，林简感到一股寒风从机舱口的缝里吹进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她裹紧大衣，把背包护在胸前。

     几个人零散地站在出口处，手里拿着写着名字的纸。林简的眼睛扫过那些姓名，没有停下脚步。

     沿着一排落地长窗的走廊，林简和其他的乘客向候机大厅走去。走廊上灯火通明，一尘不染。高大的穹顶上有整齐排列、各种几何图案的顶灯。明亮的灯光显得窗外的铅色天空更加阴沉、压抑。

      “……这次在机场接你的不是一个人……”李一石虚弱的声音在林简耳边响起：“他们是一个组织，名字为77。”

     “他们可靠吗？”

     李一石对林简问题的沉默给她心里投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汉默看见林简离开人群，走到窗前停下脚步。他下意识地飞快闪入边上的一个门里，从远处看着林简的一举一动。

     林简打开背包，翻看每个夹层，似乎在仔细检查里面的内容。她拿起一件什么东西，犹豫着。但汉默看不清那是什么。

     “对不起，先生！”一个粗重的声音从汉默的身后响起。

     汉默回过头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两朵巨大的玫瑰花，鲜艳欲滴。他楞了一下。才意识到是两个巨大的乳房，撑在玫瑰花的布匹里。他慢慢地抬起头来：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巨无霸似的女子站在他面前。用了大片布料、带玫瑰花的连衣裙让她像一辆新年加州玫瑰花杯游行的花车……

     花车后面的墙壁上有蓝色的字：女厕所。

     “你在干什么？！”女人厉声问道。

     汉默转头看了一眼前方还在专心理包的林简，回头看着女子象探照灯般的巨大眼睛，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低下头，低声嘟囔着对不起，向边上的男厕所走去。

     女子怒目地看着他走开。

     “变态！”女子的声音带着力量拍在他的背上。

     林简一一检查了剪报、照片、中国结，和那把奇怪的钥匙，然后再把它们分别放好。她沉吟了一下，把钥匙藏入了包深处的一个夹层里。

     她背上包，走入人群中。

     走廊的尽头用日文和英文写着：海关。

     “请问你到日本来是公务和游玩？”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海关官员用生硬的英语问道。

     “嗯？”汉默从绿色通道的窗口看着外面排队的林简，心不在焉应付着。

     海关官员有些恼火，但他不动声色地重复了问题。

     “噢，公务……”汉默拿出自己的警徽放在护照边上，依旧看着林简：她微笑地回答面前海关关于的提问。

     “我可以走了吗？”汉默不耐烦地问着黑眼睛。

     海关官员慢条斯理地拿着他的护照和警徽左看右看。窗口外，林简拿起她的护照，向官员道谢，朝门口走去。

     “操……”汉默脱口而出。

     海关官员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慢镜头般地拿起图章，很不情愿地在护照上盖章。

     汉默伸手拿起警徽，刚要拿起护照。海关官员一手按住护照。

     “等一下……”他看着汉默，严肃地问道：“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没等汉默回答，他示意边上站着的两个戴口罩、穿白大褂的人过来。

     电动扶梯慢慢下行，林简俯视着整个候机大厅。

     大厅里熙熙攘攘，人群匆匆。大多是穿着深色西装出差的日本人，穿着鲜艳羽绒服，里面穿着T恤美国和欧洲度假的人们，还有背着照相机，跟着导游旗帜的老人旅游团……

     林简随着人群下了电梯，迟疑地向大门走去。大门在林简的视线中越来越近。

     林简感到有个人从后面走过来，沉默地和她并排走。她转过头，是个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人。

     “请跟着我，林女士。”年轻人低声地说，然后向门口走去。

     林简迟疑一下，看着年轻人的背影，然后跟了上去。

     候机厅的自动门缓缓打开，林简走出机场，走进东京飘扬的雪中。

     左方的马路边上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自达面包车。看上去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车上已经积了一层雪。

     年轻人哗地打开车门，转过身来看着林简。

     林简迟疑地走到车门前，向里看去。车窗都是黑玻璃，车里很暗，什么也看不见。林简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跨进车里。

     车门在林简的身后呯地关上。林简弓着身站在那里。她把眼睛闭一下再睁开，让瞳孔收缩适应面前的黑暗。她看见她面前有一个巨大的黑影。

     “对不起……”那个黑影用中文说道，声音粗粝而低沉：“我得搜一下你的身。”

     一双大手熟练地摸过林简的腰部和小腿。

     “能把上衣掀起来一下吗？”那个声音说道。

     “什么？！”林简问道。

    “只是确认一下你没有带任何窃听仪器。”

     林简不情愿地掀开上衣。

     “好的。”黑影说道：“坐下！”

      林简舒了口气，坐在座位上。

     “现在我要把你的眼睛蒙上。”那个声音说道。

     汉默挤过大厅里拥挤的人群。冲出大门。

     站在风雪中，汉默左右观看，没有林简的身影。

     一辆黑色的面包车从他面前开过，卷起一堆雪水。汉默退后一步，然后紧跑几步，默默记下了牌照。

      他转身快步向下一辆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特警汉默？”他听到背后有人用生硬的英文问道。他回过头去，看见两个穿着黄色风衣的男子站在面前。

     “我们是东京警视厅的。”其中一个高个子说道：”我是鈴木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