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门砰砰地响，像重鼓一样敲击着林简11岁的耳膜。一个尖利而威严的声音大声地命令她马上把门打开，

     林简没有动。

     从少年收养所漆得惨白的窗口望出去，她看到母亲等候在一棵深秋的树下。

     阳光从已经开始凋零的金黄树叶穿射下去，落在林静秋开始花白的头上，明暗相间地勾勒出她脸上的皱纹和焦虑的神情。她惶恐不安、期待地向林简这边的大楼看来……

     在两周一次的探访时，林简从来没告诉母亲自己住在哪个房间。

     冷冷地听着背后的敲门声，林简漠然地看着站在秋风中等待和她见面的母亲。

     她恨母亲。

      她恨克拉克。

     当她疯狂地撕开克拉克的衬衣，她感到了她心里聚集的深深恨意。眼前这个英俊，温暖的男人，带着对她致命、冥冥之中宿命的吸引力。她看着他大孩子般的笑容，但看不到笑容阴影后面是否是一张血红、没有五官的脸……

     林简张开干燥的嘴，像一条离开水的鱼。渴望与恐惧同时纠缠交织、燃烧，让她不能呼吸。

     她看到了异常发达的肌肉。雄性的气味和热量瞬间布满着她的嗅觉和触觉，像烈焰燎烤着她冰凉的身体和钢丝般紧绷的神经。她把冰凉的手指放在面前虬结的筋肉上，温暖的肉体突然冻结，凝缩成细密的毛孔，熟识的颤栗突然如电流连接两个渴望的身体……

     她把火热嘴唇轻触在紧张的皮肤上，慢慢滑过肌肉之间的凹痕，肌肉蠕动，颤抖……冻结的毛孔突然再次张开，更猛烈的气味、热量、欲望扑面而来。

     克拉克伸手抚摸林简，林简把他的手推开。

     林简变得湿润的唇舌痴迷地追随着每一缕气味，每个突起，每个凹陷，沿着一条未知的小径，走进丛林深处……

     林简是在她13岁生日那天得知母亲被送入精神病院。

     当天晚上，她背着自己的包，从少年收养所五米高的围墙跳下，在飘着细雪的天空下，在沉默无声旷野里，沿着87号州际公路走回城市。

     天亮的时候，林简走进第一个医院。

     在奔跑、叫喊、喧嚣、汗和血的混乱中，林简看着面前一个个陌生的脸，不断重复着母亲的名字，希望有人告知她母亲的消息……

      从不知是第几个医院走出来，筋疲力尽的林简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站在大雪中，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白茫茫的世界。

     她不知道去哪里。但她知道她不会再回去。

     当克拉克进入她的时候，林简感到自己被活生生地撕成两半。

     一种久已遗忘的撕裂疼痛和深入骨髓的快感鲜明而平行地刺激着神经末梢。她身体随着冲击和碰撞而颤抖和迎合。她的意识挣扎在记忆与现实，幻觉与真相稀薄的边缘。

      疼痛像一把粗砺、硕大的刀把她钉在强光灯下，她身上的污秽、瑕疵、耻辱、悔恨纤毫毕现。快感似一条在黑暗中游动的火蛇在她的身体里翻滚、抽打。大刀昂立冰冷，火蛇游动火热。她的身体变得异常敏感却浑屯。肉体渐渐失去了质感，熔化为滚烫流动的液体。

     当克拉克在她的身体里继续膨胀，伸展，搏动，两种感觉突然合二为一，火蛇瞬间充满每一个空间，淹没了刺心的疼痛，灯光遽然熄灭。黑暗中，她徒劳地试图抓住漂浮而去的残存意志的缰绳。

     在粗重而密集喘息声中，她第一次听到了自己身体深处发出的叫声。

     14岁的林简从黑暗的门洞里突然醒来。

     身后传来野兽般粗重而急促的呼吸。转过身去，她看见一对闪光的眼睛。一个巨大的黑影向她扑来。

     浓重的恶臭和酒精把她压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她像个小兽一样拼命踢打。她的牙齿切入肮脏的帆布，切入肌肉，切入野兽般的嗥叫……沉重的拳头打在她脸上，她瞬间失去意识，坠入黑暗的深渊……

     下体撕裂的疼痛把林简从黑暗的深处猛烈唤醒。她睁开眼睛，一个巨大的身体像条蛆虫在她失去知觉的身体上蠕动。她侧过头去，绝望地看着边上自己的背包。漫天的大雪在黑暗的天空中纷纷落下……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慢慢融化。她闭上眼睛，泪水混合着雪水，悄悄滑落。

     当黑影消失在夜色的一瞬间，他听到后面急促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一柄冰凉利器无声地刺入他的身体。从腹部的匕首慢慢抬起头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那双黑色的眼睛……

    林简用尽全身力气掐住身下垂死者的喉咙。

     克拉克青筋毕露，脸涨得通红，极力摆脱林简掐住他脖子的手。

     林简充血而疯狂的眼睛俯视着身下英俊强壮的男人。克拉克的脸在变化，慢慢变成了一个血红的面具。面具后面是两只深不可测的眼睛，凝视着林简……

     林简感到克拉克更深地进入她的身体，巨浪般的快感伴随着悲哀、困惑和绝望：

     这个自己正与之交合的男人，就是杀害自己亲人的凶手吗？

     克拉克的脸突然消失，变成尸检台苍白的灯光，母亲布满皱纹的脸从黑色的尸袋显露出来，她睁开眼睛，直视着林简……浓厚的血水漫涌上来，隔着玻璃和血水，看着林简的是卡特琳娜充满爱和担忧的脸……

     林简的手再次用力……在逐渐模糊的视线和意识中，她看到克拉克身上开始长出黑色的毛发。毛发飞快变长变粗，化成无数尖利的角刺。林简感到自己的身体也骤然收缩，稍顷盛放……

     两人的身体缠绵，躲避，吸引，最终将满身尖利的角刺插入对方的身体，同时发出痛楚而极乐的喊叫。

     圣诞的礼花在狭窄的小巷上方绽放。

     在密密麻麻的爆破声中，绚丽的光芒照亮高墙下方的殷红血迹。

      周围再次陷入沉重的黑暗。

      蜷缩在角落里，林简涣散的目光漠然看着面前蜿蜒流动的鲜血。她清醒地感到自己的生命正一滴一滴从手腕上的伤口流逝。

      雪慢慢覆盖了匕首，血迹，和15岁的林简……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林简感到她的身体突然变轻，离开地面缓缓上升，漂浮在空中……

      她听到远处若有若无的音乐。黑暗被驱散，明亮的光带着奇妙花纹照在自己的脸上，洁白晶莹，美丽绝伦。

     她没有睁开眼睛，听任自己在空中漂浮。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的感情，明亮圣洁，温暖宁静……

     配合着克拉克的强硕、挺立的身体，林简残存的意识中，感到有黑色、粘稠的液体从身体被刺穿的孔洞流出来。她的眼泪无声滑落。

     她的身体变成一张绷紧的弓，充满野性，盈满欲望，蓄势待发 ……

     林简的指甲深深掐入克拉克筋肉分明的背脊，克拉克发出低沉的吼声。

     短暂、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宁静后，一支礼花突然绽放，照亮了两具痛苦纠缠、疯狂翻滚的肉体。

     林简感到自己的身体飞快上升，到达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和空间……突然她的身体像无数的礼花同时绽放，她的天空顿时亮如白昼。更大更亮的礼花竞相攀越，姹紫嫣红，极致开放……

     在炫目的光亮中，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林简感到自己心里那钢丝般纤细却坚韧的神经猝然崩断，化为无数绚丽的弧线，缓缓散落，漫天流火……

     闭着眼睛，林简听任自己在空中漂浮，心里充满了明亮、温暖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