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林简是在公共汽车进入曼哈顿的时候才停止发抖的。

     巨大的车身冲出布鲁克林隧道，风带着雪花和纽约下城的天际线扑面而来。

     为什么他们要杀害麦肯塔尔？这个问题像个锤子一样持久地敲击着林简的大脑。她坐在空无一人车里，透过面前巨大的玻璃窗茫然地看着前方。雪亮的光柱里，轻盈的雪花漂浮在黑暗的空气中。。。

     是麦肯塔尔知道40多年前的什么秘密吗？ 还是他知道现在母亲在寻找头盖骨的细节？如果是前者的话，有人觉得我和麦肯塔尔的见面可能得到这一切背后的主谋和凶手的线索？但如果是后者的话，他就像凯特琳娜一样。。。想到凯特琳娜，林简感到内心深处一阵绞痛。她闭上眼睛，凯特琳娜的笑声，敏锐而和善的绿眼睛，在冰冷的水中最后看着她的眼神。。。

     我一定要找到凶手！这个想法像一枚粗大的铁钉被一锤一锤地打入林简的心里。她看着窗外空旷的街道，思绪依旧像在汽车开过气流中翻滚、追逐的雪花：麦肯塔尔是知道当年运输头盖骨和最后失踪的秘密吗？还是他在菲律宾丛林里的战俘营里遇见了什么人和看到了什么？母亲身前应该是见过麦肯塔尔，他们说了什么呢。。。？

     一个盘桓在她心深处的问题再次浮出水面：为什么他们直接不杀掉我呢？这样不就解决所有问题了吗？

     看着窗外的黑暗，林简本能地感到一种巨大的不安，黑暗中未知的阴谋和恐惧像沉重的水银慢慢渗入她内心深处的空洞了。

     克拉克的脸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林简的眼前，交叠着李一石那张杀手的画像。林简把脸放在手心里，心绪纷乱、头痛欲裂。

     上世纪六十年代，埃及建造当时世界最大水坝，阿斯旺大坝。蓄水后，很多著名的文物古迹都将被淹没。其中有著名的丹铎神庙。实在是无力抢救，也为了感谢美国对抢救其他即将淹没古迹的贡献，埃及政府决定把神庙作为礼物送给美国，但有一个条件：如在它原住地，神庙必须二十四小时能被人们看到。

     汽车拐弯，前面是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专门为神庙建一个全玻璃和钢的展馆。展馆灯火通明，让人们二十四小时看到这座有2000年历史的雄伟庙宇。

     林简的目光越过神庙，落在它后方另一个壮观的建筑：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她的心一动，站起身来按下了下车的按钮。

     当林简走进教堂时，一个女子正在唱赞美诗第八篇。

     《圣经》诗篇一到七充满了人们在遭受痛苦、历经磨难时的祷告词。但第八篇突然出现一首独特而优美的赞美诗。它叙述了这些痛苦、磨难中的人们是上帝根据自己的形象创造的，在上帝的眼里，这些破碎的的人们像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一般伟大而珍贵。

     穿着白裙的女子声音浑厚而激昂：

     “。。。

     我观看你指头所造的天、

     你所陈设的月亮星宿，

     问人算什么，你竟顾念他？

     你让他仅比天使?微小一点，

     并赐他荣耀尊贵为冠冕。

     。。。”

     教堂里灯火明亮，温暖如春，让刚从风雪中进来的林简感到温暖和舒适。她摘下帽子，悄悄地走到后排坐下。

     这是一个不大的教堂，正前方的白色拱形平面中间是个简单的木制十字架。下方是一个讲台。一个年轻的牧师侧着身，微笑地看着歌者和边上弹古老管风琴的老人。

     成排的木制长椅的靠背已都被经年的人体磨得光滑、发亮。座位的两边各有一排整齐地柱子。柱子古朴而简单，但粗壮而结实，向上方缓缓上升，张开，融入高高的穹顶。。。

     抬头看着上方的穹顶，林简突然有一种痛楚的感觉。那种感觉稍纵即逝，消失在缓缓升起的温暖、宁静中。此刻尽管已是夜晚，但教堂里几乎座无虚席。

     歌声在赞美耶和华的名字中缓缓结束。

     年轻、英俊的牧师点头致谢，继续他的布道：“。。。当你看到清晨升起的太阳，冬天原野中飘落的雪花，阳光下透明的绿色树叶，孩子们无邪纯净的笑容，你感受到上帝创造的奇迹吗？你感受到上帝的爱吗？。上帝根据他的形象创造了有灵魂的我们，给了我们无尚的荣耀。。。”

     人们点头，被牧师的话语所感染。

     牧师停了一下：“但是这些荣耀和美丽我们常常看不到，常常会忘记。。。因为魔鬼撒旦会使用各种伎俩让我们看不到世界的美好，看不到真理的所在，忘掉我们是上帝创造的子民。它用各种假象和诱惑来削弱人们对上帝的信仰，让软弱的我们迷茫、迷失、堕落。。。

     林简的目光落在前方角落一个背影。银色的白发散落在黑色的毛衣上。

     威尔士博士转过头来，向她微微一笑。

     威尔士博士向林简张开手臂。走向教堂大门的人们微笑地看着他们。

     在威尔士博士温暖有力拥抱下，林简突然有种变成小女孩的感觉：亲近、信任、安全。

      “我到博物馆去找你，一个好心的先生说你有可能在这里。”

     威尔士博士蓝色的眼睛闪着调皮的光芒，伸出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林简为他保守这个秘密。

     “你怎么样？孩子。”他问道。

     林简没有没有回答，顿了一会儿：“我能和你聊一会吗？”

     这是一个很小的屋子。除了一个木桌和两把木椅以外，空无一物。威尔士博士为林简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不要小看这间小房间。它是250年前，荷兰人第一次来到曼哈顿时造的第一个教堂的一间偏屋。原来的教堂100多年前被大火烧毁。只留下这间小屋和这个十字架。”

     威尔士博士指着墙上的一个木头十字架，十字架只剩下了一半，残损而古旧。

     “我有空的时候为这个教堂做些自愿工作，他们慷慨地让我坐在这里。。。”

     威尔士博士走到墙边的老式炉子，打开风门：“就是冬天有时有些冷。”

     林简环顾着空而简的房间：“我很喜欢这里。”

     威尔士博士在对面的椅子坐下。他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他示意林简倾听。林简屏住呼吸，周围一片静谧。

     威尔士博士问道：“你听到了什么吗？”

     林简有点不好意思第回答：“没有。。。”

     威尔士博士微笑：“对！什么也没有，只有安静。。。只有一颗宁静的心才能感知这个世界。”

     林简缓缓点头：“我会记住的。”

     威尔士博士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呢？”

     “上次你和我们说了有关北京猿人头盖骨的历史和失踪，”林简问道：“你能告诉我说更多吗？”

     威尔士博士点头：“你想知道什么呢？”

     林简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当时北京古人类学研究所所长魏敦瑞离开北京，到纽约自然博物馆工作。。。你见过魏敦瑞博士吗？”

     威尔士博士微笑：“我有幸和魏敦瑞博士一起工作过。”

     林简点头：“魏敦瑞博士有没有提起过当时去研究所去提取装着头盖骨的箱子的海军陆战队？”

     威尔士博士想了想：“我记得他提起过。。。”他把手放在前额，想了一会，苦笑道：“我记得其中一个名字好像叫。。。罗杰斯，对了，嘉士伯.罗杰斯中尉。另一个是。。。老了，很多事都想不起来。。。”

    “比利。麦肯塔尔。”林简提醒道。

    “对！麦肯塔尔！” 威尔士博士问道：“你在寻找他们吗？”

     林简点点头：“我没找到罗杰斯，他已经死在了菲律宾战俘营。我找到了麦肯塔尔，但是。。。。”

     威尔士博士看着林简。

    “他被人杀害了。。。”林简眼前出现麦肯塔尔悬挂在寒风中的身体。

     “什么时候？” 威尔士博士问道。

    “就在刚才。”林简小声地说道。

     林简正想问威尔士博士是不是知道当年有谁和罗杰斯和麦肯塔尔有过交集，那个人可能是这一连串谋杀后面的主谋。这时她心里出现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突然意识到她正在把危险引到面前这个老人。她沉默地低下了头。

     屋子里突然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开抽屉的声音，林简抬头看到威尔士博士拿出一个笔记本，打开。他凝视着林简，蓝眼睛的颜色变得很深。

     “上次你们走了以后，我又对北京人头盖骨做了一些研究。发现一些令人不安的事情：在过去的40多年，尽管头盖骨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是却有太多的死亡和事故围绕着头盖骨。。。

他翻着笔记本的页：“很长的一个死者名单。”

     威尔士博士触碰了一下他的十字架项链：“愿他们安息！”

     他严肃地看着林简：“我听说了你母亲的事...我很难过，为你，为你母亲。。。为我们每一个人。”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简，你有一颗纯净而善良的心。你将来的生活道路还很长。你要当心有人利用你来达到他们的目的。你应该尽快远离那些黑暗和疯狂，继续你自己的生活。。。这也应该是你母亲的愿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