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游水乡（上、坎坷的启程）

步步惊心游水乡（中、处处是坑）

   终于，我们按照预定时间开始回程“顺道游”。导游说，即将要去的是个“休闲景区”，大家可以随意走走逛逛，喝水，休息一下。她特别强调，这虽然是当天的最后一个行程，但却是整个行程的高潮和重点，大家会看到最精彩的部分。这一段充满了矛盾的话让我本来已经失望满满的心又有了新的期待。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高速路边上一个看似工厂直销的店面，门口有五、六个黑衣服加墨镜的保安。原来，所谓的“休闲文化园区”就是卖珠宝的。我吸取上午丝绸厂的教训，边跟着往里走边东张西望想找店名或街牌号。空荡荡的店里只有便衣保安在游荡，没有见到任何散客。墙上有大字红牌，“严禁照相，后果自负”。 

  什么还没找到，所有人就被带进了一个像教室的房间。里面有整排的椅子、讲台和饮水机，隔音效果非常好。我特别注意了门没有上锁，有点放心了。

  大家轮流喝过水后，一个漂亮的导购小姐进来了，她三言两语介绍完玉石，说接下来去请讲翡翠的老师。我心里暗自高兴：照这样的速度，很快就可以回市区了。

  坐等了一会，大家正有点不耐烦开始打盹，门开了，进来了一位年轻姑娘。她装束简单，没戴耳麦，面无表情，站上讲台，也不抬眼睛，开始自说自话 ，“翡翠老师还在忙，他们让我进来先讲一下。我姓李。翡翠分A货，B货和C货......鉴别翡翠，可以通过硬度，火烧，重量，哦，还有，声音，光泽......”她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腕，好像小学生背课文一样，用浓重的南方口音干巴巴地说了一点翡翠常识，一点不熟练，比刚才干练的玉姑娘口才差了好远，我甚至觉得她紧张得手心里攥的都是汗。我们奇怪，是不是天色近晚，找个实习生练习一下就算了？

  没一会儿，她把头抬起来了一点，一脸无辜的样子：“他们让我讲的，我都讲完了，可是时间还不到。我不知道还要讲什么...... 这个屋子有hidden camera, 摄像头，我Daddy在马来西亚家里都看得到。如果你们都走了，他会认为我讲得不好，还会叫我一直来讲，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走，假装听一下就好了，这样我明天就不用来了。”

  听到这，大家都被惊到醒过来了。她带着一丝无奈接着说：“我今天是第二次来讲。昨天第一次，只来了五个人，两个人坐在这边，另外三个坐在那边角落里。讲了三分钟，这边的两个人说要上厕所，走掉了。我很高兴后边的三个没有走——因为他们睡着了。后来，那两个又回来了——来叫醒那三个跟他们一起走。你们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大家大声表示一定积极配合，她说怎样就怎样。

  “我给你们讲一讲买翡翠的时候怎样装得很懂的样子，就不会被骗。......要这样子敲一敲。如果sales不让你敲，那就不要买。嗯，还有，千万不要说‘你给我拿一块最绿的’，这样他们就知道你不懂。你们看我这块，”她从脖子里掏出自己佩戴的一块大大的坠子，“我妈妈拿一整块翡翠雕了三个pendant, 我爸爸，我哥哥和我各有一块。这样子的就是好的......要对着灯光看......还有什么，哦 对了，sales拿给你的第一块一定不要，因为会有defect, 怎么讲，瑕疵的。” 她边想边说，好像生怕漏掉了什么没嘱咐到，让大家吃亏。

  “我非常不喜欢我粑粑和我哥哥这样搞。我在英国念管理时，（用英文报了学校名字），他们的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刚从新加坡学设计回来，被我哥哥硬拉来这里...... 。你们不要买我们家的东西，我们这边的很贵。如果真喜欢的话，去我家工厂里。工厂在云南,我家的原料都是从那边进的。”

  这难道是电视剧吗？纯真善良刚刚留洋回来的千金大小姐，看不惯家族一贯以来口舌如簧、夸大其词、坑蒙拐骗的销售方式，宁可牺牲家族利益，也坚持以诚待客？不管怎样，她青涩的姿态，洋气的说话方式，实诚到冒傻气的举动，让一整屋的大叔大妈对她是又疼爱又怜惜。坐在我旁边的大姐还对我说，”你看，人家留学的就是不一样，多爽快，不耍心眼。”

 “你们有没有去过马来西亚？没有哦？那如果去马来西亚玩的话，不要跟团，我等一下给你们我的名片，给我打电话，住我家里，我家很大。但是你们不要同时来哦。” 李小姐认真地说。大家又笑又鼓掌，说她家这样任她搞，今天损失可大了；一天来的疲倦连同心里的防御工事顷刻间土崩瓦解。她则像在讲单口冷面相声，非常平静。
 
  她接着带我们去看精品。精品不多，只有三个展示柜，“这个房间也有hidden camera。我们家的特色是这个金镶玉，全世界只有周大福和我们家会做......” 她开始讲解金镶玉复杂的工艺，“......最难的就是embedding，中文，哦，镶嵌。” 

  “来，大家来围紧一点。你们来猜猜看这块金有多重，谁猜得最准，我就把这块，”她拿起另外一块小一些的吊坠，“做为奖品，送给他。”听她这样说，大家开始了竞猜，一番七嘴八舌后，她说有三个人猜对了，

“你们都是一个团的，我光送三个人也不好。那不如这样好了，这个屋子的门是关着的，监控摄像听不到声音，今天每人都送一块。”这下不仅游客，连柜台里的服务员都噔大了眼睛：这可是标价六百多的哎。 “一，二，三，four, five ,,,,,, 哦，那边还有一个uncle, 一个auntie......三十五个对不对？”团友们的脸色因为兴奋和无空调房间的憋闷而泛红，销售的脸色却绿了，“不行啊，你这样做我们不能交代啊，没法入账啊。”李小姐头也不抬，开始写单子：“不要入账，直接我来签单就好了。我哥哥那边我去说。这边没有这么多，先去库房取货吧。” 

  她数人头的时候经过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围紧一些就好，围紧一些就好。” 我本来是打酱油心态，没有太多期待；没想到只要“围紧”，就能帮助一个单纯的女孩脱离庸俗的卖场，去专心搞珠宝设计；还可以有免费的马来西亚自助游吃住；加上就在眼前的明晃晃的翡翠吊坠，何乐而不为呢。我当时沉浸在翡翠的光芒当中，根本就没意识到，这样一个老练地与顾客互动方式，不可能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能做得到的。  

   我跟其他几个等礼品的傻子一边乖乖“围紧”，一边心算：一个坠六百九十八，十个就是六千九百八，三十五个是多少？不知道这种级别的公主自主签单额有多少？想想就激动，算也算不清。

  同团的好几人喜欢十二生肖金镶玉，原价八千多，按照刚才猜对的说法，金子有3.3克重，按市价三百多人民币算的话，光金子的成本就要一千多。今天大小姐做主，全部砍掉利润，只卖原料价，一个三千五。柜台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销售，帮忙拿货、挑选、写发票证书，刷二维码付款。

  过了半个多小时，也不见有人来招呼我们这些光想拿奖品不肯出血的。憨萌如国宝的李小姐本尊则早已不见了踪影，不仅奖品坠子，连名片也没见到。没人理刚好，我们说要上厕所，悄悄溜边出来。出来以后，有位同车大姐告诉我，她前几天参加的是苏州一日游，也是这位公主李小姐，讲的也是同样的笑话。

  等到所有的人都回到车上，已经晚上七点半了，比他们承诺的时间延误了两个小时。同车有夫妻或一家三口同行的基本都一人一块，还有再多买了拿回家孝顺父母的。 

  回想在车上导游说的话，这最后一站对于导游来说是利益最丰厚的，所以非常”重要“； 而李小姐的演出更是一出最精彩的大戏，而我们每个人都愉快地配合演出了。

  回来后，我查了一下珠宝销售市场的黑幕，“金镶玉”列最暴利排行榜第一。玉取材于劣质玉的边角料；金是薄薄的一层金箔，重量在零点零几克。全部机器制造，成本几十人民币，一般标价在两千以上。

   但是也有很多人认为存在即合理，消费者协会对收到的大量景区受骗投诉的官方回应是：游客“首先要强化风险防范意识，在景区消费时要尽到自身的‘注意义务’；其次，如果出现权益受损情况，要合理控制情绪，先与经营者协商。” 简单说，出门在外，自求多福吧。

  “钱”支撑起外壳，物欲、私欲、贪婪、狡黠和欺骗则充斥了每一个角落。当所有的“热情”都是套路，所有的“友好”都是利益，所有的“便宜”都是陷阱，所有的“知识讲座”都是推销，所有的游客都被认定是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那所有的风景、民俗、历史、文化、人心都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