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大草甸，进入缓坡地带，遥遥可见七八百米开外的红头山，嵌在漫无边际的绿野之中，如同男人不发育的乳头，显得既醒目，又有点可笑。麻永昌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男一女，小声对我说：“汪老师是不是跟小田姑娘好上了？他俩来的时候就一路走，回去还是一路。”我笑起来：“可能吧。汪大愚喜欢把白桦树比作姑娘，小田这样的北大荒姑娘长得既结实又挺拔，应该符合他的审美标准。”

确实，汪大愚背粮路上一直对田秀英关心倍至。小田是运粮队里的唯一女性，本来余廷坤已经把她从报名清单里剔除，她却扛了一袋大米跑到石书记那里闹，说比力气、比个头，她在运粮队里算是垫底的吗？凭什么不让她去？当年她和她爹在完达山里打猎，自己背着一只狍子走了几十里山路，也没觉得咋样，在这平原上背粮还能背不动了？石涛哈哈大笑，当场批评余廷坤不该瞧不起“半边天”，搞得老余脸红脖子粗，挣不出一句整话来。其实我觉得是老余喜欢小田，有意护花，没想到这花带刺。若不是队长要组织生产劳动，老余肯定头一个报名参加运粮队了，那样的话他才不会拦阻小田呢！

小田真是山野里的姑娘，别看她在汪炳生那样的“先生”面前木讷拘谨，一到大自然里就像小鹿一样欢蹦乱跳，说话也像山间的泉水一样不知道停歇。大家都很喜欢她，但汪大愚显得格外殷勤，老凑过去想帮这帮那，其实他的野外生存能力属于比较差的，反而需要小田不时关照提醒，要不然这会儿都给小咬当点心了。我在后面看着也觉得挺有意思：这俩都属于心眼比较少的人，只不过一个单纯自然，一个对观众反应不敏感。

爬上红头山，已经有七八名队员先期到达。我和麻永昌也解下粮袋，坐到他们一堆里，喝点水，消消乏。这时正是下午两点，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并不难受，毕竟还是春天。这个山头实际上是一整块桔红的岩石，颜色比秤砣山要鲜艳，但没有那么突兀。山顶已被风蚀成弧面，差不多有一个篮球场大。

小田正在给汪大愚讲山里的故事：“完达山最厉害的要数狗熊了，不过最笨的也是狗熊。这家伙力大无比，可是看不了多远，外号‘熊瞎子’。为什么瞎？不是因为它眼睛小，而是因为头发长，老耷拉下来，遮住了眼睛。狗熊瞎是瞎，但鼻子很灵，老远闻着味就过来了。你要是在山里遇见狗熊，千万不能逆风跑。那样狗熊的长头发就被风吹开了，它那小眼睛就看见你了。刚好你又在上风头，气味都吹到它鼻子里，所以你怎么也跑不掉。记住一定要顺风跑，狗熊就闻不到你的味儿了。它想用眼睛看，可头发在前面糊着呢，跑两下就得站起来用爪子把头发胡撸开，这样它就追不上你了。”她边说边比划，把狗熊那副傻样扮得维妙维肖。

大家听着都笑。汪大愚笑得最厉害，且笑点跟我们有所不同：“长头发，狗熊的长头发……”边说边学小田拨拉刘海的样子。老钟跟李克文不言语，拎着粮袋起身走了。小田虽憨，听到最后也听出来了：“你这人挺坏哈，把我比狗熊！”当下恼了，当胸给了他一拳。汪大愚猝不及防，一个仰八叉向后倒去，一个激灵又弹回来，像摇椅一样摆了好几下才停住。余下的人更笑个不休。我叹道：“大愚你也真是的，听个笑话都不会，楞把说相声的给惹恼了。”他怔了怔，明白过味来，起身背上自己那副“大腿”，往前去追小田，想要赔个不是。但小田已经跟钟李二人走到一堆了，三人脚步快，大愚追了一阵实在追不上，只好在后面踽踽独行。】

2019-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