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乱弹 — 第五十五回　辱亲女愚妾争闲气　欺幼主刁奴蓄险心

英雄莫问出处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一曲英雄主义的颂歌，在这本曾经影响了中国整整一代人的小说里有很多精彩的语句，除了保尔那段最著名的内心独白外，这句话也很精辟——“钢是在熊熊大火和骤然冷却中炼成的，所以才能坚硬和什么也不怕。我们这一代也是在斗争中和可怕的考验中锻炼出来的，学会了不在生活面前屈服。”作者准确地向我们点明了英雄是怎样造就的，但我觉得用我们老祖先的话来解释也许更亲切更易懂。那就是——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一句话：钢铁是锻炼出来的，英雄是磨难出来的。因此，英雄不是天生的。那些宣扬什么“真龙天子”、“文奎星”、“武魁星”的说教不过是愚人耳目、麻痹大众的胡说而已！自陈胜起，一直就有人在大声质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一蒙骗人的观点。摄九五至尊的刘邦和朱元璋，也都是泼皮无赖的出身。而官至相国的蔺相如原来也不过是宦官缪贤的门客；为秦穆公谋就霸业的百里溪更是五张羊皮换来的奴隶。这些由贫贱出身，最终成就一番伟业的故事太多了，因此也就有了这个俗语——“自古英雄莫问出处！”

英雄不是遗传的，更不是像孙猴子那样天造地设的，而是经过后天一步步磨炼出来的。因此，那些自恃出身名门，骄傲自大，不学无术，不能礼贤下士的所谓的“贵族们”是必定要身败名裂的。这一类的典型人物有三国初期的袁绍、袁术兄弟俩。他们借以炫耀的不是他们的真才实干，而是沾沾自喜自以为光彩夺目的“高贵”出身。然而，可笑的是历史上竟然有很多人被这虚假的出身、名声所欺骗和蒙蔽。最惨痛的莫过赵孝成王被“将门虎子”的光环所蒙骗，遭受了长平之败的灭顶之灾！这样的故事一直在上演，贯穿了中国的历史。解放后有段时期上演的所谓“根正苗红”的闹剧，其本质上和宣扬“王侯将相乃天生”有何二致？！跟印度某部经典电影中一位“贵族”律师定罪的依据——“贼的儿子永远是贼”，一样荒谬与无知！而前些年盲目迷信所谓的“专家”、“教授”、“海龟”，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变相的对出身和名声的崇拜呢？只要想想两千多年前“乡下人”曹刿指挥长勺之战的前后经过，你就不难明白其中的道理。

王安石在答欧阳修的书信里曾说过“盖儒者所争，尤在于名实。名实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用现代哲学家的话来说就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用更生动的民间俗语来阐释就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披在身上华美的服饰，罩在头上耀眼的光环，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其所作所为是唯一的判断依据。

有了以上观念上的认识后，你就不得不佩服凤姐的非凡见识！——

“凤姐儿笑道：‘好，好，好，好个三姑娘！我说他不错。只可惜他命薄，没托生在太太肚里。’平儿笑道：‘奶奶也说糊涂话了。他便不是太太养的，难道谁敢小看他，不与别的一样看了？’凤姐儿叹道：‘你那里知道，虽然庶出一样，女儿却比不得男人，将来攀亲时，如今有一种轻狂人，先要打听姑娘是正出是庶出，多有为庶出不要的。殊不知别说庶出，便是我们的丫头，比人家的小姐还强呢。将来不知那个没造化的挑庶正误了事呢，也不知那个有造化的不挑庶正的得了去。’”

其实，这正是曹雪芹借凤姐的“庶正”之说，对那些有“出身”、“门第”偏见的世人们无情的嘲讽和斥责！

历来的读者都很推崇探春的才干，更是对她讲给赵姨娘听的一句话津津乐道——

“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

在我看来，这不过是探春的一句气话和大话而已。探春的精明能干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点凤姐已经详细分析过了，俺也不用多费口舌了。好些人可能会认为探春如果真生为男子的话，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来。其实只要仔细想一想，你就会发现这种推论是根本无法成立的。

先单就红楼梦本身来说，那是一个“太平”的“末世”，就算探春生为男子，他也没有象他祖辈荣宁二公那样跟随“圣主”走马打江山的机会。因为天已经补好，探春即使生为男子，也不过是多了一块象宝玉一样的“顽石”，注定要虚度一生，碌碌无为。所谓时势造英雄。就算生为男子的探春不象宝玉那样整日里混在小姐丫环堆里，着力于功名利禄。到头来，顶多也不过是多了一个贾雨村罢了，何况他还没有贾雨村那份“雄才大略”。也许他可以象薛蟠那样学着做生意，但别忘了，那时的社会可不是现在这个商业社会，那时候的商人是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可言的，没有什么法律上的保障，对官太爷们更要奴颜曲膝。冷子兴做坑蒙拐骗的古董生意，以及石呆子因古扇坐牢的故事都明白无误地说明了这一点。因此，在那个太平的末世，任谁也是无能为力成为英雄，成就一番事业的。难怪曹雪芹要感叹探春“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哀叹凤姐“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

时势造英雄，没有这样的历史舞台，纵有满腹的文韬武略，也是无可奈何的，与“腹内原来草莽”的凡夫俗子无异。这从中唐柳宗元、韩愈、白居易；宋朝王安石，苏东坡等人的遭遇可以看的一目了然。乱世出英雄，正是三国、南北朝、五代十国这些新旧朝代的交替之际为英雄们提供了一展身手的机会。

英雄不是天生的，更不是遗传的。真正的英雄是通过自身的磨砺和风起云涌的时势所造就的！

10/23/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