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乱弹 — 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

青山遮不住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几乎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因为站在高处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不用说做了高官后薪水丰厚，权高望重，一呼百应，以权谋私等等说不尽的好处。就是在贾府这样没落的官宦人家里，做个上等丫头的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不用干粗活、重活，得到的赏金也总比下等丫头多，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大家就想方设法拼命往上爬，这也无可厚非，人之天性使然。然而，正如司汤达在《红与黑》里所说的那样：任何一个人从社会的一个阶层向更高阶层攀登时，总会受到来自上层的各种残酷无情的打击、压制和摧残。其实，这种阻挠何止只是来自上层呢？即使在同一阶层，甚至更低阶层里都会随时伸出胳膊腿，抓住你的脚，或者干脆把你撂倒在地。同一阶层勾心斗角的故事，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和小说里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即使在先秦极其简约的文字里也能感受到这种来自同一阶层的阻挠和破坏。《左传》曹刿论战中有这么一句话：

“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遂入见。”

同乡们对曹刿说：“自有那些高官们在筹划，你又何必瞎凑热闹呢？”讽刺挖苦，拖后腿的神态栩栩如生！文中没有提到丝毫的鼓励，看到的却是一致的劝阻。要知道那时也讲究“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再到后来的毛遂自荐，也有同样的更为细致的描述。平原君原打算从自己的门客里挑选二十名“勇力文武”皆备者前往楚国签“合纵”条约，结果只挑出了十九名，认为其他的都不可取。这时，居其门下三年的毛遂自荐要求前往，费了一番口舌，平原君总算答应他“锥处囊中”。可是，看看另外十九个门客的嘴脸吧——“十九人相与目笑之而未废也”，讽刺嘲笑溢于言表！难怪功成名就那天，毛遂狠狠地嘲弄了他们一番：“公等录录，所谓因人成事者也。”真是解气！

在这芸芸众生的大观园里，也有一个毛遂式的奇女子，其才情勇谋让人叹服！

林红玉原是宝玉的一个外房丫头，平时根本没有机会“递茶递水，拿东拿西”做“眼见的事”，无非是因为“宝玉身边一干人，个个都伶牙俐爪的”，那里容的下她插手，只能被死死地扛在外面了。就算好容易碰到一次机会给宝玉倒了碗茶，还被秋纹和碧痕臭骂了一顿。

“秋纹听了，兜脸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去催水去，你说有事故，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难道我们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碧痕道：‘明儿我说给他们，凡要茶要水送东送西的事，咱们都别动，只叫他去便是了。’秋纹道：‘这么说，不如我们散了，单让他在这屋里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

这种来自“同事”们刻薄尖酸的无情打击，几乎令红玉心灰意冷，几天都“懒吃懒喝”闷闷不乐，连丫头佳蕙都建议她到黛玉那里拿点药吃吃。红玉甚至恼火地说出了“还不如早些儿死了倒干净”，更是说出了让佳蕙感动不已的旷达之语“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其实，她不是看透了，而是心里有太多的无奈和苦！

当然，是雄鹰终究会一飞冲天的。成功总是会青睐积极主动有准备的人。交芒种节那天凤姐朝文官、香菱、司棋、待书、坠儿、红玉等一堆人招手，只有那红玉“连忙弃了众人，跑至凤姐跟前”，而这一跑就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红玉有非同寻常的才干，加之有那份顽强的进取之心，迟早会脱颖而出的。有意思的是，在路上又碰到晴雯、碧痕等一伙内房丫头，遭到更为尖酸的嘲弄，让我们看看来自同一阶层的嘲笑和辱骂吧。

“红玉听了，才往稻香村来，顶头只见晴雯，绮霰，碧痕，紫绡，麝月，待书，入画，莺儿等一群人来了。晴雯一见了红玉，便说道：‘你只是疯罢！院子里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茶炉子也不爖，就在外头逛。’红玉道：‘昨儿二爷说了，今儿不用浇花，过一日浇一回罢。我喂雀儿的时侯，姐姐还睡觉呢。’碧痕道：‘茶炉子呢？’红玉道：‘今儿不该我爖的班儿，有茶没茶别问我。’绮霰道：‘你听听他的嘴！你们别说了，让他逛去罢。’红玉道：‘你们再问问我逛了没有。二奶奶使唤我说话取东西的。’说着将荷包举给他们看，方没言语了，大家分路走开。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兴的这样！这一遭半遭儿的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一面说着去了。”

重读红楼到这里为止，实在没看到晴雯的一点点好处，尽是尖酸刻薄的嘲弄和耍小性子，让人厌恶！（也许，后面的章回会展示她的“风流灵巧”，但到二十七回为止，实在无法让人恭维！）

红玉初试身手就搞懵了李纨，震惊了凤姐，于是凤姐当机就决定收她做丫头。至此，红玉终于冲破周围重重罗网，有机会施展才华！真所谓“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

在爱情方面，红玉同样积极主动敢作敢为，在此就不一一论述了。

就算在现代社会，红玉这种不怕困难，积极主动，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也是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的! 

于07/06/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