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乡上海（六）一个走出山沟的女孩

“要想成功，必须具备的条件就是，用你的欲望提升自己的热忱，用你的毅力磨平高山，同时还要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
                                  —戴尔·卡耐基《人性的弱点》

垂柳飘絮的道路两旁，阵阵的花香不由自主地弥漫入鼻，再深深地吸一口气把这种香气沁入心脾。哦，我又回到了故乡上海。十月，上海的秋没有一地落叶的喧哗，也没有枫林染尽的斑斓，只有这种淡淡的桂花香气直入心底，还有那个刚刚在这个季节里听到的故事。

细雨绵绵的傍晚，我又推开了这扇美容院精致的小门。“啊呀，阿姐淋湿了吧。”话音末落亭亭玉立的女孩茜茜已经把大毛巾递到我的面前。一件低三角尖领白衬衫把这张青春的脸衬托得白玉无瑕，高高隆起的胸脯下， 一颗善于揣摩的心与她的年龄似乎很不相称。四寸的细高跟鞋把一条黑色的小短裙撑立的简单而干净一如她的主人，气质而不凡。一双弯弯的月芽眼眯眯地笑着使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出得美容院自己就会变得美丽而年轻。她的双手轻柔花巧而灵活地在我的脸上来回划动，享受着这种肌肤的按摩，原本紧张的生活节奏在她娓娓经脉数落中完全松弛下来。懂医的我被她对人体皮肤生理，头面部肌肉骨骼和人体穴位讲解的还是很惊讶。茜茜一边说着：姐，你真操劳；姐，你的皮肤好干啊；姐，只要你常来保证会让人看不出你的年龄。反正她圆圆的小嘴巴一句一个姐，提出一个又一个美容方案，似乎多做几次自己的脸也会像她那样漂亮美白起来，一个女孩细腻的攻关心理就这样打动着我，意志就这么被她融化了。短短一个月的休假，日里万机的时程里不由自主跨进那扇小门三次，不只是去享受美容、按摩、揉腹、敲背，还有听她说不完的故事。谁不想找一个漂亮温柔能说会道的美容师来放松心情。“茜茜你真漂亮”每当我这样说时，“阿姐，我是一个农民的女儿，我就是一个乡下原本脸色乌黑的小姑娘。”只要我一赞美她，那片喋喋不休的双唇一直反复跟我强调这句话。

茜茜上有患病的哥哥，下有心疾的弟弟。2009年高二那年，陕西家乡山里的地震，把她家半山腰的房子震得摇摇欲坠。母亲一个从来没有走出过山里说话不多，病秧秧身子在茜茜的眼里干农活也没有别人在行的女人只会躲在炉灶前流泪。在外打工的父亲不得不赶回家来修理房子。原本一家的收入靠父亲撑着，现在父亲失去了工作又发现这房子根本不能修理必须重建。在这个父亲说了算的农民家里，哥哥从小气喘瘦弱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弟弟多疑怪诞的脾气时不时还要癫痫发作。父亲认定女孩读书根本没用，必须弃学务农帮助家里承担一部分经济。母亲虽是自己大字不识，身体不好家里的事根本无法作主，那年却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后帮女儿提着包裹送她到了学校门口。

在校，茜茜是个品学兼优的聪惠学生 ，高中申请到了全额奖学金。一回到学校，家里贫困如洗、父亲的吼叫在她眼前挥之不去，虽然她心里恨着父亲从来没有对家里唯一的女孩有过任何宠爱，但是直觉告诉他父亲是对的。现在自己是家里仅有可以依靠的劳动力，至少不能再给家里添乱，起码得先养活自己。第二天她把所有高中书全都卖了，既然不读书了也不应该再领奖学金。她提着母亲给她打点的包裹其实就几件替换衬衣，口袋里攥着300元人民币是她平时省吃俭用的奖学金还有刚刚卖书的钱，一个人从乡下到城里去找儿时的伙伴－那个早几年已不上学到火锅店打工的小学同学。

火锅店的辛苦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一个月的起早摸黑、跑前跑后只拿到了300元，而且她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喜欢这一行。茜茜问，“阿姐，你一定听说过地沟油吧？”我马上接着话题：“到底国内有没有用地沟油做菜？”茜茜说：“大城市我不知道，不过就那时她打工的火锅店就是用的地沟油叫人看了直想吐。”那时她家乡的人打工都往深圳跑，她正打着注意去那儿。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个远房的表姐在上海打工，说是上海很好赚钱到上海来吧。上海是哪里？那里都是海吗？茜茜掏出口袋里的350元买了一个手机，又付了几十元车票，一个人搭上了长途汽车，去向中国的南方都市。她没有告诉家里任何人，那一年，她十七岁。几天几夜昏昏沉沉，严重的晕车反应一路癫波一路吐，在摇摇晃晃的汽车里，饥饿、反胃、干渴一起袭来，她还是没有敢喝一滴水。就是这次单纯的旅程，把她的小命已经折腾了一半。一到上海，拖着发高烧的身体来到了表姐打工的幼儿园。只三个月的时间，茜茜马上又发现从小家里不愉快的经历自己不适合与小孩子打交道。又经人介绍来到了美容院做一份工资与幼儿园差不多的收银员。

有着高中文化基础的茜茜，在“文峰”把每天忙碌的美容院各种账单做得滴水不漏，更是一个很好的形象带位员。很快得到同是家乡人老板的赏识，三个月给她长了两次工资。可是这个心机的女孩，目光注视着美容院进进出出珠光宝气的女人，时尚潮流的少女，各款各色的名包，手阔腰缠的男士，更是每次收帐后的数字让她心惊肉跳。她马上想到要提升自己，在美容院自己更适合的应该是成为一个美容师，而不是收银员。在向老板提出是否能让她转换一个位置有机会学习美容时，马上得到老板的应允。是啊，面对聪明伶俐、面容姣好、态度亲切、处事热情的女孩很难使人拒绝。
老板鼓励道：“好好的干，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美容师。”
“美容院的老板是我一生的恩人。”茜茜的眼光里流露出不无感激的神情。

离开了收银员的位置，她从给客人洗头开始，身边带着一个小本本，同伴的一姿一势，任何细小的动作都记录下来，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是从模仿开始。在忙碌的店堂里没有人细心教她，所有的只有用心去体会，下工后好好琢磨。按业绩，学徒的工资少的可怜，可是有同情性的老板居然让她保留原来收银员的工资。第三个月心灵手巧的茜茜已经开始独当一面了。现在她的小本本上还要加上客人的喜好和习惯。开始技术不够，她用自己的亲和力为客人热情地服务着，善于发现人性的光辉，赞美和欣赏着每一位有机会服务的客人，有本事让他们下次回来还会来找她。“保持回头客”是茜茜刚刚踏上职场，就明白的简单道理。刚开始她的月薪微博的只有二千元左右，但是在不断地参加公司员工计划培训后，她很快就能保持月薪四千以上。她在向着更高的目标发展，向老板贷款两万元，一边打工一边学习，完成了中级美容师的培训并考出了执照。她终于挤进了少数几个高薪之一。

茜茜一直在用欲望挑战热忱。两年前她离开了文峰，几个有想法的年轻人自己集资创办了美容院。有理念生意就会做得火红。

经过地震后，家乡在国家的帮助下多少农民都从山沟里迁移出来。但是，他的父亲一个土生土长的陕西农民有着比美国影片“飘”里女主角赫思嘉更严重的土地情结，不愿意放弃老家的根。用国家拔给的有限的钱和亲戚朋友的东拼西凑，硬是把房子重建在废墟上，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山村，那是一种怎样的荒凉啊。最后连山沟最简易的小卖部都搬走了，没油，没盐，没有擦屁股的手纸，仅有几个散户人家过着最原始的生活。离开家乡后的第6个年头，春节美容院休假一星期。在大都市见过世面的茜茜，有回到山沟去看看亲人的冲动。可是站在贫瘠的土地上，她的心已经回不去了。她花了很大的力气在母亲哭泣过的炉灶上烧了一大锅洗发水，却发现洗完头发后，连水都没有办法沷掉，所有的地面都是结着厚厚的冰。这次她跟父亲说，17岁我听您的话，23岁您一定要听我的。我不能保证你们有多好的生活，但以我现在的状况一定要保证家里基本的生活。

镇上的房屋只要10几万，她与朋友凑了4万块钱，付了保证金。家里头脑不开花的农民死活都不肯搬，欠国家的钱住国家的房哪年哪月还得清啊。可是在山沟沟里已经没有人生存的基本保障，何况还有母亲哥哥和弟弟一家人都在受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茜茜说服了父亲，还不出贷款国家还是会把你的房子收回去的。当初就不应该把房子建在废墟上，一个错误的想法和决定导致家不像家已经浪费了钱，现在要等筹满10几万，镇上的房子又要往上涨，农民这种根深蒂固的守旧思想是多么的可怕。思想只有跟得上变化，生活才会有改变。茜茜保证提供家里的经济把山沟沟里的家搬到了镇上。父亲又可以出去打工了，有钱她还想给哥哥治病，给弟弟找心理治疗师。

美容院有免费的午餐茜茜从来不吃，因为她怕地沟油。每天下班买几棵青菜，蒸一小锅米饭，就是她的主食了。可是她对客人特别热情，每次去到美容院她都买二种新鲜的水果摆在房间里迎接我们。她没有太多衣服，但只要看得上眼的再贵都会出手。她个子不高，永远的细高跟把她撑的优雅窈窕，即使一身黑白她也穿出不一样的品味，俨然似大城市里的弄潮儿。

一个多小时的光景她用尽了全部的精力在我服务，令我无限怜惜：“茜茜你累吗？”她还是非常轻柔温和地：“碰到你这样的知情达理有素养的阿姐，讲讲话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她还不忘给我戴高帽子呢。我说，“茜茜你这么美，母亲一定也很美吧。”茜茜的回答令人出乎意料的心痛，“我从来没有仔细看过母亲的脸，但是印象中她一直披头散发，在她这个年龄已经过早地苍老了。”我又好奇一个农村的女孩怎么会有“茜茜”这么美的名字？“我看过茜茜公主，喜欢她的美丽和优雅。”哦，她把自己称为了“茜茜”。

我们这个时代不缺机会，可是跨出的每一步却是真正的勇气。我一直赞美茜茜的勇敢和理性,如果这个家庭没有她一个17岁的女孩走出来，只能隐藏在大山深处默默无闻。感叹一个农村女孩，一个想法可以改变人的一生；在霓虹灯闪烁的都市里她做这一份实在平凡不过的美容工作，却改变了自己和家人的命运。一份执着，一个理念，一种坚持是多么的重要！

放眼望去，一路上霓虹灯高照，每隔几个门面就有一个美容院，市场竞争激烈。我还是愿意走进这家精致的小门面，她的收费并不便宜，我却心甘情愿掏出口袋里的钱去见茜茜，去享受她给予的服务，去听她的故事。

不需要等待王子的绣花鞋，灰姑娘可以自己变公主。茜茜的青春花季也许没有“美若黎明”却是走出了山沟。

轻松一下，放一首同是十七岁纯情少女郭沁的歌，让我们一起祝福青春“美若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