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三

没啥可说的,大家都来看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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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山远阔,山河悠 18

(2013-09-19 01:49:04) 下一个

华昭记得有一年冬天雪出奇得大,从年三十开始便鹅毛般飘飘扬扬,不停不歇一气下到了年初五,整个昭明山一派琉璃世界。就在华章门里留守的老老少少皆以为得打着伞闹元宵时,年初六早上这雪就毫无征兆地停了。大家还没高兴多久,看山门的黄老六领着他的大黄狗,带着一坏消息,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华章门主殿。

 

不一会儿掌门就通知全派的人,近日大雪成灾,封住了前山的山路,又压坍了后山年久失修的月明桥,昭明山通向山下的所有纽带被切断了,最早也得等天气暖和,雪化了才能恢复与山下的交通。掌门的脸色很凝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大家要有心理准备。那时候华昭还小,经的事少,她搞不懂不就是不能下山吗?为什么大家脸上都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神色,难不成师父、师叔们都惦记着下山去逛元宵灯会?

 

气氛如此沉重,那年的元宵节自然是闹不起来了,每人只吃了碗元宵草草了事。灯节之后日子一天天过,华昭慢慢发现这山上的雪不见消几分,碗里的饭倒是日渐缩水,很快她就明白过来大伙儿成日伸长了脖子盼雪化是所谓何来了。

 

但这雪虽然是止了,可天气依旧阴冷得厉害,等到最后积雪化了通了路已经是快二月中的事情了。派中众人虽然个个都饿得厉害,但尚能勉力支撑。就是黄老六的那条大黄狗,每天趴在房门口看人的眼神有点瘆的慌。

 

在狱里吃了四、五天牢饭后,华昭觉得自己现在看人的眼神也跟那大黄狗一样,有点发绿了。

 

也不知道是瑞泉七杰背地里搞的鬼,存心整他们,还是天底下牢饭都是如此,每餐送来的饭不是发馊,就是发霉,根本无法下咽。开始两天,华昭和慕青晏还撑着不吃,但三天后,实在是饿得眼冒金星,闻着点饭味就心慌。肚子瘪着自然硬气不起来了,到了第四天,她们也顾不上这饭是霉还是馊,反正眼一闭,囫囵吞下去,填饱肚子是正经。

 

倒是表兄自打进了牢里后,一直淡定从容。送来的每餐牢饭,都先把霉烂的地方仔细剔除干净,然后把所剩不多的还算能入口的饭一口一口吃掉。所以几天下来,除了有点苍白虚弱外,目正神清,跟华昭、慕青晏的狼狈样相比,还算能维持一份体面和斯文。

 

这一天阳光从唯一的通气口斜斜地滑进牢房里。估摸着该是辰时末,饥饿感如同这房间里的臭虫般纠缠不清,伺机而动。华昭感到肚里好似有一台小磨在空转,一圈又一圈,五脏六脾都被搅合在一起,揪得人直泛酸水。她靠在班驳不堪,有些印记黑得可疑的墙上,有气无力地喃喃道:“这时候要是来两烤得脆脆的葱油烧饼,就是做神仙也不换。”

 

慕青晏舔了下干涩的嘴唇道:“烧饼只是寻常粗食,怎比得上京城寿喜楼的翡翠白玉包子。咬上一口,那是满嘴的荠菜清香和清水河虾的鲜甜,那滋味真是绝了。等出去后,我一定请你去那里吃一顿,想吃什么点什么。”

 

华昭来了兴致道:“这可算是说定了,我现在恨不能来一只烤鸡。”

 

慕青晏咽了下口水道:“烤鸭也不错,削了皮,蘸了甜酱卷春饼吃,剔下的鸭肉炒春芽,鸭架子炖汤。”

 

两人越说越觉得饿,只好马上打住,闭上眼睛养神。坐在角落里的表兄,这时候幽幽地来了一句:“有菜无酒,怎可成席,再来一壶陈酿女儿红,才算圆满。”

 

华昭闭着眼睛揶揄道:“是阿,快了快了,等过个三年五载我们被放出去后,就可以喝上酒了。”

 

表兄无声地笑了笑,用袖子掸了掸袍子上的浮尘,挺直了背一丝不苟坐正。

 

这时候一名狱卒走到牢门前道:“起来,起来,有人来看你们了。”

 

华昭睁开眼,一骨碌站起来问道:“谁要见我们,是不是县太爷要重审了?”

 

狱卒将眼一斜道:“县老爷才没有这功夫管你们这破事,是你们家亲戚来看你们了。”

 

慕青晏也站起来道:“亲戚,哪位亲戚?”

 

狱卒不耐烦道:“说是你们表妹。你们怎么这么多事阿,待会儿人过来了,不就知道了吗?”

 

表妹?华昭和慕青晏对视一眼,满头雾水,什么时候她们多了这么位亲戚?

 

狱卒头一偏道:“看见没?那不就是你们的亲戚吗?”

 

话音间有一姑娘拎着个提篮,摇摇摆摆从通道那头走过来。华昭伸了脖子瞅了一眼,尖尖的瓜子脸,上挑的丹凤眼,看着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现在肚里正闹饥荒,想什么最后都会绕到吃的东西上面,她望着那姑娘一步步走进,脑子里想的却是酱烧鸡,并且还隐隐约约地闻到股烧鸡的香味。

 

那姑娘走至牢门前,朝狱卒福了一福道:“多谢官大爷成全,民女感激不尽。耽误了官大爷公务,这点小心意还请笑纳。”

 

姑娘说着从袖中拿出一钱袋,塞到狱卒手中。狱卒虚虚挡了一挡,便顺势接了过去,把钱袋在手中掂了一掂,然后笑呵呵道:“这是看在姑娘你够诚心,我才愿意帮你这个忙。可记住了,最多半柱香的功夫,要不然我也吃不了干系。”

 

待狱卒走后,华昭正要开口问这位“表妹”是什么来历,那姑娘放下提篮,突然“咚”一声跪下来,朝他们行了一大礼道:“小女姓沈名冰音,恩公当日救命之恩形同再造,小女无以为报,只求来生做牛做马,以偿恩公大德。”

 

华昭突然想起来了,这姑娘不就是被瑞泉七杰欺负的那卖唱女吗。那日在客栈中,人多嘈杂,她又一直半掩着面哭哭啼啼,所以一直没留心长的是什么样子,只记得个大概的轮廓。今日瞧着,眼睛消了肿,倒也是个娇滴滴的清秀佳人。

 

慕青晏马上伸手去扶道:“沈姑娘不必如此大礼,惩恶扬善本是我们武林中人的责任,只可惜这次官商勾结,只手遮天,不能让那些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实在可恨。”

 

沈姑娘依旧跪着,眼望着角落里的表兄道:“都是受小女所累,恩公才遭此牢狱之灾。冰音心中愧疚万分,还请恩公在这里再坚持几天,容小女上下打点,一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表兄道:“沈姑娘不必如此自责,所谓福祸无门,惟人自招。这次之事本是我们自己的劫数,与你无关。况且本案证据不足,我料不久救会放我们出去,就不用沈姑娘辛苦奔走了。”

 

“恩公有所不知,这衙门内人人俱是一双富贵眼,看人下菜,就算无罪释放,恐怕还得剥三层皮。小女自会打理此事,恩公无须烦神。”沈姑娘转身打开身边的提篮,拿出一碗道,“狱中吃食粗陋,小女备了点点心来给恩公换换口味,都是些寻常菜肴,还请恩公不要嫌弃。”

 

碗里静静地躺着一只烤得焦黄流油的鸡,顿时牢房里飘着股烧鸡的肉香味,原来之前闻到的气味应在此处。华昭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碗道:“还是沈姑娘想得周到,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慕青晏扑过来,从华昭手里抢了一鸡腿,咬了口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刚才还说要是能来只烤鸡就好了 ,想不到就真的有人送来了。”

 

华昭嘴里塞满了肉,含混不清道:“也该也该换换运气了这得多谢沈姑娘阿。”

 

沈姑娘看着华昭和慕青晏两人你一口,我一嘴,大快朵颐的样子,好像有点着急,她从提篮里又翻出一荷叶包着的东西,径直伸向表兄道:“恩公,这是我自己做的荷叶鸡,不知合不合公子口味,请将就着用些。”

 

表兄接过荷叶鸡,笑道:“多谢沈姑娘费心,我现在倒还不是很饿,先让华昭她们吃吧。” 说着转手将荷叶鸡递给正在啃鸡翅膀的华昭。

 

华昭舔了舔油腻腻的手指,满不在乎地接过荷叶鸡,招呼慕青晏道:“瞧,真够周到的,还有糯米鸡呢,你要不要也来点?”

 

沈姑娘银牙微咬,转身从提篮里掏出一壶酒和一个酒盅,将酒盅斟满后,送向表兄殷勤劝道:“这是自家酿的老米酒,味甘性平,暖胃去寒,即便空腹也可饮得。公子若不嫌弃,就请用一些。”

 

表兄接过酒盅,抿了一口,香醇甜净,不禁大喜道:“此酒甚好,我之前尽不知民间自酿的酒能如此甘洌,真是枉在人世二十多载。”

 

沈姑娘掩袖轻笑道:“既然公子如此喜欢,那就请多饮几杯。”

 

半柱香后,狱卒来赶人。沈姑娘收拾好了提篮,临行又郑重担保一番,定会想法子救表兄他们出去,方才一步三回头地被狱卒押着走出去。

 

慕青晏望着沈姑娘背影道:“其实这位沈姑娘人不错,知恩图报,不畏强权,倒是个性情中人,值得结交。”

 

华昭一边在牢房里绕着圈消食,一边笑道:“就只怕人家真心想结交的另有其人。我看沈姑娘人长得俊俏,又懂得人情世故,有情有义,是佳偶上选。”

 

她瞥了一眼仍坐在角落的表兄道:“这落花有意,就是不知流水惜不惜情。表兄,你说是不是?”

 

表兄道:“不管是落花还是流水,都是红尘中的蠢物,身不由己,何以谈情。华昭姑娘就不必费神伤怀了。”

 

华昭眼睛转了下,嘻嘻笑着按下不提。

 

难得吃了个饱,到了晌午,华昭便开始神思昏昏,欲见周公了。她先把头枕在牢栏上,准备眯盹一会儿,但这些个木头桩子被千人摸,万人拍的,滑不溜秋,头搁上去老往下窜溜。后来她索性抱住腿,把头埋在两股间,刚准备阖上眼,就听到有人敲着牢栏喝到:“喂,起来,快起来。”

 

靠在墙上打盹的慕青晏惊醒过来,茫然道:“怎么拉,什么事情?”

 

华昭抬起头,看到之前那狱卒拿着根木头的搔仗,敲着牢栏道:“快点起来,快点起来,有人要见你们,也说是你们亲戚。”

 

华昭脑子还有点懵,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突然自己有那么多亲戚了?!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合家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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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shwa 回复 悄悄话 终于更了 多谢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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