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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5月17日,两辆4吨解放牌卡车驶离出大连市区,上了哈(尔滨)大(连)国道,一直向北开去。这是父亲带领全家4口离开了城市,到农村去落户,走五七道路。孩子不知愁,我站在车后箱上只顾看景色了,哪知道我今后将永远成为农村人了。
1968年革命大联合,结束了武斗。12月,毛主席下达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上山下乡运动由此大规模展开。1968年在校的初中和高中生6届学生全部前往农村参加劳动,即下乡插队。
毛主席于1969年1月指示,干部要下放劳动。在1969年4月召开的中共九大上,他再次强调了机构精简的原则。这本来是指中央各部委精简机构的,辽宁省极左,对城市普通干部和知识分子下放劳动,把这项运动和五七指示联系上,称作走五七道路。注意不是五七干校,是直接落户到农村。1969年的时候走在大连市的大街小巷,墙上到处都是大字标语和漫画:“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大连市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的走五七道路的运动,下放人数达到万人以上,连带家属达10万人以上,当时大连市区人口是120万人。
父亲单位在1950年代初建立时,厂长为12级干部,1957年时一个7级干部当厂长,这是一个国家大型骨干企业,时任领导是12级干部和13级干部。1969年单位立即响应号召,动员干部和知识分子下放走五七道路--全家迁至农村。几十个厂级干部和科级干部以及知识分子下放到ZH县GRH公社,一个远离大连的贫穷的山区里落户。家父当时30多岁,是一个年轻的知识分子,职称是技术员,论资历还排不到他下放。
1966年文革开始不久,父亲带领越南大学实习生实习,没有卷入派性。但是也是感觉不受信任,组织上经常找他谈话敲打他:群众反映你如何如何。。。,他很郁闷,感觉没有希望,可能随时被削整。我家在葵英街住在一座日本别墅里的一间房子里,里面住着四家,隔壁是警察,他老婆总是欺负我母亲,总是和街道监视我家。父亲决定搬家,搬到附近一座资本家(韩Q)的院子里。资本家自己住着3间屋子和独立的客厅厨房厕所,他的其它房间分别住着3家,每家一间房,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公用厕所在院子里面,很大的有窗户的地下室是空的。我家一间小房间并有小厨房。谁知道刚搬到这里就受到隔壁的青工的监视,他不是父亲单位的工人。父亲每次进出家门,青工都掀开门缝看,一直是这样。
单位的几十户已经下放到了山区了。到了1970年5月份,父亲决定自己下放,离开单位,离开城市到农村落户,当时不知道是否还能回城。这是经过痛苦的思考和选择的,意味着放弃大城市。那1950年代他走出农村上大学为了什么?父亲当时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压力才能做出这种不顾自己的前程,不顾子女的前程这样决定的?他一定是评估了自己的处境,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后悔没有问过他,也许永远是一个迷了。
他要避开单位的人,没有去ZH县GRH公社,而是自己联系到母亲的三姨的大队去,那已经不是大连市的辖县了。我家隔壁是一间大约只有6平米的小房间,住着一位40岁左右的单身女人,我称她为康大娘。她是离婚的女人只身一人净身出户住在这里,什么都没有,连一张床也没有,是睡在小树枝干柴上面,偶尔她11岁的女儿来看望她。当我们家决定下乡时,她其实是万念俱灰,也想随我家一起下放。父亲思考了几天,我们和她做邻居也就是几个月,没有什么来往,她女儿来看她怎么办?让她跟我们走是最好的选择吗? 我们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所以没有答应她。
1970年5月17日,单位派了两辆4吨解放牌卡车来,一车装着破破烂烂,没有一件家具,坐着全家四口人,另一辆车拉着一车煤,农村不供应煤啊。那时候城里一批一批地下放,一车一车地搬家,我们小孩子们都去看热闹。议论谁家走了,谁家有钱,车上有好家具,拉了几车,而我家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父亲年轻,大学毕业后从来没长过工资,母亲有大病,不工作,做过手术,欠了300多元,所以生活清贫。
一路上在明媚的阳光下迎着暖暖的春风,看到田野庄稼已经出苗,经过一个村庄有一个村庄,我第一次体会到几个成语:一望无际,一马平川,感觉大连地区真是一个好地方。父亲此时想些什么?是如释负重,还是前途未赴?
汽车行驶了约4个小时,我们下了国家公路哈大道,左手进入一个村庄,映入眼帘的是遍地苹果树。只开了一里地(500多米)就到了目的地。母亲的三姨一家已经准备好了租的房屋,一间房子和共用厨房,是母亲三姨夫的本家堂兄的房子。三姨姥迎接了我们,端来了高粱米干饭,刚摘下来的菠菜做的菠菜汤。这波菜汤真鲜,我连喝了三大碗,喝得满头大汗。
这里归属鞍山市管辖,是平原,土地肥沃,交通发达,满清时是八旗册封的土地。西边走过去2公里就是渤海,东面哈大主干铁路,即中长铁路,有快车大站,还有几条货车停车场,哈大公路也经过。一个2000多年的古城就在这里,拥有3万多人,职工1-2万人,是苹果之乡,不少农户里有人在镇里上班拿现金工资。公社16个大队平均日工分一元钱,很富裕,越靠近城镇越富裕。
已经有鞍山市知青下乡在这里,还有几户从鞍山市来的五七战士去年就已经落户到了这里。
大队有6个生产小队,由3个离的很近的自然屯组成,有低矮土山3座,最高的才几十米高。
安顿好了家以后,第三天,父亲领我到大队小学去转学。学校坐落在一个小土山上,有5个年级,共有5个班级,每个班级有30多名学生。学校有校长WYK,老师WGD,WBC,WJH,JSX,一年后又来了WDZ,GEL,JSY。
父亲计算了一下,九年义务教育,因为我上学太早,在中学毕业后我年龄太小,不能参加农田劳动。
于是跟校长讲:“给他降3级吧,他挺调皮的学习不好。”
校长看看我说:“不像调皮的孩子呀!”
父亲继续请求他。
这个时候我看墙上的人名就念起来:“WY棍”。
校长一听:“你真调皮!”
父亲赶紧批评我:"不懂礼貌,WY琨“
校长笑了打圆场:“他可能不认识琨字”,想了一下说:“只能给他降一级”。
于是在大连学习上从来都是懵懵懂懂,不知道老师留什么作业,进五年级时刚刚开窍的我, 是班级里学习第一,到了农村却成了留级生。
我们家是到了农村走五七道路以后才翻了身,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