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校任教后,谈婚论嫁的事摆在了长辈的议事日程。奶奶告诫我,“结坏一门亲,惹坏三辈人”,有对象了一定要带回家给她看。她说“别看我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可我看人看事一看一个准”。那年春节带老公回家受检,奶奶说她远远地看着老公裹着个军大衣,啥也看不清。不过走近了一看,豁,眼睛忽灵灵的,好!就这样,我们成家了。
没几年,奶奶的第一个重孙即将问世,我的前期孕娠反应很大。养大了四个孙子的奶奶,又开始为重孙的来临操劳。她到我工作的学校来照顾我,和我住一块。学校有个水果蔬菜市场,可奶奶每天颠着小脚提着篮子去一个更远但品种更多更大的市场为我买各种新鲜上市的水果。孕娠反应过去了,奶奶说为了给我买水果,三个月把一双新鞋的底都跑穿了。重孙还没出世,她对我说“你要个孩子怎么这么难啊,别说现在是独生子女政策,就是没有这个政策,我看你也要不起第二个了”。
儿子顺利降生了,奶奶和婆婆一起忙开了。一个月,给我做了十几只鸡,二十多斤鲫鱼和两百多个鸡蛋的月子饭,奶水可多了。按照育婴指导,我应该按时定量为儿子奶。奶奶不同意,她说孩子哭就是饿了,母奶是老天爷给他带来的粮食,没什么时间不时间的,赶快给孩子喂奶啊,当妈的就得这样。那年我们青年教师楼里出生了七八个孩子,儿子的腿是最粗的。当时足球明星马拉多纳在中国特别走红,大家都说,冲出亚洲就指望他了。奶奶又骄傲了一番,因为那是她的大重孙。
奶奶的重孙两三个月左右,乳腺炎困扰我,因为要喂奶,不愿意吃西药,中药用了两天还不见效,而且开始发烧。奶奶发话了,她要用老人的方法给我试试。她说我母亲曾经因为乳腺炎受了好大的苦,后来不得不做手术,伤口化脓了还又受了二茬罪。她不想眼看着我重复妈妈曾经所受的罪。她告诉我可能会有点疼,但要我一定要忍着疼。我相信奶奶,点点头,下定决心配合奶奶为我除病。奶奶拿来她的木梳,在小碟里倒了一些炒菜用的油,把油抹在木梳的背面和胀得硬邦邦的乳房上。开始,她用抹有油的木梳背面轻轻地从上往下刮着硬邦邦的乳房皮肤,然后慢慢使劲刮,一边刮一边还不停地嘱咐我一定要忍着疼。疼啊,真的很疼,我终于忍不住了,哭了,眼泪哗啦啦地流。奶奶停下了,她说,你自己摸摸,没刚才那么硬了。我忍着眼泪摸了摸,真的比没刮之前软了一点。那天刮了三次,奶奶又试着轻轻挤奶,慢慢地,浓稠发黄的奶液从乳头渗出来了。奶奶说,这就好,挤通了,把不好的奶都慢慢挤出来就会好的。那天晚上我的烧退了,乳房也没那么疼了,还好好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去看中医,告知医生奶奶的壮举,医生说,老人有老人的办法,有时候还是很管用的。我相信,我的乳腺炎没有恶化,而且很快恢复正常喂奶,奶奶真的是功不可没。
奶奶除了帮忙家务带重孙,每天还喜欢在我们宿舍楼门口看着大学生们挎着书包来来往往,敲着碗盆去食堂买饭提开水,又蹦又跳在球场跑来跑去。后来我们搬到家属区了,奶奶每天又和家属区一些老人朋友们坐在桥头边的菜市场,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们。她说她喜欢大学,喜欢地院,喜欢这里的学生、老师和教授们。奶奶没有中午休息的习惯,重孙上幼儿园以后,她每天中午免费为她的一个朋友看店,让这个朋友可以在店后面睡个午觉。
奶奶先后还帮弟弟妹妹们带过其他三个重孙。后来家里人一个个都出国了,奶奶不愿意出国,成了家里在中国唯一的留守老人,一直住在带第一个重孙的地方。弟弟给她找了一个住家保姆婆婆作伴,奶奶说她不需要人照顾,只要晚上有人陪就行了。她在附近给保姆婆婆找了另外一份白天干的活,并且告诉保姆婆婆,陪陪我就行了,家里的活我自己做,孙娃子当时定的工钱一分不少。奶奶说,让没钱的人多挣点钱有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