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篇第四天

会议的最后一天是星期天，爱丽丝不想参加无聊的闭幕式，打算到近郊的十三陵去看一位多年没见的中学老师。她儿子清华毕业后在北京定居，老师在先生去世后就从我们江南的小镇北上，但她并没有住在儿子家，而是选择在十三陵的一个老人公寓落下了脚。这次知道爱丽丝要到北京来，执意要见面。

      宋君一直为没能请爱丽丝吃顿饭而内疚，这次自告奋勇开车带爱丽丝去十三陵。出城很顺利，讲好十一点到老师那儿，现在才十点，爱丽丝决定先到定陵走走。宋君事先申明，他是不陪爱丽丝下地宫的，阴森森的，害怕。爱丽丝不由好笑起来，堂堂的博士，居然迷信，而且胆子这么小。爱丽丝本来也不一定要去，甚至因为《万历十五年》一书对明神宗万历没什么好感，可被宋君这么一挑，反而是非下地宫不可了。

      从阳光灿烂的地面下到地宫，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阴气，不过爱丽丝认为是受欢迎的阴凉之气。穿过金刚墙，是空荡荡的左配殿，上面不知为什么扔了很多人民币。然后到中殿，看到了汉白玉雕的一张龙椅，不知为什么上面又堆着很多人民币。后室放置的是一帝二后的大红色棺材，原来是金丝楠木的，现在当然是仿品。无一例外地，旁边又撒着很多人民币，看着毛主席的头像贴着万历帝的棺床，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爱丽丝猜这些人民币都是游客留下的，倒不见得是给万历的纸钱，而是和烧香拜佛一样，是祈福之意，不知猜得对不对呢？

      在农村的一片菜地里里，能找到老师的老人公寓，真是多亏了宋君呢！爱丽丝看到老师已经满头白发了，所幸她精神还好，十三陵的空气当然比城里好，平时她在老人公寓侍候一小块自留地也是锻炼，周末儿子一家常来看她。

      中午老师坚持要在老人公寓的食堂请吃饭，说外面的农家乐不干净。爱丽丝看到她准备好的鱼，还有自留地的南瓜头、西红柿、豆角等等，也就却之不恭了。坐在一张四只脚不稳当的木桌边吃饭，看看周围的老人也有自己吃的，也有子女陪着的，倒也和乐融融。只是后来有个插曲：一位探视的壮年男人不知为何与食堂的女服务人员吵了起来，嗓门大得吓人，简直要打起来似的，而老人们好象没听见一样，一个个气定神闲地继续享用自己的中餐。爱丽丝想：有时候耳朵听不见也是一种福气啊！

      饭后来到了老师的公寓，一间小房间，每月要两千块，放着两张小床，儿子周末也可以睡那儿，小房间后面还带有卫生间，只是不能自己做饭。爱丽丝忽然有些难过，倒不是因为房子小，与老师江南的家三室一厅的房子没法比，而是觉得这儿没有家的感觉，老师平时一个人太孤单了。可老师很达观，说她不愿成为儿子的负担。冬天不种菜的时候，她就去温暖的海南或广州去看看亲戚和老同学、老朋友。她还喜欢旅游，上个夏天还去了西藏呢！

      受到老师的鼓励，爱丽丝决定与宋君再爬八达岭长城。“不到长城非好汉”，爱丽丝虽然不想充什么好汉，但还是想凭吊一下二十年前的旧游之地。当年坐着火车来爬长城，那时还没听说过雾霾也没沙尘暴，就连身边的人也不一样。还在北大读书的吴君带着爱丽丝饱餐了一顿北大食堂的“好米饭”还有西葫芦就出发了，那时的长城人没有这么多，风却比现在大，爱丽丝辛苦地爬，吴君连手都不敢拉，只是在前面开道。上面的几个烽火台坡度很陡，爱丽丝一不小心，把左脚大拇指的指甲踢翻了过来，当时就瘸了，好汉也当不成了，吴君只好把她背了下来。所以要说好汉，还是吴君！爱丽丝从烽火台的了望口望出去，一片大好河山，只不知故人现在何处？

      长城依旧，只是二十年过去了，岁月不饶人，爱丽丝爬到最上面的烽火台时已是气喘吁吁了，看看旁边的好汉宋君也是汗如雨下。两人发一番豪情后，不由为下去的陡坡发起愁来。好在如今技术进步了，爱丽丝和宋君选择坐缆车，欣赏着沿途的美景，轻轻松松下了长城。至于说宋君是否暗中遗憾，没能象当年吴君那样把爱丽丝背下长城，就不得而知了。

      四五点钟，回京城的路就堵得水泄不通了，高速公路成了停车场，一个小时过去了，也没走几十米。爱丽丝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宋君当机立断，从高速下来，到当地的一个小镇吃农家乐。昏暗的灯光，油腻的小桌，爱丽丝从模糊的农家小窗望出去，可以看到高速公路上连绵的红灯。而此时灯下的宋君，看着灯下的爱丽丝，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时，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好象《骇客帝国》里的电话铃声，接了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宋君在犹豫：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