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南路出发到市区以西大坦沙岛的珠江花园,这一路双城得在广州地图上先画一个“2”字,然后画一个“Z”字,最后再打出一个交叉方能抵达。她每日不到七点起身,梳洗打扮加早餐……半小时内必须出门,上街步行五分钟,转车三趟,再疾走四百米距离,历时一小时三十分,不堵车的话,刚好可以赶在九点前五分钟走进物业公司办公室。“大南路——起义路——大德路——上九路——人民中路——中山七路——陈家祠——中山八路——荔湾湖——珠江大桥——海角红楼——珠江花园”,这一长串站名,连同车上那句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车转弯,请拉好扶手”便成了双城最早学会的粤语。
很多年以后,每当双城感觉自己已经丢失了关于广州的记忆,她便会闭上眼想象自己正坐在一部左右摇摆的公共汽车里,耳畔响起用拖长的粤语铿锵有力报着站名的女音,于是一瞬间,所有的场景,连同那黏腻的潮湿,连同珠江水微微的腥气,连同南国的草木、食物和建筑都沾染上的腐败的气息,便重新包围了她……那荡漾着惆怅,按耐不住慌张,仿佛荼蘼,又孤绝世外的心境,正是她想要触摸,却一去不返的青春光景。
广东人有一种习惯,车上出现空位,占位的人便挤过去守着,却不着急落座,总得等个半分钟,才不急不慢地坐下。听说是怕前一位乘客余下的体温污秽了皮肤。广州女人尤其强调这点,除了彰显规矩,还透着一种大气:不就一个座位吗?犯不上猴急。可要碰上外来的一屁股抢了先,她一准儿又翻人白眼,脾气大的,还会要人将座位还她——并非真不在意。双城经过一次便学乖起来,胳膊支在椅背上护个滴水不漏,谁要这时候扮懵抢先,她也照样扬起下巴,凌凌厉厉地扔过一个白眼去。
男人们却爱光脚,大概因为湿气重,一旦落座,头等大事便是解除两脚的束缚,仿佛那是豢养在鞋子里的宠物,一有机会就得让它们出来透透气、放放风。那宠物毫无顾忌地顺着扶手从后排爬过来,对双城探头探脑,任她屏住呼吸,也难逃一阵恶心。
建设伊始的大坦沙岛和普通城郊并无两样,一过了珠江桥,满眼便是篾条搭建的工棚,坑坑洼洼的工地和切割得七零八落的菜田。128路公交扬起漫天尘土,继续颠簸向前,将双城留在了一个仅由铁皮站牌构成的乡间车站上。珠江贴着路沿在身边流淌,江水呈现出一种浓稠的墨绿,水流缓慢,垃圾淤在岸边荡漾不去,依旧是那种刺鼻的腥气……小区门口,年轻的保安目光空洞地背手站着,见双城一路小跑经过,嘴角动了动来不及问候,只朝着她的背影挺身立了一个正。
夹道两行棕榈树,树后是一排排被粉红瓷砖通身覆盖的居民楼,那楼比寻常高出不少,也宽出许多,仰头只见千家万户密集其中,犹如一个巨大的蜂巢立在眼前,不禁生出几分惊悚。广州烟尘重,即便有太阳,天空也是一味灰朦,这层阻隔让楼宇的粉红变得浑浊,象败了颜色的脂粉,毫无可喜之处。设计的时候用了心,铺地方砖也是同款粉红,于是那天接了这地,编织成一张大网,将双城罩在里头,成了一只小飞虫。
棕榈道尽头有座假山,周围未植花草,乍看象一堆遗弃的建筑废料。假山前水池清浅,倒有几尾锦鲤来回游弋。绕过假山,便是双城上班的地方,挂着一块“物业公司筹备处”的金属牌。
双城的上司毕晓玲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单身女人,身材高大,因为发福,从前的鹅蛋脸膨胀成了冬瓜脸,上面仍旧涂抹得血红粉白,被广州的日头一晒,常有彩虹冰淇淋融化时的感觉。皱纹眼袋还在其次,不可救药的是整个脸架的走形:大厦将倾,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毕晓玲连云港人,年轻时确有两分姿色,受了不爱红妆爱武装的时代影响,好以巾帼女将自诩。待步入中年,飒爽英姿变味成了泼妇气质,嗓门粗大举止失敛不说,容易大动肝火,稍不顺心便唾沫横飞将手下训得狗血淋头,每回骂爹辱娘发泄完毕,总不忘添上一句:“你毕总我正在更年期,你还不当心着点,活该挨骂!骂死你!”
这筹备处统共五六号人物,毕晓玲为首,除双城新来外,有位办公室主任尤建华,不到三十岁,老实巴交的贵州人,师范中文系出身,负责撰写文书,每日伏案笔耕,活儿最重,挨的骂也最多。报告延误了要骂,预算出错了要骂;毕晓玲看了不满意要骂,毕晓玲满意了集团领导不满意也要骂……以至于办公桌不干净要骂,开水壶空了要骂,门口一盆发财树掉了几片叶子还要骂……毕晓玲心情不好在总公司挨了批或见了什么不顺眼的人,回来进门就骂;哪天毕晓玲心情好了,在外多喝了两杯,转来助兴也好,醒酒也好,仍旧免不掉要拿他来骂一骂。
尤建华的心理抵抗能力似乎没有因为挨骂次数的累积而锻炼增强,每逢遭虐,他看上去依然忍受着巨大的不幸,深锁眉头,喃喃自语,没人能听清他在辩解什么。不知是不是心脏有问题,那尤建华只要被毕晓玲怒骂超过五分钟,两片敦厚的嘴唇就会颜色加深,直至变成桑椹一般的乌紫,象是中了剧毒。这戏剧性的变化虽不能引发毕晓玲的怜悯,却勾起了她的乐趣,从而化解掉一些激愤的情绪,满腔怒火不觉变成了对家猫家狗的耍戏,哈哈笑道:“你们瞧瞧这家伙的嘴,吓得都发黑了,赶紧给我吞两颗救心丸去,别死在这儿碍眼,也算是个男人,就他妈这点出息!”听到这话,大伙儿便可舒口气,知道一场暴风雨终于临近平息。
双城从未见过如此剽悍的女人,雷霆贯耳之际,她总不自觉地缩起身体,似乎这样就能将自己压缩成无形,逃过毕晓玲的目光所及,也逃出眼前这尴尬的境地。她见不得尤建华受难的样子,与其说是同情,倒不如说她对亲眼目睹一个人为了一份仅够糊口的工资竟可以表现得这样卑微,这样不象一个人而感觉难堪、感觉受到伤害。毕晓玲侮辱的是在场每一个年轻人,她明白这点,陪了一次又一次的法场,却无力做出任何反抗。
只有一次,尤建华赶了两天的稿子被毕晓玲唾了口水扔在地上,双城拾起来看了一回,客观地说,尤建华科班出身,笔头功夫其实不赖,不过套路用得太多,长篇大段的八股叫人瞌睡也是有的。双城刚到,执笔起稿的事本轮不到她,可她一时兴起,将五六页纸的计划书按自己的心意重新组织,再度润色……感觉满意后交还给毕晓玲过目。
毕晓玲看了头两页便瞅她一眼道:“有点墨水啊小秘书,我看你这小脑瓜不错,比尤建华那坨废铁疙瘩强。”她一边哗哗翻着稿纸一边朝众人嚷嚷:“我知道你们背后说我母老虎,可我这暴脾气不都是被你们这帮蠢材活活气出来的吗?骂你们一次还耗我元气呢!瞧瞧,人家小秘书我就不骂,人长得机灵吧脑子也好使,这样的人没事儿我骂她做啥?我有神经病啊?对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尤建华?!”
这样一来,尤建华当天便没再跟双城说过话。双城恼自己冒失得罪了他,待过一日观察尤建华气顺些,才背过众人买了饮料请他,又寻些不咸不淡的问题来请教,哄得他高兴了,伺机再撒个娇,才把这页翻了过去。尤建华素来鲁直,多聊两句,便向她掏了心底话:“这地方我也不想长呆,找着合适的之前,凑合挣点房租。许总这一走,捎带一大帮,粤海大厦那边剩下一群饭桶,否则也轮不到她毕晓玲作威作福。”“她一个女人,能在男人堆里混成 ‘总’,应该还是有点本事吧?”双城往外勾了一句,尤建华便忿忿然揭了老底:“要说本事,还不是男女之间那点本事!有人说她以前是大老板的情人,跟好几个老总都牵扯不清,就靠这个在鹏程混口饭吃。那都是曾经,你瞧她现在那付身板,那老脸……估计上头也不卖账了,所以心里发慌啊,不拿我们撒气,跟谁撒去?”
见双城听得认真,尤建华索性又道:“我劝你也翻翻报纸,这里今非昔比,走了许总那帮干事的,第二期楼能不能卖出去,第三、第四期的钱又在哪里,还都是问题。一潭浑水,内幕多了去,我看这种企业文化可不怎么适合你。”“以尤主任之见我应该去哪里?”“试试外企吧,《广州日报》、《羊城晚报》每天那么多英文招聘,进去干几年,还不跟留洋一样?”
办公室的三号人物姓孔,都叫他孔老二。这孔老二与尤建华不同,生得獐头鼠目表情猥琐,行为处事也十分轻薄。毕晓玲不在的时候,他便翘起二郎腿夸夸其谈,九天揽月五洋捉鳖的事恨不得他都干过……牛皮吹完了,还神秘兮兮地叫大家为他守着点密。碰上毕晓玲心情靓,盘腿坐在大班椅上,轮番往各人桌上扔零食,话梅、饼干、巧克力,满屋流弹乱飞,那孔老二便跃起身来,猎狗似的用嘴去叼,惹得毕晓玲哈哈大笑,隔三差五总爱拿吃的扔他,叫他扑腾着上窜下跳,演猴戏一样。
美人裴春琼来自哈尔滨,艳丽中带着点风尘气,一路的摸爬滚打都写在脸上。专业体校练了十几年艺术体操,退役后南下广州先是干了几年健身教练,后来又在高尔夫球俱乐部做公关,最后被毕晓玲从一家保龄球馆挖过来,负责珠江花园娱乐会所的筹建。眼下场馆仍在施工,裴春琼乘着清闲,常拉双城在小区里转转,或去食堂吃饭做个伴儿,“再不起来动动,我这屁股没等球馆开张就塞不进健美裤啦!”她一边说,一边拍打着自己线条诱人的臀部,象手艺人爱抚着吃饭的家伙。
不久,裴春琼又引荐了一位闺蜜给毕晓玲,女孩叫盛丽,比双城年长两三岁的样子,脸蛋儿虽不如裴春琼艳丽,但胜在肤光如雪,娇嫩得似要滴出汁来。二人在广州地盘上已有几年历练,场面上举手投足谈笑自如,一口粤语早说得婉转流利,这点最令双城羡慕不已。毕晓玲见了盛丽也说喜欢,当场就许了部长的职务,细打量之后不禁又说:“这眉眼,这皮肤,倒有些我从前的影子呢!”盛丽忙接口道:“毕总若不嫌弃,先考察我几天,要觉得还能调教,就收我做个干侄女吧。”毕晓玲听了,更加拉着不松手,上下周围一阵摩挲,喜不自禁的样子照双城看来,竟是贾母相看尤二姐的情形:“象,象,越看越象!唉,你毕总当年一百斤,世界踩在脚下;如今快两百,世界陷在脚下。老咯!”
要不是为了赶晚餐,相比龟缩在储藏室,下班后奔波于途中,双城反而觉得轻松。如果还能有个座,一路看看市景,便成了一天当中的享受。千家万户的生活从眼前一闪而过,众生百态,柴米油盐,历历在目……她藏身人海,忘却了孤独。一不小心已过了南方大厦,下车见珠江边一路榕荫,千丝万缕垂到地上,帘幔似的虚掩着前路。咫尺开外,江水散发着淡淡腥气,荡漾在脚边。她穿一条白色印花的短裙,给热烘烘的江风一吹,便振振欲飞,引得路边几个男人鼓噪起来,其中一人竟尾随了几步,大声叫她靓女,又问她行去边度。双城瞅准路口灯一转绿,拔脚就冲过街去。男人停在身后,发出放肆的笑声。她这一恍惚,脚底便乱了方向,一条街来回兜了两趟。周围一望,见一座孔武有力的军人雕像立在大路中央,才知已到了海珠广场。沿江西路上一栋栋二三十年代的欧式建筑充满气度,远远看着象是沙面……沙面……思绪就快要触及那个名字的时候,又被她生生拽了回来。继续走,想不得。
天色将暗,才走回宿舍楼。食堂饭桌已收拾干净,杨姐几个正在扫地,双城打了招呼便退到布帘后,晚饭的事半句不敢提。天气热她也没胃口,洗过脸,拿筲箕淘了路上买的荔枝,床尾坐下,一个个拣出来剥了吃。彤红的果实饱满精神,还连着油亮的绿叶儿,回回都挑那样子最好的,果核小得象黑豆,果肉芳香,汁水清甜。这一天总算得了点安抚。
走去厨房倒荔枝壳,见外头空无一人,灶上为许总煲的汤水照旧咕嘟咕嘟正炖着,火苗开到最小,应是火候已足。杨姐竟没看守,大概临时被什么事绊住。双城荔枝吃太多,正觉得喉咙发齁,调皮劲儿一上来,壮胆揭开盖子瞧了瞧,奶油色的汤面上油珠被仔细撇过,里头烂融融的看不出炖了些什么。她拿起灶头的汤勺,往瓮里轻轻一搅,盛起来尝了尝,除了腥气略重,甜味稍浓,味道还算不错,又想秘制滋补,总归都是营养,索性吹着气儿喝了两勺,又往里补了些白水,这才闪身回屋,算是交代了一顿饭。
一本小说正看得入神,何唯突然来了。一个多月不见,他穿了件崭新的马球衫,硬挺的领子刻意竖着,显得愈发年轻了。再看她自己,头发胡乱在顶上抓个髻,道姑似的绾了支铅笔,身上也就一件半旧T恤加短裤。客人不期而至,又是位年轻男子,双城难免拢发扶衫一阵慌乱。何唯抱歉道:“没法通知你,冒然就跑来了。其实早到了,你没回来,我就上楼和预算部一哥们儿聊了会儿,一不小心又晚了。”说着他和蔼地笑了,牙齿生得很漂亮。
“我去许总那边了,走得匆忙也没和你打个招呼。怎么说,你们三个也是我从重庆招来的,心里……比较牵挂。怎么样,在毕总手下干得开心吗?”
“你说呢?”双城苦笑一声。
“她是,特别严格,这谁都知道。”何唯也笑了,含着抱歉。
“她那不是严格,是作践。”双城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坦白,大概是何唯的笑容,让她撤了防备。
“也不懂怎么变成那样,据说从前还是集团一枝花呢!”
“年纪大很正常,可她是成了妖怪。美人老了,应该是桃花逝水,乘鹤西去,她倒好,简直就是……”双城说着顿住,努力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秒钟:“简直就是,暴尸街头!”说完两个人都开心大笑。有人从外面探了探头,何唯邀双城出去走走。双城也不打扮,只换了双鞋便随何唯下楼,往北京路闲逛过去。何唯告诉她婷婷按原方案进了新公司人事部,小童则代替双城去了总经办做秘书。“怎么样?现在过去不算晚,以你的条件,就算不是总经办,进售楼部也不错,几年下来就是个小富婆。”
这念头双城不是没有动过,许家亨本人还住在大南路,她甚至期望会在楼里碰见他……但她又想起当初盼着进马可波罗公司的时候来,感觉便有些犹豫。应该换条路走,不能急,广州还不熟悉,那金庭花园又在郊区……双城思忖至此便说:“刚来时,也算蒙了毕总收留,不想这么快走,再说各人有各人的运气,追也追不上的。”街灯照在她脸上,清洁的肌肤微微发光,即便没有一丝妆,也闪动着玉石的柔亮。那眼波更是清凉,沁然流动让何唯觉得喉咙干燥……素颜的双城在他眼中不见了锋芒,变成一个柔弱纯净的小姑娘。有车经过,她身子下意识地往何唯这边躲了躲,让他不由自主想展开手臂护住她。
前面是市一宫,何唯提议看场电影,双城却说这里大排档皮蛋瘦肉粥煲得不错,不如请我喝粥?两人便坐下点了几样小菜。粥很烫,双城倒吃得畅快,何唯问:“你不是没吃晚饭吧?”双城不好意思掩了嘴道:“下错站,回来多兜了两圈,错过了食堂饭点。原本没胃口,这一走动,才觉得有点饿。”何唯忙说:“那怎么行,走走走,找地方好好吃一顿!”双城笑着摇头:“等不得了,就这儿解决吧,再来一盘炒饭!”
何唯的普通话尚带着川音,双城便改口和他说重庆话,两人于是又近了一些。何唯讲的是地地道道的市井方言,带着顽气,与从前贺嘉那种学院子弟说的重庆话不尽相同,双城反倒爱听。何唯叫伙计拿来一碟桂林辣酱,替双城抹了些在炒饭面上:“试试?绝配!保你以后离不了!”双城尝了尝,果然香辣开胃,又用筷子多挑了些,随口问他:“谁教你的?”何唯一愣,只说忘了。双城若有所悟,忙转了话头说在家的时候,泡豇豆炒一炒,她就能吃三碗饭。“那还这么瘦,浪费粮食!”
夜渐深沉,大南路上少有车过,骑楼下光线更暗,何唯走得近些,双城便说黑咕啷当怪吓人,扭身让到了马路上。何唯跟上来,将她护在内侧。先前飘过一阵雨,此时路面湿润,隐约有光,偶尔几声汽车喇叭或者人声喧哗从北京路那头传来,之后又没了下文。周遭宁静,两人反倒没了话,双城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烦恼,脚底便加快了步伐。眼看到了宿舍楼下,何唯轻声问到:“双城,你有男朋友吗?”
一句话等了整个晚上,终于还是落地了。双城毫不迟疑:“有的,我有男朋友。”“那你还离开重庆?”他依然在微笑,声音里却都是失望。“他在上海。”双城讲完,心知不妙,果然何唯立刻追问到:“那为什么不去上海?”双城沉下脸来,还好灯饰店都已打烊,橱窗已熄,照不见她。“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她还想补充一句,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何唯给她名片,认真嘱咐道:“有任何事,随时call我。”双城上到三楼,从转角的砖花缝隙里望下去,何唯仍站在楼前阴影里。她想他一定也在这儿住过,所以知道楼里装的都是感应灯,他在等那灯光一层一层亮上去,护送她抵达六楼。于是双城不敢歇脚,努力往上攀登着,呼吸急促起来,感觉心脏隐隐一抽:“而你,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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