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见炊烟升起, 勾起我回忆”*。 对我来说,勾起的回忆多半与吃有关。 生于饥荒年代,有关儿时最早的记忆是烛光下喝菜稀饭。 点蜡烛不是为了浪漫, 是因为缺电; 吃菜稀饭, 不是为了减肥, 是因为粮食不够。后来, 尽管情况好转, 能吃饱了, 但那年月毕竟生活水平低, 下馆子仍是件很奢侈的事, 只有来了稀客,一家人才出去吃。 十岁以前, 也就有过两,三次, 每次都留下了宝贵的回忆, 至今仍记得主要的菜,现在看没什么,无非是鱼香肉丝,砂锅什锦,涮羊肉,狗不理包子之类的普通菜肴。
出生荒年, 使我一辈子对吃独有情钟。人长大了, 出息没长, 还是那么馋。搞对象时, 在精心营造了一个喜好音乐,艺术的高雅形像后, 一俟关系稳定, 便不再去音乐厅,博物馆, 而改去食品街,饭馆了。 反正是我买单,人家乐不得地跟着享受。 不过,可能因为连着去了几次, 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好奇地问:“ 是不是男的都像你一样喜欢吃啊?”怕口拙致同性蒙羞, 笑而不答。
来美国后受制了。 中小城市, 很少有够得上国内大排档水平的中餐馆。 掌勺的全是偷渡出来的福建农民, 菜都是用四,五种事先勾兑好的汁做出来的。刀功更谈不上了,肉是机器切的,丝粗恶, 片厚丑, 更没“ 顺切鸡,斜切猪, 横切牛 ”的讲究。 不管什么肉,往机器上一丢,怎么顺手怎么割。彻底颠覆了吾国烹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优良传统, 毁了中华美食的名声。
想吃顿正宗的中餐,要开两个多小时到芝加哥的唐人街。 一年去不了几次。没辙了,要解馋, 只有自力更生, 学着做的。 想起小时候有个街坊,初中毕业分到工厂食堂,师傅给他块抹布让他放在锅里学翻勺。受启发,也用抹布练起了抖勺, 还真管用,没多久,炒菜时能翻几下了。另一基本功是刀工, 性子太急, 长进不大, 至今盘子里常见连刀肉。烹调技巧主要是从网上学的。 经常造访的有 《天天饮食 》和 《食全食美 》。看了几百视频, 收藏的有一百多。 功夫不负有心人, 厨艺大长, 炒出来的菜有点馆子的味了。 一次竟然得到了家里领导的首肯。 面对殊荣, 不忘自谦 : “嘿嘿,没什么 , 闭着眼炒的。”
“眼睛你是没敢闭的,但瞎做的不假。这次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不信,下回就没这个味了。”
真知灼见, 一语点出专业和业余的区别。同样的菜,厨师下次烧还能有相同的好味道; 而像咱这样的发烧友就不好说 ,没几个敢像唐骏博士那样 信心满满地宣告“我的成功可以复制”。 盖因功底不足,炒菜质量忽高忽低, 不稳定。别的不说, 咸淡就掌握不好, 通常是盐放过了。本大厨这方面“意外”经得多了, 早已积累了一整套应对的措施。 如果是稍咸, 饭桌上听到什么微辞, 别客气, 直接反驳: “嘿, 这是下饭菜, 味道要厚些儿, 连这都不懂。 ” 。菜要是还没出锅, 就更好办了。 无非是加点料, 加点糖; 大不了偷偷地拿到水管下 冲一冲,沥干水 ,放点油重炒。用不着大惊小怪,过水,回锅是烹调的常用技法, 无可厚非,亦无需自责。
因偏爱川菜,曾梦想退休后到成都定居。 近来岁数大了, 有些受不了麻辣的刺激, 转而喜欢相对平和,清淡的淮扬菜, 粤菜。 说不定十五年后某天, 江苏一小城市的地方新闻会出现这样的镜头:路旁,小饭铺里, 记者在采访一个面前摆满七碟八碗,牙齿稀缺的老者。
问: 你幸福吗?
答: 很幸福!
*引自歌曲《又见炊烟》
** 照现在国内的房价, 若把在美的房子卖了, 最多在上海,南京买一套新公寓 ...... 的厨房,厕所。 看来,以后要真为吃落叶归根, 只有去小城市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