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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特务(8)

(2014-12-24 09:18:46) 下一个

好吧,还是先简单地说说袁女士的那位祖父吧。

在我这个军统老特务眼中,作为一个平凡的人,袁殊那样的人生应该算是神奇而又完整的了。

其实,对于每个年代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的人生际遇都是差不多的。人们都是被当时的某种流行价值观所左右和分类的。就像对于今天绝大多数的人们来说,除了土豪,就是吊丝;除了用苹果手机的,就是不用苹果手机的。而在上个世纪的三四十年代,对于我们那些人来说也是一样的,除了国民党,就是共产党;除了有远大理想的,就是没有远大理想的。

为什么说远大理想呢,因为在我们那个年代,有理想的年轻人,那还是相当普遍的。我呢,在当时就是属于有理想,但没有远大理想的人。而袁殊呢,他则是属于有远大理想的人。因为,他相信共产党。

估计有人要拍我的砖啦。怎么相信共产党才叫有远大理想?很肉麻好不好?

要是放在今天,这话当然肉麻!可在当时,一点儿也不!那时的共产党又不是执政党,拍它的马屁不仅不叫肉麻,反而和今天一些念国民党好的行为很是类似,颇显风骨呢!

年轻的我可没有那风骨!所以,我就老老实实地跟着国民党,跟着军统干。我的理想也很现实,就是赶走日本人,在领袖的带领下,实现三民主义。当然,更现实的是奔着每月200块大洋的待遇的。要知道,在当时,这待遇已经赶上了名牌大学的大牌教授了。

然而,即使是这样,我的这点儿工资,比起那位袁女士的祖父袁殊来,那可差远啦。

在我每月还拿几十块钱的时候,袁殊为中统工作,薪酬150/月;同时,为日本人工作,薪酬200/月;为共产党工作,薪酬。。。嗯,不详(但估计应该不多)

后来,这位袁殊,更是同时为军统,中统,汪伪政府,日本人,共产党提供情报,成为间谍史中绝无仅有的五重间谍。仅军统一家,戴笠聘请他为国际谍报组少将组长时,问他300/月的薪水够不够。。。

(如果大家对那时候的钱没有概念,大概是这样的:在1935年以前,民国实行银本位,市面流通的是银元,包括袁大头和孙小头。1935年后,民国政府改用法币替代了银元,一比一兑换,政府回收了银元,当然说掠夺也行,因为那些法币到后来基本都成了废纸。但直到抗战结束前,法币也都跟银元差不多,很值钱的。举两个直观的例子,在上海那会儿,一个银元可以和一美女吃一顿浪漫的西式大餐;在北平那会儿,一个大洋可以和俩仨朋友美美地涮一回东来顺的羊肉。这样算来,一块钱大致相当于现在至少两三百元人民币吧!)

虽然比不过袁殊,我那时的工资相对来说,还是比今天的中产阶级们高很多啦!当然,跟土豪们还是没法比的。

 

这间JESSFIELD清吧,今天肯定是不收银元了。要在过去,如果我和袁女士在这里消费一块大洋,摆在我们面前的可就不止这一杯咖啡和一壶茶了。看看眼前这58元一杯的咖啡,这168元的一壶红茶,当我心里还在做加法与除法的运算时,人民币兑换大洋的汇率仍在悄然地下滑中。。。

 

其实,我谈不上了解你的祖父,事实上,我只听闻过你祖父的大名,但我们并不认识。我在上海的那段时间,你的祖父公开的身份是在汪伪政府清乡委员会里担任要职,协助李士群。我停顿了一下,回味着我是不是把话说得过于直白了。

嗯,那也就是说,在你们军统人眼中,我祖父算是个大汉奸,是这样吗?袁女士的反问相当平和,但我能察觉到她眼中掠过的一丝失望。

当然不是!我赶紧予以否定。

你祖父当时是得到军统的授意,打入汪伪内部的。因为你的祖父与李士群有旧交,当初,他们曾共事于中统的干社,也都为党国搞过宣传工作。你祖父是个有文化的人,在新闻界有名望,文章写的好,还出过书,不像我们这些粗人。所以,同样是搞情报工作的,你祖父一直都是走高层路线的。而且,无论当时的共产党,中统,军统,汪伪还是日本人,他们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你祖父的多重身份的,只是不戳穿罢了。毕竟,大家也都各得所需。当然,最后,你的祖父是投奔共产党去了。

所以,以你的角度来看,我的祖父只是个多重间谍,他做多重间谍只是因为他喜欢那种多重角色串换扮演中的兴奋和刺激,或者说他只是为了能拿到各方给与他的酬劳,而并没有真正的归属或者信仰,哪怕是倾向,是这样吗?问这话时,袁女士的眼中竟闪现出来几分期许。

袁女士,你希望你的祖父是什么样的呢?我的这个反问其实并不需要袁女士的回答,只是想重新组织我对袁殊的看法,因为从刚刚袁女士的眼神中,我知道,她似乎并不希望从我口中听到他的祖父只是个红色间谍。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样的悲剧谁也不愿意发生在自己或自己的亲人身上。

尽管我一直是相信袁殊是共产党的红色间谍的,但这并不能得到绝对证实。据说,晚年的袁殊,虽然已恢复了自由,但对过往绝口不谈。没有人能真正知道他内心的那个终极秘密,就连他的亲人也是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作为袁殊的后代,他们可能已经不再为对某一个政党的忠诚而感到自豪了。相反,他们可能宁愿相信自己的父辈祖辈没那么为信仰而执着;他们可能宁愿相信自己的父辈祖辈仅仅为了兴趣,为了酬劳而工作;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位袁女士可能宁愿相信她的祖父袁殊只是个纯粹的多重间谍,为了钱,为了兴趣,为了刺激而工作的多重间谍,而不希望他是那个被藏的良弓,被烹的走狗。

袁女士的一个眼神,让我联想了这么多,让我把我过去曾经想好要对她说的,在一秒钟内推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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