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初夏，天气很好,没有雾霾。

和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去排北大学生饭堂早餐的肉包，因为去晚就没了。上午课需要的书也都带上了，夹在夹子里。具体什么书名，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是关于哲学的。把帽子故意戴的有点儿歪，因为我觉得这样我才不那么像个老学究。而且，我知道一会儿你见到我，会帮我正过来的。我非常喜欢这身学生装，那亚黑的深色映衬着年轻的面孔，庄重而有活力。

“你今天怎么没戴帽子？”

“谁现在还戴帽子啊？多傻啊！”

“我喜欢你歪戴帽子的样子，像个小流氓！”

“我本来就是流氓，不然，你不早就从了我了？”

“贫，六年不见，我请你吃饭吧，就在你们公司门口，那家熏肉大饼。”

“噢，那你等一下，今天是五四，单位下午有活动，我跟他们说一声啊。我请你！”

二十二年前的今天，五月四号，最难忘的一天。那女孩和我在那间小店，私定了终身！

沈阳的五月，可能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那间小店的熏肉可能也是世界上做得最好的熏肉！

说好在教学楼门前碰面，怎么还没来？今天可是胡适先生的课啊！我心里嘀咕着。

“别等了，老学究，她们都上街了，今天不上课”

“噢！”我下意识地把帽子扶正，还是低着头走进了教学楼。

不知为什么，打那天起，你就不怎么理我了。后来，你离开了学校。再后来，我也就不喜欢戴帽子了。

“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女孩一边吃，一边问我。

“当然不怎么样啦，你又不从我！”

“可我从来也没有拒绝过你呀！”

“你怎么样？有男朋友没？”

“有，我妈妈同事给我介绍的，认识快两个月了”

“我看，还是我俩合适，要不明天你把那位给辞了吧？”

“好吧！”

“正经点儿！”

“你难道是在开玩笑？”

“你今天是碰巧路过我这里吗？”

“对呀！”女孩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我们曾经一起吟诵着这首春江花月夜，虽然我们谁都没见过那种美景，因为北京根本就没有江水。然而，我们都是那么的痴迷那类文字，在那些文字里，我们能感觉到自己的睿智而纯洁！在那些文字里，我们的精神曾贴得那么近！可是，有一天，你说你厌倦了那些千百年不变的朦胧美，你说那是种病态美，你说你要改变！我说，难道我们变得还少吗？看看我们穿的衣服，看看我们剪的短发，看看现在的你自己！

你悲悯地看着我，最后一次帮我把帽子扶正。

多年以后，我看到了我学生的学生们又一次的冲出校园，我并不阻拦，因为我想起了你！

“对了，六四没影响你分配吧？”我问女孩。

“当然没有，我根本就没上过街。他们都在胡闹呢！”

“你是不是热血青年啊？你还有没有点正义感啊？”

“也是啊？！闹起来后，我就坐火车回家了。等九月开学我才又回学校。当时，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还挺纳闷儿呢！”女孩恍然大悟。

多年以后，我问当年那个女孩：“其实，我不是你的菜？！”

“嗯，其实，我喜欢那种憨憨的，老学究型的！你太五四青年了！”

“那我们不也在一起过了二十多年了？！”

“因为我是你的菜呀！”妻子这么回答我

“还真是，番茄和鸡蛋本不搭界，番茄炒鸡蛋就是一名菜！”我附和着妻。

当记忆的潮水再一次漫卷，不是因为悲，不是因为喜，我竟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穿越很难，但我经常可以；

改变很容易，可我每次回到1919年，我还是那个老学究，你还是那个五四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