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面对面，气氛一片尴尬。馨美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要缩到肩膀里头，只留两只眼睛幽幽地看着曾经给自己唱《一无所有》，唱“你这就跟我走”的男孩，自己心爱的男人，等待着命运的噬咬。

而作为男主人的陈朔，如果他不说“嗨”，文栋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陈朔一边被文栋半秃顶的头吓了一跳，一边还是招呼了文栋，“坐。”

文栋朝着陈朔指的椅子走了过去，陈朔望着馨美，馨美倒被他那两道还算平静的目光看得头更低了，因为昨晚毕竟一夜未归，可是心里又恨他，恨他逼得她一夜未归，但是看他憔悴的样子，心里又实在不忍，还是道了歉，“对不起，昨晚不小心睡着了，太晚了，就没有回来。”解释完了又恨自己不争气，他不是昨晚也没有找她吗？是不是她死在外面，他也不会心痛了？他也不担心她的安全吗？他们夫妻是走到头了？

在那一刻，爱恨交织，她听到自己的心摔碎在地上的声音。一阵晕眩，她觉得自己要倒下去，但是她没有，她站住了，从今以后，要学会更坚强，要学会站起来，一直站着，绝不能躺下。

陈朔说，“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你，跟踪我？”馨美的眼睛里问出这句话，嘴唇颤抖着。

陈朔没有做任何解释，只平静地对馨美说，“你先回避一下，我要和文栋谈一谈。”

馨美轮流看了两个男人，慢慢地往楼上卧室走去，走到楼梯口，脚下趔趄了一下，吓得她赶紧护住了肚子。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命运由两个男人来决定？现在明白，好多人因为情而自杀，是真的走到一个黑暗的路口，无路可逃了。

陈朔拿出一瓶啤酒，用起子开了盖子，啤酒盖落在瓷砖的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馨美听到，吓得喉咙一紧。

文栋接过了啤酒，看着陈朔又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盖又“咣啷啷“落在瓷砖的地上，这次滚到他的脚边，他弯腰捡了起来。

陈朔把啤酒朝着文栋举了举，用动作来代替“喝“这个字。

他这样不紧不慢，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文栋是急性子，“你还算不算男人？老婆一晚没回家，你都不问一问？”

“你们去了希尔顿旅馆。”陈朔眯着眼道。

“这么说，你跟踪我们了？”文栋问。

陈朔没有回答，“咕咚”一声，一口啤酒下了肚。昨晚他是跟踪他们了，跟到旅馆门口，他离开了，回到家，然后一整晚都坐在门口的沙发上，不吃不睡。

“你带她走吧。”文栋突然听到陈朔这样说，全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再说一遍！”他以为陈朔至少要给自己一拳头，没想到不战而胜。但是他突然为馨美鸣不平，“就算她冲动了些，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原谅她吗？你也太要面子了！太小家子气了！或者说你是完美主义者里最偏激的那一个！馨美是有些任性，我知道，她从小学习好，自尊心也强，一点儿批评也受不了，也是让家里，学校，还有我给惯坏了，但她就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她做任何事都会拼尽全力，包括拼尽全力地爱着你！你不要她跟她说清楚，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她跟着我受苦。”陈朔道。

“受什么苦？好多出了国的人不是都混得不错吗？肯定一开始要吃些苦的，你不总要适应么？”

“关键是我不爱她了！”陈朔突然干涩道。

“什么？她那么好，你不爱她了？”文栋吃惊，以为陈朔只不过是自尊心在作祟，转念一想，忙问，“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找机会不要她了？你要是真外面有人，对不起她，我揍死你！”

“你不正好带她走么？”陈朔冷笑着问。

“我要能带她走，让她死心塌地跟我走，我就不带她回来了！她的眼睛，她的身体，从来没有对我流露过一点儿爱意。”文栋又觉陈朔不是那样的人，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事儿瞒着？”

“我没什么。”陈朔咬着牙说，“你带她走吧。”

这句话，要是在当年说出来，文栋也不会从医学院辍学，他，陈朔，馨美他们仨的历史就要重写了，现在说出来，也不晚，文栋多么感激他这一句话，但是他看到了陈朔眼里的痛苦，自己内心胜利的兴奋一点儿也没有被激发出来。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让她最幸福。”文栋说。

“他跟你走是最幸福的，她全职上班，夜间和周末复习考医生，每天睡五个小时，有时开车都打盹儿，我也是，觉也睡不够，我们安全都是问题了。”陈朔说。

“那你还一直不理她？ 你这样折磨一个女孩子，你好狠的心哪！”文栋似乎恨铁不成钢了。

陈朔没有说话，心里在滴着血，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文栋还是坚持，“那她的命运，让她来决定吧，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是打架的年龄了。”说起打架，文栋永远不能忘记，陈朔当年虽然承让他，但是胸有成竹。因为他知道，馨美是他的。可是，现在，陈朔这样憔悴，没有了底气，这个有些蹊跷，于是更焦急了，“你到底怎么了？说出来，一起想办法。我就是带上馨美走了，也不能把你不死不活地扔在这儿啊！”

陈朔看着当年被他击败的文栋，现在这样站在他面前底气十足地说要帮他，心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又心里道：爱情说到底是要填饱了肚子来谈的，也是沾上了铜臭。

“你那面子就这么重吗？”文栋问。

陈朔说，“我到这份儿上了还要什么面子？”

“什么意思？”文栋警惕道，“你到什么份儿上了？你病了？你得了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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