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国安邦平天下家仇私恨埋旮旯

苟且偷生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正文

皮鞭下的“冤”和“恨” (再议“小曼儿”的《我的知青生活》)

(2017-05-15 11:58:50) 下一个

贴者按:以后再写本文的姊妹篇:《泪水中的“情”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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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鞭下的“冤”和“恨”

(再议“小曼儿”的《我的知青生活》)

  “小曼儿”的《我的知青生活》不追求文字的华丽,情节的悬妙,而是“写事,写人,写真实;求实,求是,求真缔”。短文也常常会有较大的情感起伏,深深地牵动着读者的心。写到第15期,她眼含热泪,不无感慨地在她的博克里说:“朴实的农民真好”。是的,一位北京城里长大的“金枝玉叶”,能体会到“朴实的农民真好”,让我这农民的儿子深受感动。

  不过,本文不说这些。只想议论一番‘皮鞭下的“冤”和“恨”’。

  请看“小曼儿”的笔下情节(见连接 “我的知青生活- 6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72357/201704/1000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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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王队长来了,跟二哥说,吃了饭咱们去赶集,二哥是队里的车把式。又到男生这边跟老张和北京人说你俩也跟去,带着钱,买些菜和筐篮,扁担,盐巴什么的。说罢自己也回家吃饭去了。我们也赶紧开饭了,我只拿了那半块玉米饼子

我因坐在地上的板凳上,也可看到二哥家炕上的饭桌及人。不知道二哥因为什么事突然回头抓起了赶车的鞭子霹啊一声,一鞭子抽到了二嫂脸上,我想都没想,大叫一声:“你干嘛哪?!”三步两步就蹿到他面前,夺走了二哥手里的鞭子,二嫂手捂着脸都没哭出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小声嘟着“你干嘛哪?”,同时也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可思议。二哥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到了,大概也觉得自己不妥,面带羞愧一声不吭,闷头喝汤

我长这么大第一看见这样对待自己的亲人的。我的心蹦蹦跳,他的几个家人都没反应,包括17岁的大女儿,好像是习以为常。说真的,我被惊到了。喊完了,夺完了鞭子,我自己倒不知所措了。跟着闻声赶来的知青回我们屋了。但心还是平静不了,老是自问,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女人像对牲口一样呢?!想不通,也觉得这里的女人太可怜了。

吃完饭大家各自忙去了,我在灶上清理,二哥也赶集去了,这时二嫂才一边数啰一边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她,任这可怜的女人哭出自己心中的委屈,我就回我的住处。

大嫂早就听到了什么,过来问我咋回事,我如实讲了。并不曾听他们吵,就看见二哥一鞭子抽中了二嫂的脸,我就抢下了他的鞭子。大嫂说你们不知道,二哥还有个外号大倔驴,他打人是常事。还说,真够给你面子,你夺走了鞭子还敢吼他,他愣没吱声。以往谁敢说他,谁说跟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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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记述催人泪下,让人揪心。是个人都会恨死“二哥”,及“二哥”手里赶牲口的皮鞭;是个人都会想知道究竟为什么?自然,小曼儿至今没有讲清其中的缘由,她的心里不免也结了一个大疙瘩。如果说从北京带回村里的“塔糖”分给孩子们,却不记叙结果(急得那些有爱心的读者不断追问“蜖虫打下来了没有?小孩肚子里那四,五十条缠斗在一起的蜖虫疙瘩消散了没有?”),是小曼儿不想“邀功”,不想“钓誉”,那不交待“皮鞭的缘由”却是因为啥?这不怪作者。凭小曼儿老大学生的智商,她绝对懂得“二哥”是绝对不会告诉她的,问了也白问。这样,作者慷慨地将无限的猜测留给读者去回忆,去暇想。这往往是好的文学作品的另一个魅力。以下是我的猜想。

  千错万错就错在小曼儿的知青锅灶和“二嫂”家的锅灶支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一边是“瓜菜代”的“二等公民”锅灶,一边是领工资,吃商品粮的“一等公民”锅灶。两个锅台紧密相连,两家饭锅近在咫尺。大家一起开始吃饭。

  坐在炕上的“二嫂”端起满是清汤寡水的饭碗,正要喝,却傻傻地,呆呆地朝小曼儿的大锅里瞄了一眼,那黄脆脆的玉米饼该有多好吃,她咽了一下口水。如果说,这第一次“傻傻的,呆呆的”看(或者说‘瞄’),是为了她自己,那“二嫂”第二次“傻傻的,呆呆的”看却完全是为了她的“小凤”和“小凤”的弟弟,她的孩子每顿能吃上那黄脆脆的玉米饼该有多好;“二嫂”无奈地看了一眼饭桌对面自己的丈夫。他是全家的“顶梁柱”。他每天得头顶烈日,背负苍天,挥汗如雨,没黑没明地为全家老小操劳。我却只能让他每餐都喝菜汤,嚼地瓜。为了她那心疼的丈夫,“二嫂”多么想第三次再“傻傻的,呆呆的”看一眼那黄脆脆的玉米饼。。。。“二嫂”的这些行为,这些举动,这些表情,这些心理,全被她对面正在喝菜汤,嚼地瓜的“二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是“庄家汉”,但他一点都不傻。当媳妇“傻傻的,呆呆的”看那第一眼的时候,他脸红;当媳妇“傻傻的,呆呆的”看那第二眼的时候,他心痛;当媳妇“傻傻的,呆呆的”还想再看那第三眼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满腔愤怒,回头抓起赶车的鞭子霹啊一声,抽到了二嫂脸上。。。。他,七尺男儿,太好面子,他不想让她丢他的人,他不想让她丢农家人的脸。其实,小曼儿大锅里那黄脆脆的玉米饼“二哥”怎能没有看见?只是装没看见;那大锅里黄脆脆的玉米饼“二哥”怎能不心馋?只是装不心馋。

  饭后,“二嫂”满心委屈,满脸疼痛,满腹空荡(皮鞭抽黄了她的午餐),又开始干那繁重的农家活;“二哥”也去继续赶他的马车。全队人都靠着他哩,他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他是一名优秀的“车把式”。。。。象往常一样,他高高地扬起皮鞭轻轻地扫在马背上。他那么喜欢那么爱护他的马,因为他是农家人。 。。。“二哥”又想起了饭桌上的那一幕,那一鞭抽得那么重,自语道:“我真浑,我真浑”,“儿他娘,你受罪了”。他将马鞭换到左手,用那满是老茧的右手深深地从额头抹到下巴,辛酸的泪水一下子布满了满是皱纹的脸侠。他又自语道:“儿他娘,你嫁到农家,跟我吃苦受罪,那是咱农家人的命,你我也只能认命”。

  披星星,戴月亮,没黑没明的劳作,却只能让自己的孩子和家人喝菜汤,嚼地瓜。“顶梁柱”的心早就碎了。他自责,他愤怒,他想打人。打别人是犯法的,是会坐牢的。然而从古到今,打老婆是不犯法的,是不会坐牢的。“二哥”没念过书,但知道这个“俗”。

白镜天二零一七年,五月十五,于北美寒舍。

 

白镜天:为了让读者理解本文,摘录几句“小曼儿”的原文(来自不同章节。注意双引号):

“我们是63年入学的大学生,68年末才开始分配,是全国分配。”

“蔡队长把男生宿舍安排在蔡二哥家,一进门就象是通道间,有通后院的门,左右各有一个灶台、左右各有门通向住房。左边住房大些,二哥一家五口住。右侧的房间小一半,地上放一囗大的棺木(有点吓人)但没敢吱声,男生四人一个炕上住也还可以,我们将在这里做饭吃饭。”

“我们是国家发工资的知青,也吃国家供应粮食。”

“我就去队部搬柴火准备烧饭。队长说,早上,中午为主,晚餐吃稀的就好啦。我早上准备做贴玉米饼,白菜汤。”。。。“做的时候二嫂的小女儿一直在我边上看着。等我取下贴饼子的时候,她那眼神儿,我一辈子都忘不掉,恨不得把饼子看进去,非常想吃一口,我受不了她那眼神儿,就掰了半块给她,她顾不上烫,趁她妈不在跟前,狼吞虎咽的几口就吃下去了

二嫂在另外一边的灶上做着她家的饭,切下了昨晚上捡起来小陈扔的菜帮,加了半锅水,地瓜粉两小碗加了水和成团,拍出饼片,再一块块揪入汤中,那点粉块漂在汤中,好像立即就要消失了一般,没有多会儿功夫就揪完了,汤里仍看不到多少干货,只是汤不那么清了尔已,他们称之为薯汤。这就是她们一家五口人的饭菜了,我想那一定是极不足的。”

  。。。。。。(见正文摘录,此处不再重复)

“二嫂家的饼子熟了,这饼子熟了以后变的黑黑的,她起饼子的时候递给我半块。我接过来一咬,不行,不能合牙,饼子中含有沙子。每嚼一口都会吃到沙子,你只能别咬实。我想起来了,抱柴时路过队里的场院,全部是沙石子地,不似京郊乡下的场院,黄泥压紧实光光亮亮的。哇,他们的胃受得了吗?后来我知道我多虑了,他们一年中只有三个月有薯饼吃,三个月吃国家反销粮,实际得分四个月吃,两个月是瓜菜代,三个月吃地瓜。就这样的薯饼多时还吃不上呢,自留地种一点高粱,小米可自家贴用,队上种的高粱,玉米是要交公粮的,队上只分地瓜。我有点心痛,他们够苦的。“

“我还是贴玉米饼,下面是萝卜丝汤。二嫂则是贴地瓜粉饼,菜汤,说是菜汤没见多少菜。小凤还是眼没离开过我的手,随着饼子移动。等到饼子起锅时,她离我更近了,扒着锅边看我手里的饼子我忍不住了给了她一个玉米饼,对二嫂说咱换一个吧(我也得吃饭呀),二嫂赶忙给了我一个薯饼,并要求小凤分一半给她弟弟。小凤高高兴兴地拿着玉米饼跑去找弟弟去了。我心里酸酸的,真想把这一锅饼子都给她。想想在北京一般人都不太喜欢这种食物,更别说是捂过变质的玉米粉了。可是在这里离北京也就八百里竟成为不可多得的食物。有些悲哀。”

“这时候王奶奶的小孙子哭着过来了,说是肚子疼,我一看他指的是胃。王奶奶让他躺下帮他揉。我说,你看那里有个包。我用手一摸,硬硬的。王奶奶告诉我了一件让人能驚掉下巴的事。她说这是蜖虫,全村人几乎都从嘴里吐出来过。我惊的说不出来话来,我想起洗米时水里游动的活物。他们没柴,大多数喝生水,真够恐怖。想到这,更坚定了种树的决心。”。。。“我立即想到,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买驱虫药,塔糖呀,驱蜖灵呀尽量多买,太恐怖了。”

“回京后,除了抽積液,忙着搜罗了许多不花钱的药。又买了一本针灸治疗手册,针灸针,药棉,碘酒,眼药水,膏的,当然没忘了驱虫药。还带了挂面,动物饼干,水果糖等还带了一包晒半干的咸菜疙瘩。”。。。“回到村里发了驱蜖虫药,心里还是不踏实,怕谁一下子杀死太多的虫子来个肠梗阻就麻烦了,没敢多发。更让我吃驚的是,他们居然没吃过大米,白面,包括那个富农。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粮食。”

“一天,我们正在吃饭,一个小脚老奶奶手端着碗来了,一个碗中是盐水煮过的豆角种子的干豆角外皮,另一个碗装的是干蒜瓣子剪成段煮的。老奶奶是翻了两座山送到我们这里。说实再的,真是咬不动,但它给我们的震撼是极大的。老乡太苦了,这种东西还能當食品?还翻两座山送来,我想哭。就是如今我写这段事情都忍不住流泪,心痛

另一个是,我的生日在春天,我自己都忘了。我生日的那天,也是一个奶奶从后山来,从怀里掏出两个熟鸡蛋,从炕边往炕里滚,嘴巴里还念着顺顺当当的,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然后让我吃了。我由驚奇到感动的落泪。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过生日。老乡这么苦,还舍得拿出两个鸡蛋给我过生日,我含着泪在奶奶的关注下吃下了不同寻常的鸡蛋。也是我过的最不寻常的生日。至今难忘。”

小曼儿 回复 '南山松' 的评论(南山松: 真不容易啊,老乡的情太感人了。) : 是啊,都快50年了,不曾忘记,就是我写这段时仍是眼含热泪,朴实的农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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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白镜天 回复 悄悄话 女人最大和最好的品质是“善良”。我从小从我母亲那里懂得这点。您的《我的知青生活》又一次见证了这点。
---谢网友“小曼儿”!
小曼儿 回复 悄悄话 感谢你这麽仔细的读我的拙文,有些感动。谢谢你这农民的儿子不曾忘本。我虽只下乡不足八个月,却让我受益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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