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鸡
作者:与尘共舞
北方冬季的一个明朗而干冷的清晨。远远的,沿土路边走过来一个小女孩:她穿一件花红的棉袄,臂上挎一个竹篮,篮上盖一块深蓝的土布。小女孩在一棵高大的枣树前停下。枣树旁立着块石碑,也许是经年的缘故,石碑已经有些倾斜,上面刻着两个字“枣庄”。小女孩放下篮子,撮了撮冻得通红的小手,朝前方看了看。石碑的那一面是枣庄,是个三庄交汇的热闹地方。小女孩这是往枣庄的集市赶。
她提起篮子,正要接着赶路,忽然看见枣树的枝杈密密地映在石碑上,颤颤地抖动,恍如一只只的鸡爪。她禁不住向枣树的纵深望去,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春天。那天,她牵着弟弟的手,站在枣树下等爹爹。爹爹去了枣庄赶集。她记得爹爹挑着担子出现的时候,眼睛少有的笑成了一条线。她和弟弟迎上去,爹爹就像往常一样,歇了扁担,拿出一串冰糖葫芦让姐弟俩分着吃;然后,他打开扁担前面的筐,出乎意料地从里面抱出一只冠红眼亮的母鸡,连连夸奖道:“真会下蛋啊!妞妞,快看,还没到家,就下了一个,可能还是双黄的。来拿着!” 她记得,她就是捧着那个温暖的蛋,小心翼翼回家的。好像,从那天起,她家每天便有蛋花汤喝了。
阳光晃得小女孩有些睁不开眼睛。她从枣树的纵深处回到了眼前的竹篮,她有些不甘心,自言自语道:“怎么就下不了蛋了呢?” 这时,三三两两赶集的人,陆陆续续从她身边匆忙走过,有一两个,冲她打着招呼:“妞妞,赶集啊!你爹的病好些了没?别磨蹭,快走啊!”小女孩有些不情愿地跟上了赶集的人流,可没走几步,她就停下来,反而转身往回走,又来到枣树下。她摸摸竹篮上的土布,向她走来的那簇村庄望去:那边开始冉冉地升起炊烟了。小女孩想:大概娘开始为爹熬药了吧?哎,爹这次咋病得这厉害,连床都下不来了呢?女孩的眉头锁起来,眼眶有些湿润,仿佛从冉冉的炊烟里,她看见了她爹的愁苦面容。
小女孩将竹篮换了只手,转身正要起步,就听从篮子里传来一阵揪心的咳嗖声。小女孩急忙放下竹篮,掀开土布,里面卧着一只冠灰眼微的母鸡。小女孩怜爱地把母鸡抱起来,来到枣树边坐下,她哭了---眼泪滴在母鸡光滑的脖毛上,又滑到小女孩的手上。小女孩顺了顺母鸡的翅膀,心疼地说:“怎么就病了呢?怎么和爹爹一样咳个不停呢?要是还能下蛋,就不用卖了,就可以用蛋给爹爹补身子了......哎,怎么就病了呢?怎么就不下蛋了呢?”
小女孩将冰凉的小脸儿紧紧地贴在母鸡的背上,她感到了温暖,也感到了绝望:谁会买她呢?谁会养她呢?谁会爱她呢?她不下蛋,又病着,没有用了,肯定会被人杀了的!小女孩不禁想到临出门前,娘对她的叮嘱:“这鸡,咱自己舍不得杀,拿去卖了,任别人怎样它吧!血不沾在咱手上,心里总好受些。妞妞,去吧,便宜点卖了,给你爹换肉吃。”小女孩的眼泪哗哗地流在母鸡无力的冠上,又从冠上流到母鸡的眼里---母鸡也哭了,开始咳咳咳咳的,好像在吃力地说着什么。小女孩听着,不断地点头,不断地流泪,直到母鸡安静下来。
小女孩毅然站起来,将母鸡在竹篮里摆好,又为她盖上土布,安慰道:“你刚才说的,俺都听懂了。你让俺求娘给你治病,等病好了,你还要接着为俺家下蛋,让俺家每天都有蛋花汤喝,对不?”母鸡没有回答。小女孩点点头。她笑了,急匆匆地向她走来的那簇村庄跑去,渐渐地接近那缕缕上升的炊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