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是我认识的人里最不physiognomist 的一个。我在这里用个英语词,并不是为了显摆英语,而是因为罗曼总用这个英语词来描述自己。这个习惯形成已久,基本上,在我们其他人还只会说“This is a bee”的时候,罗曼就已经到处嚷嚷着“I'm a physiognomist”。我还记得钱老师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个词时脸上的惊讶表情。
你们看看,钱老师激动地说:罗曼同学都已经会这么难的英语词了。大家都要向他学习,主动阅读英文课外书籍,扩展知识面。
罗曼就此成了钱老师偏爱的学生,连续三年的英语课代表,初二下学期全市中学生英语演讲大赛初中组的亚军。虽然在决赛中罗曼以六分之差输给了师大附中的裴京晶,但钱老师坚持认为这是因为裁判不公、吹黑哨所造成的。
洪老师对钱老师说:没有根据的事情,你不要乱说。强中自有强中手,你看看连罗曼同学自己都不这么盲目自信。
洪老师说话总是细声细气,斯斯文文,但是她一说话,钱老师就住嘴了。我们私下里常说钱老师那么听洪老师的话,是因为洪老师教大学,而钱老师只教初中。
问题是在初中教英语的钱老师当年怎么会追到在大学教分子生物学的洪老师呢?所以我们又隐隐觉得最有本领的可能是钱老师。
钱老师很高兴我和罗曼在暂时分别后又重聚在大学校园,而且双双落在了洪老师的班上。当然,我现在看来,他多半是因为又能常常见到罗曼而高兴。至于我,在老师们眼里一向是无功也无过的,循序渐进,老实巴交,众人说This is a bee的时候我就老老实实说This is a bee。
不过我好像有点扯远了,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哦,对,physiognomist,罗曼说他自己是physiognomist,事实是,他是我所认识的人里最不physiognomist的一个,证据之一就是他坚持认为张学友长得像哈里森福特。
你得了吧,我说,一个中国人一个老外你也能看出像来?
罗曼说:注意细节,细节。你看他们都是大鼻头。
我说那我还跟你一样都是塌鼻梁呢,难道就此能说咱们俩长得像吗?
他说,别乱打岔,我是有发言权的,我对张学友有研究。
罗曼对张学友的深刻研究,是从他被封为四大天王之一开始的。我这里说的“他”不是张学友,而是罗曼。
罗曼和其他三人在大二的中秋跨系联欢晚会上被沸腾的民意封为四大天王。罗曼以他那首唱得滚瓜烂熟的《遥远的她》声嘶力竭地俘获了女生们的芳心,女生们欢呼着大叫“张学友”时罗曼一脸错愕。
这不是陈百强的歌吗?他下来后偷偷问我。
回宿舍后他就把墙上贴的陈百强大幅画报撕了,换上张学友。从此罗曼与张学友抵足而眠、情同手足。
四大天王之二、机电系的骆世杰(就是在他们宿舍里排行第八,被称为“骆八”的那个),常常嗟叹命运弄人。
其实我最喜欢的也最擅长的是唱张国荣,骆八有一次跟我们喝酒的时候摇着头说,可是就因为唱了一首《来生缘》,从此刘德华的帽子摘都摘不掉。就像我从小到大最喜欢做也做得最好的事是画画,可是就因为有一次手欠,拆了我叔叔工厂里的发电机、然后还给安了回去,我爸妈就逼着我学机电了。从此我只有在画图纸的时候勉强满足一下画画的爱好……唉,算了,苗子,跟你说你不会懂的。
我当然不懂。我爸是学生物的,我妈是学生物的,我好像生下来就理所当然是要学生物的,我从没想过我的人生可以有另一种发展模式。而且我虽然喜欢听歌,但唱歌跑调,从来没在人前唱过歌,当然也不会纠结该唱刘德华还是张国荣。
但是我怎么又扯到骆八身上去了呢?我要说的是:罗曼一点都不physiognomist,所以他认为长得像的两个人,多半是不像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听他说黎红袖长得像刀一尘时,笑得都快背过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