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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萧亦雄的今天真是不易。虽然在他刚来美国的时候,姐姐给了他一些经济上的资助。但那时,他姐姐的第二个孩子即将出世,经济也不算富裕。亦雄就一边打工,一边在费城的宾大读研究生。他几乎什么样的活都干过。在餐馆涮盘洗碗,做侍者,送外卖。在学校图书馆里v整理图书,为别家小孩补习功课等等。谁都看不出来,他原本是生长在一个家庭富裕,吃来张口,用来伸手的环境中的。就这样,经过四年的努力,他终于在这所常春藤式的高等学府里取得了博士学位。随后, 他转到哈佛大学做博士后研究。两年的博士后生涯, 不仅让他硕果累累,数篇文章发表在美国一流杂志上。同时在这期间,他又考过了美国临床医师考试。做完博士后,他去了华盛顿大学做临床住院医。四年后又转到洛杉基加州大学接受心脏专科训练。两年前,他终于拿到了心脏专科医生执照。
汪筠望着亦雄,用一种温柔却又坚定的语气告诉他:“我真为你高兴。我一直就坚信你是个才华出众的人。你一定会成功的。”
亦雄没有吱声。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手指拨弄着桌上的杯子。沉默,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十五年的分别,十五年的相思。亦雄感到眼眶又有些发湿。他连忙将头转向机场那宽大的玻璃窗上。窗外,冬天的旧金山正是多雨的季节,天阴沉沉的布满了低压的云。这些年在美国奋斗奔波的岁月,的确让他经历了许多的苦难和磨练,同时,也让他换来了成功的硕果。他曾多次的幻想过,有一天, 当他再见到汪筠的时候,他会告诉她,这些年他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和感受熬过来的。他的支柱是什么?他为什么那样勤奋的学习,努力的工作,拼命的赚钱?他要让她知道,他是带着对她的恨,对她如此绝情的愤怒。他要让她知道他是如此的成功,他要让她后悔当年她所作出的选择。然而今天,当他见到了她,当他知道了一切真相后,他从内心里感到了一种内疚,一种惭愧,一种对自己竟如此心胸狭窄的蔑视。他缓缓地转回头,望着也在沉思默想中的汪筠。眼前的她,虽然已经不是当年让他认为是世上最漂亮迷人的少女的了,但她比以前显得更加美丽。汪筠感到了亦雄那火辣辣的目光。她的心又一阵的突跳。这目光,这让她熟悉而又久违了的目光,这让她第一眼就落入情海的目光,又一次地融入到了她的眼底。
“看什么呀!”汪筠的表情突然变得那麽的妩媚,语调象个害羞的少女。亦雄那火辣辣的目光此时简直聚成了一道爱的火焰。
“筠,你比以前更美了。”
当汪筠听到那声“筠”的时候,她感到全身都要瘫软了。还没等她反应,亦雄一下子上前抓住了她的双手。“筠,快告诉我,你现在生活的怎么样?”
汪筠的手被亦雄紧紧地攥着,一股暖流传遍了她的全身。她感到她几乎就要瘫到在亦雄的怀里。她感到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向他倾诉这些年对他的思恋了。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在了她的脑海中。汪筠呀,汪筠,十五年前,是你亲手拆毁了这段爱情。十五年来,你们是在毫无对方音信中渡过的。你知道亦雄现在是怎么生活的吗?你有权力和资格再去打破亦雄的平静生活吗?十五年不是一个很短的时间,如果他已经…,她不敢再想下去了,猛然地撤出了自己的双手。
“我很好,真的很好。我母亲已经痊愈多年了。两个弟弟都在美国。我每次来都去他们那儿住几天。我妹妹也是学医的,现在在北京…”
“我问的是你自己。”亦雄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汪筠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亦雄。“我和我母亲住在一起, 还有我儿子。”那最后的半句,她说得很轻很轻。
“你儿子?”仿佛是晴天霹雳打在了亦雄的头上。他嘴微张地僵直在那里。
“你儿子!”他又轻声地重复了一遍。汪筠已经有了儿子。这说明她…, 噢, 老天爷呀!亦雄在内心中痛苦地喊着。他的脸骤然变得煞白。他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嫉妒和恼恨。他感到那刚在内心中复燃的爱情之火瞬息间又被这无情的现实扑灭了。此时此刻,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心如刀绞,肝肠欲断。
此时此刻,汪筠的心情也是矛盾万千。她不能再谈下去了。她看了下手表, 强装镇静地说:“亦雄,别瞎想了。我该上飞机了。”
亦雄不再吱声。他感到喉咙哽咽。嗨,他心中一声绝望的长叹。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让我们再相见呢?虽然分离是痛苦的,但它总给人心中存着一种盼望和一丝幻想。可现在, 一切都破灭了。
“亦雄, 我该走了。”汪筠站起了身,又一次地轻声地叫着他。
亦雄缓慢地站了起来,提起汪筠的随身皮箱。他不再去看汪筠,他不敢再去看她。他的心在叹息,也在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