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下午，单妤去教导主任处告诉了她的决定。

最后一次，单妤眼巴巴地望着教导主任，问：“芦城大学有名额吗？”

教导主任摇了摇头。虽然是轻轻的摇头，却像一阵飓风刮过，刮走了单妤最后一丝希望。

教导主任动作很快，马上叫来了菁城师范大学的工作人员。单妤当场签了协议，把专业也敲定。两个小时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了。

（二）

第二天，单妤的班主任知道了此事，放学后把单妤叫住了。

班主任把单妤领到一个人少的地方，一站定就对单妤说：“你不要去菁城师范大学”，口气有点气急败坏。

单妤说：“听说那个大学的学生毕业后直接去大学教书的。”

班主任摇了摇头：“是有去大学教书的，但要取决于当年的政策。每年的分配政策不一样。我是从菁城师范大学毕业的，我们那一年很多同学去中学教书。”

怀才不遇，清清楚楚地写在这个中年男教师的脸上。

班主任用了各种理由，劝单妤不要去菁城师范大学。

单妤趋于平静的心被搅乱了。

班主任真诚地说：“单妤，你值得去更好的大学。”

单妤垂下眼帘，低声说：“可是教导主任说如果不去菁城师范大学，我就要参加高考了。”

班主任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张了张嘴，想了想，又欲言又止。

他脸上掠过一丝怜惜，说道：“你这么好的成绩，不用怕高考。”

教导主任的话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在单妤耳边盘旋着：

“你的名次不是最高的几个。”

“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去不了最好的一档大学。”

。。。

单妤背靠着墙壁，手在墙上摩擦着，粗粝的感觉直透手背。

“菁城师范大学是全国重点大学。反正就是上大学，更好的大学又怎样呢？”单妤的口气有些无助。

班主任说：“区别挺大的。你现在不懂，以后会明白。”

单妤的手停止了摩擦，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班主任说：“你若是我的女儿，我绝对不让你去菁城师范大学！”

这一天余下的时间，单妤反复想着班主任的话。回到家，把班主任劝她的事与母亲说了。

单妤母亲叹了口气：“小妤，我也希望你去更好的大学呀！你一向成绩好，心志高。如果你爸还在，我会鼓励你去参加高考。可怜你爸。。。”

单妤在书桌前坐下，摊开当天的作业本。作业本上的字跳跃了几下，逐渐淡去。

如果我明天去跟教导主任说不去菁城师范大学了，他会是什么反应？协议都签了，还能反悔吗？

单妤在炉子上烧饭，把着饭锅慢慢转圈。水汽从饭锅边上悠悠地冒出来，在空气中飘散。

高考。我愿意去趟过黑色七月，搏一个更好的未来吗？还是，现在放下高考的包袱，轻松起来？

单妤把菜夹到自己的碗里，就着饭送入口中。她嚼着饭菜，品不出菜的味道。

如果我跟母亲说改主意不去菁城师范大学了，她会怎么样？她会流泪吗？她已经流了那么多泪。

。。。

单妤犹豫彷徨了好几天，终是什么都没有做。

（三）

单妤走在教学楼的过道里，碰到了她的物理老师。物理老师是她高一时的班主任。

物理老师问：“单妤，听说你保送去菁城师范大学了？”

单妤点头道：“是的。”

物理老师脸上神情有些怪怪的，变幻了几个来回。然后挠挠头，说：“这样也好，师范大学费用少一些。”

虽然物理老师用了善解人意的口吻，单妤听了，心里却不是滋味。仿佛证实了班主任对她的劝告，她去菁城师范大学，是低就了。

（四）

渐渐的，各种保送的消息从同学口中传到了单妤耳朵里。

芦城三中有三位同学保送菁城大学，里面有程姗和沈之江。

还有三位同学保送芦城大学。其中有一位是单妤的高中同班同学李峰，坐在单妤右边，隔了一条走道。还有一位是单妤的初中同班同学。

除了沈之江和李峰，单妤班上还有另外几位同学也保送了。他们去的大学都比较远，不过比菁城师范大学好一些。

每次听到这些消息时，单妤的心都会紧一下。她开始后悔接受了菁城师范大学的保送。

但她又有疑惑，如果当初没有接受菁城师范大学，这些大学的保送名额会轮到自己吗？

最奇怪的是芦城大学。名额迟迟不来，单妤都以为今年没有保送名额了。而在自己确定保送后，一下子来了三个名额。

每次教导主任给单妤保送的大学，单妤都会问起芦城大学。单妤因此对芦城大学的保送很好奇。

单妤很少主动与男生搭话。这天鼓起了勇气，侧过脸问走道另一边的李峰：“听说你保送去芦城大学了，是吗？”

李峰回答：“是的。”

“真好！是什么专业呀？”

“我们不定专业。保送的同学和高考600分以上的同学先集中读综合班，学各种基础课。两年后我们自己选专业，再分到各专业的系里去。我有可能会选计算机或经济学。芦城大学的自动化专业也很强，据说研究生会被老板派到各个乡镇企业去搞咨询赚外快，一年能赚好几万呢。我打算在综合班读了两年之后，对专业了解更多再决定。。。”

李峰侃侃而谈。单妤羡慕地望着李峰，心想：怪不得他保送去芦城大学呢，他对大学和专业真了解啊！哪像我，对大学一窍不通，怪不得只能去菁城师范大学。

单妤本来想问李峰保送的过程，突然觉得心有些刺痛，便转回头来，不再言语了。

（五）

吃晚饭的时候，程姗父亲问程姗：“单师傅的女儿保送了吗？”

程姗愣了愣，“单师傅”三个字在脑子转了几圈，猛然想起父亲问的是单妤。就回答道：“是的，单妤去菁城师范大学。”

程姗母亲同情地说：“这一年她成绩下降不少吧。可怜的孩子，在这节骨眼上，单师傅出了事。”

没想到程姗说：“单妤高二的期末考试和高三的期中考试还是年级前几名，这学期的两次模拟考也是。她名次一直和我差不多。我很奇怪她会去菁城师范大学，我以为她不是去菁城大学就是芦城大学呢！”

程姗想起高三刚开学时，她中午去食堂打饭，刚好排在单妤后面。两人买了饭后，一边吃一边聊了会儿。单妤说本来想考菁城大学或茭城大学的，因为父亲去世，她可能就去芦城大学了，这样可以呆在芦城陪妈妈。

程姗有些困惑地补充道：“以单妤的成绩，芦城大学肯定够的。他们一班保送了好几个学生，成绩都没有单妤好，去的大学却比菁城师范大学好。我们同学们私下里议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菁城师范大学。我们猜和她爸爸去世有关吧。也不好去问她，怕引起她伤心。”

程姗父母对望了一眼，没有往下接话。

饭后程姗父母走进书房，程姗父亲感慨道：“单师傅的女儿可惜了，不知道她家怎么想的。可能师范大学的学费便宜些。”

程姗母亲说：“这没差几个钱。师范大学和非师范大学的学费，也就每个学期200元和300元的区别吧。如果上芦城大学，还会省些路费和生活费呢。”

“她做这个决定，有她家里的考虑吧。”

程姗母亲摇了摇头，走近一些，压低了嗓音说：“没这么简单。我在报社听人说过，芦城三中保送有猫腻的。他们会设法把排名在前但没有后台的学生先保送掉，然后把好的大学名额留给有后台的学生。”

程姗父亲惊讶地望着妻子，说：“不会吧，这怎么操作？”

“我有个同事的亲戚孩子今年在芦城三中，其实你也知道的，就是姗姗的小学同学，庄浩。我同事说保送那段时间，三中只问了庄浩三所大学，都不理想。然后说如果全都拒绝就得自己考。所以那孩子打算去参加高考了。我猜三中可能打了个时间差。”

程姗父亲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程姗母亲又说：“上次我打电话给我同学，问起姗姗的名次，他说芦城大学早早地给了三中三个保送名额。我怀疑这三个名额没有问单师傅的女儿。”

程姗父亲点了点头。社会上各种黑箱操作和走后门的事情比比皆是。大学保送这么重要的事，有些不为人知的内幕也不奇怪。

程姗母亲叮嘱道：“以后我们不要在姗姗面前提别家孩子保送的事了。姗姗保送光明正大，大学也理想。难保有不理想的，去闹出点什么来，把我家也牵扯进去。”

程姗母亲又想起一件事来：“白天家毓打电话给我，说她家旭言交了女朋友，周末带到家里去了。旭言和那女孩子已经交往了半年，她现在才知道。”

看程姗父亲没言语，程姗母亲继续说：“家毓让我给姗姗打个预防针。”

程姗父亲说：“你和家毓一厢情愿地搞娃娃亲，说说也罢了。姗姗和旭言还小，也不在一个城市，哪有那么容易产生感情。”

程姗母亲不服气地反驳：“感情要靠培养的嘛。这两孩子小时候要好，三年前我们两家去苍海城度假，他俩一起玩挺开心的。回来后他俩一直通信呢。也是姗姗高中学习紧张，这几年都没见面。这不姗姗要去菁城大学了嘛。唉，可惜旭言有女朋友了！”

“这种事，不能抱希望。有最好，没有也是正常的。”

“可惜了。还得想想怎么跟姗姗说。我觉得我家姗姗喜欢旭言呢！”

程姗父亲叹口气摇了摇头，走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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