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资料
正文

《溯源二》【第四章 寸心之内,十方之外】(三)(1)

(2013-03-15 20:31:43) 下一个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盘古是什么时候去冰河的。我只知道,这一夜,我睡得很沉。当我从酣睡中醒来,天已经蒙蒙亮。借着微弱的星光,我看到盘古背对着我,静静地立在“雨棚”外,静静地仰望天空,好久也没有动上一动。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盘古高大魁梧的背影,我竟觉得他既单薄又虚弱,这让我倍感怜惜。我轻轻地起身,轻轻地来到他的身后,轻轻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盘古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应我,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我的心猛地一颤,突然意识到,我们分别的时候就要到了,虽然我并不知道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有多严重。这一刻,我很想扑到盘古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不论发生怎样的情况,绝不放开我的手臂。我也希望我们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以改变分离的结果,但是,瞬间过后我就改变了主意。

看盘古的样子,分别已是定局,否则,他不会如此沉默,也不会如此虚弱。既然如此,为了让盘古放心,我应该坦然地面对分离,至少,我不能让盘古看出我的难过和不舍。打定主意后,我慢慢地靠近盘古,轻轻地将手臂环绕在他的腰间,沉静地说:“盘古,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盘古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双手,长出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女娲,以后,要辛苦你了。”

听了盘古的话,泪水一下子就溢了出来,我却故作轻松地说:“傻瓜,养育小泥人们是多么幸福的事儿啊,我怎么会辛苦呢?倒是你,为了让我们生活得更好,不得不离开我们。”

“女娲儿才傻呢。亿万年来,就我知道的事情而言,表面上看着幸运的人,往往是承担痛苦与责任最多的人。既然我们都是幸运的人,那就注定了要承担更多。”盘古放开了我的手,一边向“雨棚”的一侧走去,一边长出了一口气,也轻松地说,“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也就不再担心了。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干活。”

“干什么活?”我有些不知所措,愣头愣脑地问。

“看看你就知道了。”盘古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神态,自顾自地说,“夜里,你熟睡之后我去了一趟冰河。可惜,事实正如我先前所料,尽管我一路上小心又小心,回到这里时,泥桶里的水还是所剩无几。”

默默地跟在盘古的身后,我的心情极其复杂。想象着盘古趁我熟睡后,连夜奔往冰河,这一路上的心情该是怎样的焦灼;想象着他不到一夜的时间,从土山到冰河跑了一个来回,这一路上该是怎样的辛苦;想象着当他回到土山,看着泥桶的水所剩无几,又该是怎样的绝望。

如此想了一圈后,我由不安转为心痛,由心痛转为感动,又由感动转为了坚定。于是,我坚定而又沉着地应了一声:“嗯!”

盘古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看我,继续说道:“为了孩子们能顺利地出生和成长,我们必须尽快采取有效的措施。”

“嗯!”我又应了一声。

盘古又顿了一下,仍然没有回头看我,直到拐过了“雨棚”才停下脚步,继续说道:“水儿,在这之前,我尽我的所能为你和小泥人们做了一些准备。”

跟着盘古拐过“雨棚”,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雨棚”的后侧,密密麻麻地摆了几十只大泥桶。带着小泥人回到土山以来,我每天都寸步不离地守在“雨棚”内外,每天喋喋不休地唠叨盘古,怪他整天往外面跑,不关心我和小泥人,不多用一些时间来陪我们。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每时每刻都在为我们的以后考虑,每时每刻都在为我们以后的生活做准备。

“盘古,你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多泥桶啊?”话一出口,泪水泉涌而出,我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盘古的腰。

盘古怔了一下,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淡淡地说:“水儿,冷静一点儿,我知道你能够做到的。”

虽然,盘古只是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很淡,我还是感受到了他双手的颤抖和声音里的伤感,这让我一下子沉静了下来。我松开了双臂,几步就冲到了盘古的前面,挨个摸着泥桶,仔细地打量着它们,轻轻地问:“盘古,如此大旱的时节,从冰河背水回来的方法是行不通了,你准备这些桶,有什么用处呢?”

盘古走近我,蹲下身子,拍着泥桶,问道:“水儿,你还记得‘开天辟地’之初,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盘古的问话仿佛一把利斧,在劈碎了我的疑问的同时,也劈碎了我的心。

我直愣愣地盯着盘古,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你真地确定,解决干旱的问题,只有这一条途径吗?”

盘古愣了一下,慢慢地转过头,微笑地看着我,静静地说:“女娲,你真聪明。我很高兴,你已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了。”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此话一出口,我意识到自己快要失态了,连忙深吸了一口气,换了比较轻松的口吻道,“我是说,既然已经决定了如此解决问题,那就应该马上行动,为什么还在这里笑?”

盘古站起身,张开双臂走向我,直到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才低低地说:“女娲,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但是,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必须马上开始行动。否则,一旦小泥人们因为缺水而干裂,后果不堪设想。”

静静地依偎在盘古的怀抱里,我的心却如同被抛进了铁锥河一般,在痛苦的挣扎中疼痛,在疼痛中痛苦地挣扎。我想拥住盘古,我想告诉他,我真地舍不得他。因为我不敢想象,在未来的日子里,眼睁睁地看着他躺在那里,在痛苦中溶解他的能量来滋养小泥人们,并以此阻止暗泉的泉水泛滥成灾,我会是怎样的痛苦。可是,因为我知道,或许这一次拥抱将是我们的诀别,我怕我一旦失去理智,抱住他之后不肯放手,那样的话,只会给他增添痛苦和不舍。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盘古已经放开了手臂,转身走向泥桶,弯下腰抱起一个泥桶,向“雨棚”走去。

一时间,我有些恍惚,又不知所措,只能默默地跟在盘古的身后,看着他把泥桶摆放在雨棚里,又跟着他来到“雨棚”后,待他又抱起一个泥桶后,再跟着他来到“雨棚”里。如此往复,直到所有的泥桶都被盘古搬到了“雨棚”里,我仍然没有醒过神儿来。

“女娲,拿着这个,一会用得上它。”盘古递给我一个葫芦瓢,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问道,“你确定你确实知道,我们应该做什么吗?”

我木然地接过葫芦瓢,木然地把头转向了暗泉的泉眼处。我知道我们应该做什么,我似乎也知道应该怎样去做,可是,此时此刻我说不出一个字。

“女娲,不要这样。”盘古一边向泉眼走去,一边郑重其事地说,“关键时刻,我们必须很好的配合,以免泉水泛滥成灾。事实上,你应该能够想象到的,这个所谓的暗泉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泉,它是冰河之水在土山的出口。”

我依然无法言语,只能默默地点头。

盘古说得没错,早在我们开始捏泥人时,我就想过,这暗泉的泉水来自冰河,从盘古的能量里分离出来的生命的种子,也是通过所谓的暗泉抵达冰河的。当时,我还暗中赞叹了一下老者和长者的智慧,敬佩他们在选择孕育生命之源的地点时,充分运用了我还不甚了解的理量知识,充分地利用了自然界的自我调控和自我平衡的能力,用“暗泉”两端压力的改变来调节“泉水”的流向,以确保冰河里的能量注入土山,并将从盘古的能量里分离出来的生命的种子传输到冰河。

“开天辟地”之前,盘古身下硬土层上该有一些小孔,他的能量和泉水中的养分就是通过这些小孔彼此传递,一起孕养生命的精髓。“开天辟地”之后,强大的爆破力使得土山崩塌,也压实了暗泉泉眼上面的碎石和土,并封住了那些小孔。

当时,我的思考至此而止。没想到,盘古的思考要比我深刻得多,长远得多。如果不是看到那些泥桶,如果不是盘古提醒我“开天辟地”时他所说过的话,恐怕我永远也想不到,可以掘开泉眼上的土层,以改变“暗泉”的两端,也就是冰河那端的出口和土山这端的出口之间的“理量”,使得暗泉重新喷涌出“泉水”。

可是,这样一来就注定了,我们必须面对一个严峻的问题:掘开泉眼上的土层之后,怎样控制“泉水”的量?

盘古和我都知道,原本冰河那端的“理量”就相对强大,之前的那场暴雨之后,其“理量”已是不可限量。一旦掘开了泉眼上的土层,“泉水”喷涌的量和“泉水”喷涌时所产生的力量,更是不可估量。如果控制不好,势必造成洪水泛滥。那样的话,不要说难保小泥人们的安全,就是盘古和我恐怕也会自身难保。

想到这里,离别的痛和对盘古的不舍再一次向我袭来,使得我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