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道理自然是有用的。通常情况下,它起着指导人生的作用,但是当它成了束缚人的绑带时,它的作用就从指导变成了毁灭。这个结论如同铁锤一样,重重地砸在我的心头。
回头审视一下自己的人生,再放眼芸芸众生,我激灵地打了一个冷战。那些连最基本的人生道理也不懂得的人,一步步走向的是毁灭;那些被道理束缚着的人,一步步走向的也是毁灭。难道,这正是我们这个世界势必走向毁灭的根本缘由吗?这个问题让我虚弱到了极点,直虚弱得无力思考。
这个时候,龙隐轻轻地翻了个身,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慢慢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为了不影响他任何,我连忙屏蔽了自己的心念,默默地注视着他。
龙隐呆呆地望着天空,泪水渐渐地浸满了双眼。他闭上眼睛,任泪水如瀑布一样奔腾而下。好久好久之后,他用衣袖揩干了泪水,抽泣着走向窗台,在兰花前停了下来。他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捧着兰花的叶子,然后,他俯下身子,温柔地亲吻着兰花。我看到,泪水再一次由他的双眼奔腾而出,一束一束地落在兰花上,落在花土里。
由于屏蔽了心念,我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悲伤。可是,他的悲伤还是严重地影响了我,让我再一次觉得,对他来说,引渡世人的担子实在是太沉重了。“哭吧,孩子”,我在心里说,“等哭够了就去做你最想做的事。抛开所有的誓言和承诺,抛开所有的道理和束缚,去做你最想做的事。”
也许,龙隐感应到了我的此念;也许,此念正是龙隐当下的心念,他再一次揩干了泪水,整理好稍显零乱的衣服,挺着笔直的腰板,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看着他挺拔的身姿和落寞的眼神,我再一次虚弱到了极点。我是如此挚爱龙隐,却又如此残酷地对待他。这样的时候,我不但不给他丝毫帮助,还要如此睽睽地随着他由痛苦走向更深的痛苦。是的,我确定他最想做的事就是直面自己的痛苦,虽然我不知道他最大的痛苦是什么,但我能预见,当直面自己的痛苦时,他该是怎样的虚弱和脆弱。孩子,去吧,不论是怎样的痛苦,你都必须去面对,也只有在面对之后,你才能够真正走过。
在走出五福院的大门之前,龙隐转过身,向着福室的方向深深地施五福礼。我看到他合在胸前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我看到泪水又一次模糊了他的双眼。去吧,孩子,在你没有真正明白为什么要跟着师傅学五福法、为什么要弘扬五福法之前,尽可以放下心来去做你想做的所有事。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什么,不做什么,你也不必为了履行承诺而强迫自己。
当龙隐终于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走出五福院的大门时,我的心中一阵怅惘。我不确定,他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但我确定,无论他回不回来,我都会为他遵循自性的选择感到高兴。可是,这样做,算是真正爱龙隐吗?末世已到,末日将近,倘若龙隐选择了另外一种人生,末日之时他该归往哪里?还有,我又怎样向五福法交待呢?按道理讲,我必须在末世之初,培养出来一个集能量、德行、智慧于一身的五福全,由他来完成教化世人、引领世人的任务。待到末日到来之时,由他负责把能量相当的人引渡到新世界里,他还要随时掌握能量低的人的去向,以便日后由适当的人在适当的时候,用另外的方式点醒或教化他们。而我,将在末日到来之前,频繁地往来于新世界和现世界之间,为现世界的人们提前安排好新世界里与之能量相对应的物质,包括日常供给,也包括人们的肉体。道理,又是道理。我叹息着对自己说,放下道理吧,让自性回归,让龙隐活得清楚明白,这是比道理更有意义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非常诧异。没有人教授过我,我也没有专注地思考过这些问题,即便在穿越的过程中,也没有涉及到过类似的问题,我是什么时候、怎么知晓这些事情的呢?思来想去,我终于明白了,是能量的骤增让我具有了前瞻的能力。也就是说,当一个人的能量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他就可以在同一时间处于不同的空间里。事实上,这个“预知”是相对于其他人来说的,于能量高的人本身来说,这只是一个超越,超越时间和空间的能力,并非传说中所谓的“神机妙算”。
那么,老者以及五福法的前辈们在忙什么呢?他们负责什么呢?简单地说,他们肩负的任务是最为艰苦、最为繁琐的。他们要先选定能量与环境都相当的新空间,然后按照现世界的大致轮廓建设新空间,使之成为人们赖以生存的新世界。比如,老者和前辈们现在所处的那个新世界叫做地球,他们没有到达地球之前,那里只是一个混沌的空间。老者找到那里并按照不同的地理环境和地域间的能量差别,有条理地开拓和建设成各不相同的小空间,以待人们到达那里后,按能量的不同分配到不同地域。我则按照现世界人们不同的能量,化身不同的能量通道,让龙隐带领人们通过能量通道到达与各自相应的地域。
我希望龙隐做完最想做的事之后,清楚地、心情愉快地、享着清福一般地回到五福院,用他的德行、能量和智慧造福一方,教化世人用修德的方法来增加能量,尽可能带着更多的人到达新世界。但是,希望终归是希望,最终如何选择,决定权还在龙隐的手里。
不知道龙隐是不是预感到了责任的重大,所以才情绪反常,举止怪异。
出了五福院,龙隐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山上走去。一路上,他目视前方,目光游离,一直走到了全福园的门前时,他才猛地醒过神来。他愕然地站在全福园的门口,不时地看看下山的路。看他这情形,这里并不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他只是习惯地走到了这里。
龙隐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地走了进去,在里面转了好大一圈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然后,踏上了一条通往山间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