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江湖行:长白山论剑流水账(下)
(2015-04-26 20: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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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康也跟着俺师父参加了我们的饭局。作为东道主,他领我们去了一家长白山最近很火的酒馆。但有阿康在座反而让师父不大自在,一晚上师父都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俺也觉得有些扫兴,只有阿康一直在谈笑风生,搬弄他交际言辞的娴熟技艺。他滔滔不绝的时候俺禁不住想,这丫这么能说会道,有一天混到裘千仞的名头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些靠嘴皮子混出来的名头在武林其实得不到真正的尊重。
后面两天的会每天都有几个特邀的报告,做报告的大多是从关内请来的。每个报告人都是由大会主席阿康侃侃而谈介绍登台的。阿康身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结,谈吐风趣,潇洒非凡。介绍每个报告人的时候阿康都扯些人家的轶事,让人感觉他跟这些武林名人私交颇深,其实俺估计以他的功力,这些人根本没兴趣跟他交好。
第二天的第一个特邀报告人来自中原武林,他给的报告应该是这次大会所有特邀报告里最精彩的。这是个年轻人,较俺年资还稍低一些,现在还只是副教授,但几年前已经在剑宗得过最佳论文奖,因为他在一个被翻了无数遍的领域里竟然提出了全新的招式,以至于那篇论文迅速成为经典让武林纷纷效仿。虽然他和俺不是一个路数,他做的方向俺也不会去跟进,但俺对他还是敬佩有加。他的报告讲述了他继那篇得奖论文之后的进一步工作,一样的优美而深刻。他在报告中顺便给了年轻学生一些寄语,说不要以为已经被研究了很久的问题就没有东西可挖掘了,换一个视角往往能看到一片崭新的天地。他的观点俺不能不同意,这也是俺经常跟学生说的。在每个时代都会有人说,剑术已经到头了,不可能再有突破了,但事实是每隔几年剑术的某个分支就会有革命性的进展。科研就像找金矿,金矿总是有的,需要往往是另辟蹊径的角度和全新的开采工具。而这又需要不断开阔的视野,执着的精神,和不懈的积累。
听完他的报告,俺很感慨:这样的武林中人才是未来武林真正的支柱!
大会除了特邀的报告就是投稿被录用的文章的报告。 这其中有几个认真的工作, 还有一堆很水的。俺的报告也在第二天,能算认真吧,只是结论比较初步。这个科研方向是俺指给俺一个博士生做的,只可惜他挖掘得还不够深,俺想象中的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还没挖出来。对他目前得到的结论俺其实挺失望的。本来是该让这个学生来开会做报告的,但他信心不足怕报告做不好,俺就自己来了。准备报告的时候,俺强迫自己压抑住失望的情绪,苦思冥想怎样讲才能把这个工作讲得吸引人一些。做报告是个高深的艺术,这个俺在读硕士的时候就有深刻体会。俺硕士导师就是做报告的大师。行走江湖这么久,俺只见过一位剑宗前辈的做报告水平能跟俺硕士导师媲美。俺在读硕士期间已经深得俺导师真传,把这技艺牢牢抓在手里。为了准备这个报告,俺花了很多心思,终于找到一个不错的角度来阐述这项工作。大致的思路是这样:1。看,众多证据表明东偏南三十度的地方有很多矿藏等待发掘。2。但是朝那个方向的路没人探测过,不知道该如何起步。3。为了朝那个方向前进,我们发明了一把斧头,披荆斩棘用的。4。看,这斧头有这样那样的功能(言下之意,很优美吧,但优美这样的字眼绝对不能自己说出来,要让听众体会出来,嘿嘿)。5。用这把斧头俺的学生其理咔嚓砍了一阵,现在砍到的地方发现些铁矿,不算珍稀,但也有点价值。6。大家拭目以待,看我们继续砍能找到什么吧。7。其实在本文投稿之后俺的学生又多砍了一阵,又发现了些矿藏(这个不是瞎掰,学生最近是又有些进展),这些矿藏经初步鉴定有甲乙丙丁几种性质,还正在进一步鉴定。8。完,谢谢大家!
俺做报告的时候即兴加了几个玩笑,大致的意思是:俺就一个吊儿郎当的江湖儿女,不象你们个个衣冠楚楚,一副武林高手的扮相。台下一片哄笑。
会场中间休息的时候,俺师父走过来跟俺说,报告很精彩啊!就是可惜了那把斧头,还没挖到重要矿藏。俺跟师父老实交代说,其实俺也挺失望的。
第二天的会议结束后,我师父跟裘千仞他们说要一起出去吃晚饭,一旁的一帮武林中人包括阿康也都跟着。师父要俺也一起去。其实俺不是那种喜欢跟人交际的人,虽然硬着头皮也能从容应对,但这种场合能躲就躲。不过既然师父拉俺一起,那就去吧。阿康这回带我们去了家法国餐厅,十来人落座在一个几张餐桌拼起来的长桌两侧,俺正好坐裘千仞对面,终于让俺见识了裘老儿的风范。俺本来以为裘千仞是个严肃傲慢的人,没想到整个晚上都是他在主持局面侃侃而谈,我师父只是偶尔俏皮地插几句玩笑。裘千仞的说话风格让俺想起了黑社会老大。裘老儿一副老江湖油腔滑调的口气东拉西扯地讲他这些年的江湖经历,一些他跟官府交通勾结的事儿他也拿出来说,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架势。因为坐在俺对面,他中间问俺是从中国哪里来的等等。这是他第一次跟俺聊天,我猜也是因为他终于知道了俺原来是我师父的弟子。他又扯到他去中国的经历,说中国某大学如何出手阔绰地款待他,如何带他游山玩水。当他说到去九寨沟玩的时候,忽然提到西藏,说,九寨沟在49年之前其实属于西藏。随即问俺,你知道这个吗?俺不卑不亢地说,I don't know that。一个晚上他海阔天空地神侃让俺看明白了这是个极其圆滑世故又善于玩弄权术的人,完全没有谦谦学者的样子。
吃完晚饭本来想跟师父一起出去喝两杯酒的,无奈旁边那么多人,不想跟他们一起,就没开口,跟大家散了各自回旅馆了。师父次日也跟俺说,很可惜当时人太多,没法拉俺出来喝酒。
大会第三天的报告有几个不错的,包括我师父的两个弟子做的。中饭俺跟师父单独吃的,饭后我俩又出去喝了点酒。俺对师父说,没想到裘千仞是这样一个人。师父说,你可千万别得罪他,他很有手腕。接着又跟我说了裘老儿一些鲜为人知且令武林不齿的故事。
中饭后的第一个特邀报告就是裘千仞的。我们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买了单往会场赶。师父说,裘千仞的报告肯定很烂,不过必须去听,而且要坐到前排让他看到咱们在听。俺说,不会吧,他也算是名人了,报告应该还行吧。师父说,今天早上开会时候我坐在他旁边,看到他在读他报告PPT的笔记。俺说,不至于吧,俺做报告早都可以做到做好PPT就不用再准备了,他这么资深还要准备?师父嘿嘿一笑说,我打赌他的PPT全是他的学生或博士后给做的,他根本不熟悉里面的内容。看着我惊讶的表情,师父又说,咱们等着看吧。
果然,裘老儿的报告是整个大会最空洞无物的。他的报告的题目是关于剑术今后发展方向的前瞻性综述。虽然不少页, 每页又都写了很多要点, 但他大多都飞快跳过,看来是没记住该怎么讲。整个报告他都在口若悬河地讲故事,讲在剑术发展的几十年的历史里一些他经历的事和他接触过的武林前辈。也就是他这样的老资格才敢这样天马行空地做"学术报告"。当然他的语言还是很风趣流畅,一串串的笑话此起彼伏。
特别让俺惊讶的是他中间莫名其妙地又扯到了西藏,说中国政府如何如何了西藏。虽然他是说笑的口气,俺却笑不出来了。更没想到的是,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下来,看着俺,说:阿飞,俺说完这个,are you still my friend?
俺从来就烦那些对中国指指点点的老外,骂娘造反都是俺们自家的事,你丫聒噪个啥?!所以裘老儿那几句关于西藏的评语让俺很反感,没想到他又忽然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点名问俺,让俺一愣。师父中午刚提醒过俺千万别得罪他,但俺当时不容思索,情商大爆发,张口大声答道:I guess not。不过俺口气平静,洪亮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玩笑。台下立刻哄笑起来。裘老儿这样发难想必也是倚老卖老,即兴挑衅俺一下,俺的回答估计他也没想到。这个老油条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接上话茬,转脸对俺师父说,也是玩笑口气:不群,你替我跟阿飞说句好话,让他还认我做朋友吧。下面又是一阵大笑。
大会最后一个节目是晚上的宴会,宴会在一个游船上,船会一直开到这里一个大湖的中心,兜一圈再开回来。船上不仅好吃好喝还有乐队演出,之后还有舞会。宴会的就餐券所有注册开会的人都有,包在大会的注册费里。但是俺因为家里有些事,决定早点离开不参加宴会了。唯一的遗憾是那张价值八十刀的宴会就餐券作废了很可惜。下午大会中间休息的时候,俺跟师父和阿康在闲聊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这个,就问大会主席阿康:俺不去宴会了,把就餐券送给一个街上要饭的代俺去没问题吧?阿康满脸惊诧,随即看出俺在开玩笑,就接着俺的话说,as long as it is a female。我们都大笑起来。之后俺悄悄问师父,凭你对俺的了解,俺有多大几率把就餐券给个要饭滴?师父哈哈大笑:我还不知道你,不到百分之五十,但很接近百分之五十!师父果然了解俺,这种事,没准俺兴致一起就干得出来。戏弄一下冠冕堂皇的武林中人,也是蛮好玩的事儿,想想俺就会乐。
下午的报告一结束,俺跟师父打了个招呼告了别就匆匆离开了。在会场出口俺找到管会务的秘书,跟她说,这张宴会的就餐券就麻烦她转交给一个为大会做义工的学生吧。
开车回来的路上想起来晚上的宴会还会给一位关外武林人士发个“关外剑宗最高成就奖”。这个奖相当于是个终身成就奖,几年前俺师父就得过了,虽然他年资跟老一辈比起来还低不少。这次这个奖会给谁?俺搬着指头数了数,估计八成是给裘千仞了。
Well, whatever, who cares.
我觉得现在这篇比上篇读起来顺畅多了,英文这样留整句感觉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