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冰冷的液体从头发往下滑过脸颊，少许灌入脖颈，腰背，让玫子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的衣裳裙子也都被淋湿了，浑身翻腾着酒精气味，关键是周围充满了好奇和幸灾乐祸的眼神。

她万没想到自己会在最最狼狈的时候碰到程致远，更没想到的是过了快十年，自己还记得他的嗓音。

致远拉起玫子的手，不容置疑地说：“跟我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拽着玫子的手朝酒吧门口走去。

连一旁的谢红都看傻了眼，居然天下还真有大帅哥救美女的故事，而且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喂，玫子，你，你认识这，这人呐？”胖王在玫子身后扯着大嗓门吼道。

“回头联系。”玫子侧身冲胖王摆摆手。

致远递给玫子一块手帕，玫子胡乱地抹了抹湿漉漉的头发，心想反正都湿了，擦不擦都无所谓。

“我没想到还会有人投诉，说你清高，不肯……”他瞥着她木然的脸庞，笑出了声。

“怎么，觉得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是件很愉快的事？”玫子白了他一眼，从侍应生手里接过大衣和围巾，拿围巾紧紧包着头。“你别忘了她说的，我还包着小白脸呢！”玫子昂起头。

“哈哈，”他动作洒脱地穿了他的纪梵希呢大衣，摸了摸鼻梁，“颇为意外！既然包了小白脸，为什么久别胜新婚的，今晚只跟你的女朋友来喝酒？”

“你？”

“我送你回家？”他帮她推开了酒吧的大门，寒风立刻灌了进来。

“不用了，我去叫出租车。”玫子冷漠地说着，径直朝前走。今天她是乘胖王的车出来的，但话虽如此，她的毛衣都湿了，走出去拦出租车，非得冻成冰块。

“别逞能了。你看你脸都冻白了。我的车子就停在那儿。放心，我只是送你回家，绝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说着，拖着她的臂肘，就朝他的车前走去。

不由分说地打开车门。玫子叹气，只得坐入车内。

他把暖气开到最大，对玫子说，“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的。”

玫子没吭声，只拘谨地坐着，望着前方。

致远自言自语道，“后来我去读了博士，等我回到新加坡就得知你已经嫁人了。这些年，一直在帮我父亲做着生意。我母亲身体不好，我也跑不远。”

他说着，伸手拉住她冰冷的手，“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好吗？”

“好马不吃回头草。”玫子冷冷地答，车子里的气氛随着她这句冰冷的话变得更尴尬了，两人都沉默了。

他顺手打开了音响，又是那首WEST LIFE 的《I LAY MY LOVE ON YOU》。

玫子听了却觉得他故意来气自己。她从反光镜里瞥了他一眼，他比八年前更帅了，浑身透着成熟的男人味，眉宇间还有种不容人质疑的威严。想必这过去的八年，他一定过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会像她？他会缺女友吗？或者已经结婚了？何必再来揭她业已愈合、又竭力忘却的伤疤？她一个离婚女人，还不够可怜吗？她侧头望向车水马龙、繁华似锦的车窗外，八年前，那个伤心欲绝的女孩，从上海回到无锡后就茶饭不思了，结果得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心肌炎住进了医院。

猪三当时还偷偷笑话她：喂，这得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了，没听说过谁失恋伤心到会得心肌炎的。你真千古名人呐！

心肌炎让她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过后，她觉得自己已百毒不侵了。相亲认识了冯浩南，一个玉树临风，一张嘴就是男儿该如何闯荡、该有自己事业的堂堂男人。

她不想再耗下去了，她对爱情已绝望了，只要是个还过得去的男人她都想嫁了。她想有个自己的家。

可是世界上的事往往是这样：当你迫不接待地去解决了一件事，很有可能它会让你被迫面对一连串更难堪的事。

婚后，浩南从原来的机电公司辞职，自己开起了饭店。借着李家在无锡的势力，他的绿杨春酒家在无锡成了人气最旺的饭庄，他趁机吞并了好几家饭庄，成为无锡最大的连锁饭店。他又买下一家食品贸易公司，盘了一家绍兴酒厂，并成功的把绍兴酒打入了当地最大的超市连锁店，建立了他自己的绍兴酒品牌，他的生意可谓做得是红红火火。

只是他跟玫子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

自从与致远分手后，玫子发现自己对任何人都失去了兴趣。初婚时，她勉强了几次，痛苦不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后来，左侧小腹一直胀痛，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是卵巢上长了两个水泡，开刀又住了一阵子医院。

出院后，她更加抗拒了。

浩南给她四处找医生，寻了偏方，可都没用。浩南开始频繁出差，每个月才在家待两天。玫子知道他在外面有人，但是她只想自欺欺人地活下去。

直到一年前，挺着大肚子的谢红挥舞着妇产科医院的B超扫描图，在她回家的半路上拦截，跟她摊牌，她才发短讯通知浩南回家办离婚。

她结束了五年名存实亡的婚姻，浩南留给她市中心跃层式公寓，一辆车子，言外之意，希望李家不要找他麻烦。

玫子一边考托福、GRE，一边办着离婚财产分配。

之后，她去读书了，回到无锡才知，冯浩南因为被实名制告发行贿，被请进了反贪局接受审查已经两个多月了。又大了肚子的谢红一个人支撑不起这么多生意，饭店已关张。到底是谁告发了浩南？难道是川岩？玫子心头一紧。浩南在外面养小老婆的事，让李家蒙羞。或许真是川岩做的？

想到这儿，玫子扭头问致远，“你最近也常跑无锡？有生意在这里？”

“嗯，”他淡淡地说，“有几个生意伙伴在这儿。我也在无锡太湖湖畔买了套房子，想去参观一下吗？”

“不必了。”

此时，玫子的手机在嗡嗡作响。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接听了电话，“川岩？”

“明天到我会馆来。对了，逸鑫明天也会过来，一起吃午饭。”

“好！”

“浩南的事，不是我指示人做的。谢红出来瞎闹，估计也被逼疯了。希望你没事吧？”川岩关切地问道。

“没事。”玫子回答，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酒味儿立刻在热乎乎的空气里散发了出来。

“下次我会找人保护你。回去多喝点姜茶，要是不方便煮，我叫我家的阿姨给你送过去……”

 “好。”玫子打断他的话。

“后天是我妈70岁大寿，记得早点准备好礼物，就这样了。”川岩感觉到她说话不方便，很识趣地挂断了电话。

玫子舒了一口气，漠然地对致远说，“前面那栋楼房，小区门口放我下来就可以了。”

致远停了车，伸出修长的手指从车子操作台的抽屉里掏出一张卡片，写了一串号码递给玫子，“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是认真的。改天一起吃饭。”

玫子接过卡片，看也没看就塞进大衣口袋，冷冷地说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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