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长夜孤枕
钰儿在营帐里换好一身干净的衣服,被舒冷风打的那两掌还隐隐作痛。她在痛的地方涂了些明姑给的活血去瘀的药油,左胸处还火辣辣地锥痛,她皱着眉头慢慢的揉着。
但她心里暗自着急,那个玉坠可不能丢,现在玉坠落到舒冷风手里,这该如何是好?
刚才在山洞里打斗的时候,她并没有暴露自己。虽然她遗失了白玉面具、束胸的布帛,但这些都是江湖人士经常携带的随身物品。所以,舒冷风应该还不知道那个玉坠是谁的?
但,他很有可能会有所提防。也许他会以为是北朝的奸细到了他军营附近?然后细作去洞里泡温泉?这应该不可能。所以,他应该不会怀疑是细作所为。那,他会认为是谁呢?一个路过的女侠客?
假如他认为北朝有细作到了军营,今晚一定会加强兵士巡逻。等一会儿,她出去营地里转一圈就知道了。
可是,那个玉坠落在舒冷风手里是非常危险。万一,有人认出来那是北朝太子的符印,舒冷风肯定会怀疑军营里有北魏的奸细,事情就闹大了!假如没有人认出来,但舒冷风要是拆开那些布条,引来鬼影秀,那将更糟。鬼影秀心狠手辣,如若发现玉坠不在钰儿手里,他们一定会杀了舒冷风!
想到这儿,钰儿急得在营帐里团团乱转。那,今晚就去他帐篷里探探虚实吧!免得夜长梦多,宜早不宜迟。也许今晚去,他还来不及有什么防备。她暗下决心!
想到这儿,她从床边的柜子里掏出另一只白玉面具,覆到脸上,掀开帐帘大模大样地走了出去。
武冬还没回来。钰儿佯装去马厩看马,在营地里四处逛了一下,再踱到舒冷风的营帐外,并未发现异样。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慢慢走回自己的营帐。
听到军营里传来熄灯的号角声。钰儿熄灭了烛火,换上一身夜行衣,准备了一支竹筒,里面塞了一些迷魂散。她歪在床上睡了一觉,中途陡然醒来,赫然发觉,帐外除了虫鸣阵阵,和远远的巡逻兵的脚步声,已了无人迹。
她用黑布蒙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眸,手持竹筒,怀揣一颗很小的夜明珠,挑开帐帘,略探头,左右巡视了一下,悄然走出了营帐。
月光居然那么明亮,钰儿只得沿着帐篷之间的阴影慢慢地朝舒冷风的帐篷挪去。
大敌当前,有十几队兵士在营地反复地徘徊、逡巡。再加上四周高架起来的岗哨,要想在营地走动而不被发现实属不易。钰儿格外的小心谨慎,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人逮到当成贼子。
钰儿高抬腿轻落脚地走近舒冷风的帐篷,躲在阴影里,她俯身贴耳地听了半天,里面鸦雀无声。她去过舒冷风的营帐,知道帐内的摆设布置。她掏出小刀,在帐篷的一个小角,划了一下,靠近张望了一下,里面实在太黑,看不清楚。她把竹筒悄无声息地伸了进去,朝帐里吹了一阵迷魂散,然后把那个小角盖好。
这迷魂散是明姑配给她的,据说药效极强。还给了钰儿许多解药,随身带着。
钰儿把解药塞进嘴里,嚼了嚼。其实一般的迷魂散,对她毫无作用,除非是用量非常大,才可能迷倒她。她估摸着舒冷风差不多被熏晕了。张望左右无人,她一翻身,在帐帘门口处掀开一个小角,闯入了他的营帐。
许是外面的月光太明亮了,过了好一会儿,钰儿才看清楚营帐里的布置,跟前几天她来的时候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舒冷风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一动不动,估计被迷倒了,正昏睡着。
钰儿心里一乐,手里持着夜明珠,几步就蹿到他的书桌旁,她开始翻箱倒柜了起来。为了不让舒冷风发现抽屉被人翻过了,她只得小心地翻弄着,东西抬起来又放回去。至于那些布笺、书卷,她一概不感兴趣,她只想找到那个玉坠。但是翻了半天都没有,她急了一头汗,一把把脸上的黑布扯到脖子上。继续翻着旁边的小柜子。
舒冷风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但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似乎,现在半夜偷偷溜进别人帐篷的人是自己。她真的是钰儿!他微眯着凤眸屏息凝神地远远注视着她。她的脸在微明的夜明珠的照耀下,倒看得特别清楚。好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庞。也许很可笑,这是第一次,他如此清晰地见到嫁给他一年的王妃的面容,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舒冷风遏制住心头的狂喜和直翻涌到胸口的感伤,百感交集。他几乎想一步冲上前去,抚摸她的面容,把她揽入怀中。他冲动着,真想让自己的目光变成一双温柔的手,抚过她的面颊和红润的嘴唇。想到这儿,他有些气息不稳了,但,他却又不得不拼命压抑着自己。他只能默默地、远远地望着她,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一想到,她居然为了拒绝自己还留了具尸体给他,他的心又开始阵阵地痛了起来。
此时,钰儿如扇的睫毛忽地一闪,眸光犀利地扫了一眼睡在床上的舒冷风。
舒冷风心头一慌,忙闭上双眼。心想,她毕竟是个武功高强的人。自己适才那样盯着她,她一定有所察觉了。
钰儿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玉坠。她正低头望进抽屉里面,突然眼角瞥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手边一晃而过。钰儿猛地一惊,手一松,抽屉差点掉到地上,幸亏她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了。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啊”,旋即捂住自己的嘴,顺手把抽屉塞了回去。
她这一声,倒把刚闭上眼睛的舒冷风吓得差点从床上一跃而起。幸亏他定力够好,舒冷风感觉钰儿的目光扫向他这边,他不敢动。过了片刻,他才微微睁开眼,只见钰儿紧张地站立在一旁,一手捂着嘴,一手执着一根银针,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地上一只半掌大小的毛绒绒的黑色蜘蛛正堂而皇之地从舒冷风的桌上爬到地毯,一路张扬地爬出帐外。
原来她居然怕蜘蛛!估计她不敢用银针打死那只蜘蛛,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爬出去。舒冷风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原来这个能带军杀敌的女侠客,居然会怕小小的蜘蛛?
钰儿看到那个不速之客爬了出去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长桌旁,看着桌子上不多的几样东西,拖腮沉思着:从营帐外的布置看,舒冷风没有怀疑有北魏的细作到军营来。那么,他很可能会认为是哪位女游侠吧!假如他是在等别人来取玉坠,那他很有可能会把玉坠戴在身上,这倒符合他风流公子的形象。只是,也许他没想到女游侠会连夜闯入他戒备森严的军营。想到这儿,钰儿狠狠地瞪了舒冷风一眼。
她起身踱到他的床边,伸手在他面庞前晃了晃,他毫无知觉。
今天必须得找到那个玉坠。
他头下枕着一个绣枕。钰儿摸了摸,这个绣枕倒没有什么问题。
她掀开他的薄被,手探进他衣襟处、在他坚硬结实的胸膛上四处摸了摸,没有发现什么。抬起他的左右手,在他手臂处捏了捏,也没有。难道在他的颈项?
她俯身,把手伸进他的衣领,冰凉的指尖沿着他的脖颈滑过。
舒冷风躺在床上,明显地感受到她温软的气息在他身前流淌,带着隐隐的少女芬芳。她冰凉的指尖滑过他的肌肤时,他心头升起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悸动和烦躁。他已不是未谙男女之事的十几岁的少年,但还是第一次被自己心爱的女子如此贴近地抚摸,手指滑过他肌肤。他情不自禁地呼吸粗重了起来。但是,他又不能让她知道自己醒着,他拼命遏制着翻涌上心头的情愫。
钰儿大喜过望地在他脖颈处摸到一个玉坠。伸手拉出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玉坠,却发现玉坠的带子上系了一个死扣。
她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寒光微闪。但,坠子的绳子太短,她只能垂头,俯身,半贴着他前胸,小心地割断那根绳子。玉坠到手,她心里一喜,急忙揣进胸前的衣襟中。
她给他掀上薄被,忐忑不安的心情略有些平息。她转身朝帐门口飞奔而去。
舒冷风睁开双眼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和落下来的帐帘,他慢慢地在沉寂的夜里坐起身来。
黑夜如铅,坠在他心头,沉重地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钰儿——”,他的心颤抖着,黑夜在眼前迷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