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人,是伴着收音机长大的。我小时候不知道“收音机”一词。只是随大人叫“电匣子”。收音机最吸引我们的,就是每天固定时间播放的评书。我从记事起听的第一部评书是“艳阳天”。说书人是我们鞍山老乡杨田荣(他是后到鞍山的)。然后是刘兰芳讲的岳飞传,岳飞传的播出正赶上好时候,因为四人帮倒台后,全国迅速掀起为遭受迫害的老干部平反的热潮。这部书播到了政府和百姓的心坎上。造成了万人空巷的效果。后来,杨田荣的徒弟单田芳出来了,播讲隋唐演义。李元霸,罗士信,程咬金,秦琼被他讲活了。听完单田芳的评书,才觉得一个人的嘴皮子居然可以顶上千军万马。
我们这代人的收音机是电子管的。体积硕大。打开一会就开始发热。调波段的旋钮可以调到长波,中波和短波。一般人家都定在中波。而且把旋钮拔掉。只剩下秃秃的的拨杆。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孩子切换到短波,听美国之音之类的西方中文频道。那个年代的罪名叫“偷听敌台”。是要进监狱的。我记得一次去同学家,他哥哥用铁钳子把频道拨到短波,正巧他爸爸回来了。不由分说狠狠一个大耳光。这种事现在是不可想象的。
老式红灯牌收音机
虽然收音机是那个年代的奢侈品,我却对电子管收音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说出来你会觉得缘由很奇葩。因为收音机工作时比较热,结果成了蟑螂的寄居之所。有时我能听到蟑螂在里边爬行的簌簌声。有一次我透过前面的玻璃,看见一只蟑螂在脱皮,脱皮后的蟑螂居然是白色的。我快吓死了。由于小时候蟑螂多,我得了蟑螂恐怖症。甚至我现在打这段文字时,全身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后来,进入八十,九十年代,电视机,音响很快普及了。收音机逐渐变成了次角。甚至淡出了一些人的生活。
2000年我家移民加拿大。我老婆突然养成了听收音机的习惯。开始我们只买便宜的,十几元的小收音机。后来经济条件好一点,我给她买了一台德国的根德牌收音机。记得花了三百加元。老婆嫌我花钱多了。埋怨我。我故意装出要把收音机砸碎,老婆这才接受了。从此老婆在厨房做饭时,便打开收音机,这台德国收音机有一种特殊的铜质音质,十分醇厚。收音机一开,舒缓平和的音乐便回旋在房子里。就这样,这台收音机陪伴我们,一晃在加国度过了二十年。今天我上网查了查。这台收音机绝版了。最后一批的价格居然涨了近三倍。
今天想起收音机纯属偶然,因为四岁的小外孙女突然手指收音机,要我打开,她要听音乐。其实她有自己的收音机,而且不止一台。这在我小时候是不可想象的。那时,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是家庭的顶级物件。小孩子是绝对不能乱玩收音机的,只能永远玩那一两件同样的玩具,永远听那几首同样的革命歌曲。文化生活单调到了极点。现在很多人都认为八十年代初是中国人最幸福,最快乐的年代,的确,人性被压抑太久后,突然被解放出来,使人会产生巨大的震撼和幸福感。但是,也会出现悲剧。有一件发生在我家乡的事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一个青年男子,从记事起便天天看银幕上的“铁姑娘”。当四人帮倒台后,恢复公演电影“刘三姐”。他看了十五遍后,自杀了。当时谁能理解他呢?也许他太极端了,当他看到人性的美丽之后,觉得自己以前的生命被毁掉了,他看到了如此美好的东西但又怕失去,于是选择了与美好一道离去。就像雨果的名著“悲催世界”的结局一样,当沙威突然看到生命的真谛后,选择了带着它,跳进了滚滚的塞纳河。
偷聽敵台也干過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15022/201603/70893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