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译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十八首
Sonnet 18: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
And 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ed;
And 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clines,
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ed: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er’st in his shade,
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st:
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
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
最近找来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十八首的原文,对照研究了一下这首诗的翻译。这首著名的诗作有过众多译本,许多译文似乎都是出自名家之手。这次研究是有益的。同时看到这么多译本,使我忽然领悟到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翻译在翻译时并不是致力于如何再现一首诗,而是要把一首外文诗变成一首好诗。可惜,所谓的好的标准却总是符合他们传统的审美习惯。追求神似,结果是从海上贝壳中诞生了杨贵妃。经过神似的翻译,她已经不再是维纳斯,但也绝非那个“温泉水滑洗凝脂”的李唐时光里的杨家女。比如,梁宗岱的“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嫩蕊作践,夏天出赁的期限又未免太短”;戴镏龄的“五月的娇蕾有暴风震颠,夏季的寿命很短就渡过”;屠岸的“狂风会吹落五月里开的好花儿,夏季租出的日子又未免太短暂”;高健“狂风会把五月芳菲肆意摧残,那些美好夏日也常时间太短”;等等等等。这些抒情的文字,从中国传统的美学来看都是做作,而缺乏神韵。
“雨暗苍江晚未晴,井梧翻叶动秋声。楼头夜半风吹断,月在浮云浅处明。”这是宋朝的诗歌,这是我们古典文字的美。
*
另一个问题是,这些译者似乎普遍的不重视细节。随意的篡改,并没有极力保留并展现原诗的形。比如这首诗的第一句,莎士比亚写的是:“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但几乎所有的译者都没有忠实的把“a summer’s day”这个莎士比亚写出的简单词组准确的翻译出来。我不认为“夏季里的一天”可以对等于“夏天”或者“夏日”。而在这首诗里莎士比亚写的是:“夏季里的一天”。 “我可否将你比做夏日里的一天”与“我可否将你比作夏日”的大意相似,但神是不同的。那么,这里莎士比亚为什么要用“夏季里的一天”呢?这是一个细节。
忽略细节,或许穆旦的一段关于翻译的解释,(或曰心得,)颇具代表性。据说,穆旦认为在译诗时,“为了保留主要的东西,在细节上就可以自由些。这里要求大胆。……译者不是八哥儿;好的译诗中,应该是既看得见原诗人的风格,也看得出译者的特点。”在我看来,这简直是一种狂妄。诗不是主要的内容,诗是由细节堆砌出来的。没有了细节,诗歌还哪里会存在!
而当相信了“好的译诗中,应该是既看得见原诗人的风格,也看得出译者的特点”时,我们就开始在雅典娜的身影里看到了“穆旦的特点”;在海伦的身影里看到了“穆旦的特点”;在加利利的抹大拉的身影里看到了“穆旦的特点”;甚至在爱伦坡悼念亡妻的《安娜贝李》的身影里看到了“穆旦的特点”。但是,我们真的需要这么多的“穆旦的特点” 吗?翻译应该尽量抹去自己的特点。或许,留下自己的特点的最好的方式并不是把原作大胆的翻译一番,而是选择一首与自己特点相符合的诗。
第八句: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ed:Untrimmed,在英文中的含义就是未经修剪。Trim的含义非常限定,指修剪花园,通常是在夏天。这里是全诗唯一一处在一行之中用逗号进行了三次断句,又在最后用了一个分号。这又是一个细节。可是我们众多的中文译本没有一个忠实保留了这种莎士比亚的断句方式。诗歌离开了细节,神似从何而谈呢?
在翻译莎翁“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这一句时,几乎所有的译者都想当然的把狂风翻译成摧残戕害生命的形象,而忽略了shake一词的准确含义。在这里“shanke”只是摇动,震动,并没有吹落、折断之意。而这也显示出译者们对于莎士比亚的理解上的偏差。这首诗里,夏天的形象并不是邪恶,而是严厉。此句只是以狂风和娇柔的花蕾展现夏日的严厉,进而透露时光的无情,生命的易逝。夏日虽百花怒放,但转眼就进入到肃杀的秋季。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这首诗要把“你”比喻成夏天而不是春天。
这里所有的译者也都没有把莎士比亚这一首诗中,第六、七,第九、十,第十三、十四行处的排比结构表达出来。尤其最后两句。在这两句中,他们消除了莎士比亚的排比结构,而代之以一种貌似装庄严的,虚大的语气。然而,莎士比亚在这里用的并不是永恒、永生或不朽这样的碑铭式的词语。他用的是life、live这样的日常、普通,但却是有血有肉的词汇。在这里莎士比亚所表达的完全是另一种情感。它不是神圣、庄严的宗教情感,而是世俗的,是对日常生活中真实、温存、柔软的生命的尘世里的眷恋。所以,他在诗的起始将你比作的不是抽象的夏日,而是更具体,琐碎,而且,亲切的夏日里的一天。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
我的翻译:
我可否将你比作夏日里的一天?
你更加可爱而且更加温柔:
狂风确会吹打五月娇美的花蕾,
而夏日的承诺又总是为期太短:
有时天堂之眼的闪耀过于炙热,
于是常常模糊了他黄金的面容,
于是所有的美有一天都将从美中凋落,
出于意外,或自然的进展,未经修剪:
但你永恒的夏日不会褪色,
你曾拥有的神采也不会消亡;
死神不能夸口说你在他的阴影里游荡,
当留在永恒的诗行你便与时间一同生长,
只要人们尚能呼吸或眼睛仍能看见,
只要这首诗还活着,这首诗就会给你生命。
在这个翻译里我放弃了对十四行诗的音韵的模仿。因为,我既不懂英文诗的音韵又不懂中文诗的音韵。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认为成熟的诗歌的音韵绝不仅仅存在于限定的韵律模式里,它是有机的溶于整首诗的选字用字的声音和节律之中的。而中文和西方文字的构成与声音太不同了,即使百灵鸟的鸣叫也无法模仿出老虎长啸。
总的来说,我认为西方的诗歌不宜用规整的中国古代格律诗来翻译。中文的方块字太规整了,如果用传统的格律诗来翻译,和西方诗歌的感觉相差太大而必将失其神韵。而且,许多现代的情感,其实是难以用古典的方式所表达的。就像艾略特的《阿尔弗瑞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即便是杜甫、白居易或李商隐都没有能力用长篇的格律诗来完成。它必须用一种艾略特式的散文体去表达,这也是诗歌完美性的内在逻辑的必然。即形式与内容的有机统一。同样,虽然鲁迅、陈寅恪、钱锺书的古诗都写的非常好,但他们所表达的情感都是古典的,而非现代的。
*
中文一直有着从文言向白话发展的趋势。
这里我们涉及到了一个非常重要但少被提及的问题。即语言表达形式的变化以及人类书写工具与媒介的变化与人类的思维意识间复杂的相互关联。刀刻,笔写和键盘输入所完成文字的气韵是不同的。刀刻的时代,书写和文字的传播越是非常困难的,从那时形成了重视文字简洁的美学标准。但是,当思想只能简洁的表达时,就很难造就复杂的思想体系。当人类使用笔和纸之后,书写与文字传播变得越来越便捷、快速和有效后,人类开始写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这又反过来促进了人类思想与情感的复杂与深化。然而,书写与文字传播的困难也造就了经典,清除了垃圾,这形成了人类的以感悟、想象、转述与诠释为基础的阅读文明。这种写作与阅读体系的一个重要的特点是时间的延迟性,作品的完成与被阅读之间存在着时间上的延迟,有时延迟历经数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构成了时空上的连结。在这种文明中,作者总是远远少于读者,而诠释总是远远多于原著。但是,当现代技术越来越有效的清除了书写与文字传播的困难之后,阅读越来越变成一种即时性的反应,瞬间的快感,持续的更新的刺激,不仅成为读者,也成为作者的追求,同时,获取知识与信息,替代了审美。而今天的人类寻求的是,知道就是快乐。审美的过程是一种感受和体验,审美是一种创造的过程,而快感是直接即时的过程。当审美消亡时,传统的阅读文明就消亡了。
孤独中的冥想已经如此的遥远和陌生。延迟性使人感到孤独。今天不是一个自慰的时代,而是一个精神互撸的互慰时代。每个人都在网络的端口大睁着不眠的眼睛,等待着被撸上一下,刷屏冲动像毒瘾,更像发情。未来我们是否还会有傅雷家书或梵高写给弟弟的那样感人至深的书信?而今天我们微信一代们的屏幕上不断闪烁跳出的是一个个让人难以言喻的微表情,它们正变成我们新的语言。
难以言喻,是对这个时代最恰当不过的描述语言。
*
然而,莎士比亚的这首诗究竟是在写些什么?他又是写给谁的呢?
我以为莎士比亚的这首诗是写给他自己的。这是一首自恋之作。或许那时的莎士比亚想到了死亡,想到自己死后的虚无与苍凉,于是顾影自怜,对着水中的水仙花的影子以一个极为钟情的口吻在纸上写出了这首诗的第一行不凡的文字。随着字句的延伸,纸面上的水仙花的影子渐渐变成了在诗行中诗人自己的面容。或许那时还真的是一个夏天呢。莎士比亚相信他将活在他的永恒的文字中,而到这时他写下的诗句就已经充满了对于生的眷恋,这既不陌生也无原创,倒让我想起狄金森的第六百二十七首的结尾:
Until the Cheated Eye
Shuts arrogantly — in the Grave —
Another way — to see —
直到受骗的眼睛
高傲地闭起——在坟墓里——
以另一种方式——去看——
而我尤其喜欢“死神不能夸口说你在它的阴影里游荡”一句,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er’st in his shade。那时沉浸在创作中的莎士比亚没有意识到,或许他的鹅毛笔的笔尖上流淌下的墨水,在纸上展开的一行行花枝影曳的字句,正是死亡投下的阴影。当他,当莎士比亚,写下了他的不朽的诗章时,就永远的留在了些死亡墨迹之中,在这片死神辽阔的疆域里永久的游荡了。那么,这时“死神不能夸口说你在它的阴影里游荡”也就不无反讽的意味了。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er’st in his shade。
——“几度木兰舟中望,不知元是此花身。”
*
我认为愤世嫉俗不好。愤世嫉俗仍然属于激情,是一种爱,而非理性。如果你连我这样卑微的文字都不喜欢,那就是愤世嫉俗了。这会让人产生一种可笑的孤独感。孤芳自赏其实是相当痛苦的。而一旦当绝大多数人都喜欢上不好的东西,就几乎再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相信真正美好的事物了。所以,面对如此众多译本,一种积极的态度是它让我们相信:真正的好诗,既是不可翻译的,也是不可被翻译所完全毁灭的。
这样,我们就仍然可以相信:即便是阅读这样的莎士比亚的翻译仍然是有益的。这源于伟大作品的原创性、陌生性和真实性。
这样,我们就也仍然可以相信:好的文字的意义在于,它可以对抗我们日复一日的毁灭。这也是文学的生命力的所在。而我们生活中的神性是不可被毁灭的。
*
尼采说:“我们总是为心中已死之物寻找词语。”
生不过是一种假象。
我们在这样的假象里
不停的在寻找着语言的阴影,
庇护其中,游荡其内。
尝试以另一种眼光观看吧
那时,毁灭或许将意味着
——又一次重生。
然而,我们究竟是什么呢?
*
其实,我们什么也不是。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立
2019/2/5
附:
孙梁译文:
能否把你比作夏日璀璨?
你却比夏季更可爱温存;
狂风摧残五月花蕊娇妍,
夏天匆匆离去毫不停顿。
苍天明眸有时过于灼热,
金色面容往往蒙上阴翳;
一切优美形象不免褪色,
偶然摧折或自然地老去。
而你如仲夏繁茂不凋谢,
秀雅风姿将永远翩翩;
死神无法逼你气息奄奄,
你将永生与不朽诗篇。
只要人能呼吸眼不盲,
这诗和你将千秋流芳!
朱湘译文:
我来比你作夏天,好不好?
不,你比他更可爱、更温和:
暮春的娇花有暴风侵扰,
夏住在人间的时日不多:
有时天之目亮得太凌人,
他的金容常被云霾掩蔽,
有时因了意外,四季周行,
今天的美明天已不美丽:
你的永存之夏却不黄萎,
你的美丽也将长寿万年,
你不会死,死神无法夸嘴,
因为你的名字入了诗篇:
一天还有人活着,有眼睛,
你的名字便将与此常新。
屠岸译文:
能不能让我来把你比作夏日?
你可是更加可爱,更加温婉;
狂风会吹落五月里开的好花儿。
夏季租出的日子又未免太短暂:
有时候苍天的巨眼照得太灼热,
他那金彩的脸色也会被遮暗;
每一种美呀,总会离开美而凋落,
被时机或者自然的代谢所摧残。
但是你永久的夏天决不会凋枯,
你永远不会失去你美的形相;
死神夸不着你在他影子里踯躅,
你将在不朽的诗中与时间同长;
只要人类在呼吸,眼睛看得见,
我这诗就活着,使你生命绵延。
虞尔昌译文:
我应否把你和夏天比美?
你比夏日更其美好温和:
强风诚有吹撼五月可爱的花蕾,
夏之为期全太短暂匆匆忽过:
天上日照有时又何炎炽,
太阳的黄金脸色也复常被阴翡掩没:
美丽的事物终有一天会失去它们的美丽,
只因它们遭遇不测或者自然之变的剥夺。
但是你的常住之夏将要永不消退,
那为你所有之美也将无改观,
当你已在不朽的诗篇中和时间合一
死神便休再夸口你正在他的阴影中盘桓:
斯世尚有人视息,我诗长存予君生命至无极。
梁实秋译文:
我可能把你和夏天相比拟?
你比夏天更可爱更温和:
狂风会把五月的花苞吹落地
夏天也嫌太短促,匆匆而过。
有时太阳照得太热,
常常又遮暗他的金色的脸;
美的事物总不免要凋落,
偶然的,或是随自然变化而流转。
但是你的永恒之夏不会褪色,
你不会失去你的俊美的仪容;
死神不能夸说你在它的阴影里面走着,
如果你在这不朽的诗句里获得了永生;
只要人们能呼吸,眼睛能看东西,
此诗就会不朽,使你永久生存下去。
戴镏龄译文:
我怎样能把你比做夏天?
你比她更可爱也更温和。
五月的娇蕾有暴风震颠,
夏季的寿命很短就渡过。
有时候当空照耀着烈日,
有往往它的光彩转阴淡;
凡是美艳终把美艳消失,
遭受运数和时序的摧残。
你永恒的夏季永不凋零,
而且长把你的美艳保存;
死神难夸你踏他的阴影,
只因永恒的诗和你同春。
天地间能有人鉴赏文采,
这诗就流传就教你永在。
梁宗岱译文: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娇蕊作践,
夏天出赁的期限又未免太短:
天上的眼睛有时照得太酷烈,
它那炳耀的金颜又常遭掩蔽:
被机缘或无常的天道所摧折,
没有芳艳不终于凋残或销毁。
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
也不会损失你这娇艳的红芳,
或死神夸口你在它影里漂泊,
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诗同长。
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
这诗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
杨熙龄译文:
我可否把你来比拟作美丽的夏天?
你比夏天更可爱,也更加温善。
粗暴的风有时会摇落五月的金蕾,
而夏天借与人的,匆匆地就要收回。
时常那苍穹的眼睛炎热地瞅人,
而往往他黄金的脸颜又躲进愁云。
凡美的总要失去其美,无论是偶然,
或者是造物变易的规律,不可避免。
但是你永恒的长夏将永不消逝,
你也永不会把你美的宝藏丧失,
死神不能夸口,说你在他阴影下飘零,
因为你已在不朽的诗篇中永生。
只要世间还有人能阅读,还有人生存,
这篇章将活着,它活着就给你以生命。
杜承南、罗义蕴译文:
我怎能把你和夏天相比,
你比夏天更加娇艳温婉,
五月的鲜花在风雨中化作尘泥,
夏天的日子未免过于短暂;
有时上天的明眸照耀地实在酷烈,
它那金色的容颜也常被云遮雾掩;
美总会因受到摧残而转瞬凋谢,
或由于机遇,或源于自然的变幻。
但你永恒的夏天不会逝去,
你具有的千娇百媚也永不凋残,
死神也无法夸口说你徘徊在它的阴影里。
有这不朽的诗篇永远为你作伴,
只要人类两眼能看——一息尚存,
我的诗就长在,使你得到永生。
蔡元鑫译文:
我怎么可以将你比作明媚夏季的白昼?
你比夏季更婉丽动人而又更亲切温存:
狂风老是把五月心爱的花蕾摇落了,
而夏令的租期始终又是短短的一瞬;
有时天空那只巨眼照得大地灼热逼人,
他金灿灿面色也常给云雾弄成灰蒙蒙;
每一种美呀终有一朝离开美而衰退,
是由于偶然或是由于自然界改变行程;
不过,你终古不息的夏天决不会消失掉,
你决不会失去你所拥有的倾国倾城,
“死神”也决不会自夸你在他幽影下蹀躞,
要是你生长在这些不朽诗行里与时间同春;
只要人类啊能够呼吸或眼睛能够看,
这诗能存多久,你就能享受多久的韶光。
高健译文:
我啊多想把你比作明朗夏天!
但是你比夏天更加温柔娇艳:
狂风会把五月芳菲肆意摧残,
那些美好夏日也常时间太短:
有时那天上的晴光过于焦炙,
有时它那辉煌却又黯无颜色;
美的容貌总有一天会要消逝,
暮去朝来她的明艳必遭剥夺:
但是你的滔滔长夏却不衰歇;
你的美丽却将长在,永葆青春;
死神难夸你在他的荫下蹀躞,
一旦你在不朽诗篇获得永存:
只要一天眼能观看,人能呼吸,
这诗就将不死,并赋生命予你。
张梦井译文:
我可否把你与夏日相比?
你比夏日更美丽、温和有节制。
五月的狂风会吹落可爱的花蕾,
夏日的时间倏忽就过多么短促。
有时天空的火眼照得太明,
但它金色的脸盘常常阴沉朦胧,
有时美中之也要凋零,
机遇或自然之进程会使它杂乱无形。
而你的永恒之夏却永不凋零,
你那天仙的面容也永葆青春,
死神也不敢夸口你会进入它的阴影,
在我永恒的诗行中你将与时间永存。
只要人的呼吸尚存,眼睛也能看清,
只要这样存在,我的诗行将给你生命无穷。
孙大雨译文;
我可要将你比作初夏的清晖?
你却焕耀得更可爱,也更温婉;
狂风震撼五月天眷宠的嫩蕊,
孟夏的良时便会变得太短暂。
晴空里赤日有时光照得过亮,
它那赫奕的金容会转成阴晦;
被机运或被造化变迁所跌宕,
任何美妙的形象会显得不美。
但你这丰华的永夏不会衰颓,
你不会丧失你这无比的修好;
死亡不会夸,你在它影下低回,
有这些诗行将你的韶光永葆:
只要人们还活着,眼睛还能看,
这首诗便能栩栩赋与你霞丹。
丰华瞻译文:
可否把你比作明媚的夏天?
你比夏天更可爱、更温婉:
夏日会起狂风,把五月的苞蕾摧残;
好景能有几时,转眼花事阑珊。
有时天神的眼睛,照地炎热逼人;
他那金黄色的颜面也常蒙上层云。
纵然花卉鲜妍,终于落入泥尘,
不堪摧折凋残,无奈时序转运。
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消亡;
你的神采风韵,必将恒久如常。
死神不敢夸说:你在他的阴影中徜徉;
因为我把你写入诗句,使你的丰姿永放光芒。
只要人们能呼吸,眼睛能发亮光,
这首诗便能永存,使你的生命万古辉煌。
顾子欣译文:
我不知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你比夏天更温和也更可爱。
狂风有时将五月的娇蕾摧残,
而夏天的尽期很快就会到来。
有时苍天的巨眼照得太热,
有时他金色的脸庞又黯淡无光;
每一种美都会凋零,或夭折,
或随着时叙代谢自然衰亡。
但你的夏天永远不会消陨,
永远不会丧失你赋有的美貌,
死亡也不能夸耀你徘徊其影,
你将我诗中与时间共存不老;
只要还有人呼吸,眼睛能看见,
我的诗就活着,使你生命绵延。
黄杲昕译文:
我可能够拿你同夏天作比较?
但是夏天不像你温和又亲切:
狂风会让五月的娇蕾抖又摇,
而夏天又是过于短促的季节,
有时候天上那眼睛照得太热,
它金色的面庞又常黯淡无光,
任哪种美色都难以永葆美色——
意外或自然变化剥去其盛装。
可是你永恒的夏天不会凋零,
不会丧失你所拥有的那种美——
一旦你在不朽的诗中获永生,
死神难吹嘘你在它影中徘徊:
只要世上有看书的人在呼吸,
这诗就存活并把生命给予你。
辜正坤译文:
或许我可用夏日将你作比方,
但你比夏日更可爱也更温良。
夏风狂作常会摧落五月的娇蕊,
夏季的期限也未免还不太长。
有时候天眼如炬人间酷热难当,
但转瞬又金面如晦常惹云遮雾障。
每一种美都终究会凋残零落,
或见弃于机缘,或受挫于天道无常。
然而你永恒的夏季却不会终止,
你优美的形象也永远不会消亡,
死神难夸口说你在它罗网中游荡,
只因你借我的诗行便可长寿无疆。
只要人口能呼吸,人眼看得清,
我这诗就长存,使你万世流芳。
施颖洲译文:
让我来把你与夏日比拟?
你是更加可爱,更加温婉;
狂风会摇撼五月的娇蕊,
夏天租借的时日也太短;
有时苍天明眸照耀太热,
他的金容也常常被遮暗;
美中之美也各有时消没,
因意外或天道变化紊乱。
但你永恒的夏不会朦胧,
也不失去你拥有的美丽;
死神难夸你徘徊他影中,
你在永恒诗中与时并滋:
只要有人呼吸,有眼看明,
此诗便将长存,予你永生。
蒲度戎译文:
我能否把你同夏日相比?
你啊是更加温柔美丽。
五月会有狂风吹落花朵,
整个夏季又匆匆而过;
有时天上的太阳分外酷热,
那灿烂的容颜又常常被遮;
每一种美呀到时终究凋枯,
时间剥掉它华丽的装束;
但是,你的长夏永在,
你永远拥有你的芳颜,
死神不敢夸口能将你捉走,
穿过悠悠岁月,你在诗中不朽。
只要人能呼吸,眼睛不失明,
我的诗就流传,赐予你永生。
何功杰译文:
是否把你比作夏季的美?
可你比夏季更温和可爱:
狂风会吹落五月的花蕾,
夏季赁期太短结束太快,
天眼的光焰有时会太强,
金面孔上常有阴云出现:
一切美好事物难免消亡,
或因偶然,或因自然变迁;
但你的长夏将永不消逝,
你的美也将会永远存在:
当你进入与时共存的诗,
死神难夸口,阴影难覆盖:
只要人能呼吸,眼能看见,
这诗行就会让你生命重现。
林文淇 译文
夏日怎能与妳譬喻比拟
妳的可爱温和夏日难及
五月花蕾恶风吹袭落地
夏日租约倏忽转瞬到期
有时天眼高灼炎炎难耐
更见乌云常蔽金色面容
古今红顏难逃红顏色衰
命运无常季候欺凌作弄
妳的永恆夏日却将长存
美貌红顏必也永世不减
死神难夸妳為地府美人
因妳芳名已成不朽诗篇
除非人世已经灭绝无生
此诗必将永传与汝永恆
一个天才诗人在写东西时总会流露出一些本质的东西。像孟浩然的干谒诗。
另外,人的自恋是同性恋的极致。也是终极的爱情。
立的翻译精神可谓精益求精,我也想象这样翻译千先把所有人的译文都看一遍,可是真辛苦啊,要是前人译得好具有启发性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