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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写荷塘月色
这几天心中颇不宁静。晚上坐在庭院当中,看见妻正在花园里一个人荡着秋千,秋千起落,在最高处稍稍停留,然后又从最低处荡起来。忽然想念起每日走过的荷塘。我抬头向夜空看去。今夜月亮别样的亮,一片秾秾的乌云正缓缓掩上月亮的边际。墙外的那条马路,孩子们的嬉闹声早已消失,我侧耳听了许久。于是起身悄悄走出院门,身后妻仍在月亮下荡着秋千,一面哼唱着一支儿时我曾听过的谣歌。沿荷塘的路,两旁树影参差。白天这条路上行人也很少,夜晚便更加幽清,甚至稍有阴森。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人和天上的月亮,脚下连自己的影子也没有,只踏着蜿蜒的小路。我荷塘边看见,荷塘浮在月光的照耀中,荷叶如洗,叶间深幽,白色的荷花高高支出水上,像是在雾中,粉红色的荷花样子却有些模糊,仿佛更遥远。荷塘有清香,飘而不散。那白色荷花周飘动的香是白色的,粉红色荷花笼罩的香气却是粉红色的。巨大的荷叶密密的连在一起,但有时某处荷叶间会忽然闪开一条缝,接着又闭合起来,但那丝颤动已经传开,像一阵恐惧闪电般一瞬间传遍了整个荷塘。想起萧绎的《采莲赋》:“妖童媛女,荡舟心许”。赋里的字句已记忆不清,但记得清楚的是那赋里的声光色,笑靥,浆支,荷花,裙裾,都动荡不定,好不凌乱。那是一个阳春白日,采莲的小船挤在池塘,岸上有许多看女孩采莲的男子,船上的女孩则一边采莲,一边唱着艳歌,只是笑,却不去看那些男子。但《西洲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那里的采莲又是怎样的安静呢。可莲子怎么会清如水呢?金圣叹曾有“莲子心中苦”,可莲子怎么会清如水呢?这时听见身后有电视传来的笑声,我于是起身走过到门前,推门走进了客厅。
妻正面对我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我走进来站在那里,妻并没有看我,仍然注视电视,微微张着嘴。我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却那张沙发出奇的大,可以挤着坐满五个大胖子。我走过去,坐在妻的身旁,拿起遥控器,却没有动,也看着那电视。电视里一个男人正在讲他如何喜欢唱歌,因为唱歌他经常耽误了家里的农活,为此和他的父亲发生了矛盾。讲时听众和评委不停的笑。那个男人有一种很重的口音,不论说什么听起来都很可笑。主持人问,他的妻子对他唱歌是什么态度,是否支持他呢。我对妻说,想出去走走。妻说:去吧,仍看着电视。我想了想又说不想去了。妻说:去吧。出去走一走。我举起遥控器对着电视,然后又放下。我问:你和我一起去吗?她说,你自己去吧,她还要看这个节目。这时那个男人开始唱歌。他显然没有唱歌的天赋。不久评委纷纷按灯。他被淘汰了。评委发表意见时都鼓励他继续唱下去,而他反复表示他会的,他就是喜欢唱歌。我说很多人都喜欢唱歌。妻嗯了一声。但要想唱好歌可不容易啊!需要有天赋。妻这时开始换台。问我为什么又不出去了。又问我,是不是想让她陪我出去。我说:有很多人。停了停又说:还有很多狗。那些狗也不拴着。我有些怕狗,尤其是那些没有拴着的大狗。妻嗯了一声,说:现在的狗都很温柔。她又笑着说:比我对你温柔。不会咬你的。现在的节目是一个女人在向观众讲述她的孩子生了重病,家里没有钱,她为给孩子治病而承受的种种艰辛。评委和观众有许多人都在流泪。我说:那些狗拉了屎主人也不拾。到处都是狗屎。然后我突然说:可有一天早晨我走到小区的公园,发现路上的狗屎竟然没有了,道路干干净净。我当时感觉好像狗屎是一种神奇事物,会自己飞到天上去。妻笑了。后来,我才知道秘密。你知道是什么吗?妻子说:是什么?仍然看着电视。这时那个女人已经泣不成声。我说:那是有一个星期天,上午我出去,看见小区公园的路上有一群人,有老人,有中年人,还有青少年。他们在捡狗屎。他们一定是志愿者。他们显得非常快乐。我对妻说:我们也去做志愿者捡狗屎吧。妻说:还是让那些狗的主人学会自己检他们的狗屎吧。我若有所思说:那样就剥夺了那些人的快乐了。我又说:每次我看见狗在路上拉屎都非常伤感。妻子说:为什么?有什么好伤感的。我说: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我说不清。是狗拉屎时的那种姿势和表情。那样子仿佛非常无辜。有时你的眼睛和它的眼睛对视,它就马上把头转开不去看你。我说不清。反正每次看到时,我都感觉特别的悲伤。不知道为什么。这时那个刚才哭诉的女人现在也开始唱歌了。不久有一个评委按了灯,然后又有一个。我站起来走回了我的书房。
重新坐在书桌前,我回想那天上午看到的,那些捡狗屎的人,他们脸上的神情显得那样的快乐。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有微信来了。我拿起一看:
“嘿,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
“吃了吗?”
“吃了。你呢?”
“我不吃晚饭。”
我知道她不吃晚饭。
“她在干什么?”
“看电视。”
我侧耳听了听。电视里正在中国的功夫暴打日本鬼子。
”难以置信。”
“什么难以置信?”
“今天在路上,我看到一张寻狗启示。”
“是吗?”
“是的。那只狗的主人很着急。小狗照片很可爱。”
“的确。丢了狗会很着急。”
“那只小狗很像你。”
“讨厌。我丢了才没有人着急呢。”
“胡说。”
我听听客厅。
“我会很着急的。”
“真的吗?”
“真的。”
“嘿,今天我差点被撞车了。”
“天啊!怎么回事?”
“我从一个地下通道上来时,看见每个台阶上都贴着一块警示标志,上面写着小心台阶,然后画一个人在台阶上跌倒的图案。当每个台阶上都有这样一句话和这样的一个人跌倒的标志,当你注意到时,那种感觉非常奇怪。”
“以前你没有注意过吗?”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我又听听客厅。
“结果,我上来时刚要从斑马线过马路,突然一辆车开过来,差点就把我压了过去。”
“天啊!一定要小心啊。先要看看。斑马线也要看看。”
“吓死我了。可那时候我一抬头,却看见对面路上立着一个很大的标志牌,上面画着一个人正迈步走过斑马线。那时候的感觉就更怪异了。算了,说你也不能理解。”
“我能。”
“你不能。你不知道我多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
“你只爱你自己。”
“还有她。”在我想怎么回复时,她又发来。
我再次叮嘱她过马路要小心。然后,停了停,她忽然说:
“我想你了。
“明天能见到你吗?我想见你了。”
“可以吧。明天我忙完了去找你。”
“你想我吗?”
“当然想。别又乱想。”
“我也可以去找你,如果你忙的话。我真的很想你。”
“明天再说吧。现在你不要又胡思乱想。好好的。”
“可是,我现在非常想你。我想现在看见你。”
我突然听见好像妻站起来了。连忙输入:
“不能再聊了。明天我去找你。”
“好吧。我想你。”
我刚关上手机扔到桌上,妻就推门进来。我靠在转椅里,妻径直走到我的身材,问:
“你在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随便写点东西。”我指着桌子上的稿纸。“小说。”我甚至把稿纸拿起来,大胆的晃了晃,送给她:
“你看吗?”
她没有接那稿纸:
“以后吧。”她说。也没有看我手中的稿纸。
我又扔到桌上。然后,妻转身走回了客厅。她关上了门。我忽然想到刚才应该给她发个微信,说:“好的。”或“晚安”。如果是以她的微信结束,那么她又要多想了。但我突然不想再动那个手机了。于是,我又展开稿纸。如果刚才她拿过小说看了我写的内容,那么现在我就会有大麻烦了。那这个晚上将会很混乱,不得安宁。我将无法收场。但她没有看,而是转身走了。她让我的故事就这样毫无高潮的结束了。我们渴望生命里有惊涛骇浪,但恐惧使生活风平浪静,一天天过去。现在,我可以在这句话的后面写下这个句号了。
立
2019/0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