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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时间里,夏雨的父母、妻子相继去世,让他身心疲惫万念俱灰。他把倩文的生意继续了一段,但他和倩文的亲戚、朋友都处不来。那些生意就是这些关系啊。夏雨想家。不是成都,而是北京。于是,卖掉了绍兴的房产,举家迁回北京。夏雷帮他把户口办好,并劝他保留绍兴的房产。但夏雨不想留下任何东西。他再也不想回到这里。他喜爱这个城市,但无法再在这里停留。
飞机起飞后,夏雨想和小雨聊点什么。小雨坐在他身边,靠玄窗的一侧。这时正蜷着双腿,膝盖顶住前面的椅背,捧着一本大大的日本动漫低头看着。对于夏雨说的什么都爱搭不理。夏雨看了他一会儿,他感觉小雨的样子很孤单。这个孩子有些孤僻。夏雨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的遗传,(显然,倩文是外向型,善于与人交往,人际关系的能力非常强大,)还是因为他的妈妈离去,给他的心里带来损伤,他甚至担心这个孩子会有些自闭症。夏雨对儿子有一种愧疚的感觉。他想随着儿子长大,一切也许慢慢就会好了吧。夏雨没有再打扰小雨,他起身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本杂志,翻看起来。但亲人的离去使他对儿子的感情好像发生了变化。他现在他和小雨在一起时,有时感觉到的既不是一种父子关系,也不是一种朋友关系,而仿佛是和少年的自己在一起。这样,他的心中就会涌起一种强烈的情感,以至于他不得不抑制着,不然儿子会感觉非常怪异。的确,仅仅从外貌上就可以让他产生相当复杂的感受。他长得像父亲,而年纪越大就越像父亲;小雨则活脱就是孩童时代的夏雨。但现在父亲消失了,小雨一天天在长大,夏雨感觉小雨就是少年的自己,而自己其实就是有光,也就是说,夏雨其实是在有光和小雨间的正态分布,三个人其实是同一道水波连续的向前推进。夏雨很想把心中的感受都告诉小雨。可怎样才能让他理解呢?他还太小。
在飞机上,夏雨读到一篇采访手机之父马丁·库帕(Martin Cooper)的文章。在阅读文章之前,夏雨又走了一小会儿神,想到了人类的相貌给人的内心带来的微妙而复杂的影响,有些相貌会让某个人产生一种强烈的或者非常不易察觉的喜欢或者情爱,有些引起的则引起的是反感、不喜欢或者紧张。这些简直是神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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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说:1973年4月3日在纽约曼哈顿摩托罗拉实验室里世界上第一部手机诞生了。当天它的发明者库帕来到喧闹的纽约街头给贝尔实验室的竞争对手乔·恩格尔(Joel S. Engel)打了世界上第一个手机电话。因为街上太吵,但也许是兴奋,他大声喊着,告诉乔,他正在用一部便携式蜂窝电话在街上和他通话。库帕后来回忆,他听到话筒那边“咬牙”的声音。他说:对于乔这已经是相当礼貌的表现了。当年,库帕第一次找工作时来到乔的办公室,但不久便被乔轰了出去。乔粗暴打断了库帕的自我介绍,让他出去,那时库帕正在说他想发明一部便携式电话,乔请这个年轻人不要再耽误他的时间了。难道每个人的生命还不足够短暂吗?乔是当时移动电话领域里的统治者。文章介绍:其实,在1946年,贝尔实验室就曾制造出了第一部移动通讯电话,但是体积太大,重量竟达14公斤。到了六十年代末,美国电报电话公司(AT&T)又生产出一种装在汽车里的汽车电话,库帕见过这种电话,但他不喜欢。他认为移动电话不应该是汽车的一部分,而应该是身体的一部分。有一天在看《星际迷航》时,他看到考克船长在使用一部无线电话时,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他想发明的东西。就在1973年,AT&T完成了另一项重要的观念性发明——“蜂窝通信”(Cellular communications)。摩托罗拉公司要求库帕的团队在六个月内制作出手机模型,因为那时AT&T已经向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提出申请,要求建立移动网络并提供无线服务。三个月之后,世界上第一部手机研制成功了。夏雨不禁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在手里翻弄,14公斤,这个世界上的人类有多么不可思议。这篇文章让夏雨回想起那个遥远的星期天,那天朱士奇来访。朱士奇,身材魁伟,足有一米九高,西服革履,一进屋,就让有光家的客厅显得狭小了。而那天,他就拎着一部极其拉风的大哥大,摩托罗拉 3200,装在真皮机套里。当时市场价格25000元,话费一分钟一块钱。那时的一块钱比现在的十块钱都值钱啊。当时手机信号很差,通话时经常要大喊:喂,喂,你听见了吗?但这是一种令人羡慕的烦恼啊。那天夏雨第一次,也是有生唯一一次,把它拿在了手里。它巨大沉重,有一斤多重,……,而且,短命,很快就随着BP机、盒式录音机、随身听、胶片相机、DOS和一个一个的“窗户”消失了。文章说:现在世界上已经有60亿部手机,而世界上的总人口才有70亿人。就是这句话让夏雨蓦然想起了朱士奇。因为在那天的下午,朱曾说过,总有一天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有一部手机。在当时夏雨听着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仿佛地球都要肿胀起来了。这个说大话的朱士奇令他反感。而那天朱还说了很多其它的匪夷所思的大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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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来找有光是想拉他和自己去广东合伙做进口垃圾生意的。有光自然没有去。那时,爸爸已经是工程师了,夏雨当时觉得一个人来叫爸爸,一个工程师,一起去收垃圾是一件滑稽的事情。可是这天朱对夏雨说:手机的发明是人类进化史上的一件大事,和语言的进化有着一样重要的意义。这使得夏雨颇为震惊。原因:第一,朱使用了“人类”、“进化”这样的词汇;第二,他把“手机”和“语言”的重要性等同了起来。在当时手机对夏雨而言不过是意味着新奇、拉风、炫耀而已,它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用处,至少是可有可无的。有什么必要非要走在街上时扛着一个一斤多重的大电话通话呢?那时北京街头已经有许多公用电话亭,而且还在继续迅速增加,关键是有什么迫不及待地事情需要走在街上就要立刻打一个电话,座机已经在家庭中普及,尽管北京一部电话的安装费高达5000元人民币,但这也没有走在街上扛个大哥大荒诞啊。人类不需要时时刻刻地打电话,有什么事回到家再说。朱说:语言进化的重要性在于它使人类成为有能力超越时空局限的动物。超越时间,人类就是可以通过语言和文字,将个人的经验、感悟和发现一代一代积累、传播,使人可以和他们一代一代的祖先共同生活在一起,这样,人就可以不死了,至少是不会白白的死去了,他们可以一直影响着后人,在纵向上人和曾经的人们连接成一体;超越空间,人就是可以在人与人之间通过语言表达交流情感、思想和意愿,使人群同步化,人类横向就连接起来,这是非常可怕的,人一旦拥有了语言就成为地球上最可怕的动物。人类有了语言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单独的人了。但是空间上的连结是有限的,近距离的,人类仍在很大程度上被空间分隔。但现在,手机的出现将彻底消除人与人之间空间上的阻隔,使整个世界上的人成为一个整体,一个点。夏雨看着朱用手抓着那只一斤多重的大哥大,毫不费力,边讲边横向、纵向摇摆,画圈,指指点点。夏雨看见朱的嘴角边已经溢出一些白色的泡沫挂着那里,不时有唾沫星子从他不停开合的口中飞出,但他的眼睛很快就集中在了他的那只不停挥动的手上了。夏雨看见朱的手奇大,手指粗壮,长满了瓷实的肉,和黑毛,手指头上的肉包住了指甲,手掌的大、小鱼际的肉胀出来,形成两个饱满的圆弧。后来朱扔下大哥大,把沉甸甸的右手按在夏雨的肩头拿捏着他那块因缺乏锻炼长时间写字而正感到酸楚、疲乏的斜方肌,夏雨顿时感到朱的大手丰厚而且温热,指肚饱满,像五个滚圆、火热的肉棍儿,不,夏雨想到了教父,他感觉舒适无比,简直无所适从了。
朱推断:未来人人都会有一部手机,必须有一部手机,就像户口、身份证一样。未来的手机永远是开通的,所有人的手机都连在一起,并且和一台超级电脑联通,所有的超级电脑又连结成一个巨脑。那时的手机将非常小,但功能更强大,手机将被植入身体里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也可以说人通过手机嵌入了巨脑,成为巨脑的一部分。同时说明,人类的大脑已经连在一起了。离开它,就意味着死亡。那个时候,每一个人都成为巨脑的一个零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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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士奇走后,夏雨的结论是:这个人是个骗子。用北京话说是个侃爷。而有光认为朱是受到现在社会上不良风气的影响,变坏了。
但现在在飞机上,重新想起朱士奇,夏雨却惊奇地发现,当时他的很多令人反感的预言今天竟然都实现了。有一些还没有实现,但夏雨已经相信是可能的了。
那天,朱士奇还指着夏雨家放满书的书柜说,未来世界里,每个人都在不停的即时和其他的人聊着,写作也像是是聊天,不再是写作了。未来人们每天都在一刻不停的聊着一直到睡下,而人们聊的越多就会越相像,想法越来越像,说话越来越像,长得也越来越像。所以,未来人们就像是工厂里生产出的罐头,内容和外形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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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世界上第一部手机诞生的第二年,1974年阿雷西博射电望远镜(Arecibo Radio Telescope)向着距离地球2.5万光年的武仙座球状星团M13发射了一串1,679个二进制数字组成的冲脉信号,史称阿雷西博信息(Arecibo Message)。1960年科学家开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计划搜寻地外文明的奥兹玛(Project Ozma)项目,利用比较小的射电望远镜,在21厘米波段,对662颗离地球较近的类太阳恒星进行监测,希望接收到地外文明发来的无线电波信号,但没有成功。不久又使用阿雷西博射电望远镜,对100光年以内的800多颗类太阳恒星进行监测,仍然一无所获。结果到了1974年,科学家终于更主动地向M13发出了人类的声音。之所以选择M13是因为那里恒星密集,仅M13核心3光年的空间里就包括了100颗恒星,而我们这里距离太阳最近的恒星都是在4光年以外了。
阿雷西博信息以光速传播,到达目的地需要2.5万年,既使是信号到达后立即回复,我们收到回复也是5万年以后了。那么“我们”当然是指我们人类,如果那时“我们”仍然存在,或者“我们”仍然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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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士奇是有光大学的同学。在清华上学时就很特立独行,工作中因表达对文革的不满和对刘少奇、邓小平的支持,差点儿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改革开放后,他仍然不满,经常批评邓小平纵容孩子贪污,是个实用主义者,一个投机分子,小个子,四川人,脑子灵活,爱打桥牌,但不爱看书。当年毛泽东是不打牌不下棋,酷爱读书。但两个人的婚姻都是不幸的。两个人都是和第一任妻子最恩爱,但都是妻子不幸亡故。然后,毛泽东的后两个妻子一个是土匪,一个是上海滩的绯闻女明星,而这又引起了毛泽东对蒋介石的恨,那是一种绝无宽恕的恨,而邓被第二个妻子抛弃,还要和她及她的新夫在一起工作。这是文革中他能被毛放过的原因,其他婚姻幸福的元帅都被毛整死了。林彪很聪明,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在战争年代就以受伤为幌子,不和老婆叶群同房了,所以,他一度受到重用。彭德怀被整后和老婆离婚了,但那太晚了。而妻子最漂亮最有气质是清华女大学生的刘少奇死的最惨。其实,最有远见的是周恩来。但周是个软骨头,可是在上海时周是率领红队追杀叛徒的,那时他非常冷酷,而文革中所有处死的政治犯都是周签字执行的啊。两个中国的最高领导人都是在女人的问题上受到伤害,从而影响了中国整个的当代史。其实,如果你深入研究历史,整个世界的历史本质上是女人的历史,是女人通过男人来完成的历史,有时,甚至是女人直接出来完成的历史。朱说,女人和男人的关系,既直接又隐曲,既温情又残忍,既相辅相成又相互矛盾,充满了爱意和敌意,总之,是最神秘又是最矛盾的关系。但是,我们每一个男人其实一直都是生活在女人的阴影里的啊!因为,男人永远是女人的儿子,被母爱所困扰!从俄狄浦斯的杀父娶母的故事里,你就可以看出母子的关系远比父子的复杂得多。朱士奇很早就下海经商,赚过钱也赔过钱。同学们通常把他当笑话谈论,尤其爱说他结过三次婚,可找的老婆却一次比一次小,年龄越来越小,个子也越来越小,但胸脯和屁股却越来越大。而朱和第一个老婆最为恩爱,但在文革中因为他被批斗受到刺激疯了,最后跳楼;第二个老婆则伤害了他,因为出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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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看完报纸,就起身打开了头顶行李舱的盖子,从提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小说,罗贝托·波拉尼奥的《护身符》,坐下来开始看。但没看几页飞机的广播就响起,说飞机不久将要降落,祝大家旅途愉快。夏雨只得收起书,看看小雨,小雨睡着了。
朱士奇后来怎么样了?夏雨可一点儿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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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的最后几天里,夏雨变得无所事事,他突然想写作,不仅是写诗,而且他又开始想写一本小说了。夏雨一直想当一名诗人,但我们说他又开始想写一本小说,这就和很久以前一件关于他与他的父亲的往事有关了。那时夏雨在成都上高中,他参加了小陈老师组织的文学小组。有一次小陈老师让他看了一本小说,名字叫《百年孤独》。这本书看得夏雨热血沸腾。他也想写一本这样的小说啊!于是,夏雨开始写小说。小说写的是南宋时一个富庶大户人家的儿子组织了一支船队,离家出走从海路向西航行,船上装满了宋朝的瓷器和丝绸,此时北方的蒙古人正在一步步逼近,南宋已经行将灭亡,而这家的男主人每天沉迷于书法和绘画,想画一幅极其漫长的长卷画,把整个宋朝的疆土,南宋和北宋,都画进这幅长卷画里。每天晚上这个儿子已经出走的大户人家里,就点起灯火,戏班通宵唱曲唱戏。小说刚写了一个开头,就被爸爸发现。这一回,夏雨告诉爸爸,他要写一本《百年孤独》式的小说。爸爸没有说什么,只是没收了手稿,又要来了《百年孤独》。过了几天,有光找来夏雨,把书和手稿还给他。然后,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是一本好书。但是,儿子,你不行。还是好好读书,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吧,考上重点大学,然后结婚生孩子,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吧。直到现在,他仍然能感觉到父亲抚摸着他的脑袋的那只手。爸爸那时在工厂和工人们一起干活,手又有力又温热。他感觉内心里一热。不过,从此他就不再想写小说了。那时,每到月底,他会为生活而恐惧,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不用再为生活恐惧,但是生活好像变得没有了目的和希望,他突然又有了写小说的欲望。他心里有很多话想把它们都说出来,诗歌不行,只有小说才能做到。不过,有了欲望,他却仍然迟迟不能动笔。他还需要一点点的冲动,像把装满油的车子打着火。不能动笔,于是他就又想读书。很久没有读书了。夏雨去找书店,发现书店少了。而书店里没有诗集了,是没有现代诗歌,唐诗宋词还有,他翻了翻,当然了,还是那些诗,诗的解释活泼了,也肤浅了,诗集的纸张好了,又光滑又厚实,里面都加了花边,和简陋的图画,像是幼儿的启蒙读物,但是,夏雨又检查了一番,是给成年人的严肃读物。在夏雨的记忆里新华书店曾经有过很多现代诗集,但现在怎么都没有了。不过,他相信诗人是饿不死的。他们都像老鼠、小强一样生命力顽强。另外,每个人都会有成为诗人的可能,就可能在一生中的某个时刻写几句诗,背几句诗,除非你不是人,你变成了一台机器,没有了一点人的情感。夜晚,山岗上野狼的嚎叫有时都富于诗意呢。当然,狗不行,狗的叫声永远不会有诗意,但有时狗的叫声是甜蜜的,有时是非常可怜的。然后,他又看小说。小说又太多了,铺天盖地,大部分就是浪费纸张,应该印到手纸上,看完就擦。然后,看到一本名字奇怪的小说,《2666》,书好厚啊!封面白底黑字,一排排2666。他喜欢这个封面设计,一看就觉得一定是一部值得一读的好书。书真多啊。但好书少得可怜。文化总像是就要断气了一样。夏雨想,文化从来就没有昌盛过,文化一直是在垂死挣扎,一直在被一次次抛弃。他买下了《2666》。作者罗贝托·波拉尼奥,他不知道。书太厚了。于是,他又买了旁边的一本,《护身符》。也是这个作者的,这本书又特别薄。可回到家就不想看了。于是,他把书收起来,准备在飞机上看。
从绍兴到北京有多远啊?当年夏雨和倩文坐着火车南下时,心情急迫,觉得火车总也开不到,那时他们大学刚刚毕业,而现在夏雨坐着飞机飞向北京时,感觉穿越漫长的时空,可是一下子就到了。那么说,从绍兴到北京可以是几天,几个小时,也可以是几十年,几百年。生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他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东西,而现在一切又都过去。他重新回到了北京,但恍如隔世。这样说,从绍兴到北京又只是一瞬间。多少年前,他坐着火车,从成都到北京,心情复杂,难以言状,对于未来既恐惧,又兴奋。那时,他还是一个高中生。只是一瞬间,他老了,才觉出当年在开往绍兴的列车上的那对年轻人是多么的年轻,阳光灿烂。那一刻他们是幸福的,但他们不知道。他们一心在想着明天,而当明天变成了昨天的时候,那个活泼强悍的女孩子已经不在了,一切像幻影,有太多的幻影,越来越多的,这些幻影都残留在他的心头,像点燃的蜡烛,但是蜡烛越来越多,插满他的心头,蜡烛越燃得越短,融化的蜡流下来,铺满了烛台,每一只蜡烛都满身烛泪,有些烧着烧着就熄灭了。飞机开始着陆,他们回家了。
在机场里远远就看见了弟弟。夏雨的眼眶一下潮湿了。走到弟弟面前,他再也抑制不住,终于失声痛哭。
老林的儿子小林和老李的儿子小李,长得越来越像了。街道的邻居们成天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后来,老李搬走了。再后来,小林和小李都长大了,结婚,生了孩子。然后,他们的孩子也长大了,结了婚,各自都有了孩子。那时,小林和小李也都老了。
你的儿子在美国出生了。孩子长得真快。有一天,你教给他读一首中国人的古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你给儿子简单讲解了一下这首诗,儿子似乎懂得了。你很高兴,种种迹象表明,你的儿子很聪明。而你把一首诗成功地传播下去了。后来你的儿子长大了,他可以听说中文,但读写很困难。等到你的儿子的儿子时,连听说都够呛了。那时,你也老了。
在广袤的非洲的大地上,最东边的哈德扎人和南部非洲的桑人,早在9万年前就分开了。但他们说的仍然属于同一语系,科伊桑语。不过,现在南非的桑人已经开始说英语了。哈德扎人现在说什么语言,我也不知道。但科伊桑语正在逐渐消失。
世界在不断变化,而且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我们每一个人仍然是一个传播者。
立
2016/9/3 于Rockda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