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养成习惯了,自从进到心内科,每天早晨交班时,我总是低着头。对面就站着心内科的小护士们。也奇了怪了,怎么心内的护士都一个赛着一个的漂亮。而且她们的尺寸都D罩杯以上的。我一个哥们他爸住心内时,还特地问我“你们心内科招护士是不是有什么外貌标准啊?”我说:“这不是你和你爸的福气嘛。”“我还行,我们家老头本来就心衰了一看见她们,这心脏就狂跳,这不是要了命了吗?”在病房里小护士们通常不穿内衣,只裹着一个空心的白大褂,袖口领口用胶布贴严。白大褂把身体裹得紧紧的,全身上下的曲线一清二楚。所以每天早晨交班时,我总是低着头,站在她们的面前,但是我仍然能够感觉到白大褂下面那些凸起和凹陷,即柔软又结实。
“孩子,改你去换液啦!”这么多年啦,现在我闭上眼睛,仍然能听到她的声音,清清楚楚的。那声音太独特了,嗯,很难用语言描述。那嗓音里,好像,既有些男孩子的粗旷,又有女孩子的温柔,嗯,即有些沙哑的磁性,又有些丰腴的光泽。现在就响在我的耳边,但是我却无法用语言准确地描述出来。我们听到的、看到的、感觉到的和想到的,这一切都最终要转化成语言。而一变成语言,似乎,又都似是而非。那什么才是真实的呢?真实,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的荒诞,如果真的存在着真实的话。所以理解是多么的困难啊。我们都在误解中交流着,试图达到一定程度的理解,但这是多么的难!于是我有些烦躁的敲击着面前的键盘。已经过了12点,该回去了?还是再坐一会儿?这么多年了,我再也没有听到过类似的声音,也一直没有再见到她。真是的,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只剩下这个独特的声音回响在我的耳边,在这个安静的夜晚,这个空荡荡的实验室里……。
那时我刚大学毕业,正在宽街医院转科。在心内,这个声音一下子吸引了我。她叫芳,大大的眼睛,而且该大的地方都挺大的。她在医院里也是大名鼎鼎,因为她的漂亮,因为她的个性,也因为她有一个高富帅的男朋友。那个时候当个导游就是特有钱了。我曾想他最好再去学学财会专业才好把大把大把的钱点清楚。嘿嘿。现在的有钱人可真的不得了,我看学了财会专业也数不过来,只剩个数字了。没准儿得用称称。唉,国家也该出点大票子了,比如,100000000元一张的。在医院里喜欢她的人都特别喜欢她,讨厌她的人都特别讨厌她。小护士们对我们这些小实习大夫也是这样,如果她喜欢你,她会把你指使得跑前跑后,去干很多活儿;如果她不喜欢你,她会把你指使得跑前跑后,去干更多的活儿。我每天就是这样跟着她跑前跑后,听着她的声音,忙得挺开心。在一天早晨交班的时候,像往常一样,我低着头,站在她们面前。这时候我知道芳将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了,尽管她有一个高富帅的男朋友。因为我知道,我喜欢上她了……
可是我怎么会喜欢上她了呢?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你说是喜欢?要说喜欢,我喜欢所有的女孩子。”“嘿,我说,你平时看着蔫不拉挤的,说起话来还挺逗。你肯定挺坏的。”“我其实挺善良的,只是老被人误解。”“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没有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人的视力都差极了。我们总是爱上值得恨的人。” “哈哈,你的话挺有意思。”“你要是觉得有意思,那是你有意思。没有没有意思的话,看你怎么听了。”“ 你肯定挺坏的。好吧,那你选女朋友的标准是什么?”“就两条,第一,她爱我;第二,我爱她。”她沉默了。当时天已经很晚,就像现在。她下夜班,我第一次骑车陪她回家。那时北京的夜,安静而美丽。新修的东三环是那么宽,而自行车道更宽。在时间里,只有我和她,正骑在自行车上,慢悠悠地蹬着。一路上,晃来,晃去,自由自在地飘啊。路的一侧是黑黢黢的树木、一条已经涨满的夏天的河,还有河边传来的响亮的蛙鸣声。风吹过来,将路灯下我们的影子,吹得时而交错,时而分开,时而划出两条相伴而行的优美的弧线……
这有些不可思议。我只是在远的Party上见过她一面。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她叫慧子,在约翰霍普金斯学习平面设计,我看过她的博客,知道她经常写散文,有时也写诗,对了,她喜欢摄影,还有什么呢?……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但是我们的确些过很多email。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见过身边很多的爱情,但好像从没有真正的一见钟情。一见钟情里的女孩子一定特别漂亮吧?这个世界对于长得难看的女孩子可真是不太公平。你经常会一见到一个人,心里就产生了一种隐隐的感觉。但多半很快也就不了了之,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总会有一次,不一样了。那点隐隐的东西在某一天发芽了。就像在每一年的春天,总是有一天突然就发现树都绿了,一大片。所以每一个爱情可能都始于某一天的某一次的一见钟情吧?尽管那时你们可能已经相识很久了。
“唉,我记得好像你也喜欢摄影?对吧?”麻辣猪心笑着对我说。“对对,我只是刚玩。”“那你们可以交流交流了。慧子是学习平面设计的,现在也迷上摄影啦。”我当时真高兴,总算遇到一个专业的了。我说:“您这是专业的啊,以后我得好好向你学习学习啦。”“我是学平面的,摄影也是刚学,以后多交流吧。”“做平面的搞摄影,没问题。”后来我俩索性在Party上找了个角落坐下,聊起了摄影和相机。这时突然客厅里变得一片混乱,大家都向卫生间涌去。那是麻辣猪心,他的宝贝女儿进卫生间时把自己锁在里面出不来了。于是就在里面哭。对了,想起来了,后来听卓说麻辣猪心一个人在美国,离婚了,带个女儿,挺不容易的,在美国的这些中国人啊,有几个容易的。但他也挺神的,好像上着上着学就退了,出来工作,是啊,在美国神人太多了。可以看出来,女儿是他的心肝宝贝,他那时好像挺着急的。大家都挤在卫生间门口,一边安慰麻辣猪心,一边对着里面的小家伙喊话。慧子知道了,也挺着急,起身就要过去。我一把拉住她说,没事,这么多大人在,不要紧的,你赶快把它拍下来。慧子一听就笑了,接着拿起相机……后来他女儿是怎么出来的?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次我们在一起拍照挺愉快的。如果能一起在Baltimore的街上走一走,一起拍些片子,那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不过也不一定,真的不一定,也许只有孤独的人,才能拍出好的东西。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看着挺浪漫,其实挺乏味的,或者浪漫着浪漫着,就乏味了。
那次Party之后,很快我就给她发出了第一封Email,很快发Email就成了我生活中一个重要的部分。我开始不停地写着,不停地读着,我一直想再见见她,见不到就写更多的Email。
谈恋爱挺累的,看着都累。我的一个哥们儿是个大才子,当年和冰心在北大同台讲座。后来在北中医读研究生的时候,就一下子把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迷倒了,比他岁数可小好多。有一次我在饭堂吃饭,他们一起坐在远处。本来好好的,但我再看去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抱头痛哭了,我的这个哥们儿大鼻涕都流到碗里了。我真想过去说说他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大的人了,又是在食堂,鼻涕都流到碗里了,你们不知道嘛?剩饭还要喂猪呢!”后来终于有一天晚上,我这哥们儿来找我,红着眼说:“不行了,受不了,她现在一哭就往百花山上跑,我就得去追。有时候早上跑,有时候晚上跑,要是晚上跑,我们就得凌晨回来,第二天还要做实验。这周跑了两次了,受不了了。”百花山,我的天啊,多老远啊!“为什么要往那跑?” “因为我们第一次……” 我靠,幸亏不是海南岛啊!最后我只能同情地对我这哥们儿说:“那你去买双舒服点的鞋吧!”爱情吗,就是挺累的。而且恋爱中的人,都是弱智的,傻得可笑。真正的爱情都挺傻的吧,可惜后来大家都聪明了。聪明人太多了,世界就没意思了。但愿每个人都有一段愚蠢的经历吧。你现在还会想起她吗?是不是已经很久了没有再想她了?但你也不可能一直就这么从北中医跑到百花山,因为很快你就累了。当你真的累了的时候,你就没有什么感情了。也没有爱,也没有痛,快乐不起来也悲伤不起来了……。
还记得大学毕业最后的那次送别吗?我记得我们宿舍第一个走的是薛。在一个屋子里七个人上下铺的生活了五年了,终于散了。那时我们帮他提着大包小包的,来到站台。时间还早,我们几个小伙子就靠着站台的柱子,坐在地上,都不说话了。那时我们真年轻啊,新鲜的就像刚从地里摘下来的带着毛刺儿黄瓜。我记得是老俞先哭的。对,就是他的。老俞是宿舍里最强壮的家伙,在学校里练大成拳,天天打沙袋,没想到他倒先哭了。然后大家就都哭了。都是抱头痛哭,眼泪哗哗的。好像那之后,就再也没有那么痛快的哭过了。好久没哭过了,可能身体里的泪水已经没了。有,也都老了。再流泪的时候就只会有几滴老泪,也不知道那会是在什么时候。不过后来,慢慢也就淡了。曾经有过一次聚会,大家围着一个大圆桌子坐在一起……。唉,算了吧。现在人在美国聚聚散散,就更淡了。人生就像加了冰块的威士忌,喝着喝着就淡了。最后可苦了我这个家在北京的家伙了。因为每个同学走,我都得跑着去送。这火车也真是的,有的早晨开,有的中午开,有的半夜开……。后来真累了,我和留在北京的香说:“好的感情是需要好的体力的。我挺悲伤可已经没劲儿悲伤了,就想快点都他妈的过去了算了。” 嗯,很多事都是这样的吧,最后你就累了,就想快点都他妈的过去吧。
而远方的夜里正隐约,飘浮着一只白色的船,风已经将帆完全张开。她会驶过来,还是将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下?但天很快就要亮了……
浪漫着浪漫着,就乏味了.
反之,有的事儿,
乏味着乏味着,就浪漫了.
人生哲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