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初,中国开始出现政党。有人嫌武力推翻满清的国民党不够激进,又成立了共产党。1921年7月23日,在上海召开成立大会时,与会者13人,外国顾问两位,代表的党员不过半百之谱。那些中国人是:张国焘、刘仁静、李达、李汉俊、毛泽东、何叔衡、董必武、陈潭秋,王烬美、邓恩铭、陈公博、周佛海、包惠僧。由此正式施展政治抱负。风云激荡、载沉载浮,他们的事业自然不是一条直线,节外生枝在所难免。他们当中:
脱党三人
李达。一大三名中央委员之一,管宣传。其人个性倔强,屡与总书记陈独秀发生冲突,早早负气而去宣布脱党。幸而此公对党情有不舍,曾有宣传马列主义之举,一解放就重新入党,官至大学校长、全国人大常委。但是在劫难逃,“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受到诬陷和迫害,1966年8月在武汉含冤去世”,直到1980年,中共才给他平反。
因与“青年导师”陈独秀吵架而离开中共的还有李汉俊。他不辞而别,被宣布开除党籍。李汉俊的想法是:难道只有共产党才是革命的吗?国民党也在反帝反封建啊。于是参加了北伐,宣传的是孙中山“三大”政策。做到湖北省政府委员兼教育厅长,并对共产党人有所帮助和营救。那是大革命时期,国共两党都是军阀的敌人。李汉俊终于被桂系军阀胡宗铎当作“赤色分子”捉去杀了,时为1927年。一解放,李就被追认为烈士,1986年还建了纪念馆。
中共最主要的创始人陈独秀,并没有出席一大,派了个代表:包惠僧。会后,包在汉口成功组织了人力车工人大罢工,还与毛泽东建立了私交。随即却与管组织的中央委员张国焘发生矛盾。想携妻子夏松云共赴苏联未果,认为是“张国焘小组织”的迫害。1927年革命低潮,包惠僧顺势退党,在国民政府内政部等处任职。1949年国府迁穗时,官居清冷的人口局长。后给中共故人写信“却话巴山夜雨时”,得被接纳。历任内务部研究员、参事、国务院参事等。文革中被打断一条腿,1979年病逝。
叛变一人
张国焘。从历史故事上看,张之干才大概与周恩来不相上下,武装割据的成就甚至还有过之。长征到四川懋功,毛泽东所率一方面军只有万把人,装备简陋、破衣烂衫;张主席麾下的四方面军则拥八万之众,马壮兵强。但是他的政治手腕与感召力都远不如毛。路上明争暗斗,多半处于下风,一到陕北,主力就被中央以其无法推托的理由,遣去陇西,“开辟与国际的通路”。很快,全军覆没。折损了本钱、留在延安的张总政委,被毛步步挤兑,几有杀身之虞,终于只身逃离,投奔国民党,后半生一事无成。1979年客死加拿大。
1949年,张寓居香港时,CIA为了收集中共领导人的资料,找上他。他遂写了一部《我的回忆》,是其“共产党员生涯史”。不但深自眷念那峥嵘岁月,也为研究中共党史之必读。此书约七十代末就在大陆“内部发行”了。因内容与那时的党史大相径庭,读者莫不惊诧。
当托派一人
“一大”最年轻的代表是刘仁静,只有19岁。后被派至莫斯科的列宁学院,在中共“干部培训班”学习,与那28个布尔什维克一样,是典型的党棍。曾以娴熟的马列原著,舌战群儒,曾有“小马克思”之誉。在苏期间,他接受了托洛斯基的观点。老托流亡土耳其,刘仁静趁回国之机拜访了托洛斯基。成为托派中第二个面见祖师爷的人。
这一经历,成了他的资本与包袱。他以老托在华代言人自居,想当中国托派的领袖,遭到强烈抵制。虽然托派内部经历过无数次争吵与分裂,始终没有人与刘仁静合作。他便在牢狱的阴影下、困顿的生活中单打独斗,直至被捉。出狱后,刘仁静就给国民党作政治宣传和教育工作了。
托派之于中共,因斯大林的要求和其自身的表现,早就从“党内左派反对派”变成“最凶恶的敌人”。所以,解放后“刘仁静想找熟人联系都碰了壁。董必武明说不见;李立三辞以不在家;吴玉章稀里糊涂接见了他,谈话不久,秘书就进来提醒吴,说此人不可接触;写信给廖承志,廖不答复。刘当然不敢去打扰毛主席和周总理,最后刘少奇出面和他谈了一次话,态度、口气之严峻,也是他没有料到的。他只记得中心意思是:你刘仁静只准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否则就只能饿饭。”这次谈话后,他连名字都改了。还在《人民日报》上发表声明,承认错误,拥护中共领导。后在北京师范大学任教、在人民出版社任特约编辑。
文革伊始,先秦城监狱、后团河劳改农场,一共关押了刘仁静12年,直到1979年,才由人民出版社接出来。这时,包惠僧已经去世,他是硕果仅存的中共一大代表了,登门拜访者络绎于途,颇不寂寞。1987年8月一天的清晨,刘仁静仗剑下楼、过街晨练,被一辆公共汽车撞倒,得年85岁。
当汉奸两人
陈公博。“一大”后不过一年,就因陈炯明的事与中共发生分歧,遂脱党赴美留学去了。1925年回来之后,直接进入国民党高层,不是中央执行委员、就是实业部长,但一直与蒋介石有些距离,紧跟的是同乡汪精卫。抗战时期,是汪精卫“和平运动”的二号人物,一直做到行政院长乃至代行伪国民政府主席之职。胜利后被枪毙。
其著,有《寒风集》等。陈氏算是个读书种子,知道历史是讲究现场感的。1939年时写下了《苦笑录》,记述的是1925年至1936年间,国民党的派系斗争,内有颇有不可多得的史料。抗战后坐在牢里等待裁决,又写下了《八年来的回忆》。改革开放后有人发现,其于1924年在哥伦比亚大学的硕士论文中提到,中共成立大会召开的日子是1921年7月23日,纠正了“七一”是党的生日之说。
周佛海。代表当时东京的党员小组。他在《往矣集》里说,留学日本报考的是东京第一高等学校,因没有好好读书,硬着头皮去看发榜,从下面找起,到了半中还没见到自己的名字,一边想要离开一面又往上看,不料高中了第四名云云。
周某1924年就脱党了,说法是:党内斗争太残酷、革命方式太暴力,与他当初的理想不合云云。国民党对他更加合适,一直给他大官做。但是,身为委员长侍从室副主任,却跟着汪精卫跑了,抗战期间,周是南京伪政权的第三号人物。因为聪明过人,周一直与重庆暗通款曲,惩治汉奸时,蒋介石本来已经特赦了他的死刑,他还是病死在监狱里了。
其子周幼海居然在1946年加入中共,遭遇当然是九死一生,抑郁而终了。著有《周佛海末日记》。
革命到底六人
他们是:毛泽东、董必武、陈潭秋、王烬美、邓恩铭和何叔衡。按迄今发现的史料和正统中共的标准,这六位是“政治善终”的------毛、董之外那四位,都死于“血腥的对敌斗争”。
其于“一大”,何叔衡有点故事:1921年,何老45岁,是代表中年纪最长的,被毛称为“叔翁”。可能是年纪的关系吧,对“新生事物”不太敏感,与会者嫌他是个“冬烘先生”,完全不知共产主义为何物。就让毛泽东找借口说湖南那边有事要处理,请他先回去了。
代表人数
过去很多年,大陆所说的“一大”代表是12人。一种说法(如张国焘等)不算养伤半途离开的何叔衡;一种算法是陈独秀派来的包惠僧不算正式代表,是列席;董必武则说包惠僧是新闻记者。
其实,没开完会的还有李汉俊和陈公博,第三国际的文件里算了何某没算他们,按这个算法,代表就是11人。“11人”说还有一种:王烬美和邓恩铭当时还是中学生,没人拿他们当回事。
拿掉王和邓,再去掉包惠僧、何叔衡、陈公博和李汉俊中的任何一位,“一大”代表只剩十个人。要是把没有全程与会和资格有疑问的全都拿掉,“一大”的代表性就更差了。看来,区别只能是“正式代表”和“与会者”。本文是以“与会者”一共13个人为基数的。
诚然,若不是事关论功行赏,恐怕没人在乎“创造历史的那个时刻”谁有谁无。
两人外国人
以上“一大”代表的人数算法,都没有包括两个外国人:尼科尔斯基(即尼科罗夫斯基)和马林。尼是俄国人,受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和赤色职工国际派遣,马是荷兰人,共产国际派他作尼科尔斯基的助手------组织、指导中国共产党。组建中共,这两个人功不可没。中共则一向不愿提及苏共的指导、援助他们的事。苏共档案却记下了那些细节。
苏共援华的原理是“一国不能建成社会主义”,须得打造一个社会主义阵营,才能与资本主义抗衡。尤其在托洛斯基得势期间,苏共不遗余力地在世界范围内在理论、组织、物资、军火和金钱上,教导、组织、援助、支持、支撑各国共产主义组织。开办干部训练班如“东方共产主义者劳动大学”和“莫斯科中山大学”(即中国劳动者孙逸仙大学),还有设在其它院校里的“外国班”等。
出于经验,列宁早就认为,运作这么大的事业,必须得有一批职业革命家。所以,援外物资资金不计代价。有学者发现,当年自身捉襟见肘的苏共,不惜大量售卖沙皇的珠宝,给外国共产党做活动经费;列宁格勒全市的党费,一度全部拿来供给中国的职业革命家。是为中共被称作“卢布党”的由来。
具体操作个中环节的,就是中共一大的与会者尼科尔斯基、马林等。没有这些催生剂、助产士,中国那五十几位穷秀才,不知何时才组建得起一个政党来呢。
最后再说一句:直接参与中共建党的尼科尔斯基,1938年被苏联内务部当作“从事间谍破坏活动的右倾托洛茨基恐怖组织的积极参加者”逮捕,随即枪毙。1956年时获得平反,申怨冤算早的。马林则与共产国际远东局发生意见分歧,1924年辞职回国,担任荷共领导。1942年被入侵的德国法西斯杀害了。
算下来,十五名中共一大与会者,生命与名誉都算善终的,只有毛泽东和董必武两个人。